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事实摆在眼前之时,他一时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你与陛下……”韩陵看着陆成泽依然如往常一样清冷淡漠的模样,一时间有些话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心中涌起无限愧疚之情,但却还是继续问道:“可是因为我与太后的缘故?”
陆成泽微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陆成泽凝眸,反问道:“重要吗?”
韩陵无言以对,无论是不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但韩陵还是点了点头道:“不重要,但我想知道。”
陆成泽垂眸思虑了一瞬,答道:“一开始是,至于现在……”现在陆成泽也分不清了,这些年他也很孤寂,他想要守护的人已经有了自己的爱人,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之努力,唯有他,每天都在计算着自己的死期。但萧毅瑾却抓住了他的手,强势的将他困住,一心想要留住他。
韩陵蹲下身,视线与躺在软塌上的陆成泽齐平,他看着陆成泽的眼睛沉声道:“陛下放了我,是你求情?”
“陛下在暗牢中说过,他也得到了想要的,是不是指你?”
“是你用自己与陛下作为交换救了我的性命?”
陆成泽摇了摇头道:“陛下不杀你,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太后。”虽说他与萧毅瑾第一次交合确实因为韩陵,萧毅瑾虽然心中挂念太后,但人在盛怒之下做出什么决定都有可能。他当日没有反抗,也是担忧会激怒萧毅瑾,让他在冲动之下做出无可挽回的决定罢了。
至于后面的一次又一次……或许是因为韩陵的、或许是因为经不住萧毅瑾的哀求,亦或者是他自己心怀欲念吧。
但韩陵不信陆成泽的话,直接红了眼,双手紧握成拳,狠狠的一拳捶在了地面上。这些年他不仅仅将陆成泽当成朋友,更是当成兄长,与唯一的亲人一样对待。
他原以为是上天眷顾,才让陛下放过他,没想到眷顾他的从来不是上苍,而是陆成泽。
韩陵伸手抓住陆成泽微凉的指尖,哀声道:“兄长,不要顾及我们,婉婉是陛下的生母,陛下不会对太后做什么。而我,执掌禁军数十年,若无真切的原由,陛下轻易也不敢处置了……若是我与婉婉之间的相守,是靠你的牺牲来成全的,我们宁可恢复到从前那样,再不相见。”
纵使不见,他们心中存着念想,余生也能过下去,但若是让他们只顾着自己快活,无视陆成泽受到的伤害,是万万做不到的。
陆成泽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韩陵的肩,道:“不要想太多,我如今挺好的。”
“真的好吗?”韩陵却笃定的认为陆成泽不过是在安慰他,他看着陆成泽的眼睛说道:“陛下与你虽无名分,却是血亲,你真的觉得你可以不在乎吗?”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这人偏偏是萧毅瑾,萧毅瑾是陆成泽看着长大,从小捧在手心里待如亲子,韩陵不觉得陆成泽真的可以毫无芥蒂地接受这种关系。
果然韩陵的话刚落,陆成泽手中的书册便“啪嗒”一声掉落在了软塌上。
陆成泽快速回过神来,仓皇的将书册捡起,卷成一个圆筒拽在掌心里。
韩陵看着陆成泽手中的书册被抓皱,他伸手将书本从陆成泽手中抽出,将皱起的纸张理平,叹息着道:“陆兄是爱书之人,可从未这般糟蹋过书本。”
陆成泽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一言不发。韩陵将他深埋在心底的羞耻一下子翻到了明面上。
对啊!
自小秉承君子之道的陆成泽,彻彻底底丢失了最后的风骨。
居然恋慕自己的侄儿,爱慕着自己看着长大,如亲子般的孩子。
萧毅瑾什么都不知晓也就罢了,可是他居然也贪恋萧毅瑾给他的温暖,不管不顾的陷了下去……
陆成泽脸色煞白,他暗暗的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不敢看韩陵,低声道:“我知道了,我好好想想。”
韩陵看着陆成泽的模样,没有多说什么,而且萧毅瑾派了暗卫守着陆成泽,他能躲开不让他们察觉也不容易,便不在多留,将书册放在陆成泽身侧的软榻上,退后几步穿过竹林,一个翻身越墙而过。
风萧萧肃肃吹过竹林,竹枝摇曳发出“哗哗哗”的声响,一直凉到陆成泽的心头。
陆成泽躺在软塌上一动不动,那苍白的面色毫无生气,若非胸口处微微起伏,真是像极了一尊雕像。
过了不知多久,萧毅瑾踩着落叶走到陆成泽身边,他直接脱了鞋挤到软塌上,将陆成泽抱在怀里,亲昵的蹭了蹭陆成泽的脸颊,笑着道:“亚父,身子可还好?”
陆成泽睁开眼看着萧毅瑾,也不说话,只是静静我凝望着他,看着萧毅瑾心中有些忐忑。
萧毅瑾眨了下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亚父?怎么啦?”
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朕又做错了什么?
