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圆这才恍然大悟,又瞬时被张人杰这份把自己名字绣在衣服上的自恋和牛头不对马嘴的文化水平搞得哭笑不得,可谓无语至极。
“说说吧,在哪儿弄成这样的?”
张人杰脸涨红了,“关你什么事儿?”
张人杰今年十九,当街头小流氓已经有六个年头了,初中肄业就跟着堂哥张昊后面混社会。今年年初,张昊打架捅伤了人,进了监狱,从此以后,张人杰有了一个“坐过牢”的堂哥。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在一帮初中生、职高生里更是作威作福,成了不能惹的狠角色。
张人杰当混混当久了,即使进了局子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流氓样,丝毫不收敛。
“上周五晚上,你在哪儿?”
张人杰:“我不知道!我那天也喝多了,记不得了!”
江屹嗤笑:“你不知道?你要是真不知道,怎么知道就是周五喝多了?”
张人杰眼里一慌:“我、我就是喜欢喝酒,我天天喝酒,周五那天肯定也在喝酒!”
江屹一拍桌子,冷冷地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流氓,道:“张人杰,我想你可能还没搞清楚事情的严重性。这里是警察局,我们是在审问你,不是在跟你唠家常,也不是威胁你要请家长。”
张人杰梗着脖子道:“我又没干坏事,你们难道要让我坐牢吗?好,坐牢就坐牢,我堂哥就在监狱,我看他过得挺好的!”
张人杰的堂哥张昊以前有强-奸的案底,还有传闻说他猥亵幼-女,在牢里也被罪犯们嗤之以鼻,处处针锋相对,日子很是艰难。张人杰能觉得蹲监狱的日子也不错,可见这个小孩儿还真是天真得可笑,思维确实不类常人。
张人杰浑身上下长满了刺,这份不知人间疾苦的叛逆,却被他认作是所谓江湖侠气。他毫无资本与底气的顶撞,足以证明他还没有真的接受过社会的毒打。他已经颇有社会毒瘤的雏形,这种小毒虫恐怕也只有丢到毒蛊里才知道害怕。
江屹挑了挑眉毛:“不老实是吧?行,那就让你体验一把坐牢的感觉。”
他修长的食指点了几下桌子,发出的叩击声蓦然让张人杰背后汗毛直立。面前的高大俊美的男人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微笑,轻声道:“老孙,把他带到‘禁闭室’去,最里头那间。”
禁闭室里关着的往往是中年的流浪汉、犯了事儿没人捞的地痞、癞皮蛤蟆般的流氓。张人杰还算皮薄肉嫩,甫一进门就受到了“热情问候”。
“哟,小伙子,犯什么事儿啊?”
张人杰还没有从审讯室梗着脖子的状态里走出来,一声不吭。
“问你话呢,你哑巴了啊?这贱孩子。”
“别碰我!”
“脾气这么大?上来不跟你叔叔哥哥们问个好,摆张臭脸给他妈谁看呢?我看那群警察的脸色也就算了,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正憋着一肚子火呢,你妈个逼送上门来找揍?”
张人杰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跌在角落里。他用求救的目光看向栅栏外,可惜外面空无一人。
这些真正的流氓地痞可不比张人杰曾经接触过的“大哥”。以前什么校园群架,都是跟同龄人动动拳脚。而张人杰面前的这些人的眼睛都一团浑浊,手臂上的肌肉线条都透着一股狠戾的老练。他们大半辈子一直过着吊儿郎当的生活,是地沟油练就的老油条,整治他一个小毛孩子,简直是轻车熟路。
张人杰辍学许久,但这一堂“社会课”,是不得不好好上一次了。
而回到办公室的林林突然接到了电话,是市一中的许果老师打来的。
他皱眉听了一会儿,连连点头,对江屹说道:“学校这边好像有新线索了。”
——
放学后,一个高大的少年跟在一个纤瘦的少女身后,仿佛认错的小狗一般,默不作声。
刘茜羽一直甩不掉沈浩然,终于忍无可忍,终于转过头来朝着他叫道:“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我们分手了,分手了!”
沈浩然也有点生气,道:“分手了你也别想跟卞昱玢在一起!你知道他喜欢那个土丫头!他就那个品味,我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喜欢那种书呆子!”
刘茜羽也很生气,上前推了沈浩然一把:“不许你说他坏话!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说他坏话!”
沈浩然的脾气也上来了,道:“你不会以为你收到的小纸条是写给你的吧?笑死我了,那是人家卞昱玢写给蒋欢雨的。你要倒贴也不要这么卑微吧!”
