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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神吻醒普赛克(近代现代)——王白先生

时间:2021-03-21 09:09:30  作者:王白先生
  “的确是这样。”瞿医生点点头,“结合他家里之前的一些情况的信息和我勉强套到的一些话来看,他可能有一定的创伤应激——也就是现在经常流行说的PTSD的状态。”
  “您是说,他那种突然爆发式的反常的反应,是因为当初那场车祸留下的心理创伤的应激状态吗?”
  “不仅仅是之前你遇到的反常反应,还包括他现在这种你看起来特别‘正常’的反应——”
  “……什么意思?”
  瞿医生想了想,用筷子尖指了指大屏幕上正在播放《动物世界》中捕猎的画面——敏捷的豹子在经过漫长细致的观察和潜伏后,终于向着目标纵身而上,迅捷无比地叼住了一头落在队伍后方的羚羊。经过短暂的挣扎后,这只羚羊立刻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了,脖子歪向一边,神态无比平静,柔弱而顺从地屈从与利齿之下。豹子悠然地拖着到口的猎物回转,找了个地方将它放下打算大快朵颐;甚至在它松开口了后好一阵子,这只猎物都一动不动。而突然,在它真正分神放松警惕的一刹那,那头刚才和死了没有两样的羚羊突然一跃而起,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暴起逃走,把猎豹也打了个措手不及,目瞪口呆,再也追不上了。
  “这种假死反应,叫做僵直。”瞿医生解释,“哺乳动物面对死亡威胁时常常有三种本能的反应。一是战斗,二是逃命,当这两种无法实现时,第三种反应——僵直,就是我们最后的自我保护屏障。僵直的作用是让我们在死亡来临的瞬间,比如脖颈大动脉被撕裂的时候,这只羚羊不会感觉到痛苦。人类也会这样,为了减轻痛苦,向灾难‘精神屈服’——那就是人格解体,感知觉综合障碍。”
  程翥消化了一会儿这个信息,这个角度来理解,连《动物世界》都看出了不一样的深邃感觉。他失笑道:“原来你们这儿放《动物世界》还有这个功效……那照你这么说,这只羚羊不是也会得PTSD吗?”
  “也许吧,毕竟没有人真的追踪过羚羊的心理状态,而且它们面对这种生死抉择应该比人类更加常见。人类的心灵是更加精密、更加敏感并且更加复杂,就像一架精密的仪器,从而也更容易出现各种程度上的故障和问题,并且也不是所有人面对同样境况时都会做出相同选择。”瞿医生笑道,“不过对于这只羚羊来说,它大概率是不会得PTSD的。因为僵直状态是一个正常的本能反应,当我们的身体感觉安全后,自然会恢复过来。它的僵直是察觉到利齿远离后,因为求生的本能而自然恢复的。我们心理治疗,通常也是从这个方面来介入和辅助的。通过适当的帮助,让患者真正地感觉安全,从而使身体完成从僵直到恢复知觉这一系列过程,僵直状态就不会带来PTSD的问题。”
  程翥有点明白过来了:“你是说,他平常那种健康的、积极向上的感觉和方式,反而是一种‘僵直’的表现?”
  “对,你看那头可怜的野兽,它被叼中时放弃挣扎后的神情很平静吧,就像它平日里在河边吃草那样。这种僵直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僵硬,而是精神为了保护身体机能的运转……而让他生活在一个忽略了这种痛苦,粉饰出想象中最美好的‘日常’的地方。所以,即便在这中间受到了伤害,失去了性命,他也不会觉得疼痛,一切就很平滑地过去了。”
  “但是……如果说车祸就是叼中它脖颈的利齿的话,那场车祸已经过去了不是吗?……”程翥刚说出便后悔了,拍了自己脑门一下,“哦,他母亲——”
  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并发症去世、也可能永远也不会醒来的人,就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正一点一点地以肉眼无法看见的缓慢速度逐渐地刺穿他。
  “也不能说他完全没有心理自愈恢复的过程,人能够自我保护,也就能够自我修复。这孩子很坚强,所以我相信在那件事发生后至今,整体情况应该还是有所转好的;但是,这时候肯定发生了一件,或者很多件什么事堆叠在一起,”瞿医生看向程翥,“有什么打断了他自我修复的这个过程,反而诱发了、或者说加重了这个应激反应。我认为母亲病情的突发衰竭是一个原因,你们说的看到令他感到不舒服的雕塑也是一个原因,还有什么吗?”
  “还有…………没有什么了啊,我带他去……参加学术会,他自己说想去的啊,我就带他去了……他也很高兴啊?对了,那天我们还看了个夕阳——也没有什么别的了。”
  瞿医生理解地点了点头。“我猜那很美吧?”
