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有些痛心,也有些无奈。“不过毕竟也只是不懂事,不是那种完全没心没肺的坏孩子。现在出了这种事,他估计也吓坏了。”
跟班主任聊过以后,江屹又到教室远远看了一眼夏赵宁。少年和江屹对视一眼,赶紧低下头去。江屹眯了眯眼睛。他走进教室后排,把自己的电话写给夏赵宁,道:“有事给我打电话。”
夏赵宁不作声,只是死死地盯着电话纸条。
职高的孩子大多穿着老旧的校服,有些不服管的,则穿着自己张扬的衣服。什么花外套、紧身裤,都是时代玩剩下的非主流。
还没长开的男孩子的头顶五颜六色,这里是黄色,那里是红色,一眼望上去是没炒好的番茄鸡蛋。标新立异如今也算不上了,个个都是同款,都是校门口理发店里能染的那几个颜色,千篇一律。
这边还有几个“不良青年”在学校走廊里不安分地罚站,看着穿着警服的江屹和林林倒是老实了点,最大胆的黄毛1号小同志竟然还跟林林做了个鬼脸。
有钱的孩子,成绩不好也不会来安海区的破职高。这些孩子接触着网络上光怪陆离的新鲜事迹,依葫芦画瓢,在这个圈子的同龄人里洋洋得意,忘乎所以,挥霍着自己的青春。
不过,或许在日后摸爬滚打之际,这段日子的横行霸道和标新立异,能够成为他们最后能够吹嘘的回忆吧。
走出职高校园,校门对面是一排两层平房,一层几家小店紧紧地挤在一起,娟娟家常菜、小华炸鸡、A型设计、悠悠奶茶、都市丽人饰品、复印打印、志勇五金依次排开。向东走一百米左右,还有一处公交站台。此外,平房两侧的大片住房如今已成了残垣颓圮,正准备建设职高的新校区,目前正是职高小混混约架的“宝地”。
林林和江屹吓跑了两队正在放狠话准备干架的小混混,拍拍裤子正准备回去,这才发现职高已经到了下课放学的时候了。
不穿校服的混子溜得最快,一股脑涌入校门口的奶茶店和炸鸡店,有的已经装模作样点上两根烟,厚着脸皮跟老板套近乎。后面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抱团,江屹眼尖,看到了慢慢吞吞的夏赵宁。
他摸了摸下巴,盯着那小人,道:“你觉得不觉得,人群里夏赵宁特别与众不同?”
林林慨叹道:“本来经历过事儿的人,确实连眼神都不一样。”
江屹道:“我是想说,这小子肯定之前没好好穿校服。他身上的比别人新的多了,身上那水蓝,人群里都亮一个色调。”
林林微微无语:“你对色彩还挺敏感,以后改行当设计师去吧。”
江屹一哂,道:“设计师恐怕不行,按摩技师倒是可以考虑。”
林林默然,在江屹跃跃欲试的眼神中勉强镇定地挪开两米。
————
李记早点爆炸案被初步定性为意外事件。但是,由于李记店铺内炸出的那具无名尸骨,刑侦队仍然对李梅夫妇保持了关注。关于那具尸骨还有很多疑问,林林还是和叶圆一起到医院探望了李梅夫妇。
李梅因为严重烧伤,一直还在重症监护室。看着程小宇忙前忙后的样子,看上去李梅和程小宇夫妻感情不错,遗憾的是两人并无子女,所以现在只有程小宇一个人在忙里忙外。
李梅的医疗费并不低,甚至十分高昂。江屹以前在安海区办案的时候,印象里吃过李记的早点,便有心想要帮帮他们,托林林看看情况,如果情况比较紧急,江屹可以先垫一下手术费。但看样子,程小宇并没有为医疗费发愁。
林林没有直接问程小宇,而是问了医院收费处的护士。护士想了想,道:“是患者李梅堂叔出的钱。程小宇好像也不知道,得知医药费都被交了,还大吃了一惊呢。”
“李梅的堂叔?”林林脑海深处有一根弦被拨动了,好像什么东西转瞬即逝,可他却没来得及抓住。
问到关于店内那具尸骨的事,程小宇自己也很震惊。
“一想到天天守着的店铺下头,竟然有一具尸体,我简直是汗毛乱竖啊!”
林林问道:“店铺近些年有过翻新或者装修吗?”
程小宇回忆道:“差不多十年前,我和李梅刚结婚没多久,我老丈人把店里翻新了一下。店里的炉子、招牌、桌子、凳子什么的全部换了新。”他一想,面上露出惊恐的神色:“警察同志,你的意思不会是说我老丈人杀了人吧?”
李达军五年前就得癌症病死了,这件事到底是如何,现在也无人可问了。看上去程小宇是毫不知情的,只是不知道现在处于昏迷之中的李梅,知道多少呢?
林林摆了摆头:“我们警方办案讲究证据。关于这具尸骨,目前还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会做出无端的猜测的。”
程小宇有些讪讪,垂下眼眸,面上很是惶恐,若有所思。
林林想起护士说的话,问道:“最近李梅的情况怎么样?”
