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接推开门进去,里面的人突然大喊了一声“我草”,靠门床的下铺男生就穿了条内裤,他看见一生面孔的大高个站门口,急忙把被子扯过来盖住下半身。
他手忙脚乱地把自己遮严实了,抬头朝周诣咆哮:“你当宿舍是你家啊?知道敲门俩字儿咋写吗?你妈倒着把你生出来的啊脑瓜子夹坏了是不是!”
“小点声嚎什么啊我草!”睡在他上铺的兄弟一脚暴躁地踹在床板上,探出脑袋指着下铺的男生说:“你再给我发出这么大动静,我爬下去一手捏爆你一个蛋。”
周诣很庆幸自己把到嘴边的“不好意思”及时憋回去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已经穿上裤子玩手机的下铺男生,什么也没说。
宿舍面积很窄,三张床六人间有独卫,除了这俩男生之外,其他三个人都不在寝室,应该还没吃完午饭。
周诣的床靠着暖气片,他住下铺,学校发了床单被罩之类的用品,都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空床板上。
他走过去收拾床铺的时候,上铺的暴躁老哥偷瞄了他一眼,嘴唇蠕动着想开口搭个话,但他觉得周诣面相看着太凶,八成不好相处,于是就又戴上耳机打游戏了。
周诣个子太高,弯腰套被罩的时候笨拙且艰难,他活了十八年就没捣鼓过被套这玩意儿,自己瞎琢磨了半天才套出个样子来。
他单膝抵在床边,刚把床单捋顺,宿舍门就让人一脚踹开了。
“热死老子了,太热了,我死了你们就没爸爸了。”
两个穿篮球背心的体育生嘟嘟囔囔地抱怨,边进寝室边撩起衣服擦汗,看见周诣的时候就像看见空气似的,一声招呼都没打就进了厕所洗脸。
周诣表示自己很满意这个态度,他本来就喜欢独处,耳边一有人聒噪就觉得烦,舍友无视他真是最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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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喜欢裸睡的那个下铺男生叫车鸣誉,他打完一把游戏之后,抬腿一脚丫子蹬在上铺床板上,直接把暴躁老哥蹬得在床上弹了起来,看着特别滑稽。
“笑飞了我靠,你她妈跟个触电的鲶鱼似的...诶!别打老子...先别打,我有正事儿跟你说,刘纹毅让你帮他找几个兄弟,明晚上去网吧蹲临哥跟陈铎。”
“你听听你这说的什么屁话,我上哪给他找人去?我凭啥为了他得罪那俩大刺儿头?”上铺老哥一听,更暴躁了,”你问问他跟我打球耍阴招的时候还知道我是他兄弟吗?我以为他打球打魔怔了呢,一碰到球就跟六亲不认似的。”
洗完脸从厕所出来的一个体育生插了句嘴:“我跟你说啊车鸣誉,这事儿你要是敢帮刘纹毅,你死定了。”
最后四个字他咬重了音,一字一顿地蹦出来。
“哟,可把我吓破胆儿了,”车鸣誉阴阳怪气地调侃道:“我还就站刘纹毅那边呢,你准备怎么搞死我?”
厕所里的另一个体育生突然大喊一句:“让你跟陈铎睡一张床,隔天早晨就确诊得艾滋病!”
车鸣誉笑着骂了声草,大声喊回去:“我不站刘纹毅那边了,我服了。”
宿舍里的人除周诣以外都咯咯笑起来,周诣看着他们笑得四仰八叉的,硬是没明白笑点在哪,他屈腿仰躺在床上,胳膊挡住眉眼,嫌吵似的闭上了眼睛。
刘畅脖子上搭着毛巾,他从厕所走出来,看见寝室的人都因为自己的话在笑,只有新来那个凶巴巴的大高个没反应,就冲车鸣誉努努下巴,示意他去跟周诣搭话。
“兄弟,认识一下?”车鸣誉语气不善地冲周诣喊了一声。
“高二九班,周诣。”
“行,周诣,我说你长得有点急啊,你看着可不像高二的,留没留过级?”
