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霖初笑容温文尔雅,眼中满是鼓励。
文陌冶一把拿过瓷瓶转身就走,却在门口忽然停下脚步,不再往外走。
他回过头,凝视殷霖初片刻,嗤笑一声:“你以为,这样的手段就能有用?”
殷霖初一脸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表情,闭口不言。
文陌冶抛了抛手中的解药:“你想让我离开这里,去武林大会,解了他们的毒,顺便当个武林盟主。”
这是一个重要节点,是文陌冶达成任务的最后一个要点。
他原本应该在成为武林盟主之后,再集合武林群雄攻破魔教,不过他擅自提前将殷霖初带了回来,并且不打算参加此次武林大会。
反正这劳什子大会五年一届,等下回也不迟。
殷霖初此举,无疑是想迫使他出席。
有孤身一人攻破魔教的传奇事迹,他一定会被推举为武林盟主,文陌冶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
“他们中的是魔教特有的毒,解药只有你有,若是由我拿出去,该怎么解释?岂不是不打自招你在我手里?还是说,我一早就知道他们会中这毒,特意备好了解药却不告诉他们?”
他目光锐利,紧紧盯着殷霖初,强大的气势几乎要形成实质性的压迫感。
殷霖初笑容不改,随意一摆手:“你笨啊。
不知道告诉他们,你来杀我结果被我跑了,你索性把能找到的一些毒药解药都带了回来,里边正好有这解药么。”
“……”文陌冶表情出现片刻松动,“哦。”
文陌冶带着装了解药的瓷瓶出门,窗户被人从外面轻轻敲击,随后霍峤从虚掩的窗外翻了进来。
霍峤一直暗中观察,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他当武林盟主?”
“可不是,我们就是来给人家送人头刷经验的。”
殷霖初看他死死皱着眉头,好好一个年轻人,愁眉苦脸一点都不好看,宽慰道,“我以前也容易因为这个生气,后来进行了一点小操作,心态马上好多了,这些都是小事情!”
“霖初……”霍峤的视线定在那张笑脸上,怀着隐蔽的私心叫出那个名字,但他又带着能被发觉的期望。
他向来是坦然面对任何事的,偏偏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踌躇不定,强烈的矛盾感让他焦灼。
“嗯。”
殷霖初目光专注,等待他的下文。
他无比自然地应了声,让霍峤反而更不知所措,只叫名字在霍峤看来已经是足够亲昵的了。
他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经验,仅是这样靠近都叫他赧然。
可殷霖初的回应到底是接受了这份亲昵,还是全然的不在意?
殷霖初听到了逐渐走近的脚步声,面色一整:“他回来了,你快离开。”
霍峤不想逃避,他纹丝不动,带着莫名的固执。
为什么他要躲躲藏藏,明明可以与文陌冶正面对决,他做不到让殷霖初陷入这样的境地里无动于衷。
几息的功夫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再离开也来不及了。
瞥见霍峤握紧手中剑鞘,殷霖初连忙握住他的手:“霍峤,冲动是魔鬼!”
文陌冶推开门,冷眼看着眼前手牵着手的两人。
很好,两个都理直气壮,没有半点被当场抓获应有的羞愧。
殷霖初松开手,眼神示意霍峤快走,霍峤深深凝视着他,片刻后向门口走去。
“怎么就走了,不留下歇一晚?”文陌冶对即将擦肩而过的霍峤说道,满脸嘲讽。
霍峤直视前方:“没带衣裳。”
“……”
霍峤认真道:“霖初,我会带你走的,等我。”
文陌冶忍不住拔剑,被殷霖初制止:“文陌冶,你让他走。”
文陌冶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没有下次。”
确定霍峤离开,殷霖初放下心来,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文陌冶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我跟那人说,解药我正好有,只是不能跟他去武林大会。
我已有了线索,要亲自前去找罪魁祸首。”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过不去,我以前得罪过你吗?”殷霖初叹了口气。
这是打定主意不去当那个武林盟主了,他准备硬生生地拖时间,怪恶心人的。
文陌冶回想片刻,点头道:“没有得罪,不过我的确是见过你。
每次都只是匆匆一面,没有机会好好交谈几句,所以趁这次机会,我们可以互相了解。”
殷霖初叹气声更大了。
文陌冶心里记着霍峤那声霖初,叫得那样熟稔,像是刻意的挑衅,在向他宣告他们两人更为亲近。
文陌冶变脸似的露出笑容:“总连名带姓的叫你太过生疏,也不利于我们拉近距离,联络感情。”
殷霖初静静看着他,那双眼里明晃晃摆着:我倒要看看你放什么屁。
文陌冶面不改色,活似看不出来他的冷漠,说道:“我看叫单字就很好,既能拉近你我的距离,又显得亲近。
口头上称呼改了,叫着叫着,我们的关系不也能更快融洽起来。”
殷霖初露出了然神情:“我明白了,明白了。
你是准备叫我爹么?”