程小宇道:“基本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啊。”
林林:“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也可以跟我们说。我们能帮到的地方,会尽力帮助你们的。”
程小宇表达了感激。他老实交代:“其实前两天我也挺发愁这事儿的,结果昨天一看,发现有人已经帮忙付了全部的医药费。”说起此事,程小宇也很纳闷:“这事儿说来奇怪,我一看是谁,没想到竟然是李梅的堂叔。”
“哦?为什么说奇怪?”
“警察同志,情况是这样。你听我慢慢说。李梅的堂叔叫李丰平,就住在我们家对面楼,我每天中午到时候了会给他们夫妻送吃的去。他们家的伙食都是我们家包的。”
“你们家包的?”这倒是挺新奇的说法。
“是的。两个人每个月一千五百块的伙食费。一般是我和李梅吃什么,就给他们做什么。李丰平腿脚不好,所以偶尔会给他额外煲一些汤。出事那天,我就是出门给他送包子去。”
程小宇继续说道:“李丰平是我老丈人的堂弟,脾气一直挺古怪的,加上李家当年没钱,他老婆就自己跑了,后来,跟一个离婚的女人凑到了一起,那个女人比他还大八九岁,两个人勉勉强强过日子。几年前他腿病复发,行动就不太方便了,近两年人也有点糊涂了,像老年痴呆的样子。其实,这个堂叔跟我们家一直不熟的,我老丈人在的时候,就不是很熟。两年前,李丰平的一个老朋友的儿子找到我们,说是以前李丰平帮了他们家的忙,现在他们夫妻俩生活起来都不太方便,那个人就直接出钱包了他们的伙食费,让我们天天送饭去。”
林林:“这个‘老朋友的儿子’,心还挺好。”
程小宇忙不迭地点头。“说奇怪,主要是我也没想明白。这李丰平一方面人也有些呆了,自己应该也没钱,怎么会来帮我们付医药费?我想来想去,恐怕也就是那个好心人帮我们的忙。可说实话,这李丰平的伙食费,全是年初就一起给的,平日里他也没跟我们有什么交道。”
林林想了想,问道:“方便问一下李丰平这个老朋友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吗?”
程小宇翻了翻通讯录,道:“噢,姓敖,叫敖嘉!”
林林眼中闪过一丝光。
第51章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8)
“啊呀,你就是做噩梦了,这什么证据都没有的事儿,你在这报案,我们也没办法帮你呀!这样吧,路口左转就有家药店,你自己买点安神补心丸,回家好好睡一觉吧!”
“可是,我真的感觉有人要杀我呀……”朱灵玲神神叨叨地还想继续说,结果已经被忙碌起来的民警催着赶出去了。
“别说我们不耐烦啊,这事儿真没法儿帮你办!姑娘,我看你身上还有伤,先回家好好养病去吧!”
朱灵玲垂头丧气地从派出所里走出来。她有些害怕,又有些沮丧,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回家。
朱灵玲心想,我怎么这么惨啊!先是认了个哥哥,被喊过来学美容美发,还借了她两万块钱,结果店子很快倒闭了;又去服装厂当小工,又被那些老女人欺负;结果耍个小脾气出来,又遇到了店面爆炸,她受伤了,不仅不能干活了,连要医药费也要不到。她现在又没钱,因为被男人骗到城里来,老家也没脸回去了。现在住一个破宿舍,还有人要害她,她怎么这么惨啊!
此时,余光里一个人影闪过,又把她吓了一跳,差点没站稳摔倒在路上。
她转身一看,只见是一名也刚从安海派出所里出来的高大的男人。他的眼睛十分漂亮,皮肤也白皙得令人吃惊,看上去不是身体有病就是过分娇生惯养。不过考虑到他穿的衣服整齐得毫无褶皱,一看就很高档,应该是因为后者的缘故。
朱灵玲不好好走路,脑子里又在胡思乱想,根本没有在走直线的意思,走着走着就撞到了后头的林湫身上。林湫看着朱灵玲右手打着绷带,右腿走起来也一瘸一拐,并没有打算跟她计较。
谁知朱灵玲却硬要往林湫面前凑。她见林湫人长得并不凶狠可怖,穿的也挺像个有钱人,索性耍赖往地上一倒,假装哭闹道:“你撞到我了!赔钱赔钱赔钱!”
她在地上耍赖撒泼了好一阵,却不见人理睬她。朱灵玲瞪圆了眼睛,发现林湫竟然一直都没有要扶她的意思。朱灵玲正伸手要抱住他腿的时候,这个男人才很不情愿地动了动身体。
这个漂亮男人淡淡地说道:“自己起来,我可以考虑送你回家。不然的话,我就直接走了。”
林湫不想碰到女人,也不想跟女人纠缠。如果朱灵玲不识好,还在这里得寸进尺的话,那么林湫也就直接冷漠以待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起来五官温和的男人,说起话来冷冰冰的,淡漠得吓人。朱灵玲思索片刻,迅速权衡利弊,想到先至少省个路费,讹钱还有中途再讹的机会。于是,朱灵玲还是站起身来。“那你送我回家,我不想走回去了。”
这是朱灵玲第一次坐上宝马。她没敢坐副驾驶,坐在了后座。她感受着车里淡淡的熏香气味,还有舒服的靠座,不由得心中感叹:怪不得那么多女的愿意去泡大款、找有钱人呢,这日子是爽啊!
