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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就是前阵子，他跟家里吵架了，一个人住在你家，我心想住就住吧，我还可以看着他，但这两天没见着人了！”
敢情还有这回事呢，裴知远看了一眼云清，他没心没肺只字不提。
裴知远连忙道：“人没丢，在我这。”又好生安抚了一会，才提起刚才的话头，“他和谁吵架了？为什么吵架？您跟我详细说说。”
云清和晚晴视线对上，暗暗较量了好几个回合，颇有武林高手对决的架势，不出招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招，不说话就知道对方看自己不爽。
见裴知远回来，云清连忙使坏，“哥哥，我困了，我们回去吧。”
平白无故又卖什么乖？裴知远直截了当的问：“和家里吵架了？离家出走？”当事人倒吸一口凉气。他没好气的冷哼道：“想好怎么狡辩了吗。”
“我可以直接哭么？”云清说。
这话倒把裴知远逗乐了，当然他本就没想找麻烦，云清在家里过的不开心，这件事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刘爷爷又说邻居听见瘸子喊人滚，裴知远没道理不站在云清这边。为什么一副要算账的语气，因为这么大的事不跟他说，他裴知远管不住弟弟了是么？
“什么事跟我说说，我看你是真委屈，还是矫情闹的。”
云清说不出所以然，因为他就是矫情闹的，又瞥见正在看他们的晚晴，他身体快于大脑做出反应——
裴知远搂住扑过来的人，拍拍他的背柔声哄道：“好了，不说就不说吧。”
第15章
裴知远把他的矫情归咎于家庭，出于私心他没有解释这个事情，并且仗着这种宠爱为所欲为。玩累的云清丢下薯片，偏头看准备教案的男人，“裴知远，我们什么时候洗澡啊？”
裴知远头也不抬道：“第一天不会洗，今天还不会洗？”
“我想跟你一起洗嘛。”仿佛起夜需要陪同的小孩，云清撒娇撒得理直气壮。“你帮我洗澡，我帮你写教案，怎么样？初中我还是写得来的！”裴知远做事认真负责，绝对不让他帮忙，果不其然对方妥协道：“算了，你先去收衣服。”
云清拿了沐浴露、毛巾，和两人睡觉要穿的衣服，换上拖鞋拎着水桶率出门，“我去占位置，你快点来哦。”
假期留校的人不多，云清找到一个隔间，脱衣服时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就喊“哥哥”。对方把他打量一遍，扬起唇角调笑道：“你洗澡怎么不锁门。”
又说：“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少年的身体纤细、单薄，带着青春特有的稚气，肌肤嫩白仿佛有层莹莹的光。云清对视线浑然不觉，一边回答对方的问题，一边把丢歪了的衣服，捡起来放进水桶里。转过身见对方还杵着，他不明所以的问道：“旁边不是有位置吗。”
裴知远过来的时候，云清站在花洒下淋水。进去后锁上隔间的门，裴知远语气无奈道：“你还真就等我啊，没我不会洗澡了？”
云清撩他的衣服，“我不想自己洗，但我可以帮你洗，咱们俩礼尚往来。”
“别礼了。”裴知远说：“我可以自己洗。”
云清强词夺理，“你帮我洗是占我便宜好不好，你面积那么大我面积那么小。”
裴知远顿道：“……我比较大的面积被你摸了，难道不是你在占我便宜？”
云清一想，好像也对。
于是占便宜占得更开心了。
洗完澡裴知远继续写教案，云清去水房洗两人的衣服，因为哼歌哼得太忘我了，没注意旁边多了一个人。换水时突然听见男人说：“不是有洗衣机吗？”云清扭过头看了一眼，是刚才洗澡碰到的人。
关掉水龙头噪音少了一些，云清一边漂衣服一边说：“洗衣机不干净，我哥哥要手洗。”男人打量他过大的衣服，和领口露出来的白皙肌肤，“刚和你一起洗澡的是你哥哥？”
“是啊。”
“亲哥哥还是什么别的？”
云清莫名其妙，“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好奇。”
