听到这里季绍庭终于怒火攻心:“够了黎琛!”
头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了他的名字。
黎琛用力眨了眨眼,涣散的瞳孔渐逐有了对焦。他看见那一晚的恨意再次出现在季绍庭的脸上。
为什么?
为什么凶他,他被他伤得这么深,他都还不舍得凶他,他季绍庭又是哪里来的资格。
“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再自以为是了?”
是在质问他吗?什么自以为是?他都把自己放得这么低了。
他问他有什么不满意,打算向他道歉为他改正,他都已经卑微成这样了,竟然被他指责自以为是。
“你以为我想要吗?”季绍庭终于爆发,眼眶都红透,“你不要觉得跟你上床是种光荣行不行?!你都跟那么多人做过了,你不觉得自己脏吗?”
登时意识四溅。
季绍庭终于将真心话说出来了对吗?一瞬间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痛苦绝望恐惧,全都奔涌而出。黎琛整张脸暴涨起来,额角的青筋都在突突地跳,他一把掐住了季绍庭的脸颊,
“我脏?”黎琛咬牙切齿,“对啊,我就是脏!——那你也跟着我一起脏不就行了?!”
第29章 他想跑
季绍庭早就清楚黎琛给他的承诺是谎言。
什么可以慢慢来,都是假的。肉*的阴暗深渊深不见底。黎琛对他何曾有过半点尊重与体谅,他以拯救者的姿态褫夺他的自由,钳制他、控制他,由头到尾都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所谓的交流是单方面的叙述,所谓的道歉是降恩开赦而不是因为知错,所以季绍庭一定要原谅他,不能有不满意。
黎琛用力揪着他的头发,发丝拉扯起头皮,纤纤毫毫都是尖锐的痛觉。他的手腕被紧紧桎梏一起,在他意识到黎琛的企图而想要挣脱的那一刻,黎琛已先他一步用皮带将他捆束。
他被黎琛拖下了床,押在床边跪着。
这姿势同时揭露了黎琛将要羞辱他的方式,季绍庭忽然记起那男学生曾问过:“他是不是也经常叫你给他kou交?”
满口都是腥膻味。
他听见黎琛声气狰狞的威胁:“敢咬你就死定了。”
在这骇人的戾气之下,他根本不能觉察,即便黎琛已怒不可遏,还是存了护着他的心思:在这种混乱的场面之中直接做最后一步,一定会伤到季绍庭。
更深一层,是黎琛并不愿意同季绍庭的第一次是在这种境况里。
每一帧画面都糟糕至极,充斥着责骂、凌辱、不理解。黎琛摆动着腰胯,头一次没有快意。
他们只是在互相折磨,没有一个人享受其中。彼此的面孔都在灼人的烈焰之中跳动,失却真实模样,
这是灾难的现场,季绍庭从未体验过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几次被碾压进咽喉深处时他都以为自己将要窒息而亡。
黎琛压着他的后脑,压制着他的一切,包括他出于本能的呕吐反射。
等他终于出来时季绍庭已经从生理意义上无法反抗了。
那种宛若罹患晚期绝症一样的痛苦席卷了他周身每个细胞,有锥凿样的撕裂感自他喉道下扯,他呆呆地由着黎琛溅他一头一脸。
满鼻都是黎琛的气息,大抵没有比这更具侵入性的举措,逼着他用不该做那事的地方同他做那事。
谁都不曾料想今晚会发展至这种情节,然而事态还是到了这一分秒,狼藉一片,无法收场。
季绍庭的神经全搅作一团,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记。他迷茫地抬头张望,眼里全是泪光,看什么都扭曲变形。
黎琛终于从那疯癫的状态之中恢复了些许神智。他喘着粗气盯着季绍庭,死命地盯着,要把他盯进眼里、心里。
季绍庭涣散的瞳孔终于找到了聚焦,从两圈眼泪光环之中,在记起自己是谁之前、先辨认出了眼前这个人。黎琛。
他一想起这个名字,就不受控制地猛然躬起了脊梁,如同腹中被人捅了一刀般蜷缩起周身肌骨。
黎琛如愿了。季绍庭的前额磕在瓷砖地上,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汇成一滩水。他哭起来还是一点都不打扰人,安静至极,连抽噎声都没有,只大口地吸着气。
但这里没有任何新鲜空气供应,这里只有黎琛腥重的气味,噩梦一样将他裹缠起来。
“你如愿了。”他发着抖说。
他的确被他弄脏了,肮脏无比,踩进了泥泞尘土,烙下了就算撕去一层皮也撕不下的印记。
季绍庭缓缓地直起身子,将尚被皮带捆扎的双腕递给黎琛,问他满意了吗,满意了就解开锁扣,他把这里清理一下。