她偷偷瞄了一眼林湫,更加觉得他英俊夺目起来。瞧这后脑勺,多圆,一看命就好!再一看这侧脸的鼻子,多挺,一看就会疼老婆!只有嘴巴不好,太薄了点,小说里都说薄唇的人薄情!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有钱花就行了!他长得又帅又有钱,要求也不要太高。朱灵玲刚想入非非,就看到林湫在后视镜里冷冷地看她一眼,她一个激灵,一下子就清醒了。
算了算了,有钱人不是人人都能找的,她长得又不好看,又没读过书,有钱人能看上她就真的是瞎了眼了。
朱灵玲住在红桥新村小区对面的二号工人宿舍。这里都是平房,每个房间都很小,里面有一张上下铺,公共厕所和公共浴室,条件比较艰苦。这里都是附近的工厂工人租住的宿舍,一般一个房间两个人。不过因为这里很快要拆,所以大多数人都已经搬走了。只留下几间屋子还有人气味。
朱灵玲本来是跟一起来学理发的好姐妹一起住的,结果那个骗她来的哥哥卷了钱,把那个好姐妹带走了,把她一个人扔在了这里。她如今孤苦伶仃一个人住,等什么时候打工攒到三万块,就回家去。
到了目的地,朱灵玲却不想下来,林湫皱着眉看着她。朱灵玲可怜巴巴地说道:“大哥,我求你帮个忙,你能不能到我宿舍里帮我稍微看一下啊,我真觉得有人要杀我。可是派出所又不管。”
林湫道:“要杀你?为什么这么说?”
朱灵玲好不容易找到有个人愿意听她讲话,赶忙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昨天夜里,朱灵玲睡前水喝多了,起身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被子被人动过了。她定睛一看,还看见上面有一个男人的脚印。再一看,她床边的窗户也被打开了。她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乱叫,结果附近的人来了以后,却都说没听见什么动静。
“灵玲,你是不是看花了眼了?咱们这种穷地方,不比毛贼有钱,他们来偷什么呀!”
朱灵玲说到这里十分愤慨:“怎么了?人穷,连被偷都没资格了?”
林湫盯着她的脸,问道:“你东西丢了没?”
果然,朱灵玲眼睛往桌上一瞥,道:“没。”
林湫顺着朱灵玲的眼睛一看,只见她桌上堆放着大大小小十几个瓶瓶罐罐。这些恐怕就是朱灵玲觉得值钱的东西了。
林湫问:“这些是什么?”
“这个是洗发水,护发素,倒膜膏。都是洗发店里用的东西。我之前在街边,就是那个小吃店旁边那个倒闭的洗发店里当洗头小妹。结果没干几天,人就跑了。这些东西也是我前几天偷偷翻进去拿的。”
她顿了顿,厚着脸皮道:“我不是偷啊!我,我这是不拿白不拿!我可给那里投了两万块钱的,这些东西按理来说,也都是我的。钱已经被卷走了,东西我拿回来,一点也不过分吧!”
林湫淡淡道:“嗯。”
朱灵玲见林湫没有要“告发”她的意思,松了口气。
林湫再在这毛坯房一般的工人宿舍里转了一圈,看了看朱灵玲的猪窝一样的床,眼中并没有嫌弃之意,问道:“脚印还在吗?”
朱灵玲赶紧过来指给林湫看。不过因为她昨天不小心蹭到,脚印只留下了一半。上面沾了一些土,看起来不像普通的灰尘。鞋印花也很普通,看起来是一双皮鞋。
林湫再一看窗台,他凑上去仔细一看,确实也有一些黑灰,和脚印上的灰尘十分相近。他看向窗外。外面三米就是一道围墙,翻过去就是红桥新村小区。这窄窄一条小道和宿舍外延是通的,如果有人从大门进来,沿着围墙走,也能悄咪咪地绕到窗户这里来。同时,这堵围墙也并不高,旁边还有几棵树。如果墙对面垫几块石头,或者堆几块废弃轮胎,翻过来也是很容易的事。
林湫眯了眯眼。他想了想,道:“这两天窗户关严实了。如果可以的话,到别的宿舍里蹭几个晚上;最好尽快搬走,有人知道你住这里,直接奔着你来的。”
朱灵玲闻言脸色惨白。
林湫垂眸片刻,问道:“最近得罪什么人了么?”
朱灵玲咬唇。林湫这开口一问,就是要管这事儿的意思么?这大哥一进来,转了一圈,观察得还有模有样,又这么有钱,一定是个人物。如果他能帮忙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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