过一会男人又问：“你生气了吗？”
云清简直无语，“我生什么气，你这个人好奇怪，说的我莫名其妙。”
“你想玩游戏机吗？”男人说。
“我的借给你玩，算我给你道歉。”
洗完衣服的云清回去，顺带捎了一个游戏机，裴知远问他是哪里来的，他开开心心往床上爬，“是刚认识的朋友借给我的。”
裴知远不知道是什么朋友，但有这个朋友也不算差，他可以安安静静在宿舍学习，云清也有自己的事打发时间。
如果宿舍的空间够大，他会让云清上一边呆着，但宿舍总共那么点地，为了不被多动症小孩打扰，他让云清在上铺玩游戏，还放了个电扇在床上。云清一点点往上铺拿零食，“我在你床上吃零食，你真的不会打我吗？”
“没事。”裴知远回：“等你走了就换。”
即使如此，也没能避免被打扰。
隔两分钟一只手伸下来，“哥哥，喝水”，“喝好了，给你”，“哥哥，纸巾”……过一会又一阵天摇地动，云清从床上爬下来去上厕所。裴知远摘下眼镜揉揉鼻梁，“你不能少一点动静吗？”
“哦。”云清歪头道：“哥哥，帮我上厕所？”
趁裴知远没打过来，云清脚底抹油跑了。
游戏机这种高端玩意，云清只在电视上见过，他玩着玩着就不会了，去尽头宿舍找男人问。过一会不会了又去问，这样来回跑了两趟，第三趟就坐下不走了，“我哥哥嫌我烦了，我在你这里玩一会。”
男人拿饮料给他。
云清打量着宿舍内部，地板桌子异常整洁，其他床铺也都是空的，他扣开可乐疑惑道：“你一个人住吗？”
“对，就我一个人。”
“你好爱干净哦。”云清说。
“让我哥哥搬来跟你住吧，他肯定很喜欢你这种室友。”
男人说：“不了吧，没有人喜欢。”
因为没有人愿意跟他住，所以他一个人住四人间。
见云清一直没回去，裴知远又出来找了，听见裴知远喊他的名字，云清在宿舍里大声应道：“裴知远！我在这里！”
越靠近走廊尽头，裴知远表情越凝重，直到云清打开门出来，他抬头看一眼宿舍牌，是整栋楼避之不及的502。
看了眼他手里的游戏机，裴知远不动声色的说：“回去吧，换衣服，带你出去吃饭。”
“哦哦。”云清欢快的跑了。
裴知远脚步迟了两步，看着云清跑远之后，他转头看向502的人，“我对你没有成见，但别打我弟弟主意。”
男人耸肩，“只是交个朋友。”
吃完饭云清又来了，带着还给他的游戏机，“我明天就要回去了，谢谢你借游戏机给我玩，这是我给你买的薯片。”
这叫没有成见？男人不禁苦笑。
云清还了就要走，男人突然叫住他，“你知道什么是同性恋吗？”在对方疑惑的视线下，男人带着报复的坦白说：“就是喜欢同性，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
“我是同性恋，所以一个人住，所以没有朋友。”
“你，喜欢你哥哥，知道了吗。”
云清不假思索道：“我本来就喜欢他啊。”
“唉。”男人叹了一声。
估计在少年心里，他仍是一个奇怪的人，说着让人不懂的话。
第16章
回老家之后云清和以前一样，上学、打工、给裴知远打电话。
瘸子来裴家楼下喊他，“你怎么这么牛逼啊，骂你两句还记恨上了，我是你爹我不能骂你？”街坊四邻劝他，“别赌气了，快回去吧。”可是之前“你自己长个心眼，毕竟不是亲生的”，提醒他蛮横一点的也是这些邻居，大人的世界一直都这样虚伪吗。
云清不想开门，站在窗口回他，“不回去。”
瘸子四处找东西，“谁也别拦着我，我今天必须揍他。”
晚上裴知远的电话来了。
“你爸打你了？”
“没有。”云清说。
瘸子骂骂咧咧一会，找了个石头砸上来，上面绑着给他的生活费，“你以为老子愿意管你，等你成年了赶紧给我滚，老子看见你就来气！”
“他干嘛给我钱。”云清问：“你跟他说的？”
“没，我没说什么。”裴知远回道：“他要是真的不管你，街坊邻居会议论的。倒是你，你就不能服个软吗？”
“不能。”云清说。
他要是和家里和好了，裴知远是不是就放心了，然后就不再关心他了？
不如就这样坏着吧。
但是他住在裴家不回去，被议论的不止他和瘸子，还有提供住处的裴知远。
