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背叛师父是为不孝。
与正道相背,对众多侠士出手,是为不仁。
连与你一同长大的师妹,也被你带入危险的境地,是为不义。
你说,你这样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还有何脸面以墉山派弟子自居?”
“只要师父认我一日,我便是墉山派弟子。”
霍峤面上不为所动,视线却频频落在那只死去的鸽子身上。
他不知文陌冶是什么时候到来的,是才来不久,刚巧被他碰上,还是早已到此,专门在这里等他?最最重要的事,殷霖初现在怎么样了?
霍峤只能听到文陌冶喋喋不休的话语声,那院子里听不见半点声响,如若殷霖初在,怎么会不出声?
他甚至想直接将面前的人挡开,进入院里查看殷霖初是否安好,就算是能确定在或不在也好。
文陌冶有些意外,少有人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与风评的,被人这样否认得彻底,居然没有反应。
他很快调整过来,又不是来打嘴仗的,口头说些话赢了也没多大用处。
“合瑄是被你带走了吧?”文陌冶手里的剑转了转,在院门前踱来踱去,姿态放松。
他并不将霍峤放在眼里,这样的角色不堪一击,都没有正眼瞧的必要。
文陌冶心里认为,如果霍峤不是合瑄的师兄,根本没有资格和自己说话。
霍峤直直望着那扇虚掩的院门,问道:“里面的人现在怎么样?”
文陌冶眼中显出些许不悦:“是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握剑的手紧了紧,霍峤平静道:“合瑄的确是被我带走了,她现在很安全。”
“没有任何地方比我身边安全。
把合瑄交出来,或者,我杀了你再慢慢找。
我有的是时间,”文陌冶视线向下,俯视他,缓慢道,“我一定可以找到她。”
“现在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霍峤没有丝毫畏惧退避,抬脚向前一步。
言语威吓也没起作用,这次的配角还算有些胆量。
文陌冶打量他两眼,笑了一声:“你是说殷霖初吗?放心,他现在也很安全。”
霍峤开始理解殷霖初为什么不想和文陌冶对上,他不喜欢这个人。
他依然不明白为什么殷霖初对文陌冶那样关注,但殷霖初让他不要和文陌冶起正面冲突,能避则避,即便心里预演过无数遍动起手来的场面,霍峤还是将剑牢牢握在手心里,没有任何动作。
文陌冶状似把玩着剑,实则随时准备出招,只要霍峤有任何动手的意图,他的剑就会在一息间划破对方的喉咙。
霍峤转身就走,文陌冶看着他的背影愣在当场。
怎么,怎么就走了?
对方的反应出乎意料到令文陌冶一时回不过神来的地步,他眼睁睁看着霍峤走远,想出言叫住他,犹豫一瞬,决定放弃。
转身回到院门内,文陌冶撇撇嘴:“你那位走卒还真是奇怪,明明发现有问题,你的处境不明,他竟然转身就走。”
坐在竹椅上的殷霖初闻言反而笑起来:“他做了最明智的选择。
有一点你说错了,你不是已经告诉他我很安全了么。”
文陌冶不置可否,走上前去:“麻烦已经打发走了,你也跟我走吧。
我的,俘虏。”
魔教被武林新秀文陌冶只身攻入,教众死走逃亡损失惨重,魔教教主殷霖初人间蒸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消息短时间内传遍江湖,铺天盖地都是在讨论这一事。
实在是内容太过震撼,且不说任谁也不敢夸下海口独自闯入魔教,就是众人集结了,也未必敢在双方对战时冲在最前头。
文陌冶此次所成就之大事,众人鞭马不能及。
霍峤沿途这一路,耳边充斥这那个消息,殷霖初失踪了,他扯着缰绳,不断远离那间小院。
院内的一花一草都在脑中显得无比清晰,那里还有一个重要的人,但他现在不能回头。
他不能再让合瑄落到文陌冶手里,连放在师姐那里都不再让他放心。
霍峤敲响了那扇大门,师姐前来开门,见到是他连忙往外看了几眼,询问道:“来的路上没有被人发现吧?”
