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错了,爹对不起你……”王全生前一秒可以捏着于笙的软肋,下一刻却能摆出一副被逼无奈的嘴脸,于笙想问问他,到底在他心中“儿子”可以被利用到什么地步,不过这句话还是咽下了。
对着一个连底线都没有的人,何必浪费口舌。
“……笙儿,只有这一次,爹会对你娘好,对王秋好……”
“莳华阁人人趋之若鹜,你在这儿也未尝不好,以后……待你……”
“王全生。”于笙打断他,“莳华阁是什么地方你不是不知,可是你仍旧费尽心机将我骗到这儿,本就做了无/耻之事,你现在却能以这样的嘴脸大言不惭……何其无/耻!”
于笙扼住他的脖颈,“今日算我无能,以后……你我二人既无父子之名,也无养恩之情,我娘王秋但又丝毫伤害,我定带着你一道下地狱。”他松手往后退了一步。
王全生被于笙眸中的狠戾吓得直往后躲,红玉恰时过来,“我莳华阁也不是吃人的地方,只要不存异心,在此地衣食无忧也算寻常。”
于笙不语。
莳华阁诚然不吃人,但这里的环境能食人。
王全生被赶出莳华阁,并着那百两银子。
待周围只剩于笙和红玉时,二人俱是沉默了许久。
最后是红玉先开口,“你不恨王全生吗?”
“恨。”于笙一张小脸冷淡。
“那你为何还愿意让他轻易离开,我若是你,便会借着这机会断上他一臂。”反正已是莳华阁的人,做出任何行为来,身后总是有人扫尾的。
“然后呢?”于笙抬头看她,“激怒他,让他捡回一条命回去将不愤,怨怼尽数发泄在我娘和我妹妹身上么?”
他看着红玉,“王全生之前是真的输了五百两银子吗?”
“赌坊的事情,莳华阁如何知道?”红玉并不上当。
“红玉姑娘,有些事情已经是明摆着的,你何必费心遮掩,你肯愿意为王全生向赌坊递话,还是四百两银子的事情,我自知没有什么资格可堪你们算计。”
“……赌坊与莳华阁的确是有些联系,”红玉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于笙,于笙接过并没有喝,红玉也不在意,继续道,“只是这种联系很微妙,只要不触及自身利益,也算牢固。”
“为何偏偏是王全生,又为何偏偏是我。”于笙这个疑惑已经藏着很久了,他从那会儿被骗进莳华阁时就在想,自己到底有哪个地方值得莳华阁大动干戈,更不惜花费精力谋划。
“不能说是‘偏偏’,”红玉坦言道,“王全生赌输是真,他想卖女儿也是真,最后却是卖了‘儿子’的确也是出乎意料,我莳华阁虽做风月生意,但并不喜欢逼良为娼……”
红玉抿了口茶水,“荣娘子你听说过吧。”
于笙点头。
“她本为莳华阁最有名的花魁可惜美人迟暮,她渐渐隐退,可是自她调/教出来的女子个个姿容身段一绝,莳华阁由此越发出名……”
“淮扬府府主魏大人曾为荣娘子入幕之宾,后来官越做越大,去岁入京做了京官。他长袖善舞,最是能够窥探人心,为了加官进爵无所不用其极……其中有一部分,就是投王孙贵族所好,进献娈童。”
“娈童……”于笙觉得自背后窜起一股阴冷之气。
第13章 鞭笞
红玉窥见他的表情,也不甚在意,她身在莳华阁也并非事事如意,这地方说不好也好,说好也并不好,起码颜色在时,是不愁衣食,出门也有舒适的轿子,婢女一二,与那富贵人家的小姐看起来也不差什么。
可是待芳华已逝,莳华阁的旧人就成了“附赘悬疣”,看着表面风光,实则已经是西沉的落日。
而这个时候,“知趣”就成了风尘女子最该有的模样。
荣娘子贵在自知,贵在识趣,所以能够在身无所靠后自己开辟出一条康庄大道。
红玉亦是,她早早就看透了莳华阁的背后凄凉。
“进献娈童一事这等要密你为何要告诉我?”于笙谨小慎微活到现在,深知不该知道得太多,而红玉与他才不过见过一面而已,为何却连这事也挑开说个明白。
“魏大人为京都高官贵胄进献娈童,中间环节甚多,而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确保所献之人万无一失,他不能有逃跑的心思,不能背叛,这一条件看似容易,实则难上加难。”
“不说我非甘愿入此地,就是我心甘情愿,你们也是选错了人。”于笙不卑不亢,“我一无姿色,二无才情,腹中草莽一个,京中达官贵族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又怎会看中我这样平庸的人。”
红玉听到这儿却难得笑了笑,“美人在骨不在皮,况且媚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培养的,你当荣娘子为何答应王全生肯以一百两银子成交,不过是早先便见过你。”
