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时间,跑到喉咙发紧,他风一样地冲到了收发室。
在一堆信里翻自己那封又花了一点时间。好不容易翻到那个熟悉的笔迹,登记完,路延连忙扭头往回跑,怕迟到。
信拿到了,这应该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封。
还好最后没迟到,进教室刚打完上课铃。跑动让身体温暖起来,心情好像也有些躁动,还上着课路延就迫不及待地拆孟图南的信。
拆开了,结果这一次没有信,里面居然是一片红枫叶。
只有一片叶子。叶子上没有字,也没有任何一句写下的解释。
路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猜测孟图南的用意猜测了很久,上课想下课想,吃饭想睡觉想,还是搞不懂叶子是几个意思。
一片叶子也搞得人心神不宁,直到三天后路延还是在想那片叶子。
那天是地理课,早课。
路延盯着那片叶子沉思,讲台上孙副在讲:“这个题怎么还不会呢?B点纬度数值向北递增是北纬,这都看不出来吗,这都不会判断吗?怎么还是有人不会确定方位!”
路延心不在焉地听着课。孙副在台上讲得吐沫横飞,手舞足蹈,不停地说这是送分题,送分题!讲完送分题,他开始拓展知识点,说同学们知不知道这个纬度很特别,我们定晏就在这个纬度上。
这个知识点没听过,路延抬起了头。
“北纬30度,其实指的是北纬三十度上下波动五度所覆盖的范围。这条线贯穿了四大文明古国,有珠峰,有世界几大河,有许许多多壮观的自然文明……”孙副讲得很顺溜,“不仅如此,北纬30度地区也是事故频发的神秘区域,发生过多次地震,也有过很多次飞机、轮船失事……”
讲到最后,孙副又加了一句:“巧的是,我们定晏也在这条神秘又美丽的纬线上。”
路延听得一愣一愣的,心说有那么神吗。巧,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当时听完后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但路延没想到的是,那节课下之后,定晏立刻很逆反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是下课时间。他趴在桌子上看孟图南寄来的叶子,看着看着,感觉越来越困,快睡着了。
叶子平放在课桌上,本来好好的,意识有点迷糊的路延感觉桌子很缓慢地震了下……那片叶子也动了动。
他以为是谁碰到自己的桌子,抬头想看看谁是罪魁祸首,结果下一秒身子一晃,桌上的杯子直接被颠到了地上。
对危险的敏感让心瞬间就缩成一个点。
很快教室里有人大喊了一句:“——地震了!”
地震了。
路延猛地站起来,他的第一反应是把那片叶子拿好,小心地揣进了口袋里。做完那个动作后他又茫然起来,抬眼去看别人在干什么。
教室里乱成一团。
后来又有几次轻微的震动,身边人什么反应的都有,居然还有人拿手机录顶上不停摇晃的灯。
路延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地震,虽然震感也就一会儿,但懵圈的状态还是持续了很久。
课不能上了,很快老师走进来组织班委把大家带去操场……感觉一切都乱糟糟的。
路延茫然地跟着大部队走……他看到很多人拿出手机打电话,脸上的表情各异,兴奋、担忧、害怕……
在操场上等了很久,有人坐不住上网查新闻,很快大家交头接耳起来,路延零星听到几句,说是临边某个县才是震中,级,定晏是被波及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时间过去很久老师也没过来通知他们下一步去哪儿,还上不上学,一群学生就在操场上等着。
这天的天色也不太好,灰沉沉的,还尤其冷……阴天无端让人觉得压抑,这是路延想象中世界末日的天气,像是马上会有风暴来袭。
身边人一多路延就会心烦。操场很冷,这种等待又让人无端焦躁起来……路延把手机掏了出来,开机。
不意外,没有一条消息。他翻出通讯录,找到一个号码犹豫了下……退出,又点进去,按拨通了,又立刻挂掉……来回纠结了很多次。