  “的确很美……”程翥也隐约明白了,他急切地问,“我本意只是想要替他鼓劲。难道我不应该带他去看美的东西吗?”
  “不是的,美的东西都很好,但是我估计跟他潜意识中认知的现实可能有所落差。然后这时候他在那座雕像上可能会联想到自己的投影或者现状,从而看出了其中的分别。艺术就是精神上的刺激嘛,再加上现实里的刺激,几重交叠之下,他的意识就像被电击那样强制苏醒了,但是他的身体还处于僵直状态,这两样东西逐渐脱节。要知道,原本在在僵直状态的时候,就像那头被咬中的羚羊,虽然受伤极深,却是不会感觉到痛苦的。但是如果在被咬破颈动脉的那一刻,它的精神却从僵直状态中醒来了,那它要承受的痛苦和恐惧……恐怕比原本的情况还要多,于是就出现了你们眼前突然爆发的一幕——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做什么。”
  程翥完全地明白了。他突然感到心里一阵阵地抽紧。我在做什么?我何止带他看了一道夕阳呢——还有那样华丽的顶层套房,赠送的安哥拉牛排,他想起小徐无意识地把乐乐咬过吐出的牛肉放进嘴里的动作。我当时以为他只是饿,长期营养不良,或者是家庭的因素。现在看来,也许错位从那时就开始了;不,也许更早,现在想想,他会突然提出想要来展会上看看,这一点也很怪……
  “……所以,我是不是应该离得远一点?不该这么介入他的生活?”
  “恰恰相反,我觉得……他是时候引入新的支撑了。但是关键是,你是那个可以支撑他到底的人吗?”瞿医生也同样观察着程翥的表情,“他今后一段时间里一定会比较抵触再来我这儿,甚至抵触我整个人;他不愿相信、也不能相信自己病了,那会使他坚持至今的最后的部分也垮下去。所以这种时候他需要一个新的、可以依靠的支柱。”
  “你是那个人吗?……这不是随便问问。因为如果在他好不容易相信你的时候你也离开了……那就不只是垮下去那么简单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程翥走回病房的区域。小徐从早上和瞿医生聊完后就没主动理过他,把自己做出很忙的样子,上下跑动着,还去底下的公租厨房炒了两个菜。程翥回来的时候,他正坐在空荡荡的病床前吃着自己炒的菜,看样子没有替程翥准备——毕竟程翥之前就说要去医生的小食堂了。
  程翥在他对面坐下来,两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程翥只能盯着那两盘菜看,盯得徐步迭都不好意思了,把菜盘往他面前推了推,“……要不要尝尝?”他想起什么,急忙翻床头的柜子,“我找双筷子给你……”
  “没事,我吃饱了,就尝一口味道,”程翥下意识地就着他手拿着筷子挟了一块放进嘴里,“S市口味太淡,这几天都没吃到你烧的菜……”他说完才觉得这个姿势有些暧昧,急忙放开了;咳嗽一声,“那什么……”他刚开了个头,几乎同时徐步迭也开了口:“那我……”两人又一同住口,面面相觑,程翥说:“你先说吧。”
  徐步迭顿了顿,尽力扳直了腰板,装作大人的模样:“谢谢你……替我考虑那么多。但我没事的,我一直都这么过来,之前只是一下子懵了,我平常不会这样的!……我能照顾好自己。”
  程翥仔细地打量了他,点了点头。“……那个什么,我下午一会要回S市,乐乐还在那边,会也没有开完,姜念那边也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了,我都得去看看,也不能就放着不管了。”
  男孩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动摇神情,但他把它仔细地掩藏好了,也点点头。“你是该回去……抱歉,本来都说乐乐这边应该我来帮你照顾的……结果反倒搞成这样。那个什么,等我这边稳定了……姜师姐那边我去一趟……”
  “姜念那边你就不用担心吧,也不用去了,我会跟她解释的。赔偿什么的我也——”
  “我会赔的!”徐步迭大声说,“你不用顾虑我。我肯定会的。我会努力工作,我能赚得到钱。”
  程翥没和他争执,从他声音里听得出那脆弱的自尊心。“好的,那我买两个小时后的车,还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吗?”
