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怎么了?”系住马尾的红绳被肃冼随手顺了下来,重新将那束被宁桓扯松的长发扎紧了。肃冼撇过头,似是漫不经心地朝着一侧的风景望去。
宁桓黑白分明的眼眸缓缓眨了眨,他缄默了半晌,抬眸偷偷觑了肃冼一眼。
“又打什么鬼主意?”那处的风景不过那么回事,肃冼见宁桓半天不言语,诧异的挑了挑眉,垂眸好奇地看向宁桓。
宁桓憋红了脸,深吸了口气,道:“你……你懂不懂什么是亲嘴?”
在肃冼讶异的眸光中,宁桓猛地凑近了身。此情此景原在宁桓脑海中已演练了千万次,它本该是一个极为潇洒的强吻,就好像无数话本子中的那些富家少爷,在故事末向着他心爱的落魄小姐霸道一吻后,最后轻飘飘地落下一句,“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每逢读及此,宁桓总是一心向往。
可哪知事不从人愿,宁桓脚下一个趔趄,身子直接撞在了肃冼胸膛上,额头撞上了肃冼的鼻尖。“嘶——”肃冼倒吸了口凉气,吃痛地捂住自己的鼻子,“宁桓,是不是有病?”肃冼忍无可忍地低声骂道,“若你嫉妒我这张脸长得比你好,就直说了!”
宁桓涨红了一张脸,怎……怎么会这样……
他哪知晓自己第一次好好的亲吻会变得如此尴尬。宁桓圆溜溜的眼眸中写满了不可思议,漆黑的眸内氤氲着一层浓浓的雾气,像是下一秒就如狂风暴雨般嚎哭出了声。
太丢人了……
肃冼见状,骤然一愣,明明是自己撞了鼻子,宁桓为何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他敛着眉,不解地摸了摸宁桓的额头:“这里撞疼了?”他问道。
宁桓使劲地摇了摇头。
“那是怎么了——”他话音方落,脑海间兀地想起了在这出闹剧前宁桓的那句话。他勾起嘴角,脸上旋即露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落在宁桓眼里简直是气急攻心。
“哼。”宁桓冷哼了一声,他用力推了推肃冼方想起身。却见肃冼伸手一搂,复又将宁桓重新按在了怀里,肃冼扶着宁桓的腰,脸上还带着方才未散尽的戏谑笑容,任凭着他单薄的身子贴在自己的胸膛上。缱绻的呼吸拂在脸上,宁桓未躲闪,“做什么?”宁桓没好气地道。
“生气了?”他垂着眼眸,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深深凝望着眼前人,他手指轻轻摩挲过他鬓角的发丝,眼光内闪烁着深邃的浓黑,显得格外专注。半晌,他的脸不自然地红了红,似是满不在乎地道:“那……那就让你再试一次罢了。”说着,他缓缓阖上了眼眸。
宁桓一怔,潋滟的黑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肃冼。半晌,他嘴角咧开一抹笑,捧起肃冼的脸挨了上去,唇瓣重重落在一吻:“以后,你就是爷的人啦!”虽没了落魄小姐,他有他的男媳妇儿啊。
心怦怦地跳动,宁桓偷偷抬起了眼眸,眸光正落入那双方睁开的水眸中,晶亮亮的瞳仁中满是自己的倒影。仿佛鹅羽轻扫过心尖,罂粟花散发着甜腻的香,宁桓微微一怔,竟又鬼使神差般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肃冼微微开合的唇畔。
肃冼的身形登时微微一僵。逆光之下,宁桓微阖着眼眸,浓密纤长的睫羽上犹豫晨曦初露落下的一点光晕。黑白分明的眼眸蕴着一丝羞赧,笑睨着肃冼。“哼,就这点出息。”肃冼轻哼了一声,不自然地撇过了头。半晌,他抿了抿嘴唇,又回过了头。他微俯下了身,捧着宁桓的脸浅浅啄了一下:“那你以后也是我的人了。”
……
“那……那个轮回盘究竟是什么?”宁桓垂着脑袋,眼眸心虚地瞥向二人脚下的影子,身子微不可察地朝着另一侧挪了挪。他埋着头,根本不敢抬头朝肃冼望去,嘴里只能磕磕绊绊地小声问道,“还……还有方才那个赵婉娘口中说的‘轮回盘的中心’又会在什么地方?”说完微抿着嘴,偷偷用余光瞅了瞅身侧的肃冼。
除去脸上那抹诡异的绯红为那张一贯清冷的面庞平添一丝艳色外,比起宁桓的无措,肃冼脸上的神色似乎正常许多。“不矜持。”宁桓撅着嘴,小声地嘀咕了一声。半晌,更觉得自己像个小姑娘家一般,索性自暴自弃般地扬起了头。他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向肃冼,眸底淌过一丝愤愤的不满。
肃冼在宁桓看过来的瞬间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他轻轻咳了咳,清了清嗓子:“那……那也只能进去瞧瞧了。”
宁桓微撇了撇嘴,抬眸望着薄雾之中头顶上方的那块牌匾,“吱嘎——吱嘎——”牌匾轻轻晃动,如破旧水车般在死寂的雾色中发出一声声沉重的呻吟。宁桓原本雀跃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淋漓着血色的“佘人镇”三字像是自深渊探出鬼手兀地扼住了宁桓的咽喉,呼吸因加速的心跳有些微喘,他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二人抬步进入佘人镇,兜兜绕绕,熟悉的场景再次呈现在了二人眼前,像是个逃不出的诅咒。
真的存在两个佘人镇吗?宁桓微微蹙眉,一般的景致令宁桓逐开始怀疑这个猜想。他余光瞥过肃冼缄默的侧脸,心道,会不会是肃冼弄错了?宁桓的心一时间乱得厉害。
佘人镇内,四周只传来二人的脚步声,“哒——哒——”一声一声,在青石板的路边上发出回响。萦绕着佘人镇的白雾渐渐消散,一排排黑屋在在稀薄的雾气中逐露出它们本来的样貌。古老的黑瓦,灰白的墙面,斑驳的壁垣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在腐朽的浮生陈迹中,无人知晓在这个怪诞寥落的古镇中究竟发现过什么故事。
只是身后,宁桓缓缓回眸,在那块“佘人镇”森冷的牌匾后,二人的来路不知何时已经消匿了踪迹。
“咱们现在去哪儿?”宁桓望着肃冼,问道。
肃冼看着宁桓,沉默了良久后,开口道:“你说过,你在那个石室里看到过赵婉娘的白骨?”