“我虽听过她的名字,但是从未见过她。”于笙对此一无所知。
“腊八节那日,孙公子。”红玉提醒了一句。
于笙身子一僵。
随之而来的记忆停留在那日的惊心以及……那位谢公子。
“我等着你。”于笙攥紧了手,这四个字……
“我不想做娈童。”于笙抬头,“莳华阁再好也不是我心归处。”于笙一字一顿,“你们留不住我,”他从来没有一刻这般坚定过,“即便穷困潦倒,即便最后吊着一口气,我也不愿为了存活而留在此地。”
红玉泰然的神色微变,“王家已无你安身之处,而且荣娘子的眼光一贯老辣,你在她的调/教下自有光明前程。”
“我不愿。”于笙不说其他,只态度坚定。
红玉料是觉得来软的已然无用,便轻轻叩了叩桌面,立时有两个龟公进来,手中拿着蘸了盐水的鞭子,上边隐隐可见骇人的倒刺。
“养伤不易,还花费时间,你若是聪明人就说些我想听的话。”红玉起身,走到于笙面前,“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现在想下船……已经晚了。”
于笙一如方才,“我不愿。”
“你或许不知道,有些高官贵胄总有些隐秘的嗜好,惯喜欢缺胳膊少腿的在他眼皮下挣扎求生,”她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与其最后沦落到跟着那些有怪癖的人手上,不如识相些,我也可替你在荣娘子面前求一个好去处,总归在那事上不会折磨人。”
于笙明白红玉的意思,但是心中一遍一遍闪过那句话,嘴唇轻启,“我不愿。”
红玉微叹了口气,“打吧。”
那两个龟公立时扬起鞭子,高高落下,于笙险些站不住跪下,闷哼一声,身后顿时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红玉在于笙脚下扔了一个杯盏,四散的碎片好似威胁。
于笙不发一语,捏紧了拳头站稳。
“继续。”
“啪……”
“嗯哼!”
一下又一下打得于笙渐渐白了脸,他腿膝渐渐无力,又是一鞭落下,他突然往前倾倒,单膝跪地,砸出沉闷地一声。
“红玉姑娘……”龟公之一摇头,这若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
“继续。”从始至终,于笙脊背都未弯一下,红玉也被激起了怒气,脚下一踢,那碎裂的瓷片飞到于笙膝盖旁。
又是灌了力度的一鞭子,于笙喉间腥甜,背后已经疼到麻木,烧灼的感觉充斥全身,他身体斜了一点,另一个膝盖也是一软,直接跪在瓷片上。
“唔……”于笙身子颤了颤,膝下鲜血很快染红了地板。
龟公有些犹豫,红玉直接几步过去夺了他的鞭子狠狠抽下去。
于笙耳边嗡嗡,眼前也一阵一阵的发黑,嘴里铁锈味儿浓重,他无意识地抿了抿,好像上颚也破了。
“红玉姑娘,再打下去可真的要出人命了。”
“求死?”红玉冷着脸,“那也要看我给不给他机会……”
“红玉姑娘好大的口气!”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一人俊美如涛,眸中戾气却骇人,等到目光落到那地上满身是血的人身上,他缓和了神色,“不过几日未见,这小东西就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第14章 温偃
“谢……”
红玉方吐出一个字,谢残玉已经几步过来小心避过他的伤口,将半昏的于笙揽住,“温偃,药。”
温偃摸出一个精致的玉瓶,从里边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谢残玉接过放到于笙嘴边,“小东西,张嘴。”
于笙隐隐听到有人在说话,但是脊背火辣辣地疼,膝头也是针扎似的,他小声□□,小脸儿煞白,只一眼,谢残玉像是心头有什么破开了一个洞,莫名的疼惜席卷他整个心脏。
温偃有心上手硬塞,被谢残玉瞪了一眼后讪讪地摸了摸鼻尖。
谢残玉捏着药丸,在于笙耳侧低语,“乖……张嘴,吃了药就不疼了。”
一旁的温偃目瞪口呆,这厮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还是哄人喝药。
原想着半昏的人哪里听得进去话,可没想到,于笙竟然还真的微微启口,谢残玉将药送进去,又轻轻用手指在他喉间顺了顺,于笙无意识地吞咽下去,谢残玉轻舒了口气。
“这是你姘头?”温偃嘴贱,说话时的神态很难与之前温润如玉的俏公子相符。
谢残玉懒得理他,将于笙抱到软榻上放好,吩咐骆迟去取药膏。
温偃疑惑,“莳华阁总还是有药的,作甚浪费这时间?”