  徐步迭说没有了,但是当程翥要站起来的时候,他犹豫着,终于不知道从哪儿旮旯里搜刮出勇气,试探着问:“一会探视时间就要到了。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这应该是个好的开始,程翥心想。他们换上隔离衣,穿上鞋套,洗手后才能全副武装地进去。ICU里的病人几乎都没有自我意识和自主能力,到处是一种机械的闹和诡谲的静。他第一次见到小徐的母亲,她平躺着,身上插满管子,几乎看不见完好的皮肤,如果硬要描述的话,只能用不成人形来形容;但若单论神情,却又看上去极为平静。
  ——这感觉很怪,因为他们是全然不相干的人,原本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程翥来这里见她一面。但这会儿愿意站在这里的,却只有他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小徐的无助,他的无助在越靠近母亲时,便显得愈发的明显。
  程翥有些明白那种感觉了。那种在巨大的残破之下不适时宜的安宁神情也让他联想到那尊正在融化的雕像、还有那头正在利齿下破碎的野兽。他拉上隔帘,为他们隔出小小的,聊胜于无的私密空间。徐步迭在旁边坐了一会儿,看着监护仪上的波形,然后突然无声地,求救似的伸出手,像小动物那样攥住了程翥的袖口。程翥伸手回握住他,把他无措的手指隔着手套引至手心深处。
  “你知道吗……在这儿一天,就用这些仪器,药物,就要花掉一万五。”徐步迭轻声说。程翥怀疑如果不是握着他的手,这声音几乎听不见,那就像是从他喉管里震动着发出的呜咽。
  “我妈躺进这儿,很可能随时都要没命,医院里电话告诉我的时候,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却是这个。我飞快地在算,她多躺一天……就多出一万五。我的计划全乱了。”
  “我们那几天过得好好啊,让我快忘了原本生活是这样的,你捉住金色的夕阳让我许愿,我根本没有记得去祈祷让她好起来。我许愿的是……关于我自己的事。”
  “你们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砸了那个雕塑。你让那个医生来问我。可我那天本来打算跟你说的,然后你就要忘掉。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我那时候就是在想……她为什么要阻扰我,连好容易得来的这一段时光都不让我好过?”
  “我就是这样一个卑鄙的人……卑鄙不算什么心理疾病……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程翥走进高铁站里,他买的班次还有十几分钟就要开车了,有些恍惚地想着就几天前,他们在这里,拖着乐乐的小蜜蜂旅行箱,敬嘉年打扮得像什么潮玩人类一样,可现在一整天了,平常缠自己要死的小年轻也没发来一句啰嗦过问的信息。程翥觉得头疼,他思考着还来不来得及买杯咖啡,但催促上车检票的广播已经开播,人群汇成长流,簇拥着他往前进入队伍。
  这时候突然一杯热腾腾的摩卡凑到自己鼻尖底下。
  “……给。”徐步迭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身上的汗甚至蒸腾出一层白色的雾,脸颊红红的,鼻尖上的汗珠滚落下来,他下意识地用舌尖从嘴唇旁边卷去。
  “……你……”程翥一下子愣住了,他们可以说刚刚还在一起,才从医院分开,这时候突然再见反而有点奇怪,“你怎么跑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就……我……没事,”他有点语无伦次,“我就来送送你。”
  “啊?”程翥无语了,去S市又不是什么超远距离,再说隔几天就又回来了,至于吗?
  “我、那个菜,对了,”徐步迭手忙脚乱地,“我做了晚饭,你带着车上正好能吃。”
  程翥无语地接过他递来的饭盒,里头还是滚烫的,大概是自己走后他飞速去炒了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能抵着晚高峰的时间点在这会儿赶上;小徐低着头,鼻尖通红:“你不是说想吃吗?”
  “那也不用这么多……”程翥感觉这个场景像是几十年前电视剧里千里相送之后十年不见的那种场景里才会出现,一时思维都宕机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人群熙攘着排着队从他们身边绕过,好像水遇到礁石那样分开两簇,又汇成一拢。
  “你、你吃不掉的话,晚上,姜师姐那有微波炉的,正好,乐乐不是也喜欢吃吗……做了他喜欢的……”
  “你搞什么啦,搞这么复杂,”程翥哭笑不得,“等回来不能一起吃吗?”
  小徐猛地就抬头看他,眼睛里晶亮的:“你回来了还……来找我吗?”
  “为什么不来啊?”
  “我以为……你不想再见我了,你给一口气把我都安排好了……仁至义尽了……你又去听那个医生讲,肯定讨厌我了。乐乐也肯定生我气了……我……”他颓丧地垮下肩膀,一切都搞砸了,但老实说,他自己也不能完全理解自己现在的举动。
  播报检票的广播催促着,闸口原先排了长队的人流都已经走完了。
  “我是还挺生气的。”程翥最后严肃地说。他们站在陡然空旷的大厅当中,检票员在背后用嗓子喊着的声音填补着二人中间的缝隙,还有很多想问不敢问,想说不敢说的话。“我就想问,那个女朋友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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