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面前的空气中传来声音:“精炼师和卡奈在哪!”
西蒙诚实地尖叫着:“我不知道!”
他惊恐地感觉到,有隐形的冰冷手指握住了他的左手,然后就是钻心剧痛。隐形人折断了他的中指和食指关节。
“说!他们在哪!”
西蒙挣扎着大哭:“我们都不知道啊!他没有告诉我们!求求你不要这样啊!为什么要掰我的手!我根本不是法师啊!”
希瓦河的冰面上,三月和身边的其他法师都面色严峻,咬牙切齿。
首先是震惊与愤怒,然后是强烈的懊恼,还有一点轻蔑,再叠加一些“难道不是法师就不能掰手了吗”的迷惑……这种情绪体验实在是太过复杂,让人久久回不了神。
身边的老法师建议道:“要不要抓一个人带回来,带到隐蔽的地方继续审讯。”
“没必要了,”三月摇摇头,“他们应该是真的不知道。”
“你确定他说的是真话?”
“是真的。我认识这人,他是个没救的蠢货,一出生就被切除了大脑。”
说完后,三月低下头,把眼睛里的玳瑁碎片抠了出来。她的眼球已经有了轻微划伤,眼泪不停涌出,视野变得模模糊糊的。
映写术结束了,实验室内的画面从她眼前消失,她也不再继续控制那个商人,就由他自生自灭了。
法师们都看出现在情况不妙,纷纷低声交谈。大家意见不一,有人认为应该干脆放弃行动,现在立即撤离,先登上北岸再说,以后可以再偷偷回来;也有人提出,南岸这边各种情势都在变化,如果这次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以后就很难再有机会了。
还有一个近在眼前的问题:精炼师和卡奈到底去哪了。先搞清楚这件事,才能决定接下来如何行动。
在其他人讨论的时候,三月放出了两名誓仇者。提着战斧的是老塔尔,是她的父亲,用长剑的是埃默,她的爱人。
她对两个誓仇者分别下了命令:
老塔尔留在冰面上,在隐蔽法阵范围外的雾中巡逻警戒。现在城邦方随时可能发动进攻,他们必须提高警惕。
埃默去寻找冬蓟和卡奈,并将他们带回来。如果有旁人阻止,格杀勿论;如果目标人物反抗,就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但不可造成致命的伤势。
为了让誓仇者能找到冬蓟,三月拿出了冬蓟写过的法术卷轴。她把卷轴上的核心符文提取出来,嵌入誓仇者的身体,这样誓仇者就可以感应到原施法者了。
理解了全部命令后,誓仇者双双化为虚体,消失在了雾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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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三月结束映写术的同时,实验室里的法师们也刚施法成功。交织的法术覆盖了试验台,隐形术终于被破除了。
商人现出身形,但并没有恢复正常神志。他发出动物一样的咆哮声,转身扑向门口。
那些法师本来还想靠人多压制住他,谁知他力大无穷,而且根本不畏惧疼痛,就像一架失控的魔像。他抓着室内随便什么东西当武器,抓住人之后还会扑过去用牙齿噬咬……法师们又想躲,又想帮同伴,又要保护熬制中的材料,完全是乱做了一团。西蒙趁机钻到床下,缩起来一声不吭。
这时,大门被一脚踹开,雷诺队长带着护送队的骑士们鱼贯而入。他们马上就找到了引起这场混乱的目标,把发疯的商人驱赶到了一处墙角。
商人是一副平民打扮,所以雷诺先试着与他沟通,但无济于事。
商人嚎叫着扑倒了离他最近的一名骑士,张嘴去咬头面部,骑士用剑挡住了,商人毫不畏惧地向前撕咬,他的脖子被剑刃卡住,开始流血,他不但不退缩,还因为血液的气味而更加癫狂,继续向前扑腾……直到气管和动脉都被切断,他终于不再动弹了。
雷诺看着这骇人的一幕,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外面聚集了更多人。城邦卫队和商会的一部分私兵也来了。
就在隐形人进入房子的时候,远处的牧师已经通过银镜发现了异常。他们只能看到波动,并不能看到真实画面,所以一时不知道这否正常,是不是冬蓟在做些什么。
认真辨识了一番之后,他们意识到这是外来闯入的东西,于是赶紧通知骑士行动。牧师也和格罗拉带着其他士兵赶了过来。
牧师赶到时,雷诺正好出来找她。他的脸色很难看,说请她一定要进来看看。
进入实验室后,牧师也惊呆了。最惊人的东西不是那个商人,商人的情况很容易分辨,他就是中了某种惑控法术,和去年死灵师控制押运队人员的手法差不多……真正让牧师吃惊的是,卡奈根本不在实验室里,那个精炼师也不在,就连“做实验用的另一具尸体”也只是一堆衣服而已。
如果不是这个商人闯入,可能他们现在也不会知道实验室里是怎么回事,就这么傻乎乎地等着。
“难道他们已经走了?”雷诺懊恼地说,“难道那个精炼师已经把卡奈交给死灵师了?”
