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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吃什么，我给你买——”
第10章
云清和瘸子的交集只有拿钱给钱，这么多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觉得自己过得特别不好，但秦俊来了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原来他们可以一家三口一起散步，宵夜时儿子还能和老子喝两杯酒。原来尽管秦俊在家大呼小叫又懒惰，在他妈眼里依旧是个大宝贝，并且满足所有能满足他的要求。很多时候他们才像一家人，而他只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云清有好多矫情没地方说，全都倒豆子的讲给裴知远。
裴知远安慰他，“青春期会比较敏感，但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坏。他只是还不太会做爸爸，有时候忽略了你的感受，但怎么说也是你爸爸，不会故意对你不好的。”
云清说：“就是不高兴嘛。”
不过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打完电话又跟没事人一样了。
晚上秦俊一家三口回来，在客厅里喊他出去试新鞋，继母在旁边贴心的解释说：“怕你不想和小俊穿一样的，特地买了两双不一样的颜色。”
“两双打半折呢。”瘸子笑得憨厚。
一辈子一事无成的失败父亲，好不容易对儿子大方一次，露出骄傲又得意的神情，那瞬间云清莫名有点感动。
可拿起鞋子一看，码数大了两码。
云清放下鞋子，“这不是我的码，我穿三十八码。”
居然没人知道他穿多大的鞋，客厅的气氛肉眼可见的尴尬了。
继母干巴巴的解释说：“你说他穿了你的鞋，我以为你们脚一样大，就直接拿了一个码，要不咱明天去换吧？”后面那句是对瘸子说的。
“特价款没法退换。”秦俊插了一句。
又是一阵穷人的尴尬。
瘸子的脸上也过不去，顿了会局促的开口道：“小俊先拿去穿吧，云清的下次再买，爸下次带你去买。”
云清给面子的应了一声，虽然心里知道可能性不大。要是真的是为了补偿他，大可以直接带他去买，今天分明是给秦俊买新鞋，买一送一送了他的那双。
不过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他早就不再奢求更多了。
瘸子在家的时间很少，生活费都是继母给的，她说“你也知道我们家境不好，你爸他赚不到什么钱”，这话都说了云清还能怎样，当然是她给多少就用多少，不够吃饭再自己想想办法。
菜场门口每天有早餐摊，云清早起两小时帮人家摆摊，每天的早饭就不用愁了。裴知远家有辆破自行车，每天坐公交的钱也省了。街坊邻居见他这样，旁敲侧击的问他，“那个人是不是对你不好？”
“没有啊。”云清说。
没有故意对你不好，只是对你不上心罢了。
裴家的自行车很老了，是裴立行以前用的，骑上去哪哪都在响。班里同学看见了问：“这是你的车吗？”云清语气坦然道：“对啊，我家里穷。”大家笑完后也就过了。也有心地善良的，平时没交集的同学，私下偷偷跟云清讲：“我叔叔办了个溜冰场，你要不要过去那边兼职啊？就是收收钱、拖拖地。”
于是云清去了。
溜冰场是滑旱冰的，顾客都是中学生，偶尔也有些小混混。云清每天放学了过去，主要工作就是拿鞋、收钱，其他时候在柜台后面写作业，时间越晚店里顾客越少，等人走完了就开始打扫卫生。拖地要一直弯着腰，两三百平的旱冰场，打扫完腰都快断了。
晚上十点，街上还很热闹，小吃摊依次排开，云清买点吃的填饱肚子，然后骑着老破车回家。
这些事他没有跟裴知远讲，他怕裴知远夸奖他“你长大了”，这种“长大”并不是他愿意去选择的，如果可以他也想像同龄人一样，每天起床就有早餐回家就有饭吃，刮风下雨家里有人开车过来接他。
没有人喜欢辛苦，云清也不喜欢。即使这样做是坚韧的，是值得被人夸奖的，但他只想要裴知远心疼他，最好抱着他、哄一哄他。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他现在就要哭出来了。
