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顾子湛想到顾泓,便转去他新安置的院子看看。
刘安原本与春晖、段勇一起跟在她身后走着,顾子湛想了想,打发他先回去整理要送去楚府的东西。
待刘安走后,顾子湛让其他人离得远了些,问段勇道:“从毅,你可知刘安和那刘喜有什么关系?”
段勇想了想,谨慎答道:“回主上,这二人明面上没什么关系。刘喜是打小净身伺候王爷的,无亲无故。刘安是三年前被采买进府的,还是属下亲自去查的身家,他父母双亡,只有个半瘫的婶娘。这二人籍贯不同,口音也不同,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关系。”
顾子湛点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嘱咐段勇再找人去刘安的老家查查。刘喜是被豫王秘密处死的,那么,为何在别人还不知道的时候,刘安就那么巧的,在刘喜死后的第一天,便告假了一天?且还会红肿着眼睛?真的只是偶然吗,怕也太过巧合了!
*
来到顾泓的院子门前,顾子湛还未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孩童哭声。
她心里一急,加快几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原先跟着顾泓的那些熟悉面孔全都不在,正屋门口立着几个没见过的侍卫和下人,里面除了顾泓的哭声,还可听到嬷嬷们的叱骂声。顾子湛不禁怒从心起,大步走了过去。
众人见到顾子湛连忙跪下行礼,顾子湛心里有气,全然没有搭理这些人,径直走到正屋门口,一脚踢开门闯了进去。
屋里,顾泓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胖嘟嘟的小脸上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子。旁边站在几个嬷嬷,其中一个还刚把抬起的手收回。
顾子湛看到这样的场景,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想到这些人竟敢对顾泓下手,几步上前就狠狠踢向那个最靠前的嬷嬷心口。
那人刚要开口辩解,就被顾子湛踢中,惨叫一声滚到了地上。
旁边几个嬷嬷见状,也吓的连忙跪在地上,连声辩解求饶。
身后的段勇见状,立即让身后随行的侍卫将几人按住,抬眼询问顾子湛的意思。
顾子湛冷冷开口:“嬷嬷们好大的威风!我豫王府每月的月银花着,小主子随便打着,本世子竟不知,天下还有这等好差事!”看向段勇,顾子湛下令道:“将这些恶奴拖下去!刚才怎么对三公子的,便怎么样对她们!从今往后,本世子再不想见到这些人!”
段勇连忙领命,让侍卫们拖起几人便往外走去。
顾子湛上前,轻轻揽过顾泓,顾泓埋进她肩头,抽噎不停。
顾子湛轻缓了声音,摸着顾泓的脑袋,安抚他:“小泓不怕了,有我在呢,大哥哥会保护你的。”
顾泓紧紧抱着她,头低低的,哭泣声渐渐小了。
顾子湛拍拍他,“小泓乖,跟大哥哥走,大哥哥去给你找个大夫看看伤,擦过药便不痛了。”
