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福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fushuwang@outlook.com删除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2021

星移(近代现代)——顺颂商祺

时间:2021-03-23 15:52:39  作者:顺颂商祺
  秦远泛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便问:“你不跟我一起走?”
  “我啊?花儿还没浇呢,不急。”
  什么花啊,明明是论文差个尾巴,需要借这边的资料库补充完再走,顺便多点时间复制手稿。
  秦远泛知道,这人又在满嘴跑火车,可看他转身,潇洒的很,秦远泛又觉得安心。于是化学教授冲着门里喊:“凛欧啊,你要是比我晚去新校区,我可能会把你们政治系教室给抢咯。”
  “你抢不走——”王凛欧摇头晃脑地挥挥手,头也没回,“小山肯定帮我。你敢抢,我就拉着他在报纸上骂你。”
  秦远泛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见到王凛欧说的俩小兵,是对双胞胎,便翻身上了拖车。
  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许多问题没问完,便把头伸出去准备喊人,却看到校门口早就没了人影。
  罢了,那就到了新校区再说吧。秦远泛摊开笔记本,在待办事项一栏写上:[问问凛欧,云杉可好养活。听说是云城特产,刚劲挺拔,去了以后,想在院楼门口种一棵。]
  车身笃笃的响着,摇摇晃晃,摇摇晃晃,晃得人头都晕了。
  火车这边虽然也晃荡,但好在人多,挤在一处,没那么容易困。
  裴山有个直系女学生,取了个男孩名叫陈伯杭,家里颇有底子,只是可惜她随身带着的吉他被磕断了一根弦儿,扔又舍不得,换又没材料,裴山便叫她把琴搁在角落里。
  “不用啊!”女学生跳着过来,接过吉他坐在地上,食指一扫,“五根弦就五根弦,好好一把琴,难道少了根弦就玩不了了?”
  于是陈伯杭笑着唱。
  唱雁城,唱南方,唱还没建成的新校区,和尚未升起的朝阳。
  裴山便在此时体会到王凛欧坚持“通识教育”的好来。整个车皮,学什么的都有,但不管他们是拿的哪个学位,此时都能跟着姑娘接一两句。
  他们唱,这已不是灵龙洲头,这已不是江水泱泱。
  他们唱,山高云远,道阻且长。
  他们唱,辞掉故乡也好,为此后,与日月同光。
  这一唱,就是半个月。
  山高云远,道阻且长。
  辞掉故乡也好,为此后,与日月同光。
  砰地一声,双胞胎里更年轻的那个滚到战壕里,捂着耳朵嚎。
  “朱元,别喊了,去后头包扎一下。”唐立言侧卧在沟里,护着小孩趴下,“别露出脑袋让人当靶子打了啊。”
  “言哥,我觉得我被打得幻听了。”朱元委委屈屈擦了把脸上的血,“我刚听到有人在假把模样唱歌,文绉绉的,我还记不住词。”
  “废话,你被大响炮天天搁耳朵旁边轰,不幻听才怪!”唐立言撕下块布,给朱元按上,“就是个擦伤,别嚎了,给我让个地儿!”
  朱元跟朱贤都是雁城下边小村落里走出来的,年纪都不大,十八,双胞胎俩只差月份。唐立言看他俩可爱,喜欢把他俩留在身边,跟班儿似的跟人笑笑闹闹,也教他们一些保命的本事。这兄弟俩特别一根筋,还怕疼,每每被流弹打中都能抓着队长哭半天。
  如今就是这么个情况。
  朱元先是跟哥哥嚎了一通,等唐立言进屋又指着伤口给人看。
  “你是不是就想让我晚上给你多点饭?”唐立言没轻没重地敲人脑壳,“下次再这样,我直接断你晚餐。”
  朱元便悻悻捧着手,接过队长的进口罐头。
  “言哥,你好几天没提过裴先生了。”朱元说,“他们到没到地方噻?”
  唐立言便不说话。他估摸着日子,师生一行应该是都到了,只是,看战事表觉得那边也没有多太平。
  “你管人家做什么?怎么着,还想去听课呢?”唐立言嘴硬。
  “是哇。”朱元眼睛里亮晶晶的,是年轻人独有的理想和光亮,“我还想等打完仗,去蹭裴先生的课噻。或者王先生秦先生都可以,就想去看看,嘿嘿。”
  “行啊。”唐立言笑道,“看咱啥时候转驻那边,我领你去见见咱们的先生!”他把“咱们的”这三个字咬得非常重。
  几个年轻人没法聊太久,因为守城轮值是从次日清晨开始的。唐立言之前跟裴山承诺的“易守难攻”虽然不假,可时间却比他想象中久。如今就是僵持着,雁城山险,敌军难进来、粮食也难进来。一队人就这么死守了大半月,每日被警报声闹得头疼。
  可唐立言又能如何呢?