萧毅瑾疑惑不已。
陆成泽摇了摇头,问道:“陛下,倘若有一天你发现臣骗了你,你会如何?”
“骗朕?”萧毅瑾有些错愕,陆成泽骗了他什么?
萧毅瑾想了一下,不觉得陆成泽还有什么能骗他的,但还是答道:“只要亚父一直陪着朕,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朕不会放在心上的。”
萧毅瑾觉得这世上最大的骗局他都一一经历了,连他的身世之事,包括太后私通外男之事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古往今来莫说帝王,有几个男人能做到他这样不在乎脸面的。所以他不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可以打击到他。经历先前种种,世间其他诸事,萧毅瑾觉得他都可以一笑而过……
陆成泽抿着唇,再次摇了摇头:“倘若不是小事呢?”
萧毅瑾蹙起眉头,忽然想起前世之时后宫的妃嫔们在最得宠之时总是爱问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来试探他。
例如:嫔妾与xxx在陛下心中孰轻孰重矣?
亦或是:嫔妾最爱的红菊被xxx夺走了,陛下可否帮妾身讨回来?
更甚者:三皇子对陛下最为孝顺,倘若太子之位给三皇子该多好啊!
当然,前二者无关紧要的,他当然满足了,最后的静妃也理所应当的被赐了白绫。
萧毅瑾看着陆成泽心中暗暗怀疑,是否亚父也同前世的宫妃一样,面对他时心中不安,总要他承若些什么来让他安心。
于是,萧毅瑾看着陆成泽,无比郑重无比的说道:“无论多么严重的事情,只要亚父一直在朕的身边,朕都会原谅亚父。”说完,又加了一句,真切的保证道:“或许会生气也会发怒,但最终一定会原谅你的!”
陆成泽不是前世随意哄哄的妃嫔,陆成泽是他此生挚爱,除非陆成泽要了他的性命,萧毅瑾真心的觉得,无论陆成泽做了什么他最终都会原谅他的……
陆成泽弯了弯嘴角,勉强的笑了笑,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但心中的愧疚却更深了。
他绝不能让萧毅瑾知道真相。
当年不说,是觉得他自身有瑕,若是跟萧毅瑾表明身份恐污了萧毅瑾的一世清名。
而今日之后更不能说了,萧毅瑾一无所知,所以没有错。
有错的是他,他枉顾人伦,他贪慕温情将所有纲常都抛之脑后,那么所有的罪孽就该由他一人承担,当来死后进入地府,是千刀万剐,是抽筋扒皮,是刀山火海亦或是油锅煎熬,也自当该由他一人承受……
萧毅瑾不知陆成泽心中所想,他伸手将陆成泽牢牢的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道:“亚父,不要多想,朕待亚父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证,无论何时都不会改变。”
听着萧毅瑾的话,陆成泽心中的痛意更甚,他胡乱的点了点头,伸手环住萧毅瑾的腰,紧紧的靠在萧毅瑾的怀中。
萧毅瑾的唇蹭了蹭陆成泽的额头也慢慢的闭上眼睛,轻声安抚道:“倘若亚父觉得宫中无趣,朕会时常抽空陪您去外头走走的,亚父若是想要什么也只管吩咐,只要宫中有的,亚父都可以随意使唤。朕的一切都是亚父的……”
陆成泽闭着眼睛,将自己埋在萧毅瑾的怀里,没有说话,清风混合着萧毅瑾的声音,吹拂过他的耳畔,也吹进了他的心中。
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竹叶的气味,将陆成泽淹没,陆成泽却也毫不挣扎的沉迷其中……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很多小可爱觉得太后人设有争议,太后的人设从来不是蠢天真之类,前面章节写过啦,因为陆成泽需要她傻需要她天真,需要她给予陆成泽被需要的感觉。
比如她藏了那么多的秘密,如果不是萧毅谨重生,那她几乎瞒得滴水不漏……
她曾经在三皇子后院与三皇子虚与委蛇,仗着陆成泽压下其他所以人。
她审时度势在三皇子需要一个子嗣的时候偷情怀上孩子,三皇子知道真相恨不得杀了他,但为了太子之位只能咬牙认了。
萧毅谨掌权之前,陆管前朝太后管皇宫。后来萧毅谨借着整治内务府接管皇宫所有的权利太后才顺势撒手。
还有和韩陵再续前缘也并非简简单单的心血来潮,比如前世萧毅谨亲近周家没有今世这么听话她就不敢这么干了……
作话字数有限~
第125章
秋风瑟瑟,进入九月的天气要凉爽了许多,陆成泽一向气虚体弱,比旁人更怕寒凉,萧毅瑾还穿着单衣,陆成泽在晨起晚间之时便穿上了外衫。
许是放下政务后休养得当,陆成泽比往年壮硕了一些,腰间的扣子比往年松了半寸有余。
而这些日子,萧毅瑾除了早朝不得不离开,整日黏在陆成泽身边。陆成泽也纵着他,比如此刻,任由萧毅瑾歪倒在龙椅上,头下枕着陆成泽的腿。
萧毅瑾仰头举着折子道:“亚父,蜀中粮草比去年要增产半成,你说是朕派遣的官吏治理有方,还是之前蜀王瞒而不报?”