顾泓从她怀中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水汽,眼睛一眨,泪珠又落了下来。顾子湛替他擦擦眼睛,便听顾泓哽咽着开口:“大哥哥,我怕,我要我阿娘!这些人是昨夜里来的,一进来就开始打人,流了、流了好多血,那些原先伺候的嬷嬷和下人,全被他们拖走了。他们还、还不许我再找我阿娘。我说想阿娘,他们便骂我,我说的多了,他们还打我。”说罢,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小胖手擦着眼睛,伤心极了。
顾子湛心里知道,这些人定是豫王派来的。他们眼见裴侧妃失势,连带着对顾泓也不放在眼里,竟敢胆大包天到对他动手。顾子湛心中有气,可笑那些短视之人,只怕注定要凉了。豫王对此事的态度,都是大事化小、避免大张旗鼓,无非就是为了保全他自己的颜面。况且,即便豫王再是不喜裴侧妃,这顾泓也是他的亲子,打了顾泓,便是伤了他的面子。他们这般高调行事,豫王断然不会置之不理。
顾子湛也不怕今日之事叫豫王知晓,索性抱起顾泓,回去她自己的院子了。
*
把小胖子一路抱回来,又是安抚又是逗他开心,顾子湛只觉得胳膊跟举过铁似的又酸又麻,回到自己屋子里喝茶的时候手都有些抖。
顾泓已经止住了哭,小脸红彤彤皱巴巴,紧紧靠着顾子湛,全然没有往日的神采。
顾子湛心中也对他很是心疼。如今回想,前一晚豫王突然暴怒,发落裴侧妃的时候,顾泓就在一旁看了全场。父亲的翻脸无情和母亲的狼狈哀求都被他看在眼里,如何能不惊惶。尚未来得及喘息,他便又目睹了身边熟悉的下人被殴打凌虐。
而顾泓身边消失的那些往日伺候着的下人,会有何下场,自不必多想,定然也是被豫王如对待刘喜那般叫人处理了。
想到这里,见刘安回来复命,顾子湛命他去豫王那里通报,就照实将顾泓被奴才打了的事说清楚,再说明这几日就先将顾泓安置在她这里,请豫王将那些恶奴处置了,再安排顾泓日后的去处。无论如何,她都舍不得顾泓再受苦。
陪着顾泓坐了会儿,看着府里的大夫给他上了药,顾子湛便起身准备去楚府拜年。她如今已是楚家的准女婿,自然要亲自上门。
顾泓显然还没有从之前的阴影里走出来,见她要出门,小手扒着她的衣袖不放,可怜兮兮地瞧着她,就怕又被丢下。顾子湛无法,想了想,只好也把这个小胖子带上了。那嬷嬷虽然打了顾泓,但到底还是有些顾忌他的身份,没敢下狠手,如今敷过药,他脸上的巴掌印也消散许多,倒也不算明显。
顾泓听说要去楚府,猜想可能会见到楚澜,便有些心虚,一路紧紧跟着顾子湛,在她身后躲躲藏藏,像个胆小的胖兔子。
顾子湛看的有些好笑,牵起他的小手,拉着他一同进了楚府的大门。
她才不会承认,拉弟弟的小胖手是为了给自己壮胆的呢!
第二十一章 遭泰山生恶,见不速之客
楚家对顾子湛的到来,显然已做好了准备。楚孟泽与老管家亲自等在府门口。
楚府的管家和下人对顾子湛很是恭敬,老管家一边引着他们往里走,一边笑着说,楚太傅已在主院正厅等候。反倒是一旁陪着迎接的楚孟泽神色冷淡阴郁,一语不发。
楚家是世家大族,在前代便已享有盛名。这座祖宅已逾百年,院子里的屋舍景致都十分考究,顾子湛原先来找过楚澜一回,但并没有去过楚太傅居住的主院。这次过来,走在高墙之间的石板路上,只觉得楚府更加恢弘肃穆,甚至隐隐有几分压迫感,令人不自觉间便生出几分紧张来。
见到楚太傅时,顾子湛的第一印象便是,他这位未来岳丈给人的感觉,如楚家大院一般,古板冷硬。
楚太傅见到顾子湛,抬手制止她欲行礼的动作,先微微躬身,对着顾子湛与顾泓行了一礼。“臣拜见豫世子、三公子。”
顾子湛微微一愣,立刻便明白过来,她是皇帝亲封的亲王世子,楚太傅这是依照先国后家的顺序,对她先行国礼。她只好受下,待楚太傅礼毕之后,才对他行礼,这一回是翁婿家礼。
