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人像小狗一样用舌尖舔他的脖子,湿漉漉的,口水顺着他喉结淌下来,小狗发出呜呜的叫声,紧紧抱住他不肯松手,泪水和口水混合在一起,将他拽入海底。
“我们就像从前一样好不好,最开始那样。”
这句话似乎是每个想要回头的男人都会说出来的,他们误入歧途,选择了最最错误的那条路,偏要走到头,撞的粉身碎骨才发现是一条行不通的死路,他们便乞求着时光倒流,说回去吧,回到原点,就像最初那样。
可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时光机,什么都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季深秋说。
他说这话时没感觉到心脏疼,也没什么感觉,可是能敏锐的察觉到眼睛很肿胀,干涩,就像哭了三天三夜,已经流干了泪。
他们四目相对,相顾无言,似乎不知道这个话题该如何进行下去了。
季深秋还躺着,还能感觉半勃的性器插在自己腿间,而始终看不清身上这个男人的脸。
他们又对望一会儿,轮廓逐渐模糊起来,渐渐的,他再睁开眼,视线从朦胧到清晰,他看清的第一样东西是头顶的吊灯。
房间很亮,没有开灯,天花板上的吊灯是复古水晶灯,茶色的几个灯泡缠绕在一起,不高雅也不艳俗,仔细看过去,还能看清因为长时间不打扫而在细小缝隙中的微薄灰尘。
季深秋转过头,发现床边站了个小男孩正盯着他看,手里拿着根棒棒糖,一边舔,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季深秋愣了一下,感受到目光所及之处的实体之后,才明白刚刚那不过是一场梦。
小男孩剪了个西瓜头,齐齐的刘海绕着脑袋转了一圈,还在额头上有个豁口。
他又舔了几下糖,忽然转过身啪嗒啪嗒跑出去,边跑边喊:“小承哥哥,小承哥哥,睡觉的大哥哥醒了,他睡醒了!”
这小孩底气十足,喊话的气势仿佛是看见沉睡千年的睡美人醒了那般激动。
过了一会儿,宋承烟进来,见他醒了,笑着说:“起床吃饭吧,快中午了,看你一直睡的这么香,没忍心叫你。”
季深秋从床上起来,感觉双腿酸疼发软,前几天一直坐车,走路,跋山涉水,这一晚睡的香甜,可似乎还是不够。
午饭是三菜一汤,季深秋吃完抹了下嘴巴,问:“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
“啊?不用,你什么也不用做。”
其实季深秋也不知道去哪,能去哪,他到了这个地方,有点想要留下来的冲动。
他这么多年,一直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很少旅游,也没有看过山看过海,他一直在工作,在打工,在赚钱,养家,被剥削,被占有,他几乎没了自己的生活。
但现在,他的一切都属于自己。
面前这个性子直白,真诚的大男孩,让他有想要留在这里感受这里,重新生活的欲望。
至于感情,不再是他生活的全部了。
程煜行也不再是。
季深秋:“我,我是想说,我可以留在这里工作吗…..工资的话,多少都行,我攒些钱就在这边找房子搬出去住,或者支付你房租,我想在这住一段时间。”
他本以为宋承烟会为难,没想到他眼睛一亮,爽快答应了。
“行啊!你留下来陪我,正好有个伴,不然我这个年纪的大多数都去城里打工了,也没人陪着呢,整天都是群小孩子叽叽喳喳,你留下来正好啊,你可以陪我看店,我家有个小卖部,每天在里面收钱就行了!”
宋承烟乐着说:“你就住在这里,你睡床,我打地铺,等改天我去搞个组合担架床回来也行,你别走了!”
季深秋被他的笑和蓬勃强烈的青春气息感染了,勾起嘴角笑起来:“谢谢你。”
“嘿呀,不客气,我还谢谢你陪我呢,要不然这个暑假我无聊死。”
吃完饭宋承烟带他去店里。
不大,有三四排货架,一边是食品区,一边是生活用品,都是些低价常用的,村子里所有人都会来这里买东西。
宋承烟让季深秋坐在柜台里,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你想吃什么都行,不用跟我说,需要什么就用。”
他在这里待了几天,心情颇好,渐渐的,程煜行带给他的那些伤痛被平静而新鲜的生活一点点抹去,而宋承烟把他照顾的很好,这个总是带着笑的阳光大男孩,让他第一次感觉,原来生活并不是那样糟糕。
这天晚上,宋承烟从外面回来,神神秘秘的凑到他身边,低声说:“今天早点关门,我要带你去个好地方。”
季深秋抬眼,笑着问:“这么神秘,去哪?”
