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陛下,”菲尔米娅好整以暇道,“我知道您今夜身体抱恙,特来关心一下。”
老国王稍一怔,眯眼看着菲尔米娅,又朝塞林格瞥去,继而发现,这位子爵大人神情自若,丝毫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
肯恩并不傻,联系到前因后果,猝然反应过来,喝道:“是你!是你设下的计谋!你竟敢谋害我?”
“哦不,父王大人,”菲尔米娅笑道,“我怎可能谋害自己的亲生父亲?我只是觉得你居于这个王座实在太久了,着实辛苦,所以想请父王今后歇息下来,如此才能长命百岁。”
“塞林格子爵!”老国王怒道,“你竟敢跟二公主串通合谋,对一个国王做出此等忤逆之事?你的父亲知道了,定然饶不了你!”
塞林格对肯恩的话置若罔闻,只绅士地一鞠躬,淡然道:“我只听命于公主殿下,且我早已成年,父亲他无法替我做主。”
肯恩被气得浑身发抖,朝科斯林等众骑士咆哮道:“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混账!竟敢公然跟着菲尔米娅造反!你们难道忘了谁才是你们的国王?是谁养活了你们?!”
寝殿内静寂无声,没有人回答他的质问,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肯恩,仿佛那不是意特尼缇至高无上的王,而是一个即将步入死亡的卑贱老人。
看到这种局面,老国王知道,今夜再无生还希望,转而朝菲尔米娅道:“你到底想怎样?你该不会真的想杀了父王我吧?”
“父王,我刚才就已经说了,我不会做出这种事。”菲尔米娅道,“我就不跟您兜圈子,直说好了,我要你即刻退位,把王位传给我的弟弟萨伦尔德公爵。”
“萨伦尔德他才八岁!”老国王震惊道,“你让个孩子管理国家,你疯了吗?”
“当然不是他一人。”菲尔米娅笑道,“身为他的姐姐,我会尽心辅助他,亲力亲为地帮他处理好每一件事。”
老国王终于反应过来,厉声说:“你竟妄想摄政?我真是想不到啊,菲尔米娅,你的野心居然这么大?我真该在你母亲去世后,把你扔在那个房间里,叫你自生自灭!”
“我就权当您是在夸赞我了,父王。”菲尔米娅漠然道。
“我不同意!”肯恩道,“我早就册立好王储,亦是朝圣地教皇报备过的,君权神授,你没有资格剥夺普伦斯的继承权。”
菲尔米娅闻言,大笑道:“父王陛下,我可不承认您口中所谓的神,何来君权神授一说?”
“菲尔米娅!”肯恩怒道,“你这个疯子!你竟胆敢玷污伟大的光明神,你会被圣光烧死的!”
“那就看看,到底谁能活到最后。”菲尔米娅冷冷道,“至于现在,父王陛下,圣地尚未派来新的红衣主教,您完全有权利废除王储,改立萨伦尔德继位。”
“到时候我可以朝众大臣宣告,父王的健康急转直下,无法再继续执政,由于事发突然,普伦斯亲王又德不配位,萨伦尔德天资卓越,只得临危受命,在二公主的辅佐下,成为意特尼缇的新国王。”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肯恩难以置信,反问道:“你当别人是傻子吗?他们会相信你这套拙劣的说辞?”
“唔,这就不是您该操心的事了。”菲尔米娅说,“现在只有两条路给您选择,第一就是退位,颁布指令传位给萨伦尔德,那么子爵大人会继续服务于您,令您重新容光焕发,运气好的话,再活一百年应该没问题。”
“倘若您不同意的话,”菲尔米娅沉吟道,“也可以选择第二条路,就是任由您的身体衰老下去,让我算算……”
菲尔米娅短暂想了想,哂笑道:“应该只有一个月好活吧,而且您会愈来愈虚弱,终日卧床不起,最终在床上迎接死亡,哦不对,是迎接圣光的邀请,投入光明神的怀抱,这么想想也不错,是不是,父王陛下?”
“你……”老国王面部不住抽搐,被气得一时语塞。
然而菲尔米娅兀自不肯罢休,转而朝塞林格道:“子爵大人,我说得没错吧?”
“是的,公主殿下。”塞林格道,“陛下的身体状况目前非常差,注入月光花能量过渡透支了原本的剩余生命,一个月是乐观估计,依我看来,也有可能不足二十天。”
肯恩:“…………”
塞林格这话说完,肯恩只觉身体仿佛被瞬间掏空,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虚弱得就像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随时灯枯油尽。
他回想起之前的快乐时光,强壮的身体、年轻的容颜,遥遥无期的死亡……然而现在全都不复存在,等待他的将是散发着臭味的床褥,以及时日不多的苟延残喘。
肯恩就像个被毒品控制的瘾君子,无比渴望那神仙般的日子,为此他愿意献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事实上,他从前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就因为瑞德索普保他长生不老,他便不再理会政务,任由对方胡作非为。
最终,肯恩不得不向命运低头,无力道:“我只想知道,菲尔米娅,你打算怎么处置普伦斯亲王?他可是你的亲哥哥!”
