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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夜雀(推理悬疑)——玉芋子

时间:2021-03-27 14:30:26  作者:玉芋子
  江屹看着林湫有些涨红的面颊,还有那双生出几道血丝的眼眸,一阵揪心。
  “林老师,林湫,你怎么了?”
  他看着江屹焦灼的面容,唇角挤出一丝安慰笑,刚才干呕发酸发胀的眼睛动了一动,却滚落下眼泪出来。
  江屹手足无措,茫然而担忧地看着林湫,只能让自己的手掌握重几分。
  “没事了,江屹。老毛病。”他轻声开口,嗓子也有些酸哑。
  江屹:“林老师,不要讳疾忌医啊。看过吗?”
  林湫:“嗯。不是什么大病。好久没犯了。”他脑海中又闪过那件蓝底白花的围裙,还有女人的厚唇,不禁又打了个寒颤。
  “没事的,有点受冻了。”
  江屹闻言立刻把自己的外套扯下来,披在了林湫的身上。江屹身上的清冽暖香一下子把林湫包围起来,他瞬间得了安心。
  “有什么事不要自己忍着,好吗?”
  林湫看着江屹,点了点头。
  江屹载着林湫回了翡翠山庄。一路上,林湫都有些病恹恹的,搭着外套在副驾驶上偏头闭目养神。
  江屹的大奔减缓速度,他们远远便看到江宅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江屹嘟囔:“这是谁啊?老头儿又买了新车?”他正准备下车,却发现林湫顿住迟迟没动。
  江屹顺着林湫的眼睛望过去,视线竟然落在了那辆宾利上。
  “林老师,你认识这辆车吗?”
  林湫回过神来,垂眼揭开自己的安全带。“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我先自己回去了。”
  “别啊。那,那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就好。”
  江屹不知道为什么林湫突然变了性子,仿佛又穿上了一件冷冰冰硬邦邦的铠甲。只听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那辆宾利缓缓驶出,驶过他们的时候鸣笛两声,降下了车窗。
  一张清俊矜贵的脸露了出来。凌川的脸上有着一贯浅淡的笑意,那双眼眸深邃如沉渊。他望向江屹,礼貌点头,嘴上的问候却一语双关、意有所指。
  他道:“好久不见。”
  林湫的背脊僵硬,却又如同风化的枯石,摇摇欲坠。
  江屹也礼貌道:“凌先生,好久不见。”
  凌川道:“今日来拜访江老先生。久闻江老先生风骨,果然名不虚传。不巧今天还有其他安排,不能和江队长好好叙旧。我们下次再约。”
  “凌先生日理万机,就不耽误您了。一路顺风。”
  凌川微笑着点了点头,关上了车窗,缓缓驶离。
  江屹结束了这番装模作样的社交,一关上窗子便皱起了眉毛。
  “久闻我爷爷的风骨?久闻那老头儿的糗事吧!他怎么会突然来?”江屹正嘟哝着,一转头却发现林湫一直默不作声,仿佛化作了空气一样。
  “林老师,林老师?你是真的累了。我马上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休息。”
  默然许久的林湫转头,深深地看向江屹:“你相信我吗?”
  江屹,你相信我吗?不是证据确凿、有理有据的相信,而是我被千夫所指之际,当证据确凿却是如刀剑刺向我的时候,你还会相信我吗?毫无条件、毫无根据,却只是因为我,而相信我吗?
  江屹一愣。他看着林湫无比认真的双眸,不知怎么的,胸口却升起仿佛被蹂躏撕扯的心疼感。
  “我相信你。”他的话语缓慢而郑重,像是阻止天地破碎、镇住临危苍穹的神石,稳稳当当地压在了林湫的心口。
  “林湫,我相信你,你放心。”
 
 
第74章 牯岭街(9)
  “11月16日,也就是上周五,在晚间八点到九点之间,市一中学生沈浩然在学生宿舍208与同学王科起了冲突,并用宿舍里的一根棒球棍击伤王科。在此期间,胡天赐替沈浩然看守住了宿舍门。”
  “十点半左右沈浩然离开后,王科与胡天赐产生争执,推搡之中,王科从二楼阳台滚落。不过,这时候王科未曾死亡。”
  “十一点左右,张人杰从翻越一中学生宿舍的围墙,意图实施盗窃行为。大约在夜间十一点半左右,张人杰因为醉酒,不慎从墙上坠下,遂昏睡。凌晨四点左右醒来之时,他发现王科的尸体在其身下。出于慌张避事的心理,张人杰把王科拖到了一中外的河道堤岸处,妄图制造王科溺水身亡的假象。”
  “现在的问题在于,在十点半到十一点半之间,王科到底经历了什么?到底是什么致使他窒息身亡?”