“走吧,去了就知道了。”
两个人刚锁好门,那个西瓜头小男孩不知道从哪跑来的,黏在宋承烟身边。
“小承哥!!小承哥哥!!!”
“嘿,小壮,你怎么来了,你奶奶呢?”
小西瓜头一双葡萄般大眼睛眨了眨,说:“我奶奶去打麻将了,让我来找你玩!”
“诶呀,今天不行,我跟这位大哥哥有事要做,你回家吧。”
“不嘛不嘛,小承哥你带上我….”小孩见他拒绝,于是忽然转身抱住季深秋的大腿,撒娇着说:“大哥哥,漂亮大哥哥你带上我吧,我不给你们捣乱,带我一起!”
季深秋看宋承烟,宋承烟也看季深秋,俩人的腿被小孩缠着抱在一起,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感觉再不同意,下一秒就要抱着他们大腿坐地上开哭了。
季深秋说:“那要不….就带上他?”
“小屁孩,走吧。”
宋承烟带他们去了村子后面一片矮矮的平房,离海很近,不高,三个人顺着梯子爬上去,走了一圈,到了一个视野十分开阔的平台上。
宋承烟拉着季深秋的手腕,走到平台边缘,他晃了晃季深秋的胳膊,邀功似的说:“听说今晚有狮子座流星雨。”
“我来带你看流星。”
第41章
等待流星的时间十分漫长,而周围轻柔的风似乎也放缓了时光流逝的速度。
宋承烟没记清具体时间,看见季深秋抱着胳膊望着墨黑色的天发呆,有些自责的说:“诶呀都怪我,估计还要等好长一会儿。”
“你冷不冷,风会不会太大。”
夏天晚上的海风带着凉意,但不冷,季深秋浅浅笑了一下说,没关系,不冷。
宋承烟是外向开朗,又没什么心机的人,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平日里他总和孩子们打成一片,但季深秋看起来思绪总是飘的很远。
他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季深秋的背影,闭上了嘴。
小孩子并不懂得大人的世界,二十岁的世界他不懂,三十岁的也不懂,看到两个人都不说话,小壮抓着宋承烟的腿闹腾起来。
“我们来这要看流星吗,是流星雨吗?”
宋承烟抓着他的手笑:“是啊,但还要等一会儿。”
“要等多久啊。”
“要等到所有星星都来聚会,向下飞的时候就能看到了。”
“那我也可以飞吗,我也能跟它们一样飞起来吗?”
宋承烟在他的小西瓜头上揉了一把说:“不能哦,但我们可以许愿。”
季深秋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海,又抬起头看天,天还相接一片,是幽暗的蓝。
从深海处传来的咸甜混杂的味道,有点像城市中暴雨过后,青草呼吸,植物的喘,海也一样。
在这种难得宁静的片刻,他内心也平缓下来,冲入鼻腔的咸激活他的深情,暂且抛弃了曾经种种带给他的痛苦,有种自由的痛快感。
宋承烟走到他身边,那股充斥着荷尔蒙的青春气息,一同涌进身体。
“看那边,有星星在闪。”宋承烟伸出长长的手臂,指向远方。
季深秋顺着看过去,看见明亮的星星聚成一团。
他的注意力全都在天上,丝毫没有察觉身旁的人又靠近一些。
宋承烟轻轻吞了下口水,目光在他耳畔游弋,心底溢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与迷惘,他没经历过情感,没有喜欢过的人,这种情绪对他来说虚无却又令人神往。
这个忽然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陌生男人,背负着沉重的情绪,不爱说话,浓密的眼帘总是垂着,既不过分热情,也不疏远,却又无法令他彻底靠近。
在这个被璀璨星空包围的暗夜里,宋承烟第一次感受到了心动。
而那个人只是站在身边而已。
他颤颤巍巍伸出手,想要搭在他肩膀上,就像他在学校,可以和要好的哥们那样肆无忌惮的勾肩搭背,可指尖只是碰到季深秋的袖口,又胆怯的收了回来。
他不敢。
他轻轻攥着拳头,贴在了裤线上。
他的心情像广阔无垠,表面平静却深藏暗涌的海,在天际下看不出他的波澜,却早已堕入漩涡。
他又一次伸出手,还停在半空中时,听见季深秋略带惊喜的说了一声:“看,流星。”
他抬起头,看见眼前划过一颗明晃晃的流星。
比烟花还要绚烂的亮度,璀璨的黄,几乎接近炫白的闪,带着长长的拖尾,刺破格外宁静的夜。
紧接着,又接踵而来。
季深秋闭上眼睛,合十双手,在心里默想。
“再也不要见到他。”
可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后,又被他迅速否决,他的愿望不诚恳,心绪一下子乱了起来。
他明明带着最诚挚的心,却还是乱了。
之后的思考再也无法聚焦,他什么愿望也想不出来。
他以为这是他最想要的,但当最直白面对内心时,犹豫却大过了他的决绝。
这个时候的程煜行该是准备结婚了吧,花心思筹备他的婚礼,期待着他幸福的婚后生活,四面八方的海浪声逐渐将他淹没,心脏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不是因为他还惦记这个人,而是他痛恨自己,已经离开了囚禁他的是非之地,离开了那个令他悲痛,难过的男人,可又没办法将他彻底剔除自己的灵魂。
他还徘徊在纠结与痛楚之中,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你许愿了吗?”宋承烟问到。
“嗯。”季深秋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什么愿望?”
