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年纪本该上高三了,但去了肯定跟不上,所以只能从高二复读,这一年内他不仅得跟上高二的课程,还得靠看网课把高一的知识给补了,他老觉得自己哪天会猝死,有时候还考虑过自己的遗产怎么分配。
他手头上的钱其实不多,他在省会的工作就是在钟禹恺他爸的高利贷公司当打手,说难听点就是个替老板催债的跑腿混混,时不时脑袋上就得挨一酒瓶子,这工作虽然登不上台面,但到手的抽成
和油水是真的多,多到能让方际同时跟三个小野模谈恋爱,但周诣这两年确实一点钱都没攒下,干这种工作没必要攒钱,今天攒了明天说不定就被砍死了,及时行乐才适合他们这种人。
周诣学着学着就被后排吵得有点心烦,本来就不会几个题,好不容易有了解题思路的时候又被一声笑出来的嗝给打断了,周诣搞不明白这群人到底在快乐个啥,那笑声兴奋得跟非洲大野猴交配成功了似的,讲台上也没人看班管纪律,陈铎逮完他抽烟走了以后就一直没回来,屋里这动静跟放炮仗也没什么区别了,周诣都有点怀疑这些人是不是故意的了,故意让想学习的人学不下去,故意排挤他这个弱小复读生。
打了下自习铃之后,周诣没动,坐在座位上又整理了十分钟的错题,等自习室里的人都走光了,他叹了口气,掏出根烟叼在嘴里,点燃,背靠在椅子上出了一会神。
学校给他安排了宿舍,但是这两天太忙就没去打扫床铺,今晚只能再走回家睡觉了。
走廊上的喇叭突然又播了一首歌,用来给下自习的学生们放松大脑,是首很老的歌了,八成是校长自己挑的,元卫觉醒的《夏天的风》,周诣听过,在心里跟着哼了几句。
学校播的不是原唱,是两个男生的翻唱版本,其中一个声音很抓耳,声线略低沉,尾音却很温柔,而且吐字也清晰,和原唱很像,但又没原唱那么清澈干净。
周诣听着都犯困了,这声音简直能催眠,自习室里只有他一个人,这歌声让他莫名有种有个人在陪自己抽烟的感觉。
他把烟掐灭,单肩挎上书包离开自习室,回家睡觉了。
第二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周诣醒过来一次,拿起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看时间,才刚过五点,他一脑袋撞回枕头里,翻个身继续睡。
当他第二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
他瞬间从床上弹起来,抓起衣服冲进厕所,边穿裤子边喝漱口水,胡乱往脸上泼了两把水之后,以一种逃命的速度提着下跑。
在路边等了三分钟,硬是一辆出租车都没拦上,他咬咬牙,撒开脚丫子就朝学校跑,半路上突然撞见个挺眼熟的人,那后背怎么看怎么像陈铎。
周诣缓停下步子,站在原地喘了两口气。
现在这个点第一节 课都快结束了,陈铎走路还挺悠闲的,同样是迟到,人家就迟得理直气壮。
陈铎像是听见了喘气声似的,站住不动了,他回头一看,也没想到居然是周诣。
周诣的臭脾气从不过夜,昨晚在自习室的那股怒火已经被浇的连小火苗都不剩了,但他也没打算跟陈铎主动say hi,只不过俩人这样深情互瞪着实尴尬,周诣只能干巴巴地开口:“早。”
陈铎沉默了一秒,用一种看傻缺的眼神看着他,“八点半了。”
周诣一看他这反应,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刮子,这贱犯的真是猝不及防,他就不该跟陈铎这个脑瓜注水的玩意搭话,人家那眼神活脱脱就在看一智障。
“当我没说。”
“嗯,我也当没听见。”
陈铎说完,转回去继续慢悠悠走路,周铎跟在他身后走了没两步,简直服了他这裹脚老太太似的速度,一声没吭直接从他身边超过,大步往学校走。
</p>
第6章
上午最后一节上体育,课间的时候周诣就发现了件事,班里这群男生莫名有些亢奋,后排几个睡神不仅不趴在桌上打呼噜磨牙了,相反还很骚气地涂起防晒霜,又借了女生的镜子梳额前几根碎毛,看着像是要下楼相亲。
他到操场一看才明白过来,高一新生在搞入学军训。
这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骚年们往主席台一站,挑媳妇儿似的欣赏台下乖巧懂事的小学妹们,小学妹们都在站军姿,不想被打量也不敢动,在那群猥琐老学长嘴里,这叫一动不动真可爱。
十中前两年有件校园暴力的事闹得很大,报纸新闻微博热搜登了个遍,从那之后这所学校就以“乱”闻名全市,当时家里有条件的女生都转学了,之后也基本没有女孩子敢报十中。
所以这学校男女比例失衡得离谱,一个班里男女比是40:6,把一群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儿憋的够呛,满肚子的压抑只能靠打架互殴发泄。
天太热,做完一套拉伸运动之后,体育老师就宣布解散,周诣找了个凉快树荫地躲太阳。
有个高三班也上体育课,篮球场现在就被他们霸占着,场子和军训区域紧邻,可以近距离看小姑娘。
陈铎低着头说了句:“漂亮。”
“不是,你天灵盖上长眼睛了啊,脑袋都没抬就知道长得漂亮?”葛赵临一见陈铎这副敷衍的嘴脸,把手上的篮球往地上咚咚砸了两下,朝陈铎砸过去。
陈铎伸出胳膊把球截了,按了按后颈上几块酸痛的骨头,才又低下头去拍着球玩。
旁边有人吹了声流氓哨,葛赵临一听,赶紧转过头去,不害臊似的冲路过的小学妹喊了句“老婆今晚上吃啥?”,小学妹瞪他一眼赶紧溜了。
葛赵临调戏完了,又眯着眼往新生堆里瞅,过一会之后,说:“你快瞅,四班站排头那小学弟,脚腕子简直了,又嫩又细跟个娘们似的。”
陈铎嗯了一声,还是那句话:“漂亮。”
“对,漂亮,看着也奶乖奶乖的,”葛赵临龇着牙冲他笑,“我帮你要手机号去?”