“这里的药你愿意用么?”谢残玉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温偃咂摸了一下他的意思,扇坠儿晃了下,“也对,谁知道里边掺了什么脏东西。”
二人一唱一和,红玉脸色越来越难看。
温偃其实也有点摸不准谢残玉的态度,那会儿他与红玉一行人分开,刚出去就恰巧遇见了谢残玉主仆二人。
寒暄之余温偃难免多了句话,“于笙”二字一出口就见一贯泰然的人倏忽变了脸色。
容不得温偃多想,谢残玉已经进了莳华阁。
秉着“看热闹”的心态,温偃复而跟着进去,再让他惊诧的便就是谢·斯文儒雅·公子——一脚踹开人家的门,“嗬”,温偃知道,这热闹看对了。
现下,他津津有味瞧着谢公子冷着一张俊脸,那凶巴巴的模样将红玉姑娘给吓得,啧啧,温偃忍不住掺了一脚,凑过去替美人解围,“害,兴许是一场误会……倦之莫要吓着美人……”
“美则美矣,怕也是毒蝎……”谢残玉看向温偃,“鞭笞人也能面不改色,小心以后也有这样的美人对你大献殷勤。”
本是一句无心之失,没想到日后一语成谶。
暂不论日后的温偃叫苦不迭,单只今日,谢残玉就对这红玉生了杀意。
“哎,有话好好说,”温偃赔了个笑,这莳华阁与他还有些许渊源,就是看着白花花的银子面子上,温偃也不能置之不理,若被谢残玉记上一笔,这莳华阁怕是要关门。
“这人我要带走。”谢残玉开门见山,“莳华阁多少买了他,我用百倍。”
“嗬!”温偃一惊,往那榻上的人脸上瞧了瞧,也没见多惊艳,“百倍就不至于了,他姿色中上,也不值这个价。”
“值。”谢残玉扔下一个字就卷了鞭子扔到红玉脚下,“待荣娘子回来,转告她一声,谢府相邀,还请过府一叙。”
红玉身子一僵,还有什么不明白,立刻跪下求饶,“公子……谢公子开恩,贱婢有眼无珠,不知于小公子是您的人……”
“公子饶过贱婢一次吧……”
美人胆战心惊,纤弱婀娜的身子轻抖,谢残玉好似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语不发。
“公子……”
“……贱婢也是得了荣娘子的吩咐,公子还请开恩……”
“就是因为是荣娘子的吩咐,才没有与你多做计较……”谢残玉走近,居高临下看着红玉,“若是真与你计较,你现在……焉有命在。”
一句话,红玉瘫软在地,却是不敢再求饶了。
温偃站在一旁,眸中闪过什么。
于笙伤得大多都是皮肉,看起来骇人,幸好也不曾伤了筋骨,待抹了一层药又唤了大夫来瞧,谢府大半夜灯火通明,仅剩的仆从一个个跑来跑去,没一个安生的。
温偃喝了一盏浓茶,坐在外间赏玩谢残玉的玉石。
谢残玉替于笙掖好被子,听着他呼吸渐渐平和下来,这才出去,没想到温偃这厮靠着椅子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眼瞧着就要磕到,谢残玉也不提醒他,饶有兴趣地瞧着温偃磕到额角,猛地清醒过来。
“你怎的还没走?”谢残玉赶人的态度坦然。
温偃撇嘴,“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你我二人好歹也是一同长大,也算……情深意切,怎的现在连你府上睡一觉都是不行了?”
“将我府上玉石一一窃走的‘情深意切’么?”谢残玉淡淡道。
“额……”温偃搔头,有些尴尬,“你我二人都是同塌而眠的关系了,怎能这般见外?”
“更何况……”他索性不要脸到底,“为喜爱之物,那怎么能算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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