“没有,给师姐添麻烦了。”
霍峤歉意道。
他的名声自武林大会召开的那场开幕式后,彻底被摧毁,唯有师门内的几个同门还信他。
“师姐,我想带合瑄离开。”
师姐一愣:“你说什么?合瑄才刚来没多久,你怎么……”
那是无法对他们解释的事情,文陌冶是正道代表,霍峤怎么可能说出是要带合瑄躲避文陌冶?并且,文陌冶没有真正伤害到合瑄,也没有做出任何实质伤害合瑄的行动,甚至一句要伤害合瑄的话都没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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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不出一个理由来,只能沉默以对。
合瑄走出门来,笑着道:“师兄,我和你走。”
“合瑄。”
霍峤低低唤了声她的名字,合瑄的笑容纯净无暇,扑上来抱住他的手臂,还像以往那样亲昵。
“我们本就是来看望看望师姐,现在见完了,不就是该回去了么。”
合瑄说道,“我昨晚和师姐说了大半宿的悄悄话,该说的都说过了,再留在这里多不合适呀。”
“离开师姐这里,你还能去哪儿?我只能送你回师父身边了,师父他老人家一定能……”霍峤担忧地想着如何安排合瑄,却被她打断。
“师兄,你送我去文陌冶那儿吧。”
合瑄笑着道。
霍峤不解地看着她,眉心蹙起。
合瑄认真道:“其实我回想之前和文大哥一起的日子,他对我诸多照顾,一路都在护着我。
对我虽不是极好,但也还算不错——我自然是知道,师兄师姐你们才是对我最好的。”
霍峤只道:“我不同意。”
合瑄笑靥如花:“师兄你别老把我当小孩子,我这么大了,还不能自己做决定么?你不同意,我自己也长着两条腿呢。”
霍峤能怎么办,他还能打断那两条腿么?
时隔多日,合瑄主动送上了门。
文陌冶居住的家宅不大,上门找他的人不多,听见敲门声有些意外,开门就见到合瑄的笑脸,不由得惊喜。
心中有少许疑惑,他越过合瑄的身体,却只见到一个离去的背影,但合瑄已经回来,那些都不重要。
文陌冶自信无论出现什么变故,他都可以应对,从容将合瑄迎入门内。
文陌冶问什么,合瑄便答什么,将被师兄带去殷霖初的院里玩了几天,这几日又住在师姐家都告诉了他。
领着合瑄去到给她准备的卧房,合瑄对文陌冶道了声谢后,忽然说道:“我想见殷霖初。”
文陌冶沉默片刻,笑道:“你为什么想见他?”
“我想让他陪我说话,和我玩。”
合瑄满眼天真烂漫。
文陌冶又是一阵默然不语,她想了想,恍然想起之前他说过,让她说两句软话就行。
说软话么,简单。
合瑄双膝一屈,跪了下来:“我求你了。”
她说着,抬起双手准备俯身就拜。
文陌冶手疾眼快一把拦住,把她扶起来:“……我又没说不让你见,没必要行这么大礼。”
合瑄拍拍膝盖,语气爽快,半点不像忍辱负重给人行了大礼的:“师父说,礼多人不怪么。”
文陌冶率先进入门内,看着被锁住手脚困在方寸之地的殷霖初:“有人要见你。”
殷霖初抬头看他,文陌冶道:“是合瑄。
你不要耍花样,不要试图对她做出任何不利的事。”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放轻了些,“虽然我对你很感兴趣,但我是要迎娶合瑄的。
正妻之位没有第二个人选,她是女主角。”
这话说得像是还有第二个人稀罕正妻的位置,恐怕合瑄都不见得想当!殷霖初口中默念“爱与和平”,重复十来遍才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文陌冶走了出去,合瑄从门外进来。
殷霖初见到她还是愣了一瞬,问道:“是文陌冶把你抓回来的?”
合瑄摇头否认:“不是,我是自愿来的。”
她的笑始终挂在脸上,“我在师姐家中,外面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外边都说你失踪了。
我一猜,你可能被抓起来了,就让师兄把我送来了。
我想着,师兄不能见到你,说不定我能呢?”
合瑄眼中带着小小的得意,殷霖初忍俊不禁,这位女主倒是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
文陌冶没有走远,就站在门外,听着门里两人说着话。
他听见殷霖初说:“我教你唱首小曲儿吧,以后你能唱给文陌冶听。”
还有意外之喜?文陌冶嘴角挂上一抹笑,明面上不假辞色,背地里竟然如此温柔小意,教合瑄唱曲取悦他。
没想到殷霖初还是个喜欢暗中付出,不争不抢的人。
他站在廊下静静等候,十分有耐心地等待,这个人总是能给他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第一首小曲儿的名字,”殷霖初的嗓音带着点随性,语气轻快,“叫,死了丈夫好出门。”
文陌冶:“……”
合瑄咯咯直笑:“好奇怪的名字,我想学这个!”