见楚太傅大大方方受了礼,顾子湛心里对他刻板守礼的印象更深了一分。自己这位老丈人,还真是如豫王所说那般,古板而迂腐。不禁在心里感慨,幸亏楚澜不是由他教养长大。但转念一想,阿澜在面对外人时也清冷的很,又似乎与这楚太傅、楚家大院给人的感觉有些相似。
几人行礼后,楚太傅示意顾子湛与顾泓落座,随后便对楚孟泽说道:“孟泽,你先退下吧。”
楚孟泽身子顿时一僵,面色有些灰败。
顾子湛也随即了然。依照古礼,庶子不配继承家业,也没有资格登堂与客同席而坐。想不到楚太傅竟守礼至此,即便楚孟泽是他唯一的儿子,也依旧恪守旧礼,嫡庶分明。
楚孟泽也很快收敛起情绪,僵着脊背起身,对几人行了礼,板着脸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楚太傅才对顾子湛开口道谢:“豫世子有心了。”
顾子湛忙作礼答道:“太傅切莫与小子见外。时间匆忙,子湛未曾事先准备,也不知太傅喜好,若这礼物有不合心处,还望太傅见谅。”若是别人,顾子湛早就打蛇随棍喊上岳父了,可她刚见识了楚太傅的守旧,又哪敢在他面前有半分随意。心里暗暗叫苦,照这样子,今天定是不能与阿澜相见了。
楚太傅一双眼眸很深,始终凝视着顾子湛,令她不敢有丝毫放松。与顾子湛的谈话中,楚太傅时不时还要考校考校她的功课。好在顾澈当年背的还算扎实,顾子湛接手后也没断了学习,才总算从楚太傅的脸上看到了几分满意的神色。
别说那国子监年考了,顾子湛只觉得当年高考都没有这般紧张过。
一旁的顾泓听着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问答,里面许多典据经纶他还不懂,但也能感觉到顾子湛的应对得当。看顾子湛的眼神都更加亮了,原来大哥哥的学识竟这般厉害!
好不容易等到楚太傅说累了,端起茶盏来啜饮,顾子湛才敢稍稍喘口气。正揣测楚太傅是否在端茶送客,就听他开口道:“豫世子,今日便在臣府上用午膳吧。对了,不若将游儿也叫来,豫世子以为如何?”面上竟还带了一丝分外难得的笑意。
*
顾子湛有种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昏的感觉。
大昭民风是比较开放,一般人家里未婚夫妻别说坐在一起吃饭了,就算是再亲密些也没有什么。但这可是楚太傅啊,是个连庶子不得登堂的古训都要遵守的“古人”,怎么突然开明到请自家女儿来见未来女婿了?
但不管怎么说,能见到楚澜,顾子湛总是欢喜的。
忍不住眉眼都带了笑,顾子湛忙起身道谢,“可与楚师妹同席,子湛自是乐意之至。如此,便多谢太傅大人了。”
可谁又能料到,原本神情软和不少的楚太傅,听到她这般回答之后,却立刻恼了。冷哼一声,上下打量顾子湛,楚太傅冷冷开口:
“臣原先还觉得豫世子学识不错,当是个懂礼的,没想到当真人不可貌相。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与游儿尚未成婚,怎可同桌宴饮?礼为君子存身之本,自当据守于心,又岂可因旁人的三言两语便弃如敝履,豫世子有些孟浪了!”
顾子湛已经欲哭无泪了。这不是钓鱼执法是什么?这未来老丈人也太狡猾了,坑起她来的时候怎地一点不见正直迂腐?
顾子湛只得咬牙行礼道:“是子湛失礼,多谢太傅大人教诲。”
楚太傅冷哼一声,哂笑道:“豫世子当知,礼不可废!切莫做那巧言令色、干名采誉、私相授受之人!”