周诣给车鸣誉的第一感觉就是凶,即使他什么也没干,就顶着那张棱角凌厉的脸,配上直逼一米九的海拔往那一站,就给人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第二感觉就是稳,见识过挺多事儿的那种稳,所以看着就不像个高二的毛头小子,但车鸣誉莫名不想承认这种感觉,于是就酸溜溜地改成了说周诣长得显老。
“留过两年。”
“你知道你上铺住的是谁不,”刘畅截住俩人的话头,对周诣说:“我们刚才说的那个陈铎就睡你上头,你要是还想快活几年就留个心眼,离他远点,他染艾滋好几年了。”
周诣听完沉默了一会,他没把重心放在“陈铎睡在你上铺”,反倒因为最后一句话,想起了那段视频。
“被....轮了之后染上的吗。”
“八成是,校里都传他私底下跟挺多男的乱搞过,前年十中闹上新闻的那事儿就是陈铎这疯狗干的,”刘畅说得有点上火,语速飞快,“他看上一男的,变态似的跟踪监视人家,硬的不行还想用强的,把好好一大活人逼得从宿舍楼跳下去,草,我一说这事儿就气得长口疮,这死基佬忒不是个东西。”
一直保持沉默的上铺暴躁老哥抿了抿嘴,“行了闭闭嘴吧,陈铎中午在宿舍的时候我咋就没发现你话这么多,赶紧滚上床睡觉,一会查寝谁扣分谁是儿子。”
刘畅冲他呲了个牙,没完没了似的又嘀咕几句,才躺到床上玩手机,车鸣誉也和另外一个体育生双排打游戏去了。
周诣听他们在那叨逼叨的时候就有点打盹,终于等他们各忙各的了,他就赶紧翻过身去闭眼睡午觉。
其实刘畅那些话在周诣心里完全可以用“关我屁事”四个字概括,他跟陈铎统共也没接触过几次,无非就是他要给寸头来一拳的时候被陈铎抢了先,
然后差点买了陈铎喝过的水,在厕所碰巧看见过他揍人,因为抽烟的事儿互怼了两句,早晨上学的时候碰见过一回,接着中午又在同一张餐桌上吃了个饭,而已。
今晚也不过就是要在同一个寝室,同一张床上,上下铺地睡个觉,而已。
周诣硬巴巴地强行安慰完自己一通,反而更睡不着了,他都有种今晚在网吧通宵不回宿舍的冲动。
他早就发现自己每次跟陈铎待在一块,就莫名容易情绪激动,心情起伏大得像坐死亡过山车,前一秒尴尬到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话,下一秒就恨不得给他门牙上拄一拳。
而且他有个预感,他跟陈铎肯定有某方面犯冲,早晚要干一架把对方揍服踹趴下了,才会有友好相处的可能性。
下午放学之后,周诣收到一条钟禹恺发来的短信。
- 去找咱大哥叙叙旧吧
他诧异地挑了挑眉,给钟禹恺打过去电话,没人接,一直正在通话状态。
钟禹恺嘴里的“大哥”叫邓荣琦,也是带头打群架的人之一。
被学校一锅端了之后,周诣和一群兄弟都去了省会,唯独邓荣琦不乐意去,像个留守儿童似的被遗留在本地,而且他这两年跟周诣联系很少,只有逢年过节群发祝福的时候会说上一二句话。
周诣以前想不明白个中原因,最近半年才突然懂了,不仅懂了,还感同身受了一把。
邓荣琦早就把自己从他们之中抽离出来了。
和省会的兄弟们断绝来往,不参与他们的酒局聚会,不主动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内,逐渐把自己的生活和朋友们脱轨,最后把大家变成可有可无的平淡之交。
然后,换一种方式生活,去做更有意义的事,结交更高质量的朋友。
这些,都是周诣想做也正在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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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唉,你小子这两年喝激素了吧!”
邓荣琦揉着酸疼的后脖子,仰视周诣,问:“你那个高度的氧气是什么味,甜吗?”
周诣:“冷。”
邓荣琦朗声大笑起来,一巴掌拍在他的胳膊上,“多高了?”
“差不多188。”
邓荣琦登时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问清楚了反而更受打击,他跟周诣一个岁数的时候,偷塞俩增高鞋垫才滥竽充数到179,身高这玩意是贯穿他一生的痛点。
“我昨晚上才知道你丫回来了,你也不跟我提前打声招呼。”邓荣琦说完,正好来了辆出租,他拦了车,帮周诣打开车门之后站在一旁,让他先上。
“大哥这么客气,”周诣笑道,等邓荣琦坐进来之后,他接着又问:“上哪儿啊。”
邓荣琦先跟司机报了个餐馆的名,然后转头跟他说:“去聚个酒,钟禹恺说让我带你去跟韩昭认识一下,你以后哪天要是手痒揍人了,屁股后头那一坨烂摊子就让韩昭给你收拾,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了,我现在就跟那从良妇女似的,你大嫂连啤酒瓶盖都不让我舔。”
周诣乐了一下,开玩笑说:“方际家里全是酒瓶盖,要不让他收拾一麻袋给你寄过来吧,我和你一块儿趴地上舔,嫂子拦不住咱俩的。”
“兄弟,”邓荣琦无比认真地看着他,“我不唬你,我要真敢舔,她就敢把我装进那麻袋然后抡进臭水沟子里。”
周诣笑了笑,他还是第一次见邓荣琦能愿意被对象管着。
其实仔细想想,邓荣琦一开始就跟他们不太一样,他带头打完群架把名声搞得臭的不能再臭之后,既没自暴自弃放飞自我,跟去省会过那种不人不鬼的生活,也没像马问山韩昭这类人一样,一战出名之后就在本地当个地痞流氓,一辈子登不上台面,干不了任何像样的工作。
他只做了件很明智的事:远离所有可能领着他往歪路上走的兄弟,以及会耽误自己前程的人,然后销声匿迹,淡化所有人对他的记忆,重新走回正道上来。
车在一家烧烤店停下,俩人下车之后,邓荣琦一胳膊揽住他的肩膀,嘱咐道:“韩昭现在在牢里干狱警,你进去之后跟他打个招呼,让他把你的脸跟名儿对上号就行,不用多说别的,等以后哪天你进号子里蹲着了,他肯定能帮上忙。”
“不是,哥,”周诣无奈一笑:“警局我都绕着走,我犯啥事儿能把自己搞进号子里去啊,你少咒我。”
邓荣琦没接话,进店之后找着韩昭,就带周诣往那桌走过去,半路上小声跟他嘀咕一句:“看见韩昭旁边那男的没,那个就是,三天两头的让片儿警给逮一回。”
周诣看过去,一眼就跟陈铎对上了视线。
....