格罗拉走到他身边:“如果是那样,死灵师应该无声无息地走掉才对,袭击实验室反而会惊动我们。这合理吗?”
牧师想了想,望向雷诺:“不论如何,我们需要去冰面上巡视一下。你去联络岸边的处刑队。”
雷诺行礼,离开了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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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鸮正在使用罗盘。用这种特制的罗盘配合透镜和地图,够追踪到目标物的实时坐标,这就是摹写寻物法术。
从追踪结果来看,半精灵已经来了,距离他们很近,现在正在小范围内徘徊。奇怪的是,当猎人们按照坐标找过去,对应位置却根本没人。
摹写寻物法术并不是非常精确,偶尔也有一定的误差。起初角鸮保持着耐心,多次校准工具,每次修正出新的结果,就立刻有猎人去确认,可是他们每次都找不到人。
从罗盘上的读数来看,圣徽应该还带在半精灵身上。如果半精灵扔掉了它,猎人这边是能侦测出异常的。
有人认为,半精灵应该是确实来了,因为他使用了隐形法术,所以猎人只能照到他的位置,却看不见人影。但这也不太对,半精灵已经“出现”很久了,隐形法术持续不了这么长时间,而且不能在未失效时进行叠加。如果法师要一次次重复施法,他们总该能抓到他法术失效的瞬间才对。
又过了一会儿,罗盘显示目标开始向西边移动。猎人跟上去又走出了很远,逐渐越想越不对劲。
半精灵根本不见人影,死灵师也一个都没出现。不仅如此,负责全程盯梢的两个猎人也一直没有回来。
猎人的耐心消磨光了。他们意识到,这一切很可能是那个半精灵的圈套。
经过思考后,角鸮吹响了鸟哨,把四散在附近的猎人们召集到了一起。
他们决定改变原定计划,向着希瓦河方向折返,扩大搜寻范围,检查一路上所有疑似魔法波动的位置。
他们惯于在地形复杂的密林中疾行,脚程比一般人快很多。搜索到预计路程的大约一半时,角鸮觉得今天的雾气有点不一样。
气温、味道、湿度都很正常,但他就是觉得雾中有什么别的东西,隐含着不祥的预兆。没有证据,只是出于直觉。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斜后方响起了鸟哨。角鸮靠近声音方向,看到两名猎人同袍蹲在地上,正在检查一具遗体。
遗体是他们都认识的猎人,正是负责跟踪半精灵的两个人之一。
没过多久,他们果然又找到了第二具遗体。这两人一个被刺穿脑后,一个被绳状物勒毙,两人都是被偷袭杀害的。在他们跟踪目标的时候,也有人在跟着他们。
雾气不利于追迹,但角鸮还是从现场的痕迹中察觉到了一些事情。
他把侦测罗盘交给了另一个猎人,命令他们继续赶往河畔,这一路上无论遇到死灵师还是城邦方人员,一律格杀勿论。
他们的首要目标是杀灭死灵师,多数猎人必须去继续完成这一任务。
“如果找到尖耳朵法师,怎么处置?”出发前,年轻猎人问。
角鸮回答:“杀掉。我们不需要他了。”
交待完之后,角鸮转身折返了回去。
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想。由于没有把握,他不想拖着所有人一起去试错,于是就独身前往。
他回到了才经过的一块空旷地带。观察片刻后,他知道应该去哪里了——从这里赶到死灵师住过的地洞,距离不算太远。
第97章
光线越来越暗。眼看就要日落了。
阿尔丁已经等了很久,想回去问问冬蓟一切是否顺利。他回到乱石堆之中,进入地洞的石缝竟然消失了。
他明明记得位置,也记得周围石头的形状,但就是怎么找也看不见入口,用手摸索也摸不着。阿尔丁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突然,他察觉到些微异动,他身体一斜,一支弩矢险险擦着肩头飞过,打在前面不远处的石头上。
换了别人也许会继续跑远点,阿尔丁却即刻转身,向弩矢发射出的方向猛冲过去。几步之内,他抽出了背上的长剑,向雾气与枝叶之间的影子劈下。
金属相接,发出脆响。亡者猎人用曲匕挡下了这一击,被冲击力推得向后踉跄了几步。
阿尔丁没有停下,他立刻改变进攻方向,接上一记横砍。这次猎人没有试图格挡,而是灵活地滚倒,再立刻跳起,迅速与阿尔丁拉开了距离。
角鸮扔掉了左手的弩,把曲匕换到左手,右手从腿侧解下小手斧。
他俩对峙着。在刚才转身的瞬间,阿尔丁已经重新拉上了皮面罩,现在他和亡者猎人一样蒙着面。
角鸮不问对方身份,也不费口舌去交涉。他眼前的此人,显然就是杀死那两个猎人的凶手,这人守在地洞附近也必有原因。无论原因是什么,杀了他再去探查就是了。
阿尔丁也不打算问话。和亡者猎人一旦敌对就没法再讲道理了。
猎人再次主动进攻。他使用的都是短武器,动作极为敏捷,想完全闪开他的攻击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阿尔丁也从不闪避,而是一概用长剑招架,再择机进攻。
这一带的林木没有那么密集,用长剑之类的武器也不会被枝枝叉叉碍事。阿尔丁预想过会与猎人交手,如果他继续使用弯刀,他的出手速度未必能胜过专门以敏锐见长的猎人,所以还不如干脆换成剑,威胁距离更远,能用全身的力量和动势去进攻,或许这样反而更适合对付亡者猎人。
又一次躲避拉开距离后,角鸮轻声说话了:“弯刀,鞭子,也有剑,海边国家的人,佣兵的剑法……”他顿了顿,“啊……我知道了。十帆街商会的代理首席,您这是又干回老本行了?”