楚太傅的这几句话被顾子湛听在耳里,顿时燃起了怒意,同时还有无限的委屈。她知道楚太傅定然已经猜到,她俩的赐婚能成,少不了楚澜私下去求助太子。这几个词,是他在表达对顾子湛的不满,同时,也是对楚澜的贬低和不信任。但无论如何,私相授受——这种在如今的时代大逆不道的贬义词,不应该和楚澜沾边。
实在有些忍不住,顾子湛强压下心中情绪,忖度说道:“太傅大人恪守礼法,却用言语试探于我。古人有云,知为先,行为重,知行当合一。可在您这里,男女大防是您的‘知’,提议让我与楚师妹同桌却是您的‘行’。您此举,可是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之嫌。”
“况且,太傅大人以我未做之事为教训,又牵连他人,未免有些欲加之罪了。”
楚太傅显然没有料到顾子湛竟会当面反驳自己,偏偏还讲出了一番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不禁一时语塞,脸却被气的通红。狠狠在桌上一拍,楚太傅怒喝道:“狂妄!”又拿起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对外高声说道:“送客!”
立刻便有下人进来,要将顾子湛二人请出去。
顾子湛心里的情绪翻涌,气愤、委屈还有一丝新添的懊恼,激得她眼圈都有些泛起了红。她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跟个迂腐的古人计较什么,楚太傅毕竟是楚澜的父亲,不喜欢她,那她敬而远之就是,又何必还没成亲就把老丈人给惹毛了。可事已至此,顾子湛也没法再厚着脸皮多说什么。只好恭恭敬敬的行礼,带着顾泓走了出去。
顾泓却一脸崇敬的看着顾子湛,眼睛眨也不眨。他自是不会认为顾子湛有错,心里只觉得自家大哥真是英明神武的很,竟然将天下读书人的偶像楚太傅说的哑口无言,真是太了不起了。
二人坐上马车,顾泓终于忍不住开始对着顾子湛吹起了彩虹屁,恨不能把学过的所有美好词汇都奉献给自己兄长。
顾子湛却头疼得很,现在去讨好岳父还来得及吗,下次再来,会不会被楚太傅让人拿着扫帚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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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豫王府,顾子湛依旧苦着一张脸。
楚太傅又是给她挖坑,又是讽刺挖苦,她心里要是不生气才怪。尤其牵扯到楚澜,她就更难以忍受。可无论如何,两家历来不对付是真,楚太傅对她看不顺眼,也不算奇怪。终究还是自己沉不住气,毕竟是长辈,又是阿澜的至亲之人,她吃个憋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作为父亲,顾子湛在心里还是对楚太傅存了不满。
她心里纠结,也就没有在意顾泓的神情。
用过午膳后,豫王派人来唤顾泓。顾子湛料想豫王已知晓顾泓被苛待,自然要出面安抚,也就没有多去理会。让春晖给顾泓打扮一下,就跟着来人走了。
豫王见到顾泓,确如顾子湛所想,对他稍加安抚了一番,又重新给他安排了忠厚本分的下人。但顾泓显然还有些阴影,便央求豫王让他与顾子湛住在一起。
豫王有些不快,但看着顾泓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最终也只好答应他在顾子湛成亲前,顾泓可以去同她一起住。但等楚澜进门后,顾泓就必须回到自己的院子。
见顾泓听到可以与顾子湛待在一处后欢喜的神情,豫王又有些奇怪,忍不住多问了几句今天去楚府的事情。
顾泓记不太住原话,但照着自己的理解把今天楚太傅与顾子湛的对话说了个七七八八,其间夹杂了许多自己对顾子湛的赞美和吹捧,显然对这个大哥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
豫王听到顾子湛与楚太傅起了争执,心下也安稳不少。他最怕顾子湛会因为与楚澜的婚事而与楚家走的太近,如今知道这“翁婿”二人生了嫌隙,自然乐见其成。又给顾泓赏赐了些东西,就命人把他送回去了。
*
闲暇的时光过得飞快,很快,便到了正月初七。
这几天顾子湛陪着豫王见了不少上门拜见的宗亲和大臣,对豫王在朝中的势力也有了一丝粗浅的认识。不止六部中许多文官是豫王一派,连武将中也有不少人投靠了豫王。
豫王有时召见幕僚也会让顾子湛在场,似乎确实有让她接触朝政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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