这两天他跟陈铎的偶遇频率已经高到令人无语,周诣这会连惊讶都惊不起来了,这孽缘深重得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韩昭两指间夹了根烟雾缭绕的烟,他往地上弹了弹烟灰,抬头看见陈铎的视线放在了周诣脸上,随口一问:“认识?”
陈铎点点头,“认识,不熟。”
“吃完这顿就熟了,”韩昭冲已经坐到对面的邓荣琦打了个招呼,然后看了一眼周诣,说:“白的,能不能喝。”
“能。”
韩昭这人看起来挺随和,周诣没来之前还有点紧张,现在看着眼前一大盘子烤熟的烤串,剩下的感觉就只有饿了。
“钟禹恺要是没让你带这小子过来,你就打算再也不跟我联系了是吧,”韩昭把一瓶白酒递给周诣,对他旁边的邓荣琦说:“你那回消息速度跟山区里刚通网似的,去年中秋
我给你发的那条微信,你今年清明才回,存心耍我玩呢?”
“我过节过叉劈了呗。”邓荣琦一口气喝完半瓶啤酒,打了个酒嗝,抹干净嘴就上手抓盘子里的烤串,拿到手之后还没忘分给周诣几串。
周诣接过来说声谢了,明白邓荣琦这是在提醒他可以闭上嘴可劲儿吃了,就低头专心致志地撸串,韩昭跟邓荣琦在耳边聊个没完,饭局到现在连三秒钟的尴尬沉默都没出现过。
也难为钟禹恺能替周诣想得这么周到了,知道他性子冷废话少,最不善在酒局上跟人应酬,才给邓荣琦打电话让他跟周诣搭个伙来。
韩昭跟邓荣琦聊完他俩自个儿,就把话题矛头转到了一直埋头吃饭的陈铎和周诣身上,问:“你俩是在一个学校吧?”
陈铎和周诣同时嗯了一声。
“这闷劲儿看着像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邓荣琦被他俩这反应给逗乐了,笑着说:“你俩看着挺像的,咱们这群混子里头就属你俩学习成绩牛逼,不像韩昭这样的似的,五年级小学课本都没摸到过,三字经就只能背到苟不教,中间还得卡两次壳。”
“你放你奶奶的五香烤串屁,”韩昭笑着骂了句,他转头想嘱咐陈铎两句话,却看见陈铎正俯低着身子,用手指按压后颈几块突出的骨头,笑容顿时敛了敛。
他伸手摸到陈铎的脖子上,一边帮他揉脊椎骨一边低声说:“你俩都在十中就互相照应着点,有事就尽力扶一把,然后你得保证让他离道上的事儿远点,周诣说这次回来是想走高考拿文凭,你跟葛赵临惹事儿的时候就别带着他了。”
“成。”陈铎低着头应了一声。
周诣看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利落,心想陈铎还不知道他俩已经互相照应到睡上下铺了吧,他觉得那场迟早把对方揍服气的架,很有可能就上演在今晚的宿舍里。
“行了,陈铎,快八点半了,这个时间打车得等挺久的,你跟周诣一块儿回学校去吧。”邓荣琦看着手上的腕表,催促完陈铎之后,又从盘子里抓起一把烤串,套上塑料袋递给他,故意打谜似的说:“懂否?”
“懂。” 陈铎接过烤串,站起来对周诣说:“走了。”
周诣点点头,跟韩昭和邓荣琦说完再见之后,跟着陈铎离开店里。
一掀开门帘走出来,周诣就感受到了他跟陈铎之间瞬间飙升的尴尬,俩人就像两个哑巴似的站在路边,谁都不搭理谁。
刚才酒局上有韩昭和邓荣琦聊天带气氛,周诣没觉得有半点不自在,现在轮到他跟陈铎独处,吸进鼻子的空气里都有股尴尬的酸味。
“打车,还是走路。”
陈铎大概已经受不了俩人之间快要冻僵的气氛,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走回去吧,就当饭后散步了。”周诣说。
陈铎嗯了一声,转过身去走在前面,周诣双手插在口袋里,不急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中间始终保持着两米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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