阿尔丁说:“看来不能让你活着离开了。”
角鸮轻笑道:“彼此彼此。”
猎人再一次主动进攻,以手斧从侧面佯攻,骗对手持剑防御,以手斧勾住剑身拉近距离,再用曲匕去攻击手部——不必造成很大的伤口,只要见血就够了,亡者猎人们的武器上一向会淬毒。
阿尔丁进行格挡时双手持剑,但角鸮没能成功用手斧控制住阿尔丁的剑,反而只觉右手虎口一麻,肩膀不受控制地改变了角度,手斧整个飞了出去。
角鸮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阿尔丁一脚踢在他胸口上,将他整个人按倒在地。
角鸮的反应也很快,想用左手的曲匕去割阿尔丁的小腿。阿尔丁以单手挥剑,当啷一声,把猎人手里的曲匕打飞了出去。
伴随着这股猛烈的力道,角鸮的左手腕折成了一个扭曲的角度,他的声音哽了一下,但没有发出叫声。
阿尔丁不给敌人喘息机会,他的靴子踩在猎人的胸骨上,将身体重心前移。角鸮用没受伤的右手去抓他的脚踝,但根本动摇不了他的力气。
“你知道吗,”阿尔丁低声说,“我们就像狼和狮子,都喜欢群体生活,但在两者都落单了的情况下,独狼可打不过狮子。”
因为胸口的重压,角鸮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他依稀听见了骨头慢慢裂开的声音。
其实他觉得今天的情况有些异常。阿尔丁的力气确实在他之上,这一点他倒也承认,但他也不至于柔弱到这个地步才对……
他们交手时间不算长,按说体力消耗不是很大,可他竟然被多次打乱步伐、打掉武器……他也算是经历过许多次生死战斗,还是有一定判断力的,这绝不是失误可以解释,而是他的体力大幅下降了。
他没有生病,目前身上也没有未愈的旧伤,身体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变得衰弱了。这种衰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角鸮完全回想不起来。
最后,他放弃了。他不再挣扎,当然也绝不会求饶,他干脆平躺着放松身体,静待死亡降临。
胸口的压力变轻了。角鸮仍然爬不起来,但呼吸比刚才顺利多了。他疑惑地望向前方,阿尔丁皱着眉,反复眨了几下眼睛,像是也有些身体不适。
由于眩晕,阿尔丁急需保持平衡,就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踩在猎人胸口的脚也自然挪开了。
阿尔丁靠在了一棵树上,双手握着剑,尽力睁开眼睛盯着猎人。
从刚才起,他就觉得自己的呼吸比平时紊乱。起初他没觉得异常,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安逸了太久,体能退步了,虽然他一直保持着训练,但毕竟训练比不得实战……
就在他想结果掉那猎人的时候,他忽然头晕眼花。这感觉有些像是受寒生病,也有点像蹲久后突然起身时的不适。可是他明明一向很健康,这种衰弱感只在缺衣少食的儿童时代出现过。
对角鸮来说,这是天大的好机会,他应该立刻跳起来扑上去,但他完全没有力气这样做。他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撑着地面慢慢爬起来。
与此同时,阿尔丁似乎已经不太清醒了。他手里的剑慢慢垂了下去,剑尖碰到地面,他没有再次抬起手臂。他顺着树干滑坐下来,从眩晕转为了昏厥。
显然阿尔丁与角鸮身上都发生了异状。角鸮的症状出现得早,持续的时间长;阿尔丁则发作较晚,症状却来得更迅速、更猛烈。
角鸮费了很大的劲,终于站了起来,但他站不稳,摇晃了几下差点又跌倒。
他考虑要不要直接走过去掐死阿尔丁,又怕自己现在没力气,做不到。于是他四下环顾,看见了掉在不远处的曲刀。这是淬毒的武器,不需要有力气也能置敌人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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