  案情陷入了僵局。王科的死因似乎扼制了警方推测的想象力。难道凶手是有一个到目前为止都从未出现的人吗?可是,王科坠楼是意外事件,那么凶手杀人也一定是临时起意,陌生人作案的可能性极低。
  杀害王科的凶手到底是谁?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呢?
  江屹细细地查看着目前已有的证词。他看着张人杰的话,若有所思。
  之前在五水的时候戴鑫杰提到,王科来到一中后曾经得到了一个远房亲戚的照顾,那个人被称为“远哥”。这个“远哥”和张人杰说的付远应该是同一个人。不出意外,应该也是他小号里的那个‘浮夸、大哥”。
  这个付远是什么人,会不会跟王科的死,也有一些关系呢?
  孙小曲受命在信息库里继续探查王科的社会关系。
  林林凑过来看了一眼,看到一个名字,突然心中咯噔一声。
  “等等,猴子,停一下。”
  江屹闻言也走了过来,看到屏幕后的一个名字后也露出了和林林一样凝重的表情。
  二人对视一眼,林林道:“我去法医室再确定一下。”
  江屹点了点头,自己则转身拿起电话,拨出了一个号码。
  “光叔,上回听您说,王科的爷爷曾经有一个青梅竹马,她叫什么,您还记得吗?”
  审讯室。
  灯光下那个女人的脸色极差,眼眸晦暗不明。
  “11月7日那天晚上,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巡视了一下宿舍。那天周五,孩子们学了一周了,放松放松,我也就没管的太严,任着他们玩闹了。却没想到有个孩子出了事…”薛小琴抹了抹眼睛。
  “死者王科,你认识吗?”
  她顿了几秒,道:“住宿的学生,我都是见过的。”
  “恐怕不只是见过这么简单吧?薛小琴,你和王科都是五水县云沟村的。直到三年前,你都还一直呆在云沟村。你敢说,从来不知道王科这个人吗?”
  薛小琴不说话。
  “你不说,我来替你说。王科你不熟,那他的爷爷王桂树,你一定熟悉吧?你和王桂树青梅竹马,甚至差点结为夫妻。却不料中途来了个付秀芳。”
  江屹把一张相片摆在了桌上。正是从王科的笔记本里拿到的那张。
  付秀芳正一脸慈爱地抱着幼年时期的王科,岁月泛黄了图片,却给这份祖孙亲情更添几分浓重。
  “我几年前就来了市里,早已经不记得这孩子的长相了,根本就没认出他来。”
  “是吗?”江屹冷言。
  “五水初中跟市一中的这次教育帮扶计划,你的外孙陈兴龙落选了,王科却入选了。你早就心有不忿,新仇旧怨加在一起,更是让你妒火中烧。
  “王科的鼻腔里发现了一些粉尘,经分析应该是香灰,和你屋里的沉香灰一样。你屋里还发现了一件男款的Polo衫,被剪得七零八落。我们已经送去鉴定了,但不出意外,应该就是王科的吧?你早就注意到了王科,偷拿了他的衣服,私心泄愤。”
  “现在的证据确凿,薛小琴,你还是早点老实交代吧!”
  薛小琴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她无力狡辩,咬牙切齿地开了口:“那个贱女人……处处要抢占我一头。当年我也考上了高中,但就因为她长得漂亮,她就成了高材生,我就无人问津。其它的也就罢了,就连桂树哥哥,她也要跟我抢。她一插足,竟然就把我挤开了。我们是娃娃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就相当于被退了亲。我的脸面往哪儿放?我找不到好人家,最后,只能嫁给一个老光棍!”
  薛小琴近乎是咬牙切齿。
  “不过她倒是短命。可是,她就算死了也不放过我。凭什么,凭什么她生的孙子就健健康康,我的外孙就被笑是傻子,三岁才学会说话。教育部帮扶计划,就因为她当年跟校长关系好,就可以让王科这种小混混来市里读书?为什么我的外孙不行,凭什么不行?”
  “王科他这个贱种不配!他不配!”
  江屹看着歇斯底里的中年妇女戴着手铐在座位上像个疯子一样吼着,只觉得她可怜。
  “你是怎么杀死王科的?”
  她喘了喘粗气,道:“那天熄灯以后,我去倒香炉。香灰给我的菜园子做肥料,最好不过。我只看见有个人影,正要往外走。学生是不能私自出校门的。我便喊住了他,没想到,竟然是这个贱种。”
  “我早就想好好整治他一番了。来一中读书的机会难得,他却对这样的机会嗤之以鼻。”
  “我的外孙四处托人找关系都不能占到的名额,那个贱女人的孙子,却轻轻松松拿到了。可是他却不好好珍惜。我好恨!”