  他只能每每回营地时摸摸腕上的红线,好像那玩意儿能长到手上去似的,或者把信封摊开,把那些来不及说的话再落到纸上,然后托别系的战友带到南方去。
  信到得很晚,隆冬早就转成了初春。裴山摊开纸面时,刚到传说中的新校区,一边笑着唐立言报喜不报忧,一边分心去听同事们的差遣。
  这里没有想象中的黄土乱飞,却是更热,比雁城还热,才三月便得穿短袖,一行人刚下火车就满头大汗。
  裴山赶紧把信仔细叠好,放在外衣口袋里,以免汗打湿了信纸。
  “这箱书放西边,正好王院长到时候来了,叫他住西厢。那个屋黑板大,够他写一写的。”
  “铁皮房那旮旯就给化院、物院呗?离得远,省的远泛一天天搁那咂咂嘴,说没地方做实验。”
  “嗳,侬搬东西伐要这么重!里头仪器蛮金贵的,磕碰不得哦!”
  “土木系刘老师在吗?校长找您!”
  “校长怎么又找我,哎哟,大半个月建十个院楼?我真的做不到,而且经费太少了噻!”
  裴山就这么在叽叽喳喳的人群里穿过,偷偷坐在角落的木墩上,接着把信纸摊开,看唐立言那边滔滔不绝的爱意。信足足写了十张纸,事无巨细地落在每一个营地小事上。裴山看着笑弯了眼,傻乐了好一会,才意识到,怎么大家都忙前忙后,自己却躲在这偷懒了。
  实在是不该。
  作为星云楼临时代表,裴山赶紧跑到西厢,帮王凛欧收拾出一小块床位来。但好几箱书码得整整齐齐,裴山一时不知该怎么整理,于是打算出去叫几个学生帮忙。
  山城的天碧蓝碧蓝,烟雾萦绕在水带旁。这景太美,以至于坐久了火车的人一下子失了神,直直望着远处,竟是忘了自己出门做什么来了。
  “哦对,找人搬书。”裴山一拍脑袋,往水天相接的黄色田野里去。
  田野里少不了雀跃的学生,刚到新地方,满心欢喜地画画、拍照。
  “裴先生,裴先生!开饭了!校长喊您去一起呢!”
  “嗳,过会去。”
  裴山循声往更远处望,手推着野草,往前走去。只是倏尔脚步顿住,裴山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手臂和胸口都裸露在外。
  那人跌跌撞撞,明显是脱了力,一步一顿、一步一喘,往小路上挪着。手中的东西却拿厚外套整齐包裹着,看起来很完好。
  “秦院长?”裴山惊呼了一声,拔脚就往那个方向跑。
  “你往后退,离我远点儿。这箱子密封出了问题,可能会有辐射。”那人逆着晚霞,看不清表情,却能听出语气里的松弛和笑意,“快……化学系的屋在哪?我得尽早把这玩意儿薅过去。”
 
 
第64章 绝交
  秦远泛的身体因为辐射变得不大好。
  半年过去,新校区的最后一批屋子翻修完毕。只是,因为战时通货膨胀,经费不够,大部分教室的房顶只好改成茅草皮。
  屋顶漏,裴山常能抬头就看到星空,然后忽然摸着自己左手手腕上星纹似的红线,笑了。
  ——当初唐立言说要在房顶画满星星,这可不就是实现了么?
  最高的院落也不过两层,学生们几十人挤在一间屋里,除了第一天来开了荤,此后便是萝卜、土豆换着吃。偶尔的肉菜是抓蛇抓虫得来的,每到这时候,那些积极的学生就跑过来敲教授们的院门,喊他们搭伙吃饭去。
  饭点是师生关系最和谐的时候。一过这个点,该考试的考试,该研学的研学。
  警报不是唯一阻碍治学的门槛,但大家习惯之后都学会了快速收拾桌子的技能,一听警报响,就收着试卷去防空洞,继续考。先生们呢,就拿着纸笔往洞口一坐,常常因为忘记走出去,抬头天都已经黑了。
  裴山总把这些事,编成句子写进信里——当然,是经过美化的。信里他们吃的都是三荤两素,盖的都是精絮棉被;
  他收到的信也不算少,唐立言也会把战场美化成夜莺的摇篮,连着省下的军饷和票子,一起装进信封里。
  每到这个时候,裴山就会被身旁等着找信的学生打趣。
  尤其是陈伯杭这个小姑娘,有次看到先生在读信,正好里面写道:[我身边有对双胞胎,非常想读书,可惜他们没我这么好的运气能碰见您这种老师。所以,等仗打过了,我要带他去看看你们学校,蹭一蹭咱裴先生的课!],于是雀跃着喊:“我半年没见过新同学了,叫他们赶紧来!”
  “伯杭,我记得你缺勤过三次。”裴山佯装拉下脸,拿考勤来吓唬人,“如果考核不及格,学校是可以直接劝退的。这你知道吧?”
  “哎哟,做什么吓我嘛。我申请去做战地记者啦,今年一年的课都可以免修!”
