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延彻底无语,“孟图南,你真是……”
“开玩笑的。”孟图南赶紧把车挪开了,“来吧我们斑比,给你挪出来了。”
停好车,路延拎着箱子要回家,孟图南问了句:“你吃晚饭了吗?”
其实还没吃,今天下班的时候食堂还没开门。
“吃了。”路延答。
“啊,吃了啊。”孟图南笑,“那你去我家拿一下快递吧,昨天看到丢在你家门口,怕被人拿走就帮你带回家里了。”
快递?应该是订的杂志。路延点了点头,随着孟图南去他家。
李小园搬走后路延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完全变样了。
一楼格局改了改,摆放了很多中式矮桌,大概是学生坐的。路延走了两步四处打量,看到最长那张宽桌上还有个香炉,香没燃尽,有好几扇屏风把教室隔了出来,墙上贴了很多字和画作,有红笔评改过的痕迹。
别的不说,孟图南审美还是挺到位的,这教室布置得很雅致,不俗气。
本来以为他家没人,结果路延看到屏风后人头攒动,有不少人的声音。
路延脚步踌躇了下,孟图南立刻解释:“都是我们班上的人,今天我请客吃饭,做了挺多,你……来都来了,一起坐坐?”
路延还来不及说话,屏风后走出来一个中年女人,穿了身旗袍,看上去目光很静。她打量了会儿路延身上的制服,也没多问,对着里面道:“孟老师朋友接来了,拿副碗筷……”
孟图南帮路延推托了几句,但没一会儿路延就被热情地带到了吃饭的房间里。
坐上六七个女士,看上去都很含蓄有教养,不多说不乱问。有闲钱学书法陶冶情操,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嘴碎的人。
她们吃的是火锅。坐了会儿,有只手伸出来烫菜,白花花的腕上挂着玉镯子,翠得吓人……看样子这些学生都是家境殷实的太太小姐。
路延打小不爱吃火锅这种很烫的东西,很是无从下手,而且这种密闭的环境吃火锅,味道太大了……他有点不太舒服,很想走。
没一会儿孟图南去厨房倒腾了下,单独给他端了个餐盘出来,里面有一小盅冬瓜排骨汤和百合蒸蛋,一盘清炒虾仁、白灼菜心……看上去很普通很简单,但都是他爱吃的菜。
路延愣了下,小声道:“……你做的?”
“那不然呢。”
“不是吧。”路延有点怀疑,“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毕业以后学着做的。有几年特别穷,自己做饭省钱。”孟图南静静答,“你爱吃的我应该都会做。”
路延看看面前红彤彤的火锅,又看看自己跟前的菜……耳朵都慢慢红了。
“我其实不太饿。”他还是坚持抵抗了一下。
“来都来了,随便吃点……她们在看我们,别说话了。”
……确实是在看他们,还看得津津有味的。
有人笑着说了句:“孟老师,你朋友怎么单独吃一份啊,不跟我们吃火锅?”
“他吃不来的。”孟图南解释,“他不爱吃火锅,嫌火锅味会沾到身上。”
“哈哈,那你给他做的我们有份吗?”
“没了。”孟图南笑着答,“我专门给他做的,不好意思啊。”
“对朋友这么好啊……”那女人笑笑,“我朋友怎么就只会吃!如果我有孟老师这种朋友,我立刻嫁了。”
路延在旁边尴尬得想钻地缝。
有个女士看路延坐那儿不太自在,善解人意地道:“那孟老师,你陪他去外面吃吧,你朋友闻到味道不舒服的呀,我们自己吃自己的,不要你招呼。”
孟图南恨不得立刻奖励她一朵小红花,感谢她为自己创造独处机会。
之后孟图南领着路延去了一楼的另一个小隔间里,在边上守着这只鹿吃饭,仔仔细细看他。
路延吃饭非常慢,吃的时候也不说话,慢吞吞地细嚼慢咽,反正看得孟图南心情挺好的。
“你家阿姨说你不喜欢吃她做的饭,嫌口重。”孟图南自顾自说了起来,“那你平时都在哪里吃饭?”
“食堂。”路延说,“挺方便的,也吃习惯了,回家就点外卖。”
……路延?吃外卖?
这只鹿不吃的东西多得有一箩筐,垃圾食品碰都不碰,整天嫌这个嫌那个,点外卖吃食堂??