“那尸骨旁确实留有绣着‘婉娘’二字的锦囊。”宁桓摇了摇头,“我原以为那尸骨的主人就是赵婉娘,可是如今看来,许是另有其人。”
肃冼的眼眸暗了暗:“不过赵婉娘的东西留在了那一处,方才谈话间她既然在寻这个名为‘轮回盘’的东西,那她去过的地方,咱们不如都去看看。”宁桓想了想,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许是白日的缘故,破败的棺材铺子前并没有他们昨夜里见过的老头儿在。宁桓长吁了一口气,算是松了口气。“吱呀——”随着颤巍巍的一声响动,二人推开了棺材铺子的大门,黑暗扑面而来,犹如一张细密巨大的黑网,兜头盖脸地将二人笼罩。尘埃的气息悬浮于空中,四周透着一股阴湿的霉腐味道。
思及佘人镇中许是还有他人在,肃冼和宁桓很快阖上了棺材铺子的大门。火折子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内里的摆设,与宁桓印象中相差无几。只是……
宁桓的身形微顿了顿,目光落在了正中那具巨大的黑棺上。“怎么了?”肃冼见宁桓脸上的表情颇为诧异,于是问道。
宁桓敛着眉,凝望着那具黑棺忽而说道:“我……我怎记得来时这上头还有别的纹路。”肃冼闻言,挑了挑眉,似也是想起了这么回事,他打量着黑棺,眸光暗沉沉的。
“你说的那个石室就是在这个黑棺底下吗?”肃冼转眸看向宁桓,问道。
宁桓点了点头,指着黑棺道:这“棺板底下似乎有一个暗闸,拉开就是石室的入口。”肃冼点了点头正要上前,宁桓眸光一闪,兀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肃冼诧异地回过了身:“怎么了?”
宁桓垂在一旁的手虚攥成了拳,他望着不远处的黑棺,眼眸中淌过一丝复杂之色:“昨晚我躲进去后,这黑棺的棺盖便再也打不开了。”宁桓犹豫了片刻,似乎还是很难接受这里存在两个佘人镇,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畔,斟酌着字句继续道,“倘若这里真是另一个佘人镇,那方才被红莲花烧死的那些鬼魂会不会仍在。”肃冼闻言,脸色也微微沉下去了。
“况且。”宁桓从怀中摸出了肃冼予他的素布锦囊,“内里也没什么红莲花了。”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逼仄的棺材铺内漫着死气,一具具棺材贴墙竖立在角落,黑漆早已经斑驳剥落了,透过表面坑坑洼洼的木制结构都能望见内里的景象。肃冼立在一侧,缄默地似在思忖,他纤长的眼睫颤了颤,落下的阴翳完美地掩住了他的眸色。
“不过——”宁桓稍显迟疑地继续道,“那具白骨就算不是赵婉娘,她落在一旁的手札中也曾提及到,‘她’从那个石室内离开过。”
宁桓紧抿着嘴,缓步上前:“虽不知晓这地方会不会也有那些鬼影在,不过若我未记错,入口处应是在……”印象中那双冰冷的手引着自己开启了底下的暗门,应是在……
宁桓方要掀开表面的棺盖,此时,只听“嘎吱——”一声,黑棺在他眼前拉开了一道缝隙,棺材内伸出了一只惨白的手,兀地抓住了宁桓的手腕。
肃冼脸色一变,从怀中摸出了一把短刃,带着一道疾风朝着那只桎梏住宁桓的鬼手骤然飞去。
鬼手兀地一松,“别动手,别动手。”棺材内传来了人声,宁桓的目光紧锁在那具黑棺上,“吱呀——”此时,棺材盖被彻底推开了。
“是我,是我。咱……咱们们见过面。”宁桓微微蹙起了眉,此时他倒是真见过,是昨晚上同他们一起夜宿客栈的其中一人。若是宁桓没有记错,他们喊他作“王哥”?
