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费西西特城里有一堆事情要处理,比如应付卡洛斯家族的使者什么的。这些人非常想亲自来参与交换人质,城邦议会不同意,所以他们整天都不踏实。阿尔丁比较熟悉卡洛斯家族,更适合留在城里安抚他们。
于是协商之后,阿尔丁就离开了宝石森林,不参与最后的行动了。
阿尔丁走之前,格罗拉问过他:你离开之后,就不能参与明天的任何决策了。你能放心把卡奈交给我们吗?如果有什么不如意的情况发生,你能接受吗?
那时阿尔丁笑了笑,说:我不参与才对,如果我亲自参与,这事反而可能办不好。
听他这么说,格罗拉就完全能够理解了。
格罗拉把注意力拉回当下。镜子里正好又出现了一团黑色波动,线条形成的轮廓和刚才那个很像,但分布形式有点不同。
她问这又是什么。牧师说是一具尸体,应该是从死灵师那边弄来的。
前不久有人报告过:半精灵法师走进森林深处,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具尸体。他没说是干什么用,也没人主动问。牧师推测这应该是做实验用的,在对卡奈施法之前,精炼师需要在其他尸体上做一些准备工作,所以现在实验室里有两具尸体。
格罗拉注意到,牧师说了“两具尸体”。阿尔丁在场的时候她从来不这样说,而是用“躯体”这样的词。现在阿尔丁没在,她就不用顾及他的心情了。
“那个法师还挺聪明。”牧师笑着说。
格罗拉没明白。牧师解释说:“我是指那个半精灵法师。他向死灵师要了一具尸体,这样就更像真的了,就像他真的准备唤醒乌云一样。如果他不假装做实验,死灵师可能会怀疑他。”
格罗拉没说什么。一名议会成员说:“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法师对另一具尸体施法了,所以那上面才会雏形魔法波动,对吧?难道他就不可能是真的在做实验吗?也许他真的做了,真的能成功,真的能唤醒那个怪物。”
牧师说:“我也在防备着这一点,所以才会监视他的施法过程。到现在为止,卡奈的……”她差点又一次说出“尸体”,这次她及时换了个词,“卡奈躯体上的法术波动一直很稳固,没有发生变化,这说明半精灵法师还什么都没对它做呢。至于另一具尸体,法师可能是在拿它拖延时间。毕竟不仅我们在监视他,可能死灵师也在用某种手法监视他,如果他完全闲着什么也不做,那就太可疑了。”
现在实验室里一共有两具尸体,七名法师。其中一个法师总是在尸体附近转悠,他身上的魔法防御最多,估计是那个半精灵;另外六个是从海港城那边过来的法师,是同一个工坊里的团队。
这些人基本上无所事事,看起来也没帮什么忙。
种种迹象表明,半精灵并不是真的想唤醒乌云,他多半是在假装施法。看到这样的侦测结果,牧师心里踏实了很多。
死灵师那边就正相反了。
他们聚集在希瓦河的冰面上,隔着浓雾和岸边的灌木,也在施法监测着实验室里的波动。
他们观察到的结果也一样:这个精炼师什么也没做。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渐渐明亮,死灵师们愈发焦躁。但他们知道不能轻举妄动,这一天才刚开始,冬蓟说完成法术要一整天呢。
第95章
太阳逐渐升高,天色大亮。冬蓟已经拖着滑橇走出了很远。
他看时间差不多了,掏出指南针大概判断了一下位置——现在他所在的地点,距离死灵师们曾用过的藏身地很近。
死灵师一直认为冬蓟不知道,其实他进进出出这么多次,早就判断出大概位置了。
冬蓟放慢脚步,低声念咒语。不一会儿,树丛里沙沙作响,一具泥魔像出现了。
这正是死灵师在地洞里用过的泥魔像。现在死灵师们已经全体撤离,撤离时可能会带上轻便的魔像鸟,也可能会带能战斗的盾卫,但肯定不会带普通泥魔像。毕竟这东西技术含量极低,可操控性差,扔了也不可惜,很容易再做一个出来。
冬蓟把泥魔像召唤到了自己面前。他提前准备好可数条符文,现在把它们都嵌进了它的胸口。
获得符文后,泥魔像站到了冬蓟身边,和他并肩行走,而且走得很慢,差不多是普通人走在山林间的速度。
接着,冬蓟又拿出一瓶油膏,开始给泥魔像涂抹。这是专用于非生命体的遮蔽剂。前些日子里,冬蓟做出了很多这样的东西。
涂好遮蔽剂之后,冬蓟掏出猎人给的圣徽。他把圣徽塞进魔像身上随便一处接缝里,用备好的快干补土糊上一层,确保它掉不出来。
现在冬蓟不需要指挥魔像,魔像会沿着预置的路径继续前进。它的目的地,就是那个所谓的“交换地点”,也就是冬蓟告诉猎人的那个坐标。
猎人已经提前埋伏在了冬蓟所说的地点。他们可以定位到这枚圣徽,只要让他们侦测到“冬蓟”确实在赶来,他们就会相信死灵师也即将出现,就会老老实实继续埋伏着。