听到这话,菲尔米娅知道她赢了,遂道:“我会送他一块富庶的领地,远离星河城,他可以当个衣食无忧、快快乐乐的领主。”
“快快乐乐?”老国王冷笑几声,整个人苍老无比,嘲道:“本可以是一国之君,现在却只能当个小领主,你觉得你的哥哥还会开心么?”
“普伦斯本就不是从政的料,”菲尔米娅道,“父王您心知肚明,只不过他是您的嫡长子罢了。”
“你要向我保证,菲尔米娅,”肯恩直视菲尔米娅的眼睛,说:“必须保证普伦斯性命无忧,你决不能杀害手足亲人!”
“我朝我的神灵发誓,父王陛下。”菲尔米娅郑重道,“我绝不会那么做,血浓于水,我会保证他们的安全。”
肯恩:“好,我暂且相信你。”
言毕,老国王深深叹了口气,沉默不语,目光逡巡过殿内的每一个人:菲尔米娅、塞林格、科斯林,以及所有身披铠甲的骑士。
半晌后,他冷声吩咐道:“把我的金印拿来!”
第83章
意特尼缇, 雪阜镇,丹奈尔大街。
今天是圣恩节,往年这个时候, 全国都会举行各种盛大的庆祝仪式,然而今年却冷清许多。
王室动荡,老国王肯恩突然宣布退位,由年幼的小亲王萨伦尔德继位,二公主菲尔米娅则成了摄政女王。
对于这场宫廷哗变, 贵族们心知肚明到底是怎么回事,俱是如坐针毡,生怕受到牵累, 有些人甚至担忧会被二公主秋后算账,因此也没了过节的心情。
时值宫内新旧更迭,王室并未颁布庆贺节日的圣谕,没了最大的组织者, 再加上贵族们兴致缺缺,平民们索性也不再凑热闹,还不如待在家里休息一日, 舒舒服服睡大觉。
虽然没了过节气氛, 布特勒还是给自家的两名仆人放了假, 准许他们返回家中,与亲人团聚。
自从离开小主人西休米, 布特勒便定居在这个安逸的小镇,每日种花养草,偶尔亲自下厨做美食,打发他那所剩无几的生命时光。
作为曾在伯爵府操劳一辈子的高级管家,布特勒还是非常注重生活空间的干净整洁, 于是在这个感恩光明神的节日里,他决定给家中来场大扫除。
这栋房子有个地下室,之前用来堆放前主人的各种物品,不知为何,那位法师搬走的时候,竟然没有尽数带走。
顾虑到万一哪天对方突然上门讨要,所以老管家刚入住时,只吩咐仆人们简单清扫,并未将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扔掉。
地下室里散落着各种瓶瓶罐罐,布特勒小心地跨过去,继而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墙上挂满了壁画,全部绘制着羊首人面的怪物,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老管家微微一怔,只觉有些不舒服,但也未做多想,弯腰开始清扫起来,就在他低头的一刹那,画中的怪物集体睁开眼睛,齐齐凝视正在忙碌的布特勒。
下一刻,壁画上黑气缭绕,在遥远的恐怖炼狱深处,强大的不死之物夜影,正在朝这里迅速袭来。
老管家做梦都想不到,壁画的前主人并非上任房东,而是一位早已亡故的黑魔法师。
那魔法师曾试图修炼禁忌法术,并通过这些壁画,跟炼狱建立联系,并同其达成某种协议,从而使自己脱离肉|体,成为永生不死的巫妖。
但不知是何原因,他最终失败了,还因此丢掉性命,而上任房主则通过不正当渠道,辗转获得这些壁画,却还来不及研究,便发生种种可怕的异象,这才匆忙将房子卖掉,逃离此地。
今天,正是那黑法师死去的第十三年忌日,也是炼狱魔物最初被召唤出来的日子,现在的老管家布特勒,即将成为它们新的猎物。
夜影悄悄从壁画里钻出来,很快蔓延得到处都是,身为凡人的老管家对此一无所知,就在这时,一名刚巧路过的光明教会神官,却觉察到这栋房子内隐约有暗黑能量波动。
短暂迟疑后,在警惕与好奇心的双重趋势下,神官推开院子的大门,径直走入一楼大厅,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于是循着源头,小心谨慎地来到地下室门口。
“请问,有人在吗?”神官问道。
听到声音,老管家当即站起身,刚想回答,夜影蓦地笼罩住他,紧接着,一只囚魂魔从壁画中冲出来,侵入老管家布特勒的体内。
这是只雌性囚魂魔,常年游走于炼狱中,凡是被她捕捉住的生物,都将即刻死亡、且无法复生。
但老管家由于陪伴过西休米,无意间沾染了古神的气息,是以灵魂并未被囚魂魔吞噬,而是被她锁入肋骨中,陷入沉睡。
囚魂魔略一疑惑,却无暇揣摩原因,先暂时接管布特勒的身体,沉吟片刻,以老管家的声音答道:“谁在上面?”