最后驱使路延打出那个电话的动力是怕,从天而降的灾难会让人在瞬间变得感性,他突然很害怕世事无常的力量,也害怕这是一通没有机会拨出去的电话。
他等着电话接通……但等来的是一个冰冷的女声对自己说: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那种急切和焦躁让路延第一次看清自己想要什么。
他甚至开始想很多无聊的如果,如果,如果……如果现在能和孟图南说话,那么……
*
其实孟图南倒不是在练字关了手机。他这天不在培训中心,请了假出来买笔墨纸砚,一大早出了门,中午就要回去销假,知道消息的时候他正在一个面馆里吃炸酱面。
本来吃得好好的,手机班群一直跳消息出来……实在是很烦,他点开瞅了眼,班上的人正七嘴八舌地讨论地震。
看到后孟图南先给家里打了电话,确认父母都没事。但或许是平时电话打得少,高慧一直不乐意挂电话,孟图南越是着急地催高慧就越不高兴,还问是不是不想她……也不想让妈妈不开心,他硬着头皮跟高慧聊,结果到最后手机聊没电了。
孟图南看着手机无奈了会儿。他想给路延打一个电话,跟街上人借了一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长得像土匪,居然没人愿意借。
没办法,孟图南只能自己去找公用电话,走了一条街才找到一个小卖部有。他走过去一摸兜……悲催地发现身上钱没了,刚刚买纸买墨买饭挥霍一番,这会儿只剩两块坐公交的钱……
沉思片刻,孟图南在“坐车回去后给斑比打电话”和“现在就给斑比打电话走路回去”之间权衡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现在有借口了不是吗?打过去应该不会被骂了吧,关心一下很合理,很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等不及。
孟图南按下那个熟烂于心的号码……他有点怕路延关机,结果是能接听的状态……
可不知道怎么,很长时间都没人接,难道地震了还上课?又或者是出事了?嘟——嘟——嘟——孟图南很紧张地捏着听筒,心说大爷你就接吧,这可是我可能要走两公里路回去换来的电话啊。
第一通电话是忙音。孟图南不死心地又打了一次。他心说我就在这里把钱打完,一直打到斑比接电话为止。
嘟——嘟——嘟——
孟图南拉着电话线,低着头,沉默地等。等到有点委屈了,他抬头看了看天……呼出一团白气,揉了揉冻得不行的脸颊。
他走神去想要怎么回培训中心……打电话给老师和同学是个办法,但他只记得父母和路延的号码。不然就跟别人借充电器?实在不行就打个车回去……到了门口让门卫叔叔垫付一下钱?怎么每一个都很麻烦的样子……
怎么还不接电话?嘟嘟嘟……他分神想着,路延好像不喜欢接陌生电话。
又冷又灰心,孟图南垂头丧气,心说今天真是诸事不顺。
应该没事儿吧?刚刚高慧说没事儿啊,小地震……那怎么不接电话?
这时候店家的小孩从里屋跑了出来,指着外边喊了句:“下雪啦!”
孟图南猛然回头。
是的,真的下雪了。不算大的细雪,缓缓飘落下来,漫天飞舞着,是从没见过的好风景。
格外奇异的感觉淹没了孟图南…… 生命里总有一些经历是无与伦比的,比如一个少年第一次看到初雪。
他人还恍惚着,差点忘了自己还在打电话。
也就是看到雪的那一刻,电话接通,熟悉的声音传来:“喂。”
如果不是一切都那样巧,像奇迹一样。
雪,打通的电话,喜欢的人……这些都给人一种所谓命中注定的错觉,一切都像是老天安排好的煽情场景。
孟图南呆了几秒,反应过来电话通了,他声音紧张又难掩激动:“斑比,我……我是孟图南。”
“听出来了。”路延语气平淡,“你手机呢?”
“没电了,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公共电话……”
“你说话慢点……冷吗?”路延感觉孟图南讲话有点抖,“慢慢说。”
孟图南紧紧捏着电话,用力到颤抖:“我……我看到说定晏地震了,就打电话问问你有没有事……然后,这里下雪了!我第一次看到雪,就刚刚下的,你接电话的时候……唉不是,我是想问你有事没,吓到了吧?”
静了下,路延的声音清清楚楚传过来:“我没事,你慢慢说……下得大吗?”
“不知道算不算大,但好漂亮啊……”
“在外面?你那边有点吵。”
“恩,我出来买纸和墨。”孟图南一惊一乍地再次感叹,“斑比,雪好神奇啊!好漂亮!”