等这个魔像靠近坐标后,它会停留一小会儿,然后继续走。这次,它会以人类的步速向着西边群山乱走,最终要走到哪可就不一定了。
由于遮蔽剂的生效,猎人是无法用肉眼看到魔像的,他们只能侦测到目标已经到达了附近,却看不见它到底在哪。这样的效果看起来,就像是法师来了,但是用了隐身,并且正在继续走向深山……这就更像是要去见死灵师了。这时候猎人肯定不会轻易放弃,他们会继续跟踪。
或许时间一长,他们就能渐渐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但那时他们已经被引到了更远的地方,要做决策得花时间,要折返回来也得花时间。
做完一切筹备,冬蓟又检查一遍魔像全身上下的法术。他满意地拖着滑橇调转了方向,而魔像按照预置路线继续向前。
走出十几码之后,冬蓟猛地回过身。
就在刚才,他听到背后的树丛中传来异响,在他回头的一瞬,那个方向的树枝还在不自然地摇动着。
今天空气凝滞,雾气弥漫,绝不是因为有风吹过。也不太可能是野兽,如今的宝石森林内到处是死灵系法术痕迹,野兽死的死、逃的逃,早就是一副寂静凋零的模样了。
难道是亡者猎人在跟踪他?应该不会吧……他是从河边出发的,猎人应该不敢靠近河边,而是会在约好的地点埋伏才对。
之前冬蓟确认过,实验室附近的神殿骑士非常多,那批人是白湖城来的,不是莱恩的手下,和猎人一点交情也没有。
猎人已经知道城邦方会与他们为敌了,应该不至于来自投罗网;而且他们想去杀光死灵师,这个时候也不该分散战力。
这么想着想着,冬蓟突然发现也有另一种可能性:猎人认为只靠定位法术不够稳妥,于是还专门派了人跟踪他。
人也不用多,只派一个人就够了,最多两个。万一这些人被抓了、被杀了也没关系,损失不算很大。反正亡者猎人都不怎么重视友爱。
冬蓟顿时头皮发麻。他可对付不了亡者猎人,哪怕是一两个也不行。
他不光是怕,同时也有些懊恼,责怪自己思考事情不够全面。他在法术方面能想出一堆诡计,在战术方面可真算不上多懂,做这些事肯定有缺陷。
他不想耽误时间,就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思考现在应该怎么办。
往好处想,即使真是亡者猎人,他们也不会跳出来直接杀了他,他们应该会把他抓回去审讯……冬蓟哑然失笑,暗暗感叹自己的要求可真够低的,连这能都算“往好处想”了。
冬蓟紧绷着神经走出了很远。周围一直没有再出现异常动静,也没有人跳出来攻击他。
时间长了,他忍不住怀疑:难道刚才是我听错了?其实没人跟踪?只是少数残留在森林里的动物而已?
他一边想着,一边回头看,想看一下滑橇上的卡奈是否还好。
卡奈身上裹着斗篷,外面还捆着皮绳,被牢牢地固定在滑橇上。冬蓟没有把斗篷盖过卡奈的脸,而是把他的脸露出来,再在上面扣一顶毡子宽沿帽,这样来隔绝落叶和灰尘,也防止卡奈的脸被草枝割伤。
如果把斗篷直接盖过脸,会让卡奈看起来像是真正的尸体。冬蓟不愿意那样做。
确认过卡奈的情况后,冬蓟转回头,刚走了几步,突然停下。
前面站着一个人,就在正前方几步远的地方。
这人很高大,穿深色皮甲,戴着碎皮革拼缝成的面具。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靠近的,冬蓟一点声音也没听见。
冬蓟只觉得凉气从心脏窜到全身,大脑一片空白,愣在原地盯着那个人。
那人的脑袋旁边露出剑柄和弓,看来是在背上背了不少武器。冬蓟的视线慢慢移下来,看到了箭匣,还看到那人手里拎着弯刀,刀刃上黑乎乎的,应该是血迹。
他移开目光,又看到那人另一侧腰间挂着卷起来的鞭子……
恐惧顿时就消失了。冬蓟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你吓死我了……”冬蓟感叹。
“抱歉,不是故意的。”阿尔丁回答。
说完,他将弯刀归鞘,单手拉下来软皮面具,露出上半张脸。
阿尔丁的打扮看起来像个亡者猎人,但细看之下就有很多区别了。猎人也会带多种不同的武器,但基本以短武器为主,最常见的是匕首、手斧和钉头锤。冬蓟见过的亡者猎人里没有一个会带长剑和弓,大概因为他们常在光线昏暗、地形复杂的地方行动,不太适合用这些武器。
还有那卷鞭子。看到它,冬蓟才彻底认出这是阿尔丁。北方人也带鞭子,在野外它能充当很多工具。而珊德尼亚人卷鞭子的方法和北方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区别。
“是不是有人跟踪我?”冬蓟问。
“嗯,两个人。”阿尔丁说。
“那……”冬蓟本想问那两个人怎么样了,又一想,这问题纯属多余。刚才他已经看见弯刀上的血了。
于是他改问另一件疑惑的事:“你早就知道我会单独离开?”
