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现在。方颉直盯盯地看着江知津,眼神很专注,一定要对方说点什么。
江知津看了方颉一会儿,最后有点无奈似的,仰头往沙发上重重一靠。
“抽根烟行吗?”江知津问。
“行。”方颉答。
江知津从茶几上摸过打火机和烟盒,抽出一支放进嘴里,点燃。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别人都在早恋的时候没喜欢过女孩子,高中时候住校,他们凑在一起看片也没兴趣,还被舍友笑过。”
江知津笑了笑,白色的烟雾在他面前慢慢散开,他接着道:“当时没想那么多,后来慢慢才知道,可能是取向有问题……很普通的过程,真的。”
对女孩不感兴趣,不想和女孩谈恋爱,发现比起异性自己更喜欢同性,然后发现自己是同性恋……是很普通的过程。
但在江知津那个思想还没有这么开放的年代,当时他心里的恐慌和无措没人能知道。连他自己也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确定了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并且让自己接受。
所以方颉这么快就接受自己的取向,还确认喜欢上了……一个人的时候,江知津有时候会觉得挺不真实的。
他不希望对方把陪伴的感情错当成爱情,这样对他自己挺不负责任。
方颉听着江知津慢慢说,又把面前的啤酒拿起来喝了一口,还把它握在了手里。
铝罐的壁身有点凉,在方颉微微发烫的手心里刚好起到降温的作用。方颉看着江知津,问:“那你是什么时候 ——”
“谈恋爱是吧?”
江知津笑了笑,想了一会儿才回答:“入伍以后,两年多吧。”
“当时刚提了级,给新进来的兵当班长,他刚好在我手底下……他也是。”江知津说。
是什么,方颉愣了一下,又瞬间反应过来了。
是……同性恋。
当时江知津应该是二十一岁左右。方颉默默听着,想象着当时江知津和对方的样子,手上又抬起啤酒罐喝了一口。
“他追了我一段时间,说试试,后来就在一起了。再后来我伤退,他训练成绩不错,打算直接由部队考军校,就分手了。”
江知津语气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这件事说完了。江知津转头看了眼方颉,问:“行了吧祖宗?”
方颉笑了一下,得寸进尺地问:“你和人谈恋爱一般都干嘛啊?”
“谁谈恋爱都一样。”江知津有点烦了,“部队里单独吃个饭都挺难的,差不多就是一起散步训练,有公休的时候出去看电影。”
“哦。”方颉说。
江知津现在这样早起五分钟都跟要了他命的人还能跟人一起去散步呢,哦不过现在江知津腰上有伤。但是他还会跟人一起去看电影……真了不起啊,谈恋爱的力量。
方颉又喝了一口啤酒。
“还有问题吗?没有就去睡。”江知津一支烟抽到了头,她在烟灰缸里掐灭,站起身看向方颉。
“明天早上我去送龄姐,你如果想去的话——”
话没说完,江知津看到了方颉手里的啤酒。
他刚才边回忆边说话,没注意到方颉这边的动静。
江知津迅速把啤酒罐从方颉手里拿过来,轻飘飘的,江知津晃了一下,已经差不多空了。
“……你可真行啊方小颉。”
江知津在心里骂了句“操。”只能安慰自己幸好对方明天不上课。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喝了这么多,还喝醉了,到底是自己的责任。
江知津有点头疼地开口:“正式通知你,这是你最后一次能当我面喝酒了,现在赶紧洗漱然后回房间睡觉。”
方颉好像没听见似的,隔了半晌才抬头看着江知津,答了一句:“哦。”
眼神有点飘,好像不知道放在哪儿似的,整个人的反应也慢了半拍。
江知津愣了一下,盯着方颉看了几秒,最终确定,方颉应该是有点喝醉了。
酒精度不超过15%的黑啤,大半罐,顶多300毫升,把方颉喝醉了。
就这还十八岁的成年人,已经可以为所欲为了呢。
江知津差点笑出来,他稍微俯下身盯着方颉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行了酷哥,喝醉了就回去睡吧。”
说完,他担心方颉站不稳,伸手想要去扶一把方颉的肩膀,让对方借力站起来。
他的手刚放上肩头,就被方颉抓住了。
下一秒,方颉猛地一拽,把江知津往下一拉,江知津没有防备,整个人重重摔在了沙发上。
“我操——”
没等江知津骂完,方颉翻身抵在江知津身前,整个人几乎压在了江知津身上,居高临下的俯视江知津。
除了压迫性以外,方颉刚好跨坐在江知津大腿上,抵在某个有点尴尬的位置。江知津深吸了口气,想要把方颉踹下去,但整个人被压得动弹不了,手还被方颉拽住了。
我操。
旁边的汤圆被他俩的动静吓到了,一下子窜进了猫窝。
“是真的。”在江知津发火的前一秒,方颉说。
江知津愣了一下:“什么?”