夸张。
“以后回来吃呗。”孟图南努力把这句话说得很随意,“我一般都会多做。上班……你上班能带饭么?我可以给你做一份。”
路延摇了摇头:“不用,没必要麻烦你。”
话里话外都是生疏。
孟图南也不气馁,还是笑着道:“你需要的时候告诉我。”
被一直看着,路延感觉这饭吃着有点不是味儿,怎么就莫名其妙跑来吃饭了。但又不想浪费,他还是乖乖把饭给吃了,最后认真跟孟图南道谢:“我下次请你吃饭。”
“好。”孟图南点头,站起来送他,客客气气的。
回到自己家后路延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去孟图南家拿快递的,可他居然去那儿吃了顿饭,把快递忘得一干二净。
又要去一趟吗?路延有些懊恼。
回家碰上今天来家里收拾的李阿姨,她交代了下家里的情况,又说:“快过中秋了,之后几天可能没办法来帮忙喂狗。”
路延应下了、李阿姨又指了指桌子上一个箱子,说:“隔壁那个书法老师送过来的,说是你的好朋友,还是发小。我本来不想收,但……”
他赶紧走过去看,翻了翻,一箱子的狗零食……估计够它们吃很久。边上有个便签,写了句:试图讨好芝麻和绿豆。
李阿姨笑了笑,问:“那个老师说你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真的吗?还搬来旁边了。”
“……算是吧。”
“他人很和善。”李阿姨说,“这一片的人,就遇到过他这么一个话多的,每次都能跟我聊上十多分钟。”
……这个人已经无孔不入到他家阿姨都不放过了。
无言片刻,路延决定先不处理这堆狗零食,拴好绳子去遛狗。
两只狗都算乖,但边牧明显比柴聪明懂事多了,每次出去遛绿豆根本不需要人指引,还会帮着路延遛到处乱闻乱拱的芝麻。
他在小区花园里走了几步,然后毫不意外地和孟图南偶遇。
孟图南还装模作样说:“你遛狗?真巧,我来散步。”
巧,真巧。
路延道:“你买那些零食挺贵的吧,其实不用的。”
“不贵啊,给它们吃着玩。”
走了几步,他们开始聊养狗。
这只鹿有点洁癖,孟图南总觉得路延不会喜欢养宠物……
然后路延说,他一开始也以为自己不会喜欢狗,因为总会想起奶奶的丁丁,那只再也找不到的丁丁。可还是想要个伴儿,觉得真正的家好像需要一些声响。
可是养了狗又发现他家的边牧和柴都不爱叫,有时候一整天声气都不出,跟养了两只猫似的。
“开始有感情是它们还小的时候。”路延说,“有天晚上我下了班带它们去打疫苗,结果开车开了会儿两小只吐了,晕车。到了宠物医院医生说吐了就不能打针……后来我把它们抱回车上要回家,它们还是不舒服,又吐了几次……我特别心疼,只好把车停在那儿,抱着它们走回家的。走了差不多四公里吧……那一路我特别低落,两个小东西就那么窝在你怀里,样子很可怜,也只能依赖着你……”
孟图南哑然,他突然有点生气和吃醋,气路延还是这样,关心狗都不顾自己。
对啊,他是这样的,很善良,对什么都很好。陌生人,同班被欺负的女孩儿,狗……他都可以付出很多善意。
“你家阿姨太贵了,一个小时两百。”孟图南把生气压了压,开始自荐,“不然把你家钥匙给我吧,我以后帮你照顾狗儿子,顺带也接管你了。”
路延有点招架不来孟图南这时不时的直言直语。
他叹了口气:“孟图南,你有点过了。“
“什么?”孟图南装傻。
“我不需要你做这些的。”路延说,“还有,以后你也不要大半夜的给我发短信……你少干点无聊的事情。”
“又没发什么给你。”
“没发什么?”路延立刻掏出手机来,“来我念给你听……”
每次飞夜航下班他都会收到孟图南一大堆短信。有搞笑的有矫情的,像是当日记发来一样,大部分的基本格式是这样:
小孟手记,20日,天气晴,晚上没有星星
路过斑比家门口,我看到有个人痴痴地在门口张望,好像是在等什么人回家,也可能是想入室抢劫。那个人好狼狈哦,看上去好伤心,好难过,好像一条狗。不对劲,我仔细看了看,原来那是玻璃窗上我的倒影……
路延读完,质问他:“写这些有意思?好玩?”