听到有人说话,神官忙道:“您好,我是光明教会的神官,您现在方便上来吗?”
“稍等。”囚魂魔收敛全部暗黑气息,从地下室走出来,打量神官一番,冷冷道:“大人为何要擅闯民宅?”
见对方只是位普通老人,且自带贵族气质,神官松了口气,手兀自放在腰间的通讯石上,严肃地说:“先生您好,我怀疑您的家中有暗黑元素,所以特地进来查看,抱歉打扰到您了。”
“我只是个独居的老人家。”囚魂魔模仿布特勒的口气,一板一眼道:“家中怎么可能出现暗黑元素呢?神官大人,您可不要吓我。”
神官东张西望,一边掏出怀中用来检测异象的道具,解释道:“刚刚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受到这栋房子有暗黑气息,而且我很笃定,这个地下室非常可疑。”
看到神官并不相信自己,囚魂魔目光一凛,故作惊慌道:“神啊,这么恐怖!那就烦请神官大人亲自下去看看吧,倘若真有异端出现,也好帮我用圣光清除。”
神官微微颔首,沿台阶而下,囚魂魔跟在他后面,两人来到地下室,神官举起道具,四下查看,发现这里除了一堆奇怪的收藏品外,并没有什么异常,且检测道具也未发出警报声响。
“真是奇怪。”神官自语道,“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可我明明刚才感受到暗黑能量,怎么会这样呢?”
这话说完,囚魂魔忽而一笑,用不男不女的声音阴恻恻道:“哦?是么?不如您再看看手中道具,亲爱的神官大人——光明神的走狗!”
神官:“!!”
刹那间,道具骤然响起刺耳鸣笛,神官大惊失色,然而还不待他作出反抗,囚魂魔顷刻从老管家的体内窜出来,近乎三米高的黑色身躯耸立在神官面前,继而整个化成庞然巨口,将其吞下。
数息后,巨嘴开始化形,黑气逐渐收拢,变成神官的模样,失去囚魂魔操控的老管家,则缓慢瘫软在地上。
夜影铺天盖地涌入地下室,卷起昏迷的老管家,将他带离,隐匿到屋内一个独立存在的维度空间中。
扮成神官的囚魂魔做出个奇怪的动作,蓦然间,整栋房子响起毛骨悚然的声音,那是来自炼狱的意识本体,正在用炼狱语,朝囚魂魔发出指令。
炼狱本体一直妄图侵占人类世界,通过吞噬人类的躯壳和灵魂,不断复制出更多的炼狱魔物,从而凌驾于深渊之上,成为整个西幻大陆最为强大的暗黑帝国。
千年前,它成功入侵一个人类小镇,而后机缘巧合,借助禁咒术,将小镇化为炼狱魔物的乐园,从那之后,炼狱本体便发现,原来光明元素也能成为它的力量源泉。
然而不久前,那小镇已经被一群女人彻底摧毁,苦心经营千年的基地一夜间化为乌有,炼狱本体必须重新寻觅一处合适的土壤,创造出新的孕育之母。
现如今,机会终于来了。
趁着意特尼特王室动荡、以及红衣大主教瑞德索普被刺身亡,这个国家再也没有与其抗衡的力量,而这栋房子无论地理位置、亦或是曾发生的一切,都完全满足它的要求。
它要把这栋房子彻底改造成孕育之母,再把自己的意识本体投射到过来,最后吞没整个雪阜镇,使其沦为第二个永夜古镇!
“释放紫蚁虫……”嘶哑、诡异的声音吩咐道,“构造孕育之柱,我们还需要更多的光明元素。”
“遵命,我主。”囚魂魔答道。
随着声音消失,囚魂魔利用体内神官的光明之力,将周遭的全部游离元素转化为暗黑能量,霎时间,整栋房子的内部格局犹如破碎的镜面,瞬间分崩离析,再重新聚合,现出恐怖而恶心的场景。
无数炼狱蕈类植物遍布房内(蕈读音xun四声,蘑菇类),暗紫色的尖叫蕈,可以通过超音波吸引猎物,长满紫灰色斑痕的紫蕈则附在尖叫蕈旁,一旦猎物被诱惑而来,它们便会释放出剧毒,令其顷刻毙命。
数十只缚灵在空旷的大厅内穿梭,它们是由邪恶与黑暗产生的虚体魔物,能力与囚魂魔相似,可以迅速捕捉猎物,将其灵魂抽取并毁灭,而猎物最终将被变成另一个缚灵。
与稀少的囚魂魔不同,缚灵的数量在炼狱里不计其数,它们可以有效协助囚魂魔击杀更多的目标,尽快把雪阜镇变成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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