季绍庭说这话的时候头一直垂着。黎琛也不敢看他脸色,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季绍庭的眼睛从此不会再映出他的身影了。
黎琛七零八落的一摊神智慢慢聚拢,浑浑噩噩地解开了季绍庭的双手。季绍庭攀着床沿缓慢地爬起身,朝门外走了只两步,整个人的骨架忽然坍塌,重新跪到了地上。
黎琛一绷,正要冲上前,又倏地僵在原地。
因为季绍庭跪倒以后突然呕吐起来,右手掐着自己的喉咙,发出一阵阵扭绞的声响。他吐得痛苦至极,几乎是要将一颗心都吐出来。
黎琛的双腿突然被抽走了气力,他瘫坐在床,只觉天旋地转。
要说这半个月他搞清楚了什么,就是搞清楚了自己多害怕被季绍庭讨厌。而此刻季绍庭一个动作胜过千言万语。此前的裂痕已被撕扯至无法填补,关系的终结已是定局。
结束了,黎琛惊醒,一切都结束了。
季绍庭吐完以后整张脸都空了,嘴角挂着秽物,眼里没有光,不知是死是活。
空气里寂无声息,时间被拉拽得无限长,两人各自在服一场名为爱情的无期苦役。
不知过了多久,黎琛听见季绍庭气若游丝地开口:“我给你送夜宵的那一晚,是真心想和你好的。”
然后季绍庭转过头来,终于重新对上黎琛的眼睛,里面果真倒映不出任何东西了,一点光亮都没有了。
黎琛看见他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等黎琛反应过来他已经在呼唤:“庭庭……”
“但是那晚回家路上,”季绍庭低下眼,“我遇见了之前我们在大学门口看见的那个男生。”
黎琛一怔,一刹忘记了如何说话。
三十四年的言语能力全部丧失,他感觉外眼角有泪在流,热的,顺着脸颊下去就成了二月寒冬的温度。
都三月份了,本来再捱一段日子就开春了。
季绍庭没有再说话,他膝行着到了门口,借着门框将自己拉拽起。
黎琛木登登地坐着,脑里是那一晚的画面:他在办公室里点着了烟,心里想着季绍庭,不知为何就发消息给了那个男生,后来黎琛对着婚照想,是因为那男生笑起来有那么一点点像他的庭庭。
可也仅此一点点而已,他的庭庭独一无二无法取代,所以即便后来季绍庭没有来送夜宵,他也不会做下去的。
黎琛一个猛子站起身。他得和季绍庭解释清楚,他根本没有打算出轨,那只是一种因为季绍庭而有的生理冲动。
他要告诉季绍庭,他爱他胜过一切,他会永远忠贞至死不渝。他这次一定会很认真地道歉,真诚地请求他的原谅。然后他们和好如初,重新开始。
可等他喊着庭庭追出房外,却发现偌大的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他的呼喊在回荡。
还有庭院铁门的晃动声。
黎琛心下登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几步冲至院中,尖利的视线四处扫荡,果然捕捉到季绍庭的背影,正朝夜色中消遁——
他想跑。
第30章 “季绍庭!你戒指呢?!”
季绍庭本没有逃跑的意图。
他离开房间的时候,是真打算去拿拖把回来清理秽物的,只是走至客厅时眼睛不知为何就凝固在了门上。
那是一扇桃木色的双开大门,金锁因为常开常关而锃亮,一瞅就知是大宅子才有的门,气派得慑人。
季绍庭从来胆小,本不该有逃跑的勇气。
实在是因今晚所受的刺激过于庞大,地动山摇,颠覆了他本身的性格。
他看着那道大门,倒也没有从里头看出通往自由的路途,他跟黎琛之间还有债未了,彼此两相纠缠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如同共缚蚕茧。即便他离开这扇门,他也不会得到自由的。
可他却能摆脱黎琛的气味。
那种象征着羞辱的肮脏气味,将他裹缠至无法呼吸的无形枷锁。季绍庭这一生从未像此刻一样渴求新鲜空气,呼吸是身体的基本机能,所以他顺应着求生的欲望,缓缓步进了凌晨一点的寒夜之中。
但他走不远,左手有一物在沉甸甸地拉拽着他。他抬手一看,发现了那下坠感的源头,是黎琛为他戴上的婚戒。
爱神舒展着一对银质的翅膀,分明小巧玲珑,却又有如千钧重。
季绍庭记起了之前做的那个梦,梦中他被关进了一座笼子里,紧闭的笼门用的不是锁,而是一枚首尾焊接的戒指。
他将戒指摘下来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指间一松,戒指叮一声掉落在地。
季绍庭低头盯着它发呆,心想原来这婚姻的象征可以如此轻易就被解开、丢弃,像垃圾一样丢在街边,然后从这段噩梦般的时日里得救。
但他听见了黎琛的声音:“庭庭——!”