“云清不是最听裴知远的话吗。”云清有天在家休息，下楼时听见人说：“让裴家小子劝劝他不就得了，半大个孩子自己过像什么话。”
“就是裴知远说的，说让他自己个住，跟瘸子打电话说的。”
“中间还有这回事啊？裴知远不是打小就懂事吗，我以为他是个明事理的。”
“再懂事也还是个孩子，而且他爸爸现在又不在了，没人管了主意变大了呗，这么下去以后有苦头吃的。”
云清从小长到大，听到裴知远都是夸的，说他学习好，礼貌、懂事，又体贴他爸爸，别的孩子都比不过他，现在才几天就变了样了？就因为裴老师不在了吗，所以他肯定会变得差劲？
云清气冲冲的走过去，“是我自己要住的，和裴知远没关系！”
“唉，你这孩子，气性也太大了。”有人劝他。
“我们跟你说是为你好，哪个家父母孩子不吵架啊，黄子扬他爸打得嗷嗷叫，到点了还不是该回就回，一直在别人家里住不像话。”
云清说：“裴知远家就是我家！”
“这话说的。”众人都笑了。
“难不成你还能改姓裴啊。”
“我就改了怎么着！”云清气道。
“哎我说你们能不能少管别人家的事啊，你们的儿子女儿都考上重点大学了吗，打工赚到钱了吗买车买房了吗，没有你们就回去多操心一下他们，我和裴知远过的很好不用你们管！”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裴知远的耳朵里，“脾气这么大？不知道那是长辈？要搞得所有人都讨厌你？”云清被一连串的问句问蒙了，他以为裴知远会站在他这边。
“是他们先说……”
“我知道。”裴知远打断。
“听到的不一定要听，想说但可以不说的，放在心里就好。”
“你已经十六岁了。”
道理云清都懂，但是他做不到。听不得大人的“为你好”，他连早餐摊子都不去了。不想去熟人的菜场买菜，吃饭基本靠路边小摊解决，裴知远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他便随便撒谎说在家做了什么。
瘸子时不时会给云清生活费，他把钱塞在楼梯间的信箱里，报纸的纸包从投递口耷拉出半截，方便云清看见、也方便拿取。但云清现在心思多了，他觉得瘸子这样做，是为了给别人看见，省的有人说他不管儿子。
第一个纸包云清没拿，直到有天被别人拿走了。
这镇上没几个出息的小孩，谁都有拿他的钱的嫌疑，周末云清找了张旧报纸，装作包了钱的样子塞进去，在天黑之后蹲到了偷钱的人。
两个七八岁的男孩，被他堵在楼梯间，“钱，还给我。”
报纸已经被拆开了，其中一个人心虚的说：“根本就没钱啊，你要我还什么？”他把报纸往云清怀里一塞，准备逃跑又被抓了回来。
“我说之前的。”云清说。
“不是我拿的。”
“那是谁拿的？”
“我怎么知道，你一直放那。”
“哦？你知道这里有钱，也知道被人拿了，但不知道是谁拿的？你觉得我相信吗。”
附近的大人听闻动静过来，问云清说“这是在干嘛呢”，两个男孩仰着脸就开始嚎哭，“他说我拿他的钱，但是我没有拿。”说着还摊开报纸自证，“这里面根本就没有钱，我只是过来看一眼，他就说我拿他的钱。”
云清冷道：“那之前的是谁拿的？”
长辈们说好话，“不是他拿的就放他走呗，哎哟把两个孩子都搞哭了。”
孩子的长辈闻讯赶来，指责云清欺负他孩子，一边把人拽走一边说：“我儿子说了不是他拿的，你还想把他怎么样啊？哎哟，你们看他眼神多凶，跟个狼崽子似的。有妈生没妈教，可不就这样了吗，跟他爸一模一样。”
“什么样爹什么样的儿子，当爹的也管不住儿子了，如今可不就是自作孽吗。”
云清站在原地，忽地如坠冰窟。他脑子里嗡嗡嗡的，面前的人忽近忽远，好像一下什么都听不清了。又好像是他不想听清，灵魂暂时的抽离了一下。
“干什么干什么！”刘爷爷从店里出来。
“你们不也是欺负小孩吗，走走走，走走走——”
正要回头去问云清，他已经扭头冲上楼，“砰”的甩了大门。
刘爷爷颤巍巍爬上楼，敲了会门但是没回应，他重重的叹了一声，扶着扶手慢慢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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