“等你学完这首,我再教你另一首。”
殷霖初说道。
合瑄好奇问:“那首又叫什么名字?”
文陌冶支着耳朵仔细听,他听见殷霖初说——
“那首小曲叫,小寡妇上坟。”
文陌冶听不下去了,踹门而入,拎着合瑄的衣肩把她从房间里领出来。
再不弄走,他信合瑄真能学会了到他面前唱。
第94章 扛走吧
被文陌冶拎到门外,合瑄用力挣脱他的手,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文陌冶望着她,耐着性子等她说。
合瑄视线往下扫,又很快抬起来,直言道:“你为什么要把殷霖初关起来?”
“不然呢?”文陌冶反问道,“你以为凭他的身份,就算没死在我的手里,到了外面,还能安稳度日?你是在他手底下安稳度过了几日,但你别忘了,他是手中沾满鲜血,人人欲除之而后快的魔教教主。”
这倒也是,武林正道那么多人要杀他,就连师父和师兄都曾接受过诛杀殷霖初的任务——虽然师父去了两回都没能杀成,师兄直接留在殷霖初那儿成了他的护卫。
合瑄细细思索,师兄不去杀的人,她便也不觉得应该死。
况且殷霖初对她好,见她爱吃杏仁酪,连厨子都愿意让她带走。
越想,合瑄的面色越凝重。
完了,事情严重了。
她怎么会犯那么严重的错误!
她的脸色难看得显眼,文陌冶心中还道她是因为自己那番话意识到了问题严重性,放缓了语气,说道:“你会知道殷霖初在我这里,是你师兄和你说的吧?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正道侠士,你以后乖乖听我的,我保证护你……”
“呜呜呜。”
合瑄忽然抬起双手呜咽着扑到一旁的柱子上,将头埋在手臂间,哭得伤心不已,肩膀颤抖着,逐渐上气不接下气。
文陌冶被她吓一跳,见她哭得实在伤心,难免心疼,上前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哭别哭,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别哭了,乖。”
合瑄从手臂间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大颗泪水含在眼眶里,打湿了眼睫。
她哇地一声扑到文陌冶肩上,含混不清地说道:“厨……厨子……”
“橱子?”文陌冶有些莫名,但她不再纠结殷霖初的事就好,能有别的东西转移她的注意力,再好不过。
“厨子还在师姐家里,我忘记把他给带来了,呜呜呜。”
合瑄几乎肝肠寸断。
她原本还庆幸殷霖初在事情发生之前,让厨子和她一起走,能够逃过一劫。
若是当时厨子留在那里,说不定会遭遇不测。
就算没有遭遇不测,都说魔教教众死走逃亡,厨子肯定也不会傻傻留在那里,四处奔走外逃,到时候上哪儿找去?
可没想到,她竟然会把厨子忘在师姐那里,岂不是吃不成杏仁酪了?
“呜呜呜,我的杏仁酪……”
文陌冶越听越糊涂,上回从合瑄嘴里听到杏仁酪,是她和霍峤打哑谜似的对话,难道杏仁酪是他们师门里的一个暗号?
那橱子又是什么?莫非合瑄的橱子里,装着她很重要的东西?
“合瑄,你别着急,我会帮你的。”
文陌冶擦着合瑄的眼泪,问道,“你那橱子有多高,多宽?”
合瑄抽噎着,回想片刻,抬手在头上稍高一点的位置比划一下,又展开双手,比出的宽度大约能顶文陌冶一个半:“大概,就这么高,这么宽。”
目测也就一人高,文陌冶心中合计,估摸着不会太重,便道:“你放心,我帮你把橱子带回来。”
合瑄眼巴巴看着他,睫毛湿漉漉的:“真的吗?那我,那我谢谢你。”
文陌冶忍不住一笑:“不必和我说谢。”
他就是喜欢合瑄的单纯,不隐瞒心事,直接又爽快,没有心机。
关起殷霖初的事情他也对合瑄不避讳,他有把握,合瑄不会向外宣扬,她是个聪慧的女子。
“那你什么时候去?”合瑄眨巴眨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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