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王欣慰点头。
要知道以前塞北王手腕强硬,小小年纪就把祖父铁血治国的那一套都学到了手,几乎是一个不可能被讨好的君王。
要不也不可能压得住一朝堂的武将,把大熙逼到这个份儿上。
侍卫总管兴奋地摩拳擦掌,暗暗夸自己聪明绝顶。
能否获得圣眷,或许就在今日!
“如胶如漆,鸟鱼情深!”
侍卫总管对于诗书颇不通,鹣鲽情深这个词对他来说也着实勉强了些。
塞北王脸上的笑容一僵。
鸟鱼情深是什么,难道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中原情话?
他冷冷地看着卖弄知识的侍卫总管,吐出三个字。
“掉书袋。”
一行人护送塞北王上朝,侍卫总管被留在官道上,面壁思过。
他悔不当初,想起塞北王之前命人派发给文武百官的扫盲小册子,里面似乎写过焚书坑儒。
他恐怕要完了。
“少爷,啊不,王妃。”阿风从门外领着一列宫人进来,对殷宁说,“他们不让我干活......”
殷宁看着他身后那些战战兢兢的可怜人,知道这一定是塞北王吩咐的。
阿风是唯一一个肯跟着他不远万里来到塞北的侍从,塞北王给他体面,其实也是在震慑全宫上下。
只是震得有点狠,看最后端着水盆的那个侍女哆嗦,殷宁不由得皱起眉头。
塞北王给他立威这一跺脚,房子都快给震塌了。
“放下东西,都出去吧。”殷宁心里烦闷,后面坐着趴着都不舒服,挥挥手撵人家走。
“王妃,可有兴致听点儿曲子?”为首的是副总管,今早不知为何侍卫总管不在,他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见王妃闷闷不乐,他再不想点儿补救措施,岂不是要落得和传闻中寒将军一样的下场。
殷宁摇摇头,大早晨听什么曲子,自己又不是掉牙的老头老太太。
“那,王妃可愿意看看戏?”副总管紧张得头上冒汗,打湿了他那象征副总管身份的、编着彩色丝线的小辫子。
殷宁再次摇头:“把东西放下,我吃口饭就好。”
娘来!副总管都快哭了,他和左右装聋作哑的属下交换眼神,绝望地提议:“王妃,中原的黄梅戏,皮影戏,还有舞狮,都是我们大王为了给您解闷,精心准备的。您好歹选一样吧。”
他做事比侍卫总管要用心,这几天相处下来,知道殷宁心软,吃软不吃硬。于是干脆卖惨:“如果让您闷着不得趣儿,他们几个都要被打断腿了。”
殷宁瞪大了眼睛,塞北王竟然是如此凶残?!
在自己面前那般君子翩翩,可背地里却草菅人命。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殷宁义愤填膺,说:“我明白了。去,把你刚刚说的都叫来,我一起看。”
副总管顿时愣住,伸出去装作拭泪的手停在半空。
阿风有人给撑腰,知道自己不能像在殷府那样没心没肺,虽然不能太嚣张跋扈,但要能给少爷立威才行。
“还不快去?”他瞪了那些人一眼,下了逐客令。
一行人落荒而逃,留下满满一桌子中原点心和汤粥。
“少爷,您看看,想吃什么?”阿风也被这豪华的早餐惊呆了,小笼包羊肉饼面片汤,还有各色江南点心,光是粥就有五六碗。
殷宁皱了皱眉头:“骄奢淫逸,劳民伤财,长此以往,上行下效,如何使得?”
阿风没听懂,又问了一遍:“少爷,您吃哪个啊?”
“那个绿油油的饺子。”
虽然种类花样繁多,但每一种点心只有两个,也不知道塞北王从哪里弄来的这一套小碗碟,摆盘起来精致好看,令人食指大动。
再加上这几道菜和点心的味道实在正宗,又是来塞北之后第一次再品家乡风味,殷宁和阿风两个人倒是面对面坐着,慢慢将这一大桌子都给吃完了。
“真不错。”阿风擦了擦嘴,把最后一碗粥喝掉,“嗝,少爷,您吃饱了吗?”
殷宁不但饱了,还有点撑得慌。
但是他秉持着读书人的风骨,憋了憋忍住没有打嗝。
“那我让他们来收拾了,把表演叫上来。”阿风捂着肚子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训练有素的宫人便悄无声息地把残羹冷炙撤了下去,其实都没剩什么。阿风忽然长了脑子,怕宫里传开殷宁能吃的传闻,故意当着人说:“多谢王妃赏赐奴才这一桌子菜,奴才感激不尽!”