这是来自地狱的警钟,敲响了另一场战争的前兆。季绍庭惊慌失措地回头一望,黎琛正从家门口拔足追来。季绍庭如同一只猎物看见了猎人,立刻绷紧了周身的肌肉,条件反射地开始奔跑。
黎琛像道梦魇紧随在他的身后,而季绍庭只管跑,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有这种死里逃生的速度。
而后一声惊呼。无意踩中石子,脚踝一扭,朝前扑倒在地。
裸露在外的肌肤自粗糙石板上划蹭而过,宛如火舌暴舔。他听见黎琛惊慌的呼喊,但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手脚并用地爬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只管跑。
风声呼啸过耳,前方似有十万八千里。
他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凌厉的寒风从袖口兜进来,将他整个人吹得鼓胀。胸肺里也灌满了冷风,冷冰冰一片地疼。
季绍庭冲出大马路后有辆计程车正好停在路边,他立刻附上了窗玻璃大喊开门。司机看着窗外这张狼狈无比的脸,满眼怔忪。
黎琛已经追上来了,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耗费。季绍庭用力捶着玻璃,求救一声比一声凄厉:“开门,快开门,求求您了,快开门!”
司机这才后知后觉地匆忙按开车门锁,季绍庭正要钻进,后颈却先被一种骇人的力度揪住。
太迟了。
衣领勒住了咽喉,季绍庭剧烈地咳嗽起来,但黎琛只听见他自己的血流在耳鼓里咚咚作响,他问季绍庭:“你要去哪里?”
“在我身边,”他说,“哪里都不准去。”
“黎琛!”季绍庭的嗓音要被扯坏了,平日那把朗润的音色已全然扭曲,变得尖利又沙哑,“放、放开我!”
季绍庭的模样太过凄惨,衣衫凌乱不整,本该白净的一截手臂满是泥灰,布满细细密密的血痕。
他整张脸都是眼泪,里头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司机给这一对眼盯得心肝直颤,本也不是好管闲事的性格,竟就跌跌撞撞地下了车门,一句不知是请求还是喝令在他嘴唇上颤抖成形:“你、你放、放开他……”
黎琛狠戾的眼刀剜过来。
如果问杀人犯会有什么眼神,那就是这种眼神了。那司机霎时定在原地,仿佛站着死了。他看见眼前这阴郁的男人唇瓣张合,只朝他吐出一个字:“滚。”
“报警,”但那被他挟持在怀的男人哀声哭诉,“帮我报——”
“立刻给我滚!”
司机双腿一软,成了一摊泥,扶着车门才堪堪立稳。季绍庭还在哀求他报警,却被黎琛狠狠扯过了左手:“报什么警?!你是我太太,报了警也是我太太,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们的戒指——”
黎琛的面色刹那间消失:“季绍庭!你戒指呢?!”
火星落进火药桶,一场翻天覆地。
“我不是你太太!”季绍庭言辞激烈地反驳着,“你不要自作多情了!我们明明就是假的!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这简直是揪住了黎琛的最痛点来回碾压,他第一次对季绍庭用了脏话:“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明明才同自己说要跟季绍庭重新开始,可一旦受到刺激,感知到季绍庭鲜明的厌恶,他就无法自持地竖起了利刺。
他的自我保护机制过于敏感,根深蒂固这么多年,他就是没办法从这劣质的性格里抽身。
“戒指呢季绍庭?!我问你戒指呢?!”
那司机给这一场闹翻天的大戏吓得屁滚尿流,季绍庭的求救再是撕心裂肺,他也还是坐进了车里发动了引擎,而后车灯没入夜色。
凌晨一点的大街空无一人,偶尔也有车辆驶过,但没有一个好管闲事的愿意停下。季绍庭只觉被全世界抛弃。
黎琛的双手自季绍庭肋下穿过,架着他的肩头,将他拖回了家中。
新鲜的空气再次被劫夺,黎琛再次用他自己将他囚禁起来,任凭季绍庭如何拳打脚踢都无用。黎琛一再逼问他戒指到底去了哪里,疯得仿佛要索命。
毕竟他只剩这么点跟季绍庭相连的东西了,这段婚姻,这夫妻的名分。他唯一的筹码,他跟季绍庭仅剩的一切。他必须将它紧紧攥进手心里,哪怕攥得青筋毕露,指节发白突起,甚至鲜血淋漓。
但季绍庭并不理会他。
他方先爆发至一半而被黎琛以侮辱掐灭的情绪重新燃烧起来,并且烧得更旺,简直是到了崩溃的边缘:“黎琛你个神经病!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才会遇到你?!能不能求你放过我?!从来都是这样,自以为是、死要面子,不讲人话又会突然发疯——”
“可是我爱你!”
第一次说出这三个字,在这极其糟糕的境况之中,他魔怔一样地重复:“可是我爱你,很爱你,胜过一切……”
季绍庭感觉好虚弱,这一场鏖战两败俱伤无人得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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