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风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不悦地转过头去,不再搭理。
碰了一鼻子灰,侍卫总管倒也不生气。
阿风虽然是王妃唯一亲信,这个王城里最近风头最盛的下人,但平时待人接物和气又小心,从不仗势欺人。
今早上朝的时候用来讨好塞北王的那些词儿还是他教给自己的,侍卫总管简直想要拜师。
如今用这么不屑一顾地看自己,想必是自己说错了,而且错得太离谱,他作为老师觉得自己丢他的人。
如此想着,侍卫总管一颗好学的心又被激了起来。
不多时,一行人就到了城门。
守城的将士揉了揉眼睛,再三确保这群气势汹汹的人是从城里来的,而不是来攻城的,才予以放行。
“来者何人?”侍卫总管趾高气昂地登上城楼,出示腰牌,问守城将士。
“秉大总管,来人宣称是王妃陪嫁,也有大熙皇帝的文书为证。”守城官走上前来,又重复了一遍报信的小兵所说的内容。
“在哪儿呢?”阿风迫不及待地说。
“你是什么人?”守城官打量着瘦干菜一样地阿风,好奇反问道。
侍卫总管一巴掌拍在守城将士的玄铁头盔上,盔甲如钟震动,将他的脑袋震得发麻。
“大胆,这是王妃座下的大......侍卫,还不快一一说来?”侍卫总管的表情不是很自然,刚才他差点一个嘴瓢说成王妃座下的大太监。
没办法,大熙的宫里跟着服侍的不全是太监么,他必然是有了刻板印象。
阿风倒是拦住了他再次出手的动作:“别打他。”然后和颜悦色地对那守城官说,“你且说你的。”
“谢大人。”守城官这才知道他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连忙用手中的枪戟指着城墙外的角落,靠城墙根停着两辆灰扑扑的破旧马车。
那拉车的马都瘦得皮包骨头,眼看就要归西。
“之前小甲去报信,我们不敢怠慢,曾派人出城问候。那个谁,小乙你过来,你自己说!”守城官喊一旁抱着佩剑不停打哆嗦的一个小兵。
那人一副怂包样子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守城官就直接拽着领子把他拎了过来。
“各位、各位大人......”那叫小乙的可怜士兵说,“那马车外头一个活人都不见,我便凑近了去问来者何人。里面说是王妃陪嫁,我便问,如何证明。结果里面伸出来一只手,枯干可怖,抓着一个......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他的神智时而混乱时而清醒,总归是按着塞北王的铁血手腕来训练的要上战场的兵,连滚带爬地带着那明黄卷轴回了城。
守城官正递上卷轴,阿风接过来细细察看。
侍卫总管瞥了一眼,娘来,都是什么字儿啊!
“临走之时,似乎听到里面还说了一句话。”小乙士兵现在看这么多人围着他,都穿着塞北的铠甲,心里感觉自己越来越安全,慢慢冷静下来。
“说了什么?”阿风急不可待地问。
小乙皱着眉头回忆,良久不言。
他眉头紧皱,苦思冥想,终于不确定地说:“貌似是问我......”
所有人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守城官没了耐心,“噌”地一声利刃出鞘,小乙才打了个哆嗦,大声喊道:“貌似是问我,‘有没有馒头’!”
“切!”人群哗啦散开了。
“如此寒酸?”侍卫总管不屑一顾,说:“定是哪里的叫花子听说我们王妃嫁来,扯了块黄布吓唬人。”
阿风摆手:“绝非如此。”
但是他心里又觉得奇怪,对自己的判断觉得不确定起来。因为如果是殷宁家那不要脸的远房表亲,是不至于说出这种话的。更何况,那人怎么可能成为什么陪嫁?
他转过头去问那个进王城送信的小兵:“你怎么说,来人打扮得极为好看,还和王妃长得有八成相像?”
小甲哭丧着脸半个字儿都说不出,还是守城官替他回答了阿风的问题:“小乙将这东西拿回来之后,我们都看不懂这上面所写,对城下喊话说再不走就放火油箭羽来驱逐。但那小公子忽然掀开帘子,一非说他是王妃的陪嫁,谁敢造次。”
阿风疑惑道:“可你何曾见过王妃呢?”