“我看你的这个想法好得很,只要你叫我爹,从此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果然成功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还亲近。”
文陌冶收起了笑容,甚至想掀桌。
第96章 我忍你很久了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去武林大会?”殷霖初眼神直勾勾的。
“我可没说不去。”
文陌冶观赏着手里的白瓷杯,随处可见再普通不过的杯子,他装模作样看得精细。
殷霖初总能说些气人的话,但文陌冶现在找到了他的弱点,并且这还是他自己主动暴露出来的。
殷霖初迫切想要离开,但决定权掌握在文陌冶手里,他不愿意,殷霖初就只能留在这里和他死耗下去。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殷霖初杀了他,然后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崩溃。
文陌冶知道的,他不会这样做。
从他毫不反抗地被带到这里,顺从地被锁起来直至今日,文陌冶怎么能觉察不出他是因为某方面在妥协。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合瑄,还是……因为霍峤。
文陌冶瞥见殷霖初笑容减淡,才慢条斯理道:“我只是不想现在就承担重任,再过个五年十年又何妨,反正小世界里度过的时间不会对我们有任何影响。”
殷霖初深吸一口气:“问你个问题。
你面前有一碗屎和一碗饭菜,其中一个里面有毒,你吃哪个?”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文陌冶觉得荒唐:“我哪个都不吃。”
“你必须吃。
不吃百分百会死,如果你选择吃,还有五成存活机会。”
“……反正我不吃。”
殷霖初“那碗饭菜你吃吗?”他看了文陌冶的表情,继续说道,“不吃,那就是吃另一份了?那你就被毒死了。”
谁要吃那玩意!文陌冶非要反驳不可,张口就道:“凭什么吃那个还要被毒死?”
殷霖初满脸正经:“因为屎里有毒。”
文陌冶再也忍不住:“……有病啊!哪里有人会在屎里下毒?”
“因为我一猜,没人会吃屎。”
殷霖初鄙夷地看着他,“哪里有人放着好好的饭菜不吃,非要吃屎的呢?”
“你!”文陌冶张口结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又被他绕进去了。
冷静片刻,文陌冶说道:“为了挤兑我,你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这我可比不上你,我也就是说说而已,你是真敢做。”
文陌冶放下手里的瓷杯,杯底与桌面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道:“你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你是个有意思的人。
不过某些人,就只有让人觉得讨厌,反正最后是要死的,我不介意帮他提前。”
殷霖初声音冷了下来:“文陌冶,差不多就行了,不要太过分。”
“不够,既然要完成任务,那就要把该做的都做了才好。”
文陌冶站起身,带着成竹在胸的从容。
明白他话里所指代的是谁,殷霖初沉声道:“你会后悔的。”
“能让我后悔的人不多,祝你可以做到。”
文陌冶轻蔑一笑,转身向外走去。
身后传来铁链落地的声音,文陌冶脚步骤停,挑眉回头看去。
殷霖初站了起来,身上的铁链不知何时都被打开了。
他抻了抻胳膊,活动活动腰腿,声音仿若叹息:“是你自己选的。”
“哈,你还能把我……”
声音阻断在喉咙里,文陌冶瞪大的双眼中映出的影像,是一张冷漠到极致的面孔,抬起的眼睑下是一双令人胆寒颤栗的眼眸。
文陌冶忽然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对殷霖初印象格外深刻了。
每次路过表彰墙,反派组优秀组员表里,头几个里总有他。
殷霖初这么些日子第一次走出那扇门,窗外的日头不烈,比起阴暗的房间,这样的光线让他双眼眯了眯,好一会儿才适应。
往前庭的方向没走出多远,就见到了合瑄。
小姑娘正捧着厨子新做的杏仁酪坐在栏杆上,双脚悬在半空,在柔软飘逸如流云的裙摆间轻轻摇晃。
见到殷霖初忽然出现在那儿,合瑄放下碗从栏杆上跳下,又惊又喜:“殷大哥,你的锁链打开了!是文大哥帮你打开的吗,他人呢?”