“我的性取向,我的喜欢,都是真的。”方颉看着江知津,语气不急不缓。
“因为年纪小所以喜欢和取向不一定是真的……在我这儿不成立。别拿这种借口搪塞我,哄小孩儿也不是这么哄的。”
“也别说我年纪小,不懂现实的压力什么的,不是我不敢,是你。”方颉说。
江知津听完,怒气在一个瞬间几乎到达了顶峰。
我确实不敢,江知津想。我不敢跟小我十岁的高中生谈恋爱,特别这个人还是我叫姐姐的人的儿子,是别人因为信任我托付给我的小孩儿。我不敢跟这个身份的人谈恋爱接吻上床,就算我有的时候跟傻逼似的觉得他很不错——有问题吗。
但这些话江知津没有说。
“方颉。”江知津压着自己的火气,直接喊了方颉大名。
“你要现在撒开手回房间睡觉,咱俩还能好好说句晚安,不然的话你就完了。”
江知津盯着方颉,慢慢道:“我数到三,别逼我——”
方颉打断他的话:“别逼你抽我是吧,一二三,你抽吧。”
江知津话说到一半,简直要被气笑了,盯着方颉没说话,简直怀疑对方是借酒装疯,其实是清醒的。
但方颉耳际的确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江知津能感觉到对方握在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很烫,像是发烧了一样,掌心带着汗的潮湿。方颉眼神有点散,但还是挺专注的看着江知津的脸。
“不抽是吧,行。”方颉说。
然后方颉猛地垂下头,在江知津唇上飞快亲了一口。
是真的就亲了一口,没深入,甚至没探舌尖。速度之快让江知津差点没反应过来。
估计是实在没有经验,方颉低头亲人的时候力量挺大,牙齿还在江知津嘴唇上重重磕了一下,疼得江知津吸了口凉气。
没等一口气吸完,方颉迅速从江知津唇上离开,往后退了几步。
方颉冲着江知津点点头:“晚安。”
第55章 考虑一下
第二天方颉醒的时候不到六点。
窗外天还没亮,他爬起来的时候头有点疼,是饮酒后昏沉的疼痛。方颉按了一会儿太阳穴,先去洗了个澡。
因为酒精的作用,他昨晚睡得很沉,几乎是粘床就昏了过去。但也因为昨晚并没有喝太多,只晕不醉,所以昨天发生的事基本上都有印象。
比如和妈妈一起吃的那顿饭,酒店前两个人说的话,回家和江知津的谈心,还有……酒后失控的,一个非常失败的吻。
方颉在不断淋下的热水中抹了把脸,长长叹了口气。
真的太丢人了,是清醒过来的方颉恨不得昨晚江知津真的直接抽了自己一顿的程度。
但江知津没有。
昨天晚上那句“晚安”之后,方颉都已经做好了心里建设,准备迎接江知津揍人了……但江知津只是和方颉对视了几秒,最后从沙发上起身,绕开方颉回了卧室。
然后就是——“砰!!”
卧室门倒是砸得挺响,吓得汤圆都炸毛了。
但是方颉偏偏想不起来亲江知津的时候自己什么感觉了。
就记得江知津嘴唇挺软的,非常非常软。然后就是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跳得跟犯病了似的。
外表凶猛,其实非常纯情,非常……处男。
迅速洗完澡,方颉换好衣服出了浴室,正好撞见刚出卧室门的江知津。
方颉一愣,尴尬感在瞬间卷土重来。
江知津也愣了一下,没想到方颉会醒这么早。就昨天那个程度,他还以为对方会睡一上午呢。
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方颉不说话是因为尴尬丢人愧疚等等一系列因素,但他觉得,江知津不说话,大概率是因为生气。
直到江知津也洗漱完,方颉才开口问:“你要去送我妈吗?”
