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正德叹息着摇了摇头:“可惜了永安的孩子,他们夫妇二人成婚三四年才怀上,都已经九月临产了,去岁年末宜阳公主进宫去向陛下请安,在宫中滑了一跤当即临盆,只能匆忙在宫中生产,不知是不是因为摔狠了伤到了孩子,那孩子一出生便夭折了。”
“若是平安的话要比我的孩子大上一月有余。先前我还打算跟永安商量结个娃娃亲来着。”说着孙正德惋惜不已:“如今担心永安触景伤情,我连满月酒都没敢大办。”
陆成泽讶异的脱口而出:“怎么会。”
“是啊!”孙正德应和道:“要说临产的动了胎气早产的妇人也不少,照常理来说八九月份的孩子应当可以活得下来啊。”说着再次叹息着摇了摇头:“还是永安气运不够,无福与这个孩子相见。”
陆成泽也觉得惋惜,陆氏一族本就人丁稀薄,但愿往后他们夫妇可以顺遂。
喝着茶,孙正德忽然拍了拍脑门,笑着道:“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说着他从身侧拿出一个包裹,将系着四角的结打开,包裹里面放了几个木匣,孙正德拿起一个木匣,细细打量了一下递到陆成泽手上:“这是临行前,陈先生特意托我带给王爷的。”
说着拿起其他的一一递了过去:“这个是韩大人托人送到我府上让我带给您的。”
“这个是永安让我带给您的。”
“这个是……”
孙正德每递过一个木匣,便顺带着说清是谁的,陆成泽沉默着一一接过,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浅,他始终没有听到期盼的名字。
两年了,自己没有联系京城,而京城的他也没有向江南传过只言片语。
陆成泽心中暗叹一声,或许还是在怨他吧。
第132章
也对,是该怨的……
明明说好一生相守,珍惜每一刻在一起的时光,但自己却一意孤行不顾他的挽留执意要离开。
自己明明知道他最忌讳什么,也知道他最恨旁人要挟他,但他依然做了。
他最恼怒受制于人,可自己却偏偏做了让他最厌恶的事情,也伤透了他的心……
陆成泽端起桌面上凉透了的茶水一饮而尽,柔声道:“有劳了。”
“王爷客气,不过是顺路的事儿。”孙正德将包裹木匣子的布块随手丢掉了一边,笑眯眯的说道:“现在将母亲送至江南,不日我便要前往北境任职。”
“北境?”陆成泽惊讶道。
“我都当爹了,总不能还无所事事吧。”孙正德一脸自豪的笑着道:“总要养家糊口的,便向陛下求了个差事。”
忽然陆成泽想起了萧毅瑾的布局。
当日给孙正德赐婚,目的便是为了北境军权。
如今计划便已经开始了吗?
果然孙正德喜滋滋的继续说道:“我看到八股文就头疼,科举是没指望了,陛下便将我安插进军中。”
陆成泽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道:“陛下有心了。”
“对啊对啊!”孙正德更加欢喜,认同的说道:“陛下说了,我现在没有功绩,贸然入军中便有了官职难免被其他同僚排斥。便让我去北境,我岳父在北境经营数十年,如今封了侯不好再统军,但人脉还在,有人照顾着,总不会亏待了我。”
陆成泽再次点了点头:“对你而言却是是好事。”
“只是可惜了,若是我能早生几年对阵夷族,得些军功就好了。”孙正德面露惋惜的神色,叹了口气,却又很快打起精神:“但是若我早生几年岂不是娶不到我夫人了?”
孙正德最擅长自我安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陆成泽看着孙正德没心没肺的模样,心中也跟着愉悦了不少,他笑着问道:“北境那么远,你父亲可放心?”
“有何不放心的,父亲巴不得将我快些打发走呢。”想到家中父亲那张恨铁不成钢的脸,孙正德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道:“倒是前年王爷忽然离京,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也没能为您送行,陈先生与家父可抱怨了您好几回呢。”
陆成泽笑了笑,低声道:“是我的错。”随即开口问道:“你父亲可还好?”
“好着呢!”孙正德不以为意的说道:“我出京前还拎着我的耳朵训了我一顿。”
说完,还委屈的嘟哝着:“我都当爹了,一点面子都给我留。”
陆成泽闻言,被逗笑了:“朝中可还好?”
孙正德老实回答道:“都好着呢,王爷切勿担心,陛下如今厉害着呢!最近两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就是有几个言官闲着没事儿干,天天催促着陛下立后。”
“立后?”陆成泽的心一下子收紧,他低头看着面前空荡荡的茶杯,低声问道:“那陛下有什么想法?”