“过段时间会下得更大,更好看。”
“好漂亮!”孟图南完全丧失了形容能力,“下雪原来是这样的!”
路延觉得他这反应很好笑。顿了顿,他低低问了句:“那个……你给我寄一片叶子什么意思?”
“啊……对,叶子。”孟图南顿了下,“那是老师带我们去X山看碑刻的时候我在山上捡的,红叶寄相思你懂不懂啊,你看你好没文化……”
路延没忍住笑出来:“你不讲我怎么知道是这个意思,要我猜吗?”
“我还能有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我的意思吗!笑……哪里好笑!”
路延止住笑:“没笑你,我就是突然觉得活着很好,能听到你说话很好,一切都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听到对方的声音不适应,讲了会儿,孟图南发现自己有些语无伦次。
他看着雪缓缓落下,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要说,可表达出来就磕磕巴巴的。
感觉自己很没出息,他看着雪沉默下来,没一会儿就红了眼。
浅浅的呼吸声传过来,路延听得真切。
隔着几千公里,两次神奇的初次体验——
地震,初雪……一切都在催促人说些什么,抓住什么,不要错过什么。
豁然开朗一般。
路延笑了笑,开始友情提示:“孟图南,我听说下初雪的时候表白大概率会成功。”
嗯?
孟图南不知道是自己听错还是对方中邪。
他迷惑片刻,想了下还是感觉很难以置信:“我知道是知道……不对,你什么意思?”
“我还能有什么意思。”
“……”什么鬼,孟图南蒙了,“那个意思吗?”
路延语气平淡:“希望你把握好机会。”
被巨大的喜悦包围后,孟图南开始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他抬头迷茫地看了看天……雪好像变大了。
“……你确定?”孟图南小声问,“别跟我开玩笑,我会当真的。”
路延很耐心:“你试试再说。”
孟图南斟酌了下对方开玩笑的可能性,良久才试探着问了句:“那你答应吗?”
路延似乎思考了下,过了会儿才矜持地答:“可以答应,但具体要看你艺考成绩。”
“……”孟图南立刻暴躁,“又来,又来!考不上呢?”
“考不上……考不上就答应得慢一点。”路延笑了下,“天气冷就多穿点,雪大的时候带个帽子……快回去吧。”
第29章
孟图南也不知道后来的日子过得算是快还是慢,他在培训班呆得快麻木了。
每天闷头写,把精力都放在笔上,人都渐渐沉默了些。
好在不久后就有了放假的消息。
要过年了,培训班也是要放假的。因为考试就在年后不久,怕学生回家一趟玩野了,这天罗然老师终于在早课上宣布了假期安排:把放假时间提前几天,初四所有人就必须回来调整状态备考。
放假时间太短,众人私下颇有微词。孟图南很搞不懂他们有什么好抱怨的,班上大多是北方人,就他家最远,江洋家还是首都本地的,出门打车一会儿就能到家……他回个家可是要坐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下了火车还要转车……
知道了放假时间,基本就是掰着手指头在过活了。每天沉浸在古文化中,天天练天天看,孟图南觉得自己都有些老气横秋了,很想回家找回点年轻人的活力。
为了给家里人和路延制造惊喜,孟图南策划了下自己的行程——他对高慧谎报了自己归家的时间,说要21号才能到家,但其实17号他们就放假了,他提前买了火车票。
因为想省钱给路延带点东西回去……孟图南沉重地选择了坐票。
翻山越岭地回家,坐了二十多个小时,身体疲惫不堪,但精神尤其好,和来时的心情很不一样。
打车到了古镇门外,孟图南下车打算走一段。
年关将至,眼前熟悉的古镇也年味十足,临河的所有人家都默契地挂了红灯笼,大小不一,高矮错落,到晚上灯亮起来好看得不行……孟图南一直觉得这是定晏人民的自我修养,好像都很自觉地维护着这个小古镇的对外形象。
青石板,杨柳岸,老槐树,古码头……什么都没有改变。他默默走着,走出些说不出的乡愁来。一恍神,家到了。
晚饭时间,他家一楼饭店正热闹。孟图南沉默地走进去,店里传菜的阿雄端着盘菜从后厨走出来,看见有人拖着行李箱走进来,下意识以为是要找住宿,招呼道:“你好,住宿出门右拐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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