副总管和正在收拾的属下打了个照面,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惊讶的表情。
“你刚才说的表演呢?”殷宁坐在寝殿的正座上,问侍卫副总管。
“马上就来,马上就来。”他擦着汗退了出去。
“少爷,这么多表演,一定很热闹吧!”阿风兴冲冲地说,主仆二人都吃得很好,心情自然不错。
殷宁点了点头,也生出几分好奇:“塞北寝殿真大,否则如何能装得下呢?”
半炷香之后,一个老头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他身穿戏服却未画脸,右手拿着唢呐,左手提着两个皮影。
在寝殿中央站定之后,一个黑呼呼的东西被人从门外扔了进来,殷宁定睛一看,竟然是个舞狮的皮儿。
“拜见王妃,小的名叫高大壮,江洲北岸人。如今特奉塞北大王之命,来给您吹个曲子、唱一段戏,耍会儿皮影然后舞狮。”
第21章 迟到的陪嫁
肩负这么多重任,技多也压身啊。
“大师,您的鼓!”副总管和几个下人亲自将一面涂着红漆的鼓搬进来,放在一旁。
“这位......大师。”殷宁问,“难道这些东西都是你一人表演?”
副总管在旁作揖:“大师本事通天,艺多不压身啊。”
殷宁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挥手屏退。
那老头问:“不知王妃喜欢哪个,老朽可以从头演起。”
“这个不急。”殷宁走下座来,问道,“见大师通身的气度,不像是塞北人。”
那老头第一次被人称为大师时实在是战战兢兢,现在倒是接受了,从容点头:“这是自然,老朽哪有塞北王那般威武雄壮。”
阿风忍不住笑出了声。
殷宁瞪了他一眼,转头继续说:“那大师是哪里人?”
“金陵。”
殷宁若有所思,吟道:“金陵空壮观,天堑净波澜*。”
老头点头笑道:“王妃博学多识,老朽佩服。”
“既是金陵人,又如何来了这里?”殷宁好奇道。
老头心想,他也想问。
这事儿还是得问塞北王。
之前他派手下去中原采买烟花爆竹并其他用物,命手下重金聘请长于婚嫁事宜的能人异士。这手下也不愧是他的心腹,拐回来的这个老头不仅能吹唢呐,还能在很多方面给他们指引。
除了并非自愿前来以外,处处符合塞北王的心意。
“倒也非我本意。”老头斟酌着说。
殷宁看着他,忽然问道:“是塞北人将你掳来的?”
老头迟疑不肯下定论:“也未必是掳......”
拐殷宁这样的俊美少年才算掳。
当时说好的是一年一千两银子,只需要干他的老本行,吹拉弹唱说吉利话。
这价格够他在中原给人吹十年唢呐,第一次被捧这么高的班主当下头脑发热,带着全家老小和班子上下高高兴兴地就要出塞发财。
没想到老头兴冲冲地带着他的草台班子来了塞北,结果路上戏班子里的人一半水土不服一半思乡逃跑,最后到了塞北竟然只剩他一人可堪用。
而且老头也没想到来了这边之后对于技术的要求这么高,这钱并不好赚。
但来都来了,空着手回去可不行。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干满一年,否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想到这里,老头不由得掐指头算日子。
还有二百多天,唉。
殷宁把他的犹豫当成了认可,以及被威胁而不敢开口。
“大师,你想回家吗?”
塞北王下了朝,坐在回宫的轿辇上,听手下人来报,皱起了眉头。
“当真?”
“千真万确。”侍卫总管煞有介事,“亲耳所闻,王妃滴水未进,全部赏给了他的那个小厮。”
塞北王愁眉不展:“中原点心都不喜欢,可见正如医官所说,郁结于心,难以疏解。”
“初来乍到,难免不适应。”侍卫总管说。
塞北王头痛地扶额:“看样子,还是要早点发兵攻打大熙,占领中原才好。”
走在轿子另一端的寒将军佩剑忽然掉在地上。
“爱卿何事?”塞北王停下轿辇,看着他问。
“大王志在万里河山,臣等感念于心,自当鞠躬尽瘁。但......”他小心地看了塞北王一眼,“若打中原,王妃的家人必定会被大熙皇帝抄家灭门,届时大王和王妃将有国破家亡不共戴天之仇。”
塞北王冷笑一声:“这个我早已想过,大熙竟然肯送宁儿前来和亲,对他的家人又能有什么优待。到时候我自有安排。”
他按捺下心头怒火:“来日方长,大熙欠宁儿的,我要一样一样替他讨回来。”
话音刚落,就有小侍卫从宫道那边跑来传话:“报——”
刚才塞北王和寒将军说话侍卫总管插不进去嘴,本就气不过,正好一脚踢在对方屁股上:“一大早你在这呜呜喧喧的,什么要紧事竟敢惊动圣驾!”