他慢吞吞地从黑棺内坐起了身,脸上堆着奉承的笑意,看着二人:“咱们见过面。二位喊我王老三,王哥都可以。”
“你为何会在这里?”宁桓拧着眉问道。
王老三似忌惮着肃冼,抬头时偷扫了肃冼一眼,很快转向了宁桓。精光的双目如黄鼠狼般闪着算计的光:“这……这还不是这个小兄弟。不过我们后来也发现了满子的不对劲。”回想起当时之事,他的脸色并不是太好,“可惜那时已经晚了,我们几个人里面也就是我逃出来了。”
“那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王老三苦哈哈地笑了一声:“我一路向东打算逃离这个地方,可兜兜转转了大半天发现仍在这里打转。我害遇上昨晚上那些人面蛇身的怪物,所以就一直藏身于此处了。”宁桓瞧见他能轻松地从黑棺内出来,心底也泛着嘀咕,莫不是这佘人镇真与他之前遇上的不一样?
不过此人……之前他那伙人拿自己要挟肃冼,挟制了他留在了客栈之中。宁桓紧抿着唇,穷凶极恶之徒,留在身边也终是祸害,宁桓心下思忖着,得找个机会将此人甩了。
王老三看着肃冼与宁桓二人皆缄默着,他眼珠子一转,忽地露出了一个老神在在的表情:“不过二位猜我在这里发现了什么?”肃冼抬起眼眸,漠然地扫过了他,宁桓也不准备搭话。王老三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子,只能继续道,“这黑棺底下似乎有一间石室,我正打算下去看看,没想到正巧碰到二位来了,不知您二位是否有意和我一道下去瞧瞧?”
宁桓心顿时一凛,他也发现了?不过宁桓确有打算再进一趟那石室中,那手札最后的那几页纸,“出去了”究竟是何意?方才走得匆忙,许是漏下什么线索,会不会那底下就有出去的路?
谈话间,王老三已将石室底下的暗门拉开了,随着“嘎吱——”一声沉闷的响动,他转身看向二人:“您二位要是不去,我可就自己一人去了。”
肃冼抱着胸,朝着他轻点了点下巴:“你先下去。”宁桓观察着王老三脸上的表情,他耸了耸肩,似并不在意肃冼肃冼如此的安排,满不在意地转过了身,朝向黑棺底的暗门爬去。
王老三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棺之中,“我们真要同他一起下去吗?”宁桓看向肃冼小声问道。
肃冼低垂着眸,自方才起他便未怎说话。见宁桓如此发问,他抬起眼眸,漆黑的瞳仁映着闪烁的火光,沉默地凝视宁桓良久,他余光扫过墙角那一排竖立的棺木,眼神忽地暗了暗。
“没事。”他轻轻拍了拍宁桓的肩膀,朝着黑棺那侧走去,“下去吧。”
第120章
宁桓启了启唇,他方想再说什么,可见肃冼一脸淡然的摸样,便也只顿了片刻,他抿了抿唇,垂着眼眸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好。
火折子黯淡的火光在棺材铺子内忽明忽灭地闪烁,黑棺在阴霾的暗色中折射出诡异的光芒。四四方方的棺材板几近没过腿根处,内里的漆色已经完全剥落了,裸露处内里发了霉的木制结构,四周的棺板上还残留着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抓痕。
宁桓转眸看向肃冼,似是不确定地道:“咱们……真的要下去吗?”
肃冼的眼睫低垂着,眼梢的弧度在疏落的光下隐隐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暗色。闻言,他忽地抬起了眼眸,潋滟的黑眸一眨不眨地望向宁桓,水色之下似乎带着一丝怔忪:“宁桓,你信我吗?”他问道。
宁桓愣愣地点了点头:“自然。”
肃冼的眸光动了动,半晌,他点了点头:“那便下去吧。”他收回了目光,火折子昏黄的光线扫过棺木的底部,右下便是被凿磨地边缘平整的石室入口,堪堪可以看见岩壁冰冷坚硬的表面。再往下便是幽深,晦暗的暗道,似深渊探出的巨口,吞噬了所有的光明。
宁桓看着肃冼的身影逐渐隐没于暗道的入口,他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也一同跟了下去。空气内漫着一股经久不散的霉腐味,逼狭的暗道压抑到令人窒息,所幸这条暗道并不是很长。
朦胧的灯火照亮了石室一侧的角落,石壁上的壁画闪灼明灭着妖冶的红光,如血般诡谲的艳色仍保留着初见时的那股令人震诧的神秘感。
石室内不见人影,“王老三?”宁桓紧蹙眉,大声喊了一声王老三的名字,顿时在晦暗的石室内引起回响。
“小兄弟,这是喊我呢!”身后忽地响起了王老三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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