阿尔丁说:“是的。因为我知道你做了一架滑橇。你说是要拉尸体,但我猜它不止这点用处。”
冬蓟要做滑橇,主要是为了用它把卡奈带出来,而不是真的需要别的尸体。
平白无故做滑橇挺可疑的,别人一看就是要运送某种东西,于是他就说是要去拉尸体,做试验用。这个理由很合理,之后他也真的拉回来了一具尸体,放在了实验室。
冬蓟感叹道:“果然你能猜到。你竟然亲自来了?怎么不派手下来?”
阿尔丁笑道:“别人都忙得很。而且既然是秘密,那就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冬蓟问:“你好像并没有从一开始就跟着我,是怎么找到我的?”
阿尔丁说:“神殿骑士和城邦卫队扎营在偏东南方向,我估计你会向西走。那边距离死灵师的据点比较近,我估计你要去那个方向,就提前赶到你可能经过的范围内。找到你也不难——滑橇会在地上留痕迹,再轻的也会,特别是在这种根本没有现成道路的地上。”
说完,阿尔丁走近些,打量了一下冬蓟:“结果还真被我找到了,同时也找到了跟踪着你的猎人,幸好你没事。你没用法术隐藏自己吗?”
冬蓟说:“离开实验室的时候我用了遮蔽剂。走远之后我就把药剂中和掉了,所以现在别人能看见我。”
“中和掉,为什么?”
冬蓟看了一眼滑橇:“为卡奈。为接下来的施法做准备。我身上不能有作用中的魔法药剂,会影响效果的。”
阿尔丁点点头。他在滑橇边蹲下来,掀开宽沿帽看了一眼,又飞速把帽子扣了回去。
站起来后,他问:“这样稳妥吗?神殿肯定会侦测实验室内的法术波动,他们可能会发现卡奈不见了。”
冬蓟说:“只靠远距离侦测是发现不了。我做过准备。”
阿尔丁面露笑意。虽然他遮着下半张脸,但只看眼睛也能看出来。
他望着身边的半精灵——冬蓟说话时经常把眼睛望向低处,待人态度也柔和弱势……唯独在谈及法术时,他的眼中能看到绝对的自信,甚至偶尔还有一闪而过的骄傲和狡黠。
像冬蓟这样的精炼师,如果能留在商会该多好……他的价值不止于那些研究笔记,也不止于他父母留下的技术。他能做到更多事,说他是待开发的宝藏也不为过。
但阿尔丁也明白,冬蓟是不会回来的。哪怕提出再好的待遇,哪怕是让他随便提条件,他也不会答应回来。
冬蓟发现阿尔丁在看自己,问:“怎么了?”
阿尔丁说:“没什么。把滑橇给我拖吧。”
冬蓟说:“不用,我给滑橇施过法术,它很轻的。你身上得利落点,万一再遇到什么意外情况,你得能灵活行动才好。”
“好。那继续走吧,你来带路。”
阿尔丁走在前面,一边用心警戒,一边用弯刀拨开杂乱的枝叶,后面的冬蓟负责指出要走的方向。
森林深处根本没有成型道路,很不好走,现在有阿尔丁帮忙,他们的行进速度快了很多,刚才停下来耽误的时间也都补了回来。
冬蓟看着阿尔丁的背影,总觉得这个人和在海港城的时候不太一样。
他真有什么改变吗?好像也并没有。他只是穿了不同样式的衣服而已,其他都没什么变化。
琢磨了一会儿,冬蓟恍然大悟,明白了这种“不一样”的观感是从何而来:
阿尔丁年少时做过佣兵,冬蓟没见过那个时候的他,但不止一次想象过。在想象中,做佣兵的阿尔丁身上还没有蟒蛇文身,或者即使已经有了,也不会总露出来;那时的他不会穿海港城里那种松垮的衣服,也不会穿太重的护甲,可能穿的是轻便的皮软甲;他的头发要么很短,要么会束起来,要么是裹在帽子里,反正肯定不是随便披着;他会带很多武器,因为他的卧室墙上就挂着很多武器,冬蓟没怎么见过阿尔丁使用它们,但可以想象得出来。
现在阿尔丁的这幅模样,竟然基本符合了冬蓟的想象,还挺奇妙的。
他们走了很远的路,午后才抵达目的地。冬蓟曾经来过这个地方——这里是受过猎人袭击的死灵师藏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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