“陛下当然驳回了啊。”孙正德轻轻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那些人就想着将家中女眷送进宫,凭着裙带关系加官进爵,都是些没出息的东西,也不想想纵使陛下立后又怎么可能会选他们的女儿。”
自古以来,凭着后宫女子一朝翻身的例子屡见不鲜,再加上萧毅瑾长相英武不凡,帝王至尊,大权独掌。一后、四妃、八嫔等,后宫高位空悬,自然是谁都想要分一杯羹,他们有此想法也不算什么。
陆成泽闻言,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他抿了抿唇,低声问道:“那陛下现在依然孤身一人,不曾纳妃?”
“那倒也不是。”孙正德答道。
而陆成泽听到孙正德的话,霍然抬头看向孙正德,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哀伤。
在孙正德还没看清他眼中的颜色之时,他又快速低下头去,将面前的茶杯握住手中,颤抖着声音问道:“陛下…陛下纳妃了?是哪家姑娘?”
“不知道,我只知道陛下将一个女子收入宫中,”孙正德一向大大咧咧,没有太过细腻的心思察觉出陆成泽的不对劲。他老实的摇了摇头,一脸无知的回答道:“但陛下没有册封她任何位份,连最低等的宝林位份都没有,但陛下金屋藏娇养了个美人在宫中之事,是整个京城中人都心知肚明的不传之秘。”
“是吗?”陆成泽握住杯子的手慢慢收紧,太过用力的指关节变得发白,面上如染上了一层冰霜,透着寒意。
但陆成泽一向脸上表情不多,此刻的神情与往日相差并不算大,孙正德看不出陆成泽的变化,没心没肺的点了点头道:“据说那美人姓陆,因为没有封号,咱们私下便称陆美人。”
“谁也没有见过那名陆美人,但据说陛下极为珍重,日日陪着她,有了陆美人后,天下其他人都不看在眼中了,所以才不想立后纳妃。”
陆成泽用力的咬着唇内软肉,甚至舌尖可以尝到一丝血腥味儿,但他却好似半点感觉不到疼痛。
孙正德往前伸了伸,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据说,这位陆美人出生不高,还有传闻说是陛下强抢回来的,所以才没有册封。”
“是吗?”陆成泽暗暗的深吸了一口气,嘴角的笑意有了几分苦涩。
“我说的都是真的!那是您不知道陆美人的所居住的宫殿叫什么名字。”孙正德看着陆成泽好似不信他的话,为了增加话中可信度,认真的说道:“‘囚凤台’,您看着一个‘囚’字,不就说明,这名美人是被陛下强占的嘛!”
囚凤台?
陆成泽沉下心神,不动声色的试探道:“‘囚凤’这个名字不太吉利,宫中好似没有这个宫殿吧。”
“以前是没有,但是现在有了呀!”孙正德端起水杯,将杯子里的茶水一口喝尽,答道:“陛下将离御书房最近的那处院子改了名,改成了‘囚凤台’。”说着,好似担心陆成泽不知道是哪处宫苑,便细细地描述道:“那处院子只有一条半丈宽的石子小径可以过去,院子里种满了竹子,里面不是巍峨的宫殿,是一幢极为雅致的三层小楼……”
听着孙正德描述,陆成泽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满皇宫只有一处符合孙正德所描述的院落,那便是他曾经居住过的凤泽宫。
也对,心中悦爱的人都可以换,那么宫殿的名字换一换亦是轻而易举。
囚凤……囚凤……
是将心悦之人永远困在身边的意思吗?
终究,他们之间的情分与说过的承诺都不作数了吗?
那些人精的缠绵情谊,也都一寸一寸碾成碎末随风飘散了吗?
不过,陆成泽并不怨萧毅瑾,因为当年是他先一步不守承若离开他身边……
终究是他之过
只恨苍天,为何一再玩弄他。
为何每每在他距离余生安乐仅一步之遥之时,将他再次打入地狱。
好似猫儿戏耍老鼠般,每每看见曙光之时,再次将他拖入黑暗。
与其触手可及时再次失去,还不如让他永远不曾拥有过……
陆成泽闭了闭眼,压下心中涌动的情绪与心中不断如针扎一般的痛苦,缓声道:“陛下怎么会做出强占民女的行径。”
“陛下的强占能算什么强占?”孙正德理直气壮的站在萧毅瑾的那边,凭着陛下的容貌风姿,只要陛下想要,怎么可能有女子能拒绝陛下!
“陛下对陆美人可好了!”孙正德担心陆成泽误解了萧毅瑾,便解释道:“我曾经去过一回囚凤台,虽然无幸见到陆美人,但囚凤台里的一切,真的看得我目不暇接,天下珍宝只有我想不出来的,没有囚凤台里没有的!”