少年带着真挚而充满活力的目光望着他,似乎在他脸上得到一丝答案。
季深秋抿嘴笑了一下,说:“愿望是不能说出来的,不然就不灵了。”
宋承烟耸了下肩:“不会的,只要你诚恳,神明感受到,他就会帮你实现。”
只是季深秋连自己都清楚,他不够诚恳。
宋承烟说:“我的可以告诉你,第一个愿望是希望毕业后找到一份好工作,第二个是可以赚很多的钱给我爸妈,第三个是生活一切顺利,第四个是我喜欢的人也能注意到我,第五个是….”
季深秋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了:“你有这么多愿望?”
“对啊,好不容易看见一次,我都提前准备好了。”
“那第五个是什么?”
“第五个,希望你的愿望可以成真。”
流云深处,夹在在玄月与天空之间,面前这个大男孩红着耳根说:“希望你的愿望可以成真。”
最后一颗流星湮灭在云层之中,宋承烟在他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炽热,虔诚,带着期许。
一阵流星雨结束后,周遭彻底安静下来。
宋承烟倚在围墙上,轻声说:“你看起来总是心事重重,我一直想问你,你从前….很不快乐吗?”
“你可以讲给我听,或许有些放不下的东西,说出来,就可以被风吹走了。”
季深秋深深吸了口气,他也希望,他的一切,关于程煜行的好,坏,都可以被海风席卷离开。
“不过没关系,在这里可以让你短暂忘掉过去也好,哪怕只是一瞬,也不算白来一趟。”
宋承烟总是有古灵精怪的话题和他探讨,什么宇宙大爆炸,彗星撞地球,未来新科技,从新闻上看到的,隔壁小孩嘴里听来的,总能滔滔不绝和他说上半天,即使季深秋只作为听众,也能活跃气氛。
等小壮有些困了,抓着他的手嘟囔要回家,宋承烟单手撑着平台说:“咱们换个地方走。”
还没等季深秋反应过来,他轻巧一跃,从这直接跳了下去。
不高,一个平房的高度,他稳稳站在地上张开了手。
“小壮,跳下来,我接着你。”
小西瓜头看到这种刺激的事,立刻精神几分,爬上边缘叫道:“小承哥,你能接住我吗?”
“当然了,跳吧。”
小孩子的勇气总是没有上限,这个比两个他还要高的地方也没有令他害怕,反而兴致勃勃的像只学习飞跃的鸟,张开双臂向宋承烟扑了过去,宋承烟接住他放在地上,又伸出手面向季深秋。
“来吧,我也能接住你。”
季深秋迟疑:“这里,太高了……”
而且他的腿也不方便。
他这么多年,从来不蹦蹦跳跳,也没有跑闹过,不仅是生理上的病痛,还有他的心结。
他觉得自己做不到。
宋承烟大声说:“没关系,相信我!”
“我的腿不方便.....”
宋承烟知道他的腿有隐疾,但他们之间从未谈论过这个话题,宋承烟迟疑一瞬,但胳膊还是高高举着。
“相信我,可以接住你,就一次。”
幼鸟第一次学习飞翔时大概就是这样的心里,期待,渴望,却又惧怕。
翅膀扇动起来,感受着风,感受着翱翔和未知的喜悦,不再有回头的路。
季深秋稳稳的撞在宋承烟宽厚的胸膛上,心跳随之搏动,宋承烟宽厚有力的手臂似乎比曾经的拥抱更坚韧有力,禁锢着他的腰,却向后一躺,和他一同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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