刘茜羽的脸都气歪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偷拿了卞昱玢写给蒋欢雨的小纸条,我说卞昱玢喜欢蒋欢雨,人家看不上你!”
沈浩然被刘茜羽狠狠一推,又有些后悔,又好面子,看着那个女孩儿哭着跑远了。沈浩然心里也挺难受,狠狠踢了踢路边的石块,跑到游戏厅打了一会儿游戏。
游戏机的操作手柄和按键被沈浩然打得噼里啪啦作响,仿佛赌气似的,他使了很大的劲,差点把游戏机子给拍倒。
一番泄愤之后,他心里也没好过多少。沈浩然越想越觉得无趣,正打算走,只见又有两个学生样子的人走了进来,在对面坐下投币准备玩两局街机格斗。
“欸,听说了么,咱们学校死了一个混混。”
“就那个王科呗?他啊,也不知道怎么说吧,以前走在路上,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就瞪着眼睛吓我。我妈说,跟这种混混还是不要起正面冲突吧,要是惹我,就去告诉老师吧。”
“老师也不一定管啊。你说,王科之前跟沈浩然打架,学校不也没拿他们怎么样么?”
“我们班老师说可能只是意外。不过我上次都看警察来了好几次,估计是谋杀吧!你说,是不是有人看王科不顺眼,然后对他下手了啊?王科之前不是还看上沈浩然女朋友吗?就是那个刘茜羽。”
“这事儿可八卦了,我跟你讲。好像是刘茜羽这两个人都不喜欢,人家喜欢的是咱们校草卞昱玢!”
“这么劲爆?那王科不是白得罪了沈浩然了?”
“是啊。沈浩然可是富二代,真要是想整治王科,那肯定有一套的。”
“这可不能乱说啊。唉,专心打游戏吧!”
沈浩然面色晦暗不明。他刷地一下站起身来,对面两个学生定睛一看到他的脸,一下子面色惨白,有些尴尬、也有些后怕地立马低头。
沈浩然瞟了他们一眼,拎起包,恶狠狠地甩下几句话:“我就是整治王科了,你们能把我怎么着吧?对了,你们觉得卞昱玢就是什么好东西吗?我搞了王科,说不定还是卞昱玢指示我的呢!你们这些傻-逼!”
他狂吼一通,怒气冲冲回了家,直接房门一甩,扑进床里就是一阵大睡。一阵天昏地暗,他一夜也没睡得踏实。
第二天,满面倦容的沈浩然一到学校,却只见上次的几位警察已经等候多时。
第72章 牯岭街(7)
昏黄灯光下,一脸胡茬、十分憔悴的张人杰垂头丧气。
江屹微笑:“怎么了?不是想坐牢吗?就个拘留室就呆不下去啦?”
张人杰语气颓唐,道:“你们要问什么,问吧,我都说……”
江屹笑:“那行。咱们就开始了。”
“周五晚上在干什么?”
“真、真是在喝酒。”
“在哪儿喝的?有人给你作证么?”
“建设路的胖婶排档,跟两三个朋友一起。”
“喝到几点?”
张人杰下意识不耐地啧了啧嘴,但在江屹更加冷冽的眼神中往座位里缩了缩,轻声道:“晚上十点吧。记不清了。那天喝断片了,早上醒来的时候都睡在野外了。”
“睡在哪儿的野外?”
张人杰的神情有些躲闪,却还在嘴硬着:“就是野外啊。警察叔叔,您喝醉过吗?喝断片儿,大早上起来,能爬回家就是好事。我哪里记得那么多?我又没犯事儿。”
“没犯事儿?我们问你犯什么事了么?张人杰,你有点心虚啊。”
“不然你们抓我干什么?爱信不信,不信拉倒!不信就去联系我哥们儿去,他们会替我作证的。”他继续嘴硬。
“你是说你的好哥们儿刘家豪、王飞吗?在你‘关禁闭’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已经联系过他们了。他们说,你那天九点就走了,还说你是要去一中‘干大事’。”
江屹冷笑:“张人杰,我倒是要问问你,你早就不上学了,跟一中更是不搭噶,有什么‘大事’要去一中干哪?”