守城官愁眉苦脸:“虽然我也没见过王妃,但王妃嫁来之前,大王曾广布图像,让臣民感念大王英姿、王妃美貌。我如何认不出,的确是和画上有几分相像。”
阿风不说话了,他觉得见过那幅画。
塞北王原本还挂了一幅在寝殿里,殷宁和阿风看到都以为是九天仙人图。
“罢了罢了。”阿风身心俱疲,把手里的圣旨卷起来藏进袖子里,对侍卫总管说,“把他放进来吧。”
两架马车慢慢地往城门里驶来,其中一辆的马在跨入城门的时候哀嚎一声,直直地栽倒在地,活给累得口吐白沫。
马车骤然停下,车厢也颠簸,里面发出脑袋与门框撞击的声音伴着痛呼和隐约咒骂。
侍卫总管什么世面没见过,只不过是死了一匹马,脸上表情毫无波澜。当即命人拉来木板车,将马的尸体一同拉走。
“让马车里的人都下来。”副总管和守城官对视一眼,对手下交代道。
阿风站在侍卫总管身边,面如寒霜,冷冷地看着马车垂下的布帘。
“车上的人都听着,王城不许坐车,都下来!”
短暂的沉默后,后面车上的帘子被从里面掀开了。
“哇!”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叹。
侍卫总管也愣在当场,他扯了扯阿风的袖子:“师父,你还说厚颜不是美丽容颜的意思?”
那身穿白衣的翩翩公子站在塞北城门里,身后便是一望无际的荒山野原,整个人熠熠生辉,清浊不染分毫。
阿风看到周围人的反应,唇边露出一个冷笑:“你觉得他容颜美丽?”
说完就拂袖而去。
众人都是在宫闱里长大做事浸淫多年的,见这场景如何能够不明白。
副总管小声提醒着侍卫总管:“大人,您看这,怕是阿风不喜欢这位公子,那您说,王妃他......”
侍卫总管又看了看正在不停钻出人的马车,有点头疼:“放进来也是他让放进来的,如今不高兴的也是他不高兴。真是难办。”
“那这人还要往王城里带吗?”副总管也愁得不行,左右为难,“如果真的惹王妃不高兴了,我们岂不是大祸临头?”
“干什么呢,还不走?”阿风正好在这时回过头来看他们。
“就来了!”侍卫总管忙答应一声,他低下头对副总管说,“且先这样吧,找个偏僻宫殿安置下,再做打算。横竖有什么事我顶着,你怕什么。”
副总管嘟嘟囔囔:“我何曾怕什么,我就是担心这人影响大王和王妃恩爱!”
侍卫总管早就扬长而去,并未听到他的话,倒是一众跟在后面的宫人听到了。
回王城的路上,议论声逐渐大了起来。
“大王要坐享齐人之福啦!我塞北真是国富兵强啊!”
“大熙到底还要送多少美人儿来?”
“若是王妃善妒,怒发冲冠,将这个美人公子斩了怎么办?”
“能被王妃斩了是他的福气,怎么,你还心疼不成?”
“......”
被迫步行前往王城的殷家表少爷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看着远处塞北风情的宫墙屋檐,垂眸掩下了眼中的浓浓寒意。
第23章 齐人之福
待走到王城之时,侍卫总管清点了一下。嚯,真真骇人听闻,大熙又送来五个如花美男。
别的不说,也真是够看得起他们大王的体力。
侍卫总管难免揣测,大熙皇帝大概是想用美色来掏空大王身体。
自然,这奸计绝无可能得逞。大王孔武有力,再来多少个也不在话下。
从城门到真正的塞北王城有着长长的官道。塞北出身的侍卫宫人均习惯于这么走。阿风从小是个粗人,虽然在殷府并不需要他干重活,但为了殷宁爬墙上树的事儿也没少干,所以走起来也不吃力。
唯独几个大熙刚来的人,身娇体弱,还要加快脚步跟上大家,如今看起来弱柳扶风,似乎已经跑得快要背过气儿去。
“你们、你们对王妃,也是这么徒步进来的么?”除殷家表少爷之外,其余几个公子都走得气喘吁吁。其中一个受不了这折腾,忍不住不满问道。
“我们公子自然是大王骑着马抱进来的。”阿风马上说。
哟哟哟示威了!侍卫总管终于有机会目睹后宫的勾心斗角,忍不住窃喜。
殷家表少爷听了这话,脸上表情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也仅仅维持着没有失态。
看到他攥紧的拳头慢慢挪进袖中,阿风得意地笑了一下。
“大人,安排他们住在哪里,是否先去见过大王和王妃?”副总管倒是没注意到这边的暗潮汹涌,正直无比地干正事。
“这个嘛......”侍卫总管还在考虑这时候塞北王和殷宁的闺房之乐乐完了没有,陪嫁公子们就纷纷抱怨起来。
“就是啊,赶紧找个地方住吧。”
“大人,快要饿死了。”
“有没有馒头?”