  裴山便指了指信纸,“人家战场上的年轻人做梦都想进象牙塔,你倒好,人在福中,却把自己往鬼门关里送。”
  陈伯杭吐了吐舌头,笑道:“人家守城、守咱们,难道不值得一个全面报道吗?再说,我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您跟各位先生们可以在这固着一方书桌、撑着全城的脊梁,可我吧,说不上有多爱文史,也坐不了冷板凳。我就想啊,做点我能做的,能让您、王先生、唐先生他们,能被更多人看见也好。”
  裴山望着这个小姑娘,看她眼里眉梢都是跳跃的青春和理想,耳边却突然反反复复回荡着个人名——王先生。
  好久没听过这三个字。
  王凛欧仿佛失联。唐立言也很久没去过学校,来信里没提过王先生究竟去了哪。裴山在云城等了半年,仍旧没等到人。
  直到后来,裴山再一次看到王凛欧三个字,是在报纸上。
  那一瞬间裴山以为那铅字是印错了,或是重名了。不然他眼里的院长,星云楼楼顶的王先生,不可能是那样子的人!
  ——报纸上说,王凛欧接了授职。
  配图旁还绘声绘色附上说明:“新的洋人校长说,希望有更多学者能学会审时度势,促进世界文明的发展。”
  不用想都知道,会有多少人辱骂叛节的先生,又有多少人去大学门口聚集。但裴山此时管不了那么多,他唯一担心的,是秦远泛看到这则消息,身体会受不了。
  秦院长也大不如前了。
  当初实验品的泄漏辐射叫他半只眼睛近乎失明、日渐消瘦。云城没那么好的医疗诊断条件。生科的教授劝他去转去北平或国外治病,被秦远泛骂走——指着鼻子骂——说这种时候劝他离开,是瞧不起他!
  这样一个人,裴山当然不敢让他看到报纸新闻。于是趁着课间,赶紧跑去化学院,果然在一个满是瓶瓶罐罐的小角落,看到了秦远泛。
  “远泛,吃饭了没?”裴山试探着问,“给你打包了几个菜,以免你天天不吃晚饭。”
  秦院长比平时精神些,头发剪得清清爽爽,一张挺好看的脸这才显出优势。
  “放那。”
  裴山心里打鼓,也不知他这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于是把饭盒放到一边,询问他需不需要自己陪着。
  秦远泛眯着眼睛,又把灯调亮了许多,才似看清裴山。但他人仍是静默的,没了平日里的刁钻挖苦,裴山反倒不太习惯。
  “我写了封绝交书。”秦远泛叹口气,说:“你帮我看看措辞?”
  “绝交书?!”裴山心下一惊,低头看到案上放着一卷茅草纸,上头拿钢笔龙飞凤舞的写着一堆,明白秦远泛这是早就知道了,“你大可不必这样!”
  字迹潦草又用力,能看出作者当时有多激动。纸张上还有斑驳的水渍,像是哭过许多回的产物。
  “远泛……”裴山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拍拍他的肩,“凛欧一定是有苦衷。我们认识他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他人品么?”
  “知道。可就是因为这样,才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像个傻子。”
  秦远泛看起来像是自己做过许多次斗争,因此再提起这种事,竟是心平气和地说:“正是因为知道,才要跟这种人一别两宽。”说完他抬眼看着裴山,“你不觉得可怖么?我们仨当初讨论怎么迁、书如何能搬更多、怎样能让学生的教学不打折——他说要把论文写完、要用资料库,好,让他写——可他一转头,就委身敌人?!”
  裴山抖着抓起纸,努力辨认了半天,只认出“不复相见”之类的寥寥字句。
  这顿饭吃得两个人都毫无心情,接下来的课裴山也上得兴致缺缺。不过,大约一月以后,他还是看见了绝交书的全文——秦远泛仔细誊写了一遍,寄给了《晚报》。
  [与政治学系教授王凛欧绝交信。
  凛欧善言,善行。十七入北大,二十三与我一同受聘雁城,素爱草木玩物等……]
  王凛欧自然也看到了这封信,印在《晚报》最正中央的版面上,还附上硕大的图片,生怕别人看不清秦远泛那鬼画符似的字体。
  “秦远泛你幼不幼稚啊!多大了,还搞绝交?欺负我联系不上你们是吧?”王凛欧笑着摇摇头,却仔仔细细把全文通读了一遍,然后把报纸锁进了抽屉。
  教务室门口总能响起不同国家的语言。他能听懂,但他每每都宁愿费点劲,用中文交流。
  这次也是一样。新来的教务秘书说下午的课调休,王凛欧便背着自己肥大又空的包,往图书馆跑。
  大多数书都被移去了云城校区,但原始档案太浩杂,来不及、也无法挪地方。
  王凛欧在里头待到半夜,直到人都走光了,才在档案室逛了一圈,踏着月光回家。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来顶一下
加入收藏
加入收藏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