在一个忘记带伞的夜晚，云清顶着暴风雨骑车回家，绷不住在洗澡的时候哭了。他真的是越想越委屈，不能再继续矫情下去了，回房间就给裴知远打电话。
那边嗓音低哑的问“怎么了”，大半夜的把人吵醒的确不太好，但是他说不出一个正当理由，想着想着嘴一瘪脱口而出，“我太想你了。”然后就开始哭，眼泪哗哗往下掉。
电话那边坐起来，声音清晰了很多，“谁欺负你了？”
云清就是想要裴知远哄他，听他这么一说哭得更凶了，一边吸鼻子一边狂倒苦水，把最近几天的事全都说了。
“每天都是包子，我都吃累了！……拖地真的好累，我胳膊痛腰痛，哪里都痛！……学校真的好远，你那个破车气死我了，经常半路链条就坏了，别人还笑我的车老古董！……呜呜呜呜呜！”
实在是因为他说的太好笑了，裴知远压着笑意温柔哄他，“对不起，哥哥的车太破了，回去给你买新车好吗。”
“就那种山地的，很帅的车。”云清一边抹眼泪，一边还不忘提要求。
“好。”裴知远说：“给你买。”
云清心满意足的被哄了好一会，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寒假？”语气并不肯定。
“还有那么久！”他又委屈了。
不知道是不是裴知远的错觉，云清比分开之前更依赖他了。
第11章
又一个晚归的夜晚，云清下班从县里回家，碰到一个没收摊的老婆婆，他骑车经过又掉头回去，买光摊上剩余的三碗凉粉。老婆婆一直说“谢谢啊谢谢啊”，云清帮她把摆摊的东西搬上三轮车，确认她回家之后才掉头往家里赶。
这阵子瘸子好像挺忙的，有时候即使回来也是深夜，比晚归的云清还要晚很多。意外的是今天他提前回来了，云清推开门看见客厅的人顿了下，然后拎着凉粉面无表情的走过去，“你要不要吃？”
可能他的语气算不上好，说完瘸子没有搭理他，再一看继母讳莫如深的样子，云清以为他们俩刚刚吵过架，想了一下放下东西转身回房。
手刚搭上门把，继母喊他的名字，“云清，这几天太忙了没顾得上，生活费早就给你准备了的。”她手里捏着几百块现金，不是从钱夹里拿出来的，感觉已经拿出来很久了。
云清不假思索道：“不用啦。我可以自己赚钱，这个钱不用给我了。”
“你有钱是你的，这是我们该给的。”
“不用了。”云清还是没接。
说真的他觉得自己挺懂事了，尽管他们对秦俊比对自己好得多，他也已经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在给我们甩脸色？”瘸子突然站起来。
原来这种不妙的气氛是冲他来的。
“我什么时候甩脸色了。”
“叫你吃饭不吃，给你买鞋不要，不就是大两码吗，小俊能穿你的，你不能穿他的？每天回来房门一关，全家人都得看你脸色，你长这么大不是我养的，读书不是我给的钱，到你这就成不给饭吃了？”
“我什么时候说你不给我饭吃了？”
最近镇上都在议论他们两口子，说他们对云清多么多么不好，搞得好像他故意刻薄自己亲儿子。可事实是他比以前长进了很多，也在努力的赚钱维持这个新家庭，但是他儿子显然不喜欢这个家，这两件事加在一起让他非常火大。
“不是你说的，别人会这么说？又不是不给你钱，用得着你在外面讨？”
云清气笑了，“我那叫‘讨’？好，行，我就是‘讨’。你真以为我是你养大的，我饿哭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不是我自己出去讨我早就饿死了！”
“云清。”继母劝道：“话不能这么说，他可是你爸爸。”
“是我爸了不起吗？去年还在喝酒打牌，才规规矩矩干几天活，以为为我付出了多少？不要你钱是体谅你辛苦，你觉得我给你甩脸色了？行，以后每星期按时给我，一分钱都不能少，不然我就跟别人说你虐待我。”
“老子生下你就是来讨债的吗！？”
“我不要你不高兴，我要你也不高兴，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瘸子气得不行，去门口拿扫把，云清冷眼看着，“你要打我？”如果瘸子打了他，他肯定会还手的。对方也看出了他的狠劲，最终丢下扫把指着门大吼：“你给我滚！以后别回来——”
云清求之不得，连夜搬去裴家。
简单整理好卧室之后，他去浴室洗了个澡，擦脸的时候听见拍门声，是楼下刘爷爷在外面喊：“知远，是知远在家吗？”
云清过去开门，刘爷爷看清人，“哦哦”了两声，“刚才看见楼上亮灯，还以为是知远回来了，你怎么这时候过来啦？”
“想过来睡就来了。”
朝屋里打量了一会，刘爷爷说屋里灯坏了，于是云清下去帮他换灯。
