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这一回的教训,想必你那位大伯是要消停一段时间了。”
方重山一想起姜大伯被姜然怼到噎住的滑稽模样。又忍不住发笑,心里到底心疼自己的小夫郎在姜家受到的冷遇,便抬手摸了摸姜然毛茸茸的发顶。
向来性格温和的小双儿嗫嚅着小声的说心里话:“我讨厌姜大伯。”
“我也讨厌新阿父和阿爹,要是可以,一辈子都不想回姜家了。”
方重山看小双儿失落着垂下的眼眸,不禁一阵心疼,赶忙哄劝道:“不回就不回,那种地方有什么好回的?以后你跟着重山大哥,有重山大哥在的地方肯定是有家的。”
姜然性格倔强,即使是被袁氏明里暗里针对欺负也很少会掉眼泪,不知怎么的,听着方重山温温柔柔的劝解和承诺,反倒是止不住的心里发酸。
斗大的一颗眼泪直直的坠落到衣襟上,想着旁边还有小药童和叶先生在呢,姜然赶忙胡乱的抬手揉揉眼睛,扯着笑冲方重山点头:“嗯嗯,我信重山大哥的。”
姜然的家事,叶先生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他是有些同情这个可怜的小双儿的,看人小夫妻俩正掏心窝的说心里话,便很识情识趣地招呼着一旁的小药童悄悄退开。
姜然偷眼往四下一瞟,看叶先生与小药童走的远了,可怜兮兮的揉了揉红彤彤的鼻子,“等什么时候落的空闲了,重山大哥同我一起去见见阿父好不好?”
方重山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姜然口中所说的阿父指的不是袁氏,而是那位在他小时候便被大水冲走了的亲生阿父。
看方重山一脸诧异的样子,姜然心里也摸不着底,吞吞吐吐的解释道:“我阿父他是被大水冲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家里没办法就给他竖了一座衣冠冢。”
“阿爹他刚开始的时候还会过去瞧上一眼,等后来日子久了也就渐渐忘却了……可我还是记着的,每年都要过去看几次。”
姜然心里藏着小心思,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我想请重山大哥和我一起去一趟,见见阿父,好叫他知道我现在过得很好……”
他说话的声音虽轻,但方重山却听得一字不漏,心里砰的一跳,陡然间意识到,这分明是小双儿在邀请他见家长呢!
方重山已经很明晰自己对姜然的感情了,只是他一直摸不准姜然对自己是什么个想法。
现在这样,似乎是得到了答案?
“好,等得了空,我们就一起去看看阿父……”
蔡玄出门问诊,一直到傍晚的时候才提着小药箱子回到药铺。
晚上的药铺门庭冷清,蔡玄一进门就瞧见屋里几个人支着个小木桌子,就着几道菜美滋滋的喝药酒。
叶先生正喝得兴起,一抬头瞧见蔡玄站在门口,吓得猛一站起身来,呛了一口酒水,憋红了脸咳嗽了好几声,干巴巴的挤出笑,客客气气的招呼了一声:“蔡神医,您出门问诊回来啦?”
蔡玄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气的说道:“要是我没记错,铺子里应当是禁酒的才对吧?”
“你倒好,带着我的学徒一起吃酒,小心回头我告你一状!”
叶先生生平别的都不爱,唯独好喝酒,现在被蔡玄逮着个正着,打了个酒嗝,尴尬的摆手求饶:“我这是、我这是……”
“嗨!这是看你孤家寡人的,好不容易有了个学徒,替你高兴,替你多喝两杯呢!”
蔡玄嗤笑一声,显然是不信他这个借口,无意和叶先生这个老酒鬼多计较,他将审视的目光落到了一旁坐着,悠悠闲闲喝茶的方重山身上。
又问:“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可有选定好房间?”
方重山如实回答道:“收拾的差不多了,选定了最靠里头的那一间,以后还要麻烦蔡神医您多多照顾。”
蔡玄漫不经心的一挥手,他最是厌烦别人说的客套话,直截了当道:“直接叫我名字吧,别蔡神医蔡神医的叫,我听着头疼。”
方重山被他这番话说的一愣,隐约察觉出他这位师父只怕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物。
“今晚好好休整,明天到我这里来,我同你说一说做学徒该守的规矩和该做的事情。”
等把要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蔡玄颇为嫌弃的瞅了眼醉醺醺不成样子的叶先生,皱着眉头,捂住鼻子,扇了扇风,“老酒鬼果真是老酒鬼,早晚有一天要一跤跌进酒坛里淹死!”