张人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江屹把东西往张人杰面前一甩。“一中宿舍楼里近日发生了多起盗窃案。之前一直以为是哪个学生手脚不干净,却没想到小偷儿是翻墙进来的,自然躲过了楼道外的监控。不过,可惜的是,这个酒鬼小偷有次昏了头,偷到了教师宿舍去了,恰好穿着他十分爱穿的那件红色外套。”
“你可能以为偷的金额还不至于让你坐牢,是吧?好,你来看看这张照片。这块表,认识么?劳力士,这块八万左右,够你坐好几年牢了。怎么样,你觉得坐牢这么好,是不是已经迫不及待了?”
江屹顿了一顿,道:“或者,你觉得坐牢也没那么舒服,你跟我们好好配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自己思量一下吧。”
张人杰慌了:“警察叔叔,我说,我都说。你们问吧,我都说……”
对面的男人微微一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人杰面色变了又变,闭上眼,一个劲地摇头:“我真的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
他们还没说有学生死了的事儿,张人杰开口就说杀人不杀人,果然是知道些什么。
“你先跟我们讲讲你知道的情况。不是你干的,我们自然不会冤枉你。”
张人杰咽了咽口水,回忆道:“那天,我本来打算再去干一票的,但是我喝多了,翻墙的时候就直接摔了下来,就睡在了外头的野地里。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刚亮。我、我背底下压着一个男孩儿。我一摸,他已经没气儿了……我心里一吓,加上酒还没醒,头又痛,又害怕,我也就没动脑子思考。我把那个男孩儿拖到了旁边的河道,然后,然后我就跑了……”
所以王科的尸体会出现在河道也是有原因的。并不是因为他落水,而是张人杰把他拖进了水里。
“你认识那个男孩儿吗?”
张人杰咽了咽口水,道:“算认识吧。”
“什么叫算认识?老实交代!”
“认识。好像叫王科吧?之前我们找职中的打架,见过他一面。蛮讨厌的一个逼。”那次王科还狠狠踹了他一脚,不过这件事张人杰是不会说的。
“嘴巴放干净点。继续说。”
“对不起警察叔叔,我、我说习惯了……”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他原来好像跟一个叫付远的男的玩的挺好。后来,就好像他俩闹掰了。”
“警察叔叔,你们也别说就我一个人爱偷东西啊。那什么,付远才是头一个偷别人宿舍的。”
江屹记下了这个名字,继续问道:“那天你有没有看见别人?”
“警察叔叔,我真的不知道了……我只是,闻到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但我也记不清了。警察叔叔,人真的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
————
市一中。
林林看向比上次见面更显窘迫的沈浩然,轻声道:“沈同学,还请你配合一下我们的调查。”
“王科的死,跟你有关系吗?”
林林拿起鉴定报告,道:“死者王科肋骨轻微骨折,身上有多处挫伤。”他看了一眼沈浩然,道:“他从楼上摔了下去,身上有这些挫伤也不一定没有可能。”
林林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他的背部出现了中空状皮下出血,也就是死前曾被人用棍棒打击腰背部。”
“你承认你那天见过王科。不过你没有说的是,你还用棍子打了他,对吗?沈浩然,到底是不是你把王科推下去的?”
“我不是,我没有!”
林林合上报告,继续说道:“据我所知,你曾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你对王科十分不满。你还提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卞昱玢。沈浩然,这你又要怎么解释?”
沈浩然蓦然想起昨晚的那两个男生,心里暗骂了一通他们的祖宗十八代,他们真是他妈要把他害死了!
“警察叔叔,我那就是气话!”沈浩然急了。
“我、我那天是跟他拌了嘴,也动了手,可是真不是我推的他。我走的时候,他还活蹦乱跳的啊。”
林林盯着他,没说话。
沈浩然:“真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真的跟我没关系!对了,那天他们宿舍有个人在,好像叫什么天赐,对,胡天赐。他能帮我作证!”
“哦?胡天赐知道你们打架?”
“是啊。胡天赐他还帮我看着门呢。”沈浩然一想,道:“如果真有人把他推下去,肯定是胡天赐!警察叔叔,别抓我!他才是嫌疑人!”
林林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抬眼道:“那你跟卞昱玢是什么关系?你们有矛盾?”
沈浩然的脸上明显有点别扭。“我不怎么认识他。再说了,我跟他有什么矛盾,跟你们也没什么关系吧?”
他嗫嚅一阵,见林林又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心里一急,道:“好吧好吧,我说。就我女朋友刘茜羽,她喜欢卞昱玢。我心里一时气不过,想要拉他下浑水。警察叔叔,真就是气话!我没推他!”
林林记好笔录,挥了挥手:“行,该问的我都问过了。你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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