“秉大王!”小侍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王,城门外有一男子,声称是王妃的陪嫁,要求进王城。”
塞北王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说:“是吗?”
如今上至塞北各级官员下到洒扫宫人,都知道王妃的事就是天大的事。
伴他们的君不一定如伴虎,但伴王妃是一定如伴虎的。
所以守门侍卫选了个跑得最快的来报信。
塞北王却并不以为然,他摆摆手:“先回寝殿,管他陪嫁陪娶的。”
此时在殿中殷宁都快急哭了,他本意只不过是托老头给他传递家书回去而已,这老头却以为殷宁想要逃跑,万万不敢接这种掉脑袋的事儿。
两个人正僵持不下,彼此猜疑。
“王妃,中原老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塞北王对您一片真情,可使不得糟蹋啊!”戏班主高大壮苦口婆心地劝道。
殷宁气得结巴起来:“我何曾说要糟蹋了!”
两个人逐渐吵了起来。
塞北王进去的时候听到殷宁正在赌咒发誓、口不择言:“我已经嫁与塞北王,自然要跟他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的。哼,也就我是个男子,否则不给他生下一男半女,我也是不能善罢甘休的!”
阿风在一旁帮腔道:“那是,我们公子若是生了孩子,那可是未来的王储!”
殷宁对他怒目而视,你才生孩子!
塞北王只能闻声不得见面,顿时眼睛一亮,闯入内殿。
“大、大大大大大王。”殿内的三人顿时偃旗息鼓,老老实实行礼。
塞北王欣喜不已,旁若无人地过去抱起殷宁:“我倒不知道宁儿有这般志气,是为夫怠慢了。”
阿风早就扯着老头逃命去了,然而刚跑出殿外就被人团团围住。侍卫总管脸上挂着猥琐的笑,搓着手迎上来,低声说:“怎么样,里面怎么样?!”
阿风如今知道自家公子得宠、自己腰板硬,也摆起谱来:“大胆,竟敢打听大王和王妃的闺房之乐。”
侍卫总管并不以为忤,转身过去神神秘秘地跟自己手下侍卫们津津乐道:“听见没,里面闺房之乐呢。你们几个,知道什么叫闺房之乐吗?”
阿风气得脸都红了,刚想吵吵几句,那前来送信的小侍卫忽然放声大哭。
“王妃的陪嫁还在城门外,一会儿又要说我通传不利,呜呜呜。我上个月刚调进城门,上有八十的老母下有、下、哦,我是我们家九代单传!”
侍卫总管命人把他推搡出去,阿风却拉住了他,认真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陪嫁?”
殷府清贫,殷宁的嫁妆其实都是皇上求和的款子凑数,他哪里会有什么陪嫁?
“是个小公子,跟王妃长得八成相像。”那小侍卫见终于有人重视自己的话,忙擦了擦眼泪说,“也是坐马车来的,打扮得可好看啦。”
阿风听他描述,心里有了计较,他冷笑一声:“带我去会会他。”
侍卫总管好奇:“王妃还有陪嫁?”
阿风脸色变得阴寒冷酷:“是王妃远方的亲戚,天底下最厚颜无耻之人。”
厚颜无耻这个词侍卫总管还没有学到,当下就好学地请教:“敢问何为厚颜无耻,有何典故?”
阿风没了和他插科打诨的心思,冲小侍卫点点头,让他带路:“大人一会儿便知,何为厚颜无耻。”他笑了笑,“真真比典故还要深入人心。”
第22章 陪嫁公子
侍卫总管和副总管亲自护送阿风去城门,后面浩浩荡荡地跟着一群说是助阵实则看热闹的宫人。
平时唯唯诺诺的阿风乍一板起脸来,每一步都踏得无比坚定。
他来了塞北,受风刀霜剑不只是皮肤变粗糙,人也磋磨得有了志气。
“阿风,来的人是不是很无耻?”侍卫总管问。刚才他咂摸着这个词,拆开来反复推敲,终于从中琢磨出点儿意思来。
阿风冷笑着点头:“那是自然。”
侍卫总管说:“那何为厚颜?是美丽容颜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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