“合瑄,替我给你师兄带句话,好不好?”殷霖初笑容温和,合瑄便也露齿一笑。
“当然好啦。
只是,你为什么不自己和师兄说,师兄他不是刚走没多久?”
“你替我转告是一样的。”
殷霖初笑笑,“告诉霍峤,他手里那块木牌要收好,那可是很重要的东西。
能不能再见到我,全凭它了。”
“啊!”合瑄小小惊叫一声,这话听起来像是告别,“你要去哪儿,很远的地方吗?木牌是能找到你的信物?”
“可以这么说。”
殷霖初略点头。
倒也不是不能等见到霍峤了亲自和他说,只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多少有些不好当着人的面做。
尤其那个人是霍峤。
即便霍峤口口声声说想保护他,与他是不是好人无关。
殷霖初清楚明白,有些事情不合适,不必让他瞧见。
交代了要说的话,殷霖初回房间之前,开玩笑似的说道:“我还要做一件重要的事再走,你可别偷看。”
合瑄皱了皱鼻子:“我才不会偷看呢!”
殷霖初眉眼弯了弯,回到房间里。
他走到倒在地上的人跟前,蹲身将卸下的下巴装了回去,持续的疼痛足以让文陌冶短时间内说不了话。
他全程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动作,文陌冶已经完全慌了。
殷霖初的动作快到他来不及格挡,攻击的几个点都是致命的,虽然在力道上有所控制,竟然几下就让他失去了反抗能力。
这完全不可能,他不可能一战之力都没有!
殷霖初仍是一言不发,捂住他的嘴,嘘了一声。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拳头高举起,然后猛然落在文陌冶的胸口。
刹那间,剧烈的疼痛令文陌冶的身体蜷缩一下,肋骨好像断了。
他挣扎着反击,打出去的拳头却被挥开,然后被踩在了脚下。
文陌冶愤怒的双眼死死盯着殷霖初,面孔因为呼吸不顺憋得通红,另一只手抓着捂住他的手,却怎么也扯不开。
“你知道该怎么做。”
殷霖初说道。
文陌冶的眼中满是不甘,殷霖初已经耗尽了耐心,不再费口舌,继续手上的动作,每一次攻击都下了死手。
直接杀死主角会导致小世界崩溃,所以殷霖初不会让文陌冶彻底死透,死得差不多了他自然主动离开。
主动离开与被他杀死不同,文陌冶只是暂时支配这具身躯,离开后原主自然会恢复意识重新接管。
他不肯走,那就让他待不下去,就这么简单。
可以预见回去之后会接受怎样的审判,殷霖初叹着气,小声抱怨:“我忍你很久了。”
手掌下的人挣扎突然加剧,片刻后挣扎停止,陷入昏迷后心跳与呼吸缓慢到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多久,心脏不再跳动。
心跳消失持续约五分钟,那具身体忽然动弹一下,心跳与呼吸又有了,并渐渐恢复正常。
殷霖初停下来,舒了口气,进行的很顺利,那家伙识相地离开了,原主即将恢复意识。
他站起身看了看,抬脚将掉落的剑往文陌冶手边踢了踢,满意地点了点头。
听见一阵莫名的巨响,合瑄一惊,连忙从前院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殷霖初所在房间的方位。
推开门的一刹那,一道寒芒从眼前闪过,合瑄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遍体鳞伤的文陌冶仰倒在地,他抬起的右手握着一柄剑,一缕殷红顺着剑刃蜿蜒而下。
而剑的另一头,是做出攻击姿势的殷霖初。
“文大哥!殷大哥!”
合瑄惊慌得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么,她脚步踟蹰,无助地伸出手,却不知到底应该伸向谁。
文陌冶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手中剑上那抹刺眼的红淌到了手上,那毫无疑问是还带着热度的新鲜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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