“有区别吗?”陆成泽思索了一瞬答道:“都是陛下圣明。”
被陆成泽随意夸一句,都比满朝文武花团锦簇吹捧要来的更开心。
萧毅瑾将蜀中的奏折放在一旁,陆成泽立即将另一册递了过去,萧毅瑾自然而然的接过,直接展开,只看了一眼便笑着道:“又是江南盐政。”说着将双手举起,奏折展露在陆成泽的面前。
陆成泽快速阅览了一遍,眉头蹙起沉声道:“江南府,士族豪门与当地官员,一向有所勾结,沆瀣一气欺瞒朝廷已是惯例,就算派遣新的官员前去也会被他们同化。”
江南府众多势力,有着共同的利益,积年合作之下,已经连成一块铁板,萧毅瑾想过派遣良臣将江南府的势力分化,寻找时机逐一突破,可是那些刚到江南的官员根基太浅,过不了多久便会‘病逝’。想要不被‘病逝’便只有同流合污,成为江南士族的爪牙,所以派再多人过去也是白搭。
江南盐井众多,但盐政报上来的账目却在逐年减少,只能说江南已经被纵容的胆大包天,胃口越来越大。
萧毅瑾狠狠将奏折摔在案桌上,直起身看着散落在一旁折子冷哼了一声,郁气道:“早晚朕要灭了他们。”
陆成泽伸手拍了拍萧毅瑾背,软声道:“江南士族可谓是盘踞江南府的地头蛇,普通官吏他们自然不放在眼里,还是要派身份贵重的臣子前去。”
身份贵重?
萧毅瑾思索了一下,疑惑道:“宗亲?”
“要不朕将萧云沐派过去?亚父不是觉得他挺聪明的嘛?”
“你啊……”陆成泽嗔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宗室皇亲本就战战兢兢,如今陛下厚待,刚刚稍稍缓解了一些,你若是此刻将清源郡王唯一的嫡孙派去江南,是想要宗亲集体自缢吊死自己吗?”
萧毅瑾也眯着眼睛笑了,本就是一句玩笑话,毕竟萧云沐虽然身份贵重人也够聪慧,但年龄太小,怎么能压得住那些江南的老油条,真将人派到江南去,那就是让他去送死。
但是萧毅瑾还挺喜欢萧云沐的,人够聪明,还能通过他安抚宗室的情绪,一举两得,目前萧毅瑾还舍不得让他去死。
不过,看到陆成泽笑了,萧毅瑾却故意继续辩解道:“朕不是看那小子如今在大理寺干的不错,刚去了不到半个月便破了两个大案子,江南那摊子事儿交给他说不定还真能给他理出头绪来。”
陆成泽摇了摇头,伸出食指点了点萧毅瑾的额头也不多说什么,毕竟他已经卸职,所以政务都交还萧毅瑾,朝政可以给予建议太不可插手太多。
不过他也相信萧毅瑾,不是那种罔顾人命的帝王。
……
工部尚书求见,萧毅瑾要与之议事,陆成泽便避了出去。
刚走出御书房不久,便在长廊上遇到了太后。
显然太后是特意再次等候陆成泽的。
太后见到陆成泽立即快步上前,走到陆成泽的面前,伸手抓住陆成泽的衣袖,抬头凝望着他。
陆成泽对于太后的到来好似早有预料,没有半点疑惑。
太后声音轻缓的说道:“瑾儿将哥哥看的太紧了,哀家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与哥哥单独说话。”
陆成泽笑了一声,疑惑的问道:“工部尚书是你的人?”
太后摇了摇头道:“哀家不爱理会朝政之事,连皇城之权都尽数让出又岂会与朝臣有丝毫联络。”
陆成泽垂眸沉思了一瞬,笃定的问道:“无忌?”
当日藩王叛乱,工部一批准备运往前线的新式弓弩被兵部强行扣留,工部尚书既不想得罪兵部亦不想因为工部过失耽搁战局,左右为难之际,是陈无忌上奏禀报了萧毅瑾才解了工部尚书的困局。后来陈无忌接任兵部尚书,与工部往来更多,若是陈无忌请求工部尚书帮个无关大雅的小事,拖住萧毅瑾一段时间,想必工部尚书也不会拒绝……
果然,太后点了点头道:“陈大哥只以为哥哥被囚宫中,便寻机拖延片刻让哀家能偷偷见哥哥一面而已,其他一概不知。”
陆成泽抿着唇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
太后泫然欲泣的眼眸,注视着陆成泽悲切的说道:“哥哥,离开皇城吧,这宫里就是一座牢笼,困住了我就够了,莫要将哥哥也困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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