陈铎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拍球的力道重了些,拉长尾音说:“你今天上赶着欠打?”
“这两天太热了,晒得我确实有点皮痒,”葛赵临挠挠胳膊,又转头往四周看了看,没看见盘亮条顺的小学妹,反倒看见个熟人。
“周哥现在是真不如以前了,”他笑着叹口气,也不知道是惋惜还是幸灾乐祸,看着周诣说:“上初中那会他旁边全是人,都围着他转悠,我想巴结人家来着,连话都插不上,再看看现在,啧。”
陈铎转头看了一眼周诣,他一个人站在树荫底下,跟旁边一群说笑打闹的男生形成对比,显得整个人都格格不入。
但陈铎没觉得他落魄得可怜,他莫名认为周诣是故意的,故意不融入同学,故意和人保持距离。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独处,孤独比热闹更能让他们安心。
“他回来干什么。”陈铎问。
“谁知道呢,反正我不觉得他是真想复读,八成是惹完事回来避风头,或者讹他爸妈的钱吧,”葛赵临顿了下,说:“你俩挺像的。”
陈铎诧异地挑了挑眉:“哪儿像。”
“学习好,还挺浑,写完作业就出门打群架那种....奇葩。”葛赵临说着说着就脑补出那副滑稽的画面,忍不住笑了个猪打嗝。
“不像,”陈铎淡然道:“他是自己放弃了自己,我不是。”
下课之后体育老师还拖堂整了个队,周诣赶到食堂的时候饭都被抢没了,他从一堆剩菜剩饭里挑了个还算热乎的馊土豆丝盒饭,
照旧去最靠墙角的那张餐桌。
这张桌太偏,平常没人愿意坐,但现在桌上就坐着一个人,还好巧不巧地就是周诣特别不想碰见的一个人。
禁烟大使,裹脚老太太。
陈铎。
周诣沉着脸绕到他斜对面坐下,全程没看他一眼。
早晨办的那件蠢事他还没忘,他再主动跟陈铎say hi他就二百五。
陈铎很淡定地抬头扫了他一眼,像是不认识他一样,自顾自吃饭。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陈铎知道是谁打来的,故意不接,等电话第四遍响起来的时候,他才按下接听,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旁边,接着吃饭。
周诣挑了挑眉,这一串动作他看着怎么有点熟悉。
食堂本来就噪音大,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电话那头的人一直在说,显然是件急事,陈铎就在那吃,也不理人。
周诣听见好几句医药费康复之类的,忍不住看了一眼陈铎,发现他还是一脸冷漠地坐在那,也不知道听进去没。
不过就这一眼,又让周诣觉得陈铎这厮肯定化妆了。
其实他第一次见到陈铎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人往脸上涂粉了,尤其当陈铎和葛赵临站在一块,葛赵临那平常看着还挺爷们的偏古铜肤色,在陈铎的冷白皮对比下,整个人就像一越南挖地雷的糙老汉。
陈铎吃完饭就直接把电话挂了,他端着盘子站起来的时候,突然晃了一下,盘子里的汤汁差点溅出来洒在地上。
他皱了皱眉,等膝盖上那股疼劲缓过去了,才转身离开。
周诣从他站起来那一刻就发现他膝盖上的伤了,今天他没穿大裤衩,换了条黑色牛仔破洞裤,膝盖那块正好有个破洞,不过露出来的却不是他的膝盖,而是被血泅湿的白纱布。
陈铎刚才站起来的时候急了点,伤口八成撕裂了,怪不得早晨走那么慢,原来是跟走钢丝似的提着口气呢。
不过跟他屁关系没有。
周诣继续埋头吃饭,午休的时候他得去宿舍把床铺收拾出来,今晚准备在学校睡。
陈铎走出食堂就直奔操场,操场厕所旁边有一面被暴雨冲塌陷之后还没来得及砌砖的半墙,他双手抵着断墙截面,胳膊用力一撑,熟练又利索地翻了过去。
中午出校门需要学生证和通行证,陈铎是个标准的无证黑户,自从他丢了校服之后,什么乱七八糟的证也都跟着失踪了。