说完,也不管方重山做何反应,他一甩袖子,径直撩开门帘,只往院子里头去了。
等到第二天,方重山特意起了个大早,拎着两坛子腌青梅颠颠地过去敲蔡玄的房门。
只听见屋里头懒懒散散的喊了一声:“门掩着,你推门进来就是。”
方重山试探的用力一推,雕花的木门果然嘎吱一声开了,他往里头探头一看,整个屋子里杂乱无章,根本没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地上七零八落的散着各类草药,屋子的一旁吊着一个小锅炉,慢慢吞吞的温着火,陶瓷制的小药锅悬在上头,热腾腾的直往上冒白烟。
方重山一脚踏出去,刚刚好踩在一只圆滚滚的冰莲果身上,果肉汁水一溅,吓得他不敢乱动。
蔡玄席地而坐,提着一只毛笔,对着地上写写画画,光看见方重山窘迫的样子,不由笑了一声:“不就是一只冰莲果吗?看把你慌成什么样子!”
不就是?!
这是什么大佬口气啊?
方重山自觉一脚踩碎了十几张红色大钞票,心虚得厉害,再往里头细细的打量,这才发现,原来不只是冰莲果,还有些别的名贵的药材杂乱无序的散落在地上,直叫人想惊呼一声暴殄天物。
蔡玄看方重山不敢动,不由在心里暗自感叹,估计着这回收的学徒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只好主动站起身来,潦草的将地上散落的草药扫到一边去,开口解释:“这些草药都是我拿来做药方的。”
“做药民简单,山上的草药,只要不是瞎子就能随随便便抓两把回来,但是要想做个好大夫可不容易。”
“方重山,我想再考你一考,问问你对草药是什么个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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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三十四只萌夫郎
你对草药是个什么理解?
这个问题方重山不是第一次听,在前世里,他父亲告亡,家中仅剩的半点积蓄被所谓的亲戚洗劫讨要一空,无法维系生活。
村里的老人便劝他说不如跟着采药人一起上山去,山里草药多,总归是能谋一条生路的。
带他一到上山的老草药人就曾问过:“重山,你采药也有一年时间了,你对草药是什么个理解?”
能有什么理解呢?
当时方重山能力小,见识浅,满心满眼里想的都是要采集最好的药,换钱买口吃的填饱肚子。
对那个时候的他而言,草药不过是一沓一沓的红票子,是能安心活命的本钱。
等到了大安国,生活渐渐稳定了之后,方重山对草药的体悟倒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原以为自己只是将采药人当做是谋生的行当,现在回眼望过去,发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大概是治病救人的药方根本吧。”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方重山只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话。
蔡玄停了手上的笔,嗤笑一声:“但凡是入行的药民都知道的一句话,你就拿这么一句来打发我?”
方重山摇摇头,低声而稳重的解释道:“入行的药民都知道,不代表都能够深刻的了解其中的含义。”
“世间草药万千,有些草药虽然至毒却可以救人,有些草药效用可以延年益寿,但倘若用的不对,分明可以杀人。”
“盏灯只可取其叶,冰莲果置放于山泉水中才能保存的长久,伏月夜间开花,花朵开放的时候才有药效……可惜,我看见许多药民都只不过是听着前辈的教导,依照书上所写的胡乱模仿,根本就没有细心留意过草药的个性。”
蔡玄初听的时候还不以为意,等方重山将一席话讲完,不禁有些触动,略微沉思了片刻,他忽然抬眼直直地望向方重山,状似无意的问道:“我听叶先生说,你是在繁阳城的游船上好运气遇见了个怪老头,才知晓了不少旁人不知道的草药知识。”
他这话问的突兀又奇怪,方重山心里一跳,总觉得蔡玄看过来的目光里透着审视与洞悉,他有些心虚的撇过脸,含混的应道:“是这样没错……”
蔡玄笑着摇头,直截了当的戳破了他这个并不怎么高明的谎言:“叶先生能力不够,可以被你忽悠过去,可我却不一样。”
“想要做个好药民,天赋确实重要,没有长久的经验,你的天赋又能厉害到什么地方去?”
“我是不相信,仅仅是凭着在游船上偶遇的怪老头,随随便便讲了一夜的课,就能让你连一些不常见的草药、药性都能一清二楚的地步。”
“单单说盏灯,盏灯的根叶相互斥,如果连枝带叶的采集,往往会激发毒性,所以需要有特殊的手法单独将盏灯的团叶采集下来才行,你第一次遇见就能那么好的保存,恐怕不是听一个老头说两句就能做到的吧?”