天然的金色珍珠穿成的珠帘、比人还高的珊瑚、白玉堆积成的假山、比他脑袋还大的夜明珠、血玉雕成的盆栽摆件……
里面珍宝堆砌无一不昭示着陛下对陆美人的宠爱。
小小一个囚凤台的三层小楼里,随便一个不起眼的小摆件都价值连城。
陆成泽不想听这些,凤泽宫,囚凤台。
原本那里是他的住所,在那里萧毅瑾给了他太多温暖的回忆。可是现在已经被另一个人占有,从此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旁人的了。
他的梦还未开始便要醒来,让他连沉溺其中的机会都没有。
“对了!”孙正德再次笑眯眯的说道:“陆美人已经诞下皇子,虽然现在还没有封赐,但早晚会有位份的吧。”
陆成泽的手再次握紧,脸上煞白,如同染上一层寒霜,他努力勾了勾嘴角,失神的说道:“陛下有后,我也为他高兴……”
“对啊!”孙正德砸了咂嘴吧,叹了一声:“小皇子早产,养了三个月,直到去年年末陛下才宣扬出来,我去瞧了一眼,瘦瘦小小,脸色还有些青,百日的孩童却和我女儿刚出生的时候一样,往后可得好生养着了。”
陆成泽失神的低声道:“有陛下福泽,小皇子必定无恙的……”
第133章
陆成泽神色不定,自己想要知道的与不想要知晓的消息现在都有所了解。只要想到萧毅瑾曾经给予他的所有温情现在全都属于了另一个人,心中便觉得被人狠狠勒住,连呼吸都觉得无比艰难……
他强撑着笑意,越发没有心思应付孙正德,垂眸随意的应着。
孙正德虽然是个憨厚的直肠子,但也不傻,见陆成泽神色越来越凝重,便暗自猜想是否是他说错了什么话。
他知道自己不够聪敏,但是连萧毅瑾都对他多有包容,唯独面对陆成泽是心中惧怕。
虽然他自小在陆成泽面前长大,但对陆成泽的畏惧也是从自小而来,毕竟陆成泽冷着脸的模样,连陛下瞧着都要退让三分,更何况是他。看着陆成泽面色越来越不好,心中亦不想多留。
两人再次闲聊了几句,孙正德便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了。
陆成泽站在厅中目送着孙正德离开,看着案桌上的几个木匣,垂下眼苦笑了一声,心中没有半分想要打开的欲望。
他抬头看着乌蒙蒙的天空,他想到了京城,江南气候再好,但京城的晴天比江南要多得多。
连日来的细雨绵绵,让陆成泽的心情越发烦躁,尤其是此刻,他有种难以忍受的痛感,他不想再忍了,也不想再等。
京城的冬日再冷,却不如江南冷冰彻骨,心中想要回京城冲动再也难以控制,想要再见一见那个人,哪怕他移情他人,也要再看他最后一眼……
陆成泽召来天枢沉声问道:“证据收集的如何?”
天枢禀报道:“江南府所有官员受贿账目已经整理完毕,数年来官府与豪商勾结,强买强卖、抢夺农田、逼人为奴……所有罪行人证物证据以收集完毕。”
陆成泽点了点头,叹息着说道:“那便开始收网吧,本王不想再同他们耗下去了。”
“是。”天枢低声应道。
陆成泽长舒了一口气,思虑了片刻:“江南士族豢养私兵已成惯例,纵使朝廷历年来多有钳制,但他们不过是将府兵的名头换成了所谓的护卫和家丁罢了,其势力依然不容小嘘,未免狗急跳墙,就一个一个来吧。”
天枢抬起头看向陆成泽,江南府四大豪商,牢牢把控整个江南,官员上任若想要顺遂都得像他们拜码头,妥妥的土皇帝。
几大家族,绵延几百年,朝代更迭都动摇不了他们的地位。
士农工商,商人虽排最末,但就算是皇帝也有为银钱发愁的时候。他们扎根江南,贿赂官员、联姻朝臣,银钱开道势力极大。
若是贸然下手,这几家沆瀣一气,恐怕整个江南都会乱,尤其担忧他们狗急跳墙以百姓为质逼迫朝廷。
陆成泽虽然想快刀斩乱麻快些了结江南乱局,但也知道这些家族盘踞江南几百年,想铲除绝非易事。
“那就从杨家开始吧。”陆成泽神情淡漠,眼神看着一直飞鸟从天空中略过,好似惊动了凝结的雨气,细雨再次洋洋洒落:“杨家号称四大家族之首,越发无法无天,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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