兜里震动的手机就没停下来过,刚才被挂电话的人不死心地一遍接着一遍打,陈铎直接把手机关机,在路边拦住一辆出租,上车之后跟师傅说了声:“去市医院。”
到了医院住院部,他先去一楼餐饮铺买了一杯热牛奶和几个清淡的菜,再提着塑料袋爬上二楼。
</p>
第7章
二楼的走廊散发着一股潮闷的消毒液味,陈铎闻着有点头晕,赶紧朝一间病房走了过去。
推开门进屋,双人病房里透着死一般的沉寂。
连呼吸声都没有的沉寂。
他走到靠窗的那张病床边,把饭菜放在了床头柜上,即使动作已经控制得很轻,病人还是睁开了眼。
马问山仰起脑袋,眼神涣散地望着天花板,他脸上那道蜈蚣一样狰狞扭曲的长疤又被指甲盖抠破,腐肉裂痕里密布浓稠的淡黄色血痂。
这道疤从左眉一路横劈到右下巴,可以想象他当时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整张脸已经被劈裂到皮肉外翻,血肉模糊。
他的嘴唇也干裂起皮得很严重,唇色都是中毒一样的青紫,显然已经很久没进过水了。
陈铎从床底拿出个马扎坐下,把热牛奶的吸管插好,递在他的手边。
马问山像个迟暮老人一样动作极钝地接过纸杯,缓慢地移到嘴边,轻轻抽着吸管。
俩人的关系说起来十分尴尬,陈铎每次和他独处时都缄默不语,既是没有半点和他说话的欲望,也是不知说什么好。
即使他已经像这样照顾了他两年。
“....马建”
马问山的脸动不了,只能艰难地转动眼珠子,盯着陈铎受伤的膝盖,说:“马建?”
“嗯,你爸。”
昨晚陈铎离开自习室就去网吧上班,在路上撞见蹲点等他的马建,那人就裸着上身坐在垃圾桶上,脚边躺着七八个啤酒瓶。
马建一见陈铎,猛地抄起酒瓶就往他脸上扔,又恶狠狠地砸碎半个酒瓶,用玻璃尖往陈铎膝盖上捅,癫狂似的的嘶吼着骂脏话,说要是陈铎还敢拖他儿子的医药费,他就再把陈铎的家砸个稀巴烂。
“你...钱别给他...你...直接给我交医院去..快去....”马问山气得胸腔上下起伏,双手想握拳却使不上力。
马建四十没到就成了个无业游民,他从陈铎手上要来的钱没有一次花在他亲儿子的植皮康复上,最多只是抠抠搜搜地挤出几百块药费,剩下的都被私吞腰包,用来解决他自己的温饱问题,以及赌博买彩票。
陈铎看着马问山气急败坏的脸,淡淡道:“凭什么。”
“凭....就凭我这脸...是...你砍的。”
陈铎没接话,他站起来把马扎收好,放回床底。
马问山看着他这一番动作,以为他要走,立马急了,使劲把身子往上挪,想把后背靠到墙上。
但他气力有限,胳膊撑一会就软了,只能又瘫回床上看着天花板,开口时有些艰涩:“钱...大夫催..你好几次..你他妈赶紧给交上..不然我..我那药就停了..”
“马建和我到底谁是你爸?”陈铎突然被他这死皮赖脸的模样给气笑了,“该赔的钱我照赔,钱用在哪,你们父子俩自个儿商量,合同上规定的最后那一万块钱,年初我就打给你了,赔钱是我活该负的责,私吞医药费是你和你爸的家事,你亲爹花你的治病钱,你不去问他要回来就算了,你他妈还让我再掏钱给你另交药费?”
陈铎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劈的是你那张脸,不是这儿。”
没等马问山开口说话,陈铎转身直接出了病房,临走前还没忘把门带上。
他压根就没真生气,一出来火气就消了大半,他掏出手机,开机之后看看时间。
现在这个点回学校肯定要被逮个正着,保不准翻墙能翻到门卫脸上,还是下午再溜回去吧。
屏幕上又多了一个未接电话,附带一条短信
,
他打开一看,是韩昭发来的。
- 晚上请假出来,凑个酒局
陈铎回了个问号。
- 我一老朋友说让咱们多照应他一个兄弟,他们请客,咱喝个酒认识一下就完事了
他点开快捷短语,发了个“行”过去。
周诣在食堂吃完饭之后,先在宿舍楼拐角抽了一根饭后烟,才去了学校给他安排的宿舍。
3/32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