“叶先生给我看过你保存的盏灯,手法娴熟到没有几年经验是做不到的,叶先生是个蠢的,看不出其中的问题,可是,你骗得了他,却骗不了我。”
方重山一时间愣住,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幸好,这样难堪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蔡玄哈哈一笑,随性的一摆手,“算了算了,谁没有一个半点的秘密,我只是随便问一问而已,你也不用和我一一交代。”
显然是想就这样将事情一笔带过去,不再追究的意思,方重山总算是松了口气,反问道:“那这个问题就算是过去了?”
蔡玄抬手指向不远处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同他说道:“你坐吧,我和你好好讲一讲做学徒的规矩。”
说是做学徒的规矩,无非就是讲做学徒需要做的事情。
采药认药只是基础,最重要的是要帮着蔡玄一起实验做出更好的药方。
“你现在所看到的,屋子里放着的都是些名贵的药材,但再名贵的药材也比不上一剂优质药方来的值钱,所以药铺里的主人给了我一些特权。”
“他负责提供我所需要的药材,我定期为药铺提供一些新颖的药方。”
方重山听到这里,大概也就明白了蔡玄所做的估计与他前世里所接触的药剂师差不多。
他虽然只是个采药人,但多多少少接触过一些有名的药剂师,知道一些配伍的禁忌与草药的搭配,这项工作正好合了他的胃口。
方重山索性坐到蔡玄的身边去,跟着一起捏住笔,细细地低头看蔡玄在地上涂涂描描画出来的草药方子。
俩个人越聊越是起劲,渐渐忘却了时间,等再一抬头,发现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到了晌午。
方重山实在饿得厉害,揭开带过来的密封罐子,随手捏出几枚腌制好的青梅果,蔡玄好奇的凑过去要了两颗尝尝味道。
“这梅子拿糖腌制一下,比直接吃的口感要好上许多,难怪叶先生同我提起说要买断你的方子,马上就要到盛夏时节了,拿冷井水冰镇着出去卖保管比青梅茶要畅销许多。”
几颗青梅果并不能起到填饱肚子的作用,反而是勾起了胃里的馋虫,正在方重山考虑着要不要出门找点吃的时候,半掩着的木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姜然探头探脑的望进来,手里提着的小饭盒晃了两晃,软着声音问道:“想着这个点你们应当饿了,我特意做了几道家常小菜送过来,知道会不会打扰到了?”
方重山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坐着的蔡玄已经飞快的跳了起来,仓促的走了几步,踢飞了面前挡路的药材,一把抓住小饭盒,冲姜然挤出了和善的笑:“哪里会有打扰?肚子正饿得厉害呢!”
饭盒一揭开,里头盛着的是两道小菜,一个清炒白菜,一个肉末豆腐,都是姜然最拿手的,拌着香喷喷的白米饭,方重山与蔡玄不觉胃口大开,各自吃了一大碗。
蔡玄做事严谨,但对待学徒并不苛刻,他上午拽着方重山一起写写画画钻研了半天,等用过了午饭,反倒是大方了起来,挥手打发道:“下午我还要出门问诊,你要么留在店里帮叶先生的帮,要么在繁阳城里走走转转,都随你。”
做师父的都已经开口了,方重山这个学徒自然从善如流的听着。
他屋子里闲置着几十罐的腌果肉,刚好可以借着空闲往西市里走一遭。
方重山向来是个想做就做的行动派,既然心里有了打算,便毫不犹豫地带着姜然一道直奔西市。
一眼望不到头的地摊长街依旧是老模样,大约是因为过了响午的缘故,天气热的厉害,街上走的人少,就连小贩子们的叫卖声都焉哒哒的提不起精神来。
方重山顺着路找到了上一次摆摊的地方,正好空着一块地方,他与姜然赶紧卸下背上沉甸甸的竹筐,将浸在井水里冰镇了许久的腌果肉一罐一罐的拿出来。
小陶罐子看上去精巧别致,一列列的摆在地上非常的吸引人眼球。
上一次买过山核桃的老顾客有认出了方重山的,赶紧凑上来围着道:“呦!好久都没见到你出来摆摊了。”
“你上回买的山核桃味道是真不错,我带回去叫家里人尝了,小孩子还不时的念叨着想要再尝一尝呢!”
边说着一面好奇地,低头打量着陶罐子,嘴里嘟嘟囔囔地问:“这又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你没有带山核桃过来卖吗?”
方重山主动的揭开了陶罐上的盖子,笑着介绍道:“这回没带山核桃,不过又鼓捣出了个新鲜玩意儿,看你是老主顾,不如你先挑几枚尝一尝味道。”
“要是觉得味道不错,可以买两罐回去。”
客人不觉有些犹豫,再三确认道:“当真是不花钱的让我尝一尝吗?”
在西市里做生意,大家都是默认的一手拿钱一手给货,根本就没有免费试吃、免费试用这样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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