刘爷爷一个人住，女儿女婿都在县里，只偶尔过来看看他，顺便给他店里补货。店里东西卖的很慢，经常拿出来一尘灰，但看在老人独居的份上，大家还是会过来照顾生意。刘爷爷托女婿进了一些零食，如果有小孩在店门口玩，他就乐呵呵拿出来分给大家吃，其中大部分都进了云清的肚子。
云清搭梯子换灯泡，刘爷爷在里间说话，“坏好多天啦，找不到人换！以前都是知远换的，电线、水管、液化气，都是知远帮我弄的，知远是个好孩子。”
“我就是坏孩子呗。”他故意说。
“你也是好孩子，你也是好孩子。”
云清换好灯泡下来，拍了拍手里的灰尘，“梯子放外面，我先回去啦！”
刘爷爷说“哎！等一会”，从里间端着一个搪瓷碗出来，是他刚用热水泡好的方便面，他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招呼云清说：“来，来吃吧。前两天我丫头来了，给我带了一盒牛肉干，你等着啊，我给你拿过来。”
云清一顿，心里酸酸的。
“你怎么这么晚过来。”刘爷爷在斗柜里找肉干，“是不是和家里吵架了？”
“没吵架。”云清说：“我来这边写作业的，裴知远家里课外书多。”
“没吵架就好，没吵架就好。你们小孩子气性比较大，就说我县里那个外孙吧，说他两句就要离家出走，本来也没多大的事，这一走大人担心啊，到处打电话找他。”
“找着了吗？”云清问。
“找着啦！在衣柜里睡觉呢！”
吃完面回楼上休息，云清抱着枕头发呆。他想给裴知远打电话，又怕裴知远已经睡了。不过那边习惯了被打扰，接起电话直接就问：“大半夜的又受委屈了？”
“也没有很委屈。”云清说：“就是想跟你说话。”
以他对裴知远的了解，如果他说自己跑出来了，裴知远肯定会劝他回去，所以他索性不说了。
“说点什么？”对方问。
“你想我吗？”云清脱口而出。
裴知远顿了一下，“我想你干什么。你想想自己的成绩，别让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削你。”
“我要是现在说我考了最后一名，你是不是马上就会回来揍我？”
“你想试试？”
这谁敢试？云清愤愤道：“我认为你这样不行！只有惩罚没有奖励。要是我现在考了第一呢，你是不是也要回家奖励我。”
“如果你考了第一。”裴知远说。
“你可以打开行李袋的夹层看一看。”
第12章
云清从行李袋翻出五百块钱后，突然做下了国庆去省城的决定。
去省城需要五六个小时，原计划是睡个觉醒来就到了，但是因为太兴奋死活睡不着，又害怕到那边之后手机没电，半天的路程连手机都不敢多看。干坐着熬了五六个小时，云清拎着包从大巴上下来，差点被迎面而来的热浪扑倒。
大城市人多、匆忙，云清被人流推着走。公交路线是早就查好的，宿舍号码也熟记于心，云清投完币找到座位坐下，开始幻想见到裴知远的场景。然而现实出现了一点偏差，他没有天神降临般的出现，而是路痴一样的在校园走丢了。
裴知远的学校为什么这么大啊！
云清自暴自弃的找了个石凳坐下，来之前快乐的心情因为迷路大打折扣，兴奋退却是烦恼、疲惫、饥肠辘辘。
等他从南区走到北区，找到裴知远的公寓时，天空都已经变成了深橘色。
暖色的日光从天边斜落下来，云清瞥见一个由远及近的身影。
他站在原地喊：“裴知远！”
没有想象中欣喜若狂的表情，也没有跑过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裴知远和同行的伙伴说了两句话，才不疾不徐的抬脚朝他走过来。
走到跟前，接过行李，“什么时候来的，晚饭吃了吗？”
云清忽地沉默了。
裴知远又问：“是不是路上累着了？”
托人把行李带回宿舍，裴知远带他去食堂吃饭。吃饭也不止他们俩，还有先前同行的人。云清低头坐在旁边，同桌的人和他说话，他听见了却不想搭理。
裴知远替他解释，“坐了一天车，还没缓过来。”
吃完饭回宿舍，室友还没有回来，裴知远拿了衣服毛巾，带云清去淋浴间洗澡。淋浴间是一层楼共用的，插水卡就可以取热水，裴知远示范了一下调水温，转过头问不肯说话的人，“会了吗？”
“不会。”语气硬邦邦。
裴知远顿了两秒，说“行，我给你调”，又见他站着不动，“衣服也要我脱？”对方听后抬起两条胳膊，摆明是一副“要你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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