孟图南一脸坦然:“你讨厌我半夜三更发短信给你,那为什么要回?你每次还不是会回我三个句号,凌晨三点四十二分你还回我短信,四舍五入就是喜欢我。”
“……”
路延被他一句句堵得。
默了下,路延转移了话题:“那上周日晚上你在对面往我窗户扔东西,砸窗户又是什么意思?你十三岁吗?”
“因为想你。”
“想我就砸我窗户?”
“我丢的是水果糖,只是想请你吃糖。”
还没想好怎么骂,他们脚下一直躁动不安的芝麻忽然围着他俩转了几圈,把他和路延一起绕住再朝着前方狂奔——绳子被迫瞬间拉紧……
然后他和路延就被绕到一块了,身体也被迫贴到一起。
路延尴尬无比,只能求救地对前面喊了句:“……绿豆,来管管弟弟。”
绿豆听到指令,立刻跑过来追着芝麻去绕开那一个个的圈。
靠得太近,路延已经闻到孟图南身上很淡的香水味了。
那味道在脑子里炸开。
路延往后仰,屏住呼吸……心里有两个声音开始博弈,一个说你喜欢他,冲。另一个说你不能喜欢他,退后。
他闭了闭眼,听了第二个声音的话,道:“……我回去了。”
孟图南倒是很自在,站得闲闲散散的:“怕了?退后干什么,玩不起?”
“……我没想跟你玩。”
“那再好不过了。”孟图南笑着,“今晚,明晚都丢糖给你,记得开窗。”
作者有话说:
再再再再再次提醒,这文是双箭头都粗粗的,这句话在文案上没下来过,希望各位心里有数。
第51章
路延是个作息正常,早起早睡,坚持锻炼身体的健康人士。即使孟图南每天拿东西砸他窗户,他也还是睡得着。
这一晚他没有开窗户,反而搬了张椅子坐到窗前听窗户响,又拿了本诗集来催眠。
他以前好像跟某个老师扯过谎说想当诗人,闲来无事的时候他真的会看看诗集,虽然没有下笔写过,但他相信量变能引起质变,说不定看多了以后自己也能憋出几首酸诗呢。
他读了几页,窗户那儿时不时就有清脆的几声响传来,声音一下远,一下近。
看的是席慕容,现在这首写得有些柔美,第一句是:我曾踏月而来,只因你在山中,山风拂发,拂颈,拂裸露的肩膀……
读到裸露的肩膀时路延接了一个电话,是谢琳打来的,问他的近况。
路延想了想,想跟她聊聊孟图南。但谢琳那边有点吵,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清。
于是他问:“你在哪里?”
“我在教堂。”
最近和她打电话,总是听她提起去教堂。路延问:“难道打算信上帝了吗?”
“只是有时候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所以经常过来听一听。”
路延嗯了一声。谢琳那边有歌声,似乎是唱弥撒的声音,听起来还挺空灵。
他静静听了会儿,说:“孟图南搬到我家旁边住了,我好烦。”
谢琳笑:“怎么就烦了。你那天在东京给我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回去见他,听上去要哭了,那个语气我还以为小孟马上要死了……我以为你还很喜欢他呢?”
路延把书合上。他想了想,说:“我很矛盾,我觉得自己有时候喜欢他,有时候又讨厌他。”
“讨厌他吗。”谢琳重复。
“嗯。”路延点头,“你说他哪里像是写书法的,满身轻浮气,油嘴滑舌还讨人厌……以前上学的时候他就这样,一点没变。可是他运气一直比我好,老天爷帮他,他可以被很多人毫无保留地保护,平安健康地长大,他爸爸为了保护他来伤害我……我有时候想不通,妈,孟伯伯这样对我,是因为我没有爸爸吗?”
谢琳静了下。
再开口时,谢琳声音有些难过:“延延,我也很生气,但我不能去跟你孟伯伯吵架,那样不礼貌,你爸也会不高兴。上帝说,宽恕人的过失,便是自己的荣耀。”
“那我忏悔。”路延赌起气来,“我忏悔。我现在觉得还不如跟他这样不清不楚地在一起算了,我现在想做一个不善良的人,我想让他爸爸生气,我想报复,我想不懂事……反正做错事忏悔不就可以,我相信上帝会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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