昨晚江知津说会送周龄去机场。
江知津正在穿外套,抬眼看了一眼方颉,“嗯”了一声,语气挺平静。
方颉松了一口气,道:“我和你——”
江知津一抬头,方颉看到了对方的正脸。他视线不经意地下移,也看到了对方西安嘴唇上一个细小的伤口。
在左边的唇角,还没结痂,暗红色,两三毫米,但在嘴唇上也已经够明显了。
方颉的话就断在了半中央。
……要不还是直接被江知津抽一顿吧,方颉想。
毕竟亲人一口,直接把人搞伤了大概也只有自己了。
“和我一起去。”江知津把方颉的话接了下去,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仿佛也不知道方颉也什么说了一半就不往下说了。
“那走吧。”
一言一行都正常得仿佛不知道自己嘴上有伤似的,直到临出门的时候,江知津顺手抓了个口罩戴上。
……方颉瞬间被负罪感淹没,觉得这个事江知津不把自己抽个十次八次应该是完不了了。
幸好绍江冬天的空气质量不太好,戴个口罩并不会突兀。两人一起把周龄送到机场,周龄又和方颉说了几句,大概还是好好学习,不要操心家里之类的话。
等出了机场,开车回城的路上,江知津一直没有说话。
大清早回城的高速上车很少,外面都是白茫茫的晨雾,车内这么安静,让方颉觉得有点压抑。
他宁愿江知津直接骂自己或者抽自己一顿,也好过两个人坐着不说话。平日里江知津说过很多,次要抽自己一顿,但从来没有实行过,反而是现在这样一直沉默的气氛,让方颉心里有点慌。
“对不起。”方颉突然开口道。
江知津正开车,一时没反应过来,“嗯”了一声,是疑问的语气。
方颉脑子还没蠢到直接说起昨晚那个吻的程度,他犹豫了一下,道:“你嘴唇上的伤——要买点药吗?”
江知津这才反应过来,先是沉默了几秒,接着开口:“不用,过几天就结痂了。”
车内又重新陷入了安静。方颉忍了又忍,最后泄了气。
“要不你抽我一顿吧。”方颉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江知津转头看了一眼方颉。
“就,昨天晚上的事。”方颉挤牙膏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说得很困难。“我可能是喝晕了,反正确实挺傻逼的,你昨晚想抽我不是没抽吗。”
“……所以换今天抽?这还能改档期啊。”江知津没忍住乐了一下,“我就没见过上赶着找抽的,受虐狂吧你。”
江知津笑了。
方颉心里突然就松了一点,跟一块石头落地了似的,他放松了一下因为精神高度集中而有些僵硬的身体,稍微往座椅上靠了靠。
“我就是怕你一直生气,觉得要不然你直接抽我得了,解气。”
“昨晚上已经气过了,懒得气了现在。”江知津说。“不然怎么办,真抽你一顿?这得算残害祖国的花朵了。”
方颉也跟着乐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雾气,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这次不是因为昨晚的事。
因为喜欢上江知津,所以觉得对不起江知津。喜欢一个人,所有人包括对方都觉得你不该喜欢这个人,可方颉又不能保持学霸得理性思维劝自己“算了吧这个有点难,世界上那么多小男孩儿你要不挑一个其他的”……谈恋爱又不是高考报志愿。
世界上有这么多男人,但是只有一个江知津。
他为这份不合时宜却又不能放弃的喜欢向江知津道歉。
江知津也沉默了。
这次两个人沉默的时间久了一点,一直到了小区门口,江知津停了车,转头对着方颉道:“你先进去吧,我得去趟雲七,待会回来。”
“哦。”方颉愣了一下,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等下了车,外面寒风吹得方颉“啧”了一声,他隔着茶色的玻璃冲车内的江知津挥了挥手。
现在去雲七估计是有什么生意上的事,自己不好跟着去。
就在方颉准备进小区的时候,副驾驶的车窗慢慢降下来了。
“方颉。”
方颉一愣,转身看着车内的江知津。
车还没有熄火,江知津一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头看着车外的方颉。见对方看过来了,江知津笑了笑。
“我28了。”江知津突然说。
“……啊。”方颉虽然不知道江知津什么意思,还是立刻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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