  她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意,和她黝黑沧桑的面容相称,令人背后生凉。
  “我跟他说,我认识他的奶奶。他很怀疑。我说,我有他奶奶的照片,要他到我屋里来看。可他心机重,怕跟着我回了楼,再被我锁在屋里。我便说,我去给他拿照片。我还说,看在他奶奶的份上,我不会把他的事告诉老师的。”
  那天夜里,王科看着慢慢走出来的薛小琴,还真的期待着能看到奶奶的遗照。
  那个漂亮而智慧的女人,教会他许多。也是在奶奶死了以后,他的生活才渐渐落到了尘埃里去……如果奶奶还在的话,那该有多好。
  他好奇地凑过来的时候,只见薛小琴手上的照片果然是奶奶年轻时的照片,只是上面已经被刀子划花了,还有很多针扎的印子。
  “你!你是什么人!”
  王科眼睛一横,勃然大怒,伸手便要夺下薛小琴手里的照片。薛小琴一躲,王科便摔在了地上,磕到了一块石头上。他本来就从二楼摔下来,这一扑直接就疼得站不起来了。
  薛小琴看着王科躺倒在地眉头紧皱的样子,心头十分爽快。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会有我奶奶的照片?”
  “你奶奶那个贱人,活着的时候抢我的;她死了,你又来抢我孙儿的。你们一家的贱种,一家的贱种!”薛小琴居高临下地往旁边泥地里啐了一口。
  “你才是贱种!你自己不如我奶奶,还怪别人。你就是不如,你就是不如!”
  “你住口!”
  女人的嫉妒心,就像是深入骨髓的毒药,侵蚀着理智,蚕食着良知,不管过去多年,都难以痊愈。
  她红了眼,扑压在王科身上,抓起他没拉好的外套就往他脸上捂。
  薛小琴从前农活干的不少,在夫家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跟丈夫互打也是常有的事。王科虽然爱打架,但毕竟也只是个初二的学生,面对着薛小琴的重压已经完全喘不过气来。没过多久便没了气。
  薛小琴环顾黑黢黢的围墙外。秋夜的寒冷却没有让她清醒过来。这种报仇雪恨只让她觉得畅快。那块压在心里的那块发臭的硬石,终于崩裂。
  薛小琴在诉说时,脸上也没有流露出半分悔恨。那份对付秀芳的不甘,年积日累,连绵几十年,越来越深重,甚至在她死后,连无辜的儿孙也成为她报仇毒害的对象。
  就在此时此刻,薛小琴手上的佛珠链突然断了。
  佛珠高低错落地弹在地上,一阵轻响后珠子便静静滚落,散布在询问室的瓷砖地面,微弱的光泽若影若现,最后如同她泯灭的良知一般彻底黯淡无光。
  薛小琴供佛像,念佛经,却在佛祖面前行罪孽之事。她心不诚,佛祖也不可感化。她走错了路,犯下了罪,也可见老天到如今也并没有怜悯她。
  薛小琴望着散落一地的佛珠,颓废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你的外孙是孩子,王科就不是孩子了吗?他也不过才十几岁。薛小琴,你怎么下得去手?”叶圆痛心疾首。
  审讯室外的孙小曲拍了拍叶圆的肩膀。而屋内的江屹和林林盯着灯光晕影下的薛小琴默不作声。
  11月22日,王科案彻底结案。
  这天也正好是小雪。
  林湫刚想问问江屹案子怎么样了,正好收到江屹的短信。
  “案子结了。有没有人想要慰问一下为人民服务的劳苦刑警啊?Ps.今天小雪,宜吃馄饨。”
  江屹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小雪这个节气有什么习俗,只是想找个由头跟林湫见见面。
  他抱着手机忐忑不安地等着,一会儿怕打扰到林湫的清净,一会儿怕林湫戳穿他的拙劣谎言对他心生不满、嫌他聒噪。
  不过,没等江屹的思绪打成死结,只见林湫已经发来消息:“你下班的时候我送去。”
  江屹眼睛一弯。
  他其实还是有挺多话想跟林湫说的,他正还在打腹稿,但没想到此时此刻,局里又接到一通报警电话。只听孙小曲接了电话:“——什么?一中有四个孩子都失踪了?他们叫什么都知道吗?”
  “卞昱玢、沈浩然、蒋欢雨和胡天赐!”
 
 
第75章 牯岭街(10)
  一阵寒风从缝隙里吹来,裹挟着秋冬的萧索和若有似无的垃圾发酵的臭味。
  “王科喜欢的就是你?”他的声音有点奇怪,舌头像团在他口腔里的异物,使他的发音有些模糊不清。
  蒋欢雨对面的这个青年把头发推的很短,鬓角两侧刻了闪电一般的纹路。他身穿一件白色T恤,上面沾染了一些青灰色的油渍污垢;外面罩着一件牛仔外套,好像丝毫不怕冷的样子。
  他露出的脖子、手臂上都蔓延着满满当当的黑色刺青,颜色新旧交接。但如若仔细观察,便可以发现那些刺青如同藤蔓,攀附着消不去的道道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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