活像是来塞北游山玩水蹭吃蹭喝,全然不似来和亲陪嫁的。
“我们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还请大人给口饭吃。”另一个一直不出声的矮小公子怯生生地开口。
与身材健硕的塞北人相比,那公子娇小可爱,说着眼角都带了泪花。他面黄肌瘦,但仍然难掩姣好容颜。
只是要不是穿着实在光鲜亮丽,言行举止间,简直就像业务熟练的乞丐。
震惊侍卫总管他全家,大熙被塞北打得落花流水军费全无是不假,但难道大熙子民都已经生灵涂炭了吗?
“好,好,当然有。”侍卫总管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他非常豪迈地招呼手下,“去,给他们弄一桌酒席来!”
此时,殷宁终于从塞北王怀里挣脱出来,扶正了自己束发的发冠,怒目而视:“别闹了!”
塞北王过了急瘾,侧躺在床上以手支着头,满意地看着殷宁脖子上那鲜红的吻痕,也不去提醒他。
“登徒子!”殷宁见他的目光似乎要把自己吃了才算完,忍不住红着脸骂道。
“王妃柔美可人,不胜娇羞,我实在是难以抵挡。”塞北王一旦放下那些刻板教条便一发不可收拾,嘴一闭一张,说得全是欠揍的话。
“你!你白日宣淫!”殷宁红着脸斥责他。
“宣淫?”塞北王正在消火,看着殷宁过干瘾,结果还被骂,当即从善如流地坐起身子把殷宁又压在了底下爱抚,“既然王妃都这么说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横竖也担了虚名,倒不如宣个痛快。”
“哎呀,啊~唔......嗯......”殷宁猝不及防地又给自己挖了坑,欲哭无泪地被他亲得闷哼。
这声音有如小爪子在挠,塞北王的心都颤了一下。
“宁儿。”塞北王珍而重之地亲了亲他的脸,又唤了一声,“宁儿。”
两人如今无论如何也算是新婚燕尔。殷宁虽然以前并未对塞北王有什么爱恋心意,到了塞北之后,他对自己的好和重视、尊重,这都是殷宁一天天看在眼里的。
再加上两人之前曾有渊源,大大拉近了心灵的距离,殷宁如今被他这么温柔深情地看着,心也扑通扑通直跳。
他已经有点分不清楚,自己是为了尽到和亲的义务才和他亲热,还是自己本身就乐在其中。
“宁儿,你......”塞北王自然是注意到了今天殷宁的眼神与以往不同,他张口语言,殷宁却红着脸从他的怀里挣了出去。
塞北王心里好笑,这事儿讲究一个水到渠成两情相悦,何况这样的过程他自己也不是不享受,于是一脸志得意满地跟在殷宁的身后走出寝殿。
“大王,夜泽国密探来报,正在大殿等您。”塞北王的随身侍卫已经在门外急得刨地也不敢敲门,见他和殷宁相继出来,简直想要张灯结彩敲锣庆祝。
“......”塞北王不舍地看了看殷宁,“宁儿,我去去就来。”
殷宁脸上的热度未曾消散,不好意思看他,连忙摆手,让他先去忙。
塞北王前脚刚走,阿风就从门后鬼鬼祟祟地钻了出来。
“你躲在哪里干什么?”殷宁奇怪道,“还是怕他么,他又不会吃了你。”
“非也,少爷,您一定猜不到......”阿风附在殷宁耳侧,神情极为严肃地一一道来。
殷宁的表情也从一开始变得淡漠、愤怒,脸上的好看红晕一点点消了下去。
“少爷觉得,这唐公子......该如何处理?”阿风在塞北不过几天,但总归是环境历练人,他比在殷府的时候城府深沉了不止一点半点。
殷宁默不作声,手脚冰凉地扶着外殿的茶几。
“少爷若是不喜,我可以去禀告大熙总管,将他们遣送出城。”阿风补充道。
天高皇帝远,大熙皇帝纵使是下了旨让他们和亲陪嫁,但是在路上会不会出什么事,这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这个不难。
只是如今王城守卫众所周知,大熙皇帝给塞北王送来娇妻还不算,还要送来美妾......
“去会一会吧。”殷宁忽然道。
阿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唐公子名为伯豹,是殷御史的继室那边的表兄弟。
与殷宁并无一丝半毫的血缘关系,从小到大,每到年节聚会,总喜欢戏耍殷宁为乐。
“少爷不必担心,如今您才是塞北王的正妻,大王又如此倾心。”阿风劝道,“今时不同往日,如果他再要造次,我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殷宁看着阿风那坚定凶恶的样子,默默地点了点头,只是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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