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顺帝面色铁青,怒目圆瞪,厉声喝道:“查!大理寺何在!给朕查!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下朝之后,颜骏驰冷着一张脸,无视身边或是惶恐或是探寻的眼神,大步向外走去。
回到大理寺,立刻派出人手去那被烧毁的院子探查,烈火将那里燃成灰烬,一无所获。
至此,因着裴文清的以死明志,整个案子又重新陷入到了一团迷雾之中。
当夜,刚回暖的天气骤变,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
第三十一章 出京查案急,情义两厢惜
曹广寿这边的线索已全部断绝,颜骏驰便下令,将目光转移至正在被押解回京的刘充身上。令马成大亲自领邢康和王寺丞及顾子湛、傅友、王书礼,带着一众官差,即刻去往河东府,邢康与顾子湛去查刘充的府宅,马成大带王寺丞等人去查曹炎的那些房产,尤其是那个发现私铸官银器具的院子。
又过了一日,一行人便启程,离开了京城。
*
城外小山上,楚澜正目送匆匆离去的顾子湛一行。她的身旁,站着个一身道袍的中年道姑,正是元晦道长。
元晦道长看着满目忧心的楚澜,慈善一笑,“舍不得?也好也好,见你与子湛相处融洽,师父便放心了。”
楚澜一怔,很快回过神来,声音里少见的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师父,您就莫要打趣徒儿了。”
元晦道长促狭一笑,满眼怜爱。然而转眼间,神色却忽地一暗。“为师这一辈子信奉天道,对你也是整日这般教导,使你有诸多束缚。非游,你,可会怨我?”
楚澜微微一愣,不知元晦道长为何会有此一问,言下却自然接口答道:“自是不会。”又微一停顿,继续说道:“天道有常,这是师父领我见过的。弟子愚钝,未能及得上师父的十之一二,却也是明白道理的。于公,我身为天机门弟子,守护天道本就是应有之义,她是天命之人,我嫁给她,这是自小就注定的。于私,您是我们母女的救命恩人,又待我恩重如山、胜过亲女。您的夙愿,我自然当倾尽所有去实现。”心中却升起一丝苦涩,这命运二字,已搭进了太多人。
目光落向那道已渐渐消失不见的身影,楚澜声音有些不真切。“只希望各人皆能如愿,不负此生吧。”
元晦道长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也不禁长叹一声。“愿望多虚妄,凡囿其中者,不过惶惶。”
又看向楚澜,带上几分笑意,“人生一世,还当开怀些。男儿郎、女娇娥,红尘百年皆是客。非游,珍惜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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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顾子湛一行到达河东府境内,马成大等人在薄州留下,邢康便带着顾子湛,继续赶赴辞州。
又走了两天,到达辞州,邢康联络好当地州府,又找了驻扎地方的骁骑卫,便开始搜查刘充的府邸。从中果然发现不少与曹广寿的往来信件,裴文清赫然在内,受贿十万两。先将此事传回京城,众人开始在刘府内细细翻找。
而顾子湛的身边,除了张贯和李岱,又悄无声息的多出了一个年轻长随。
除了楚澜,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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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子湛乍见楚澜,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楚澜此时是仆从打扮,身材干瘦,面色黝黑,唇上还有两撇小胡子。
微微一笑,两撇小胡子向上翘起,楚澜哑着声音说道:“小人楚归,见过世子爷。”
顾子湛一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楚归、楚闺!当日她俩成亲时,顾子湛在楚澜闺房门外吟的那首藏头打油诗,连起来就是“我爱楚闺”!如今正主来了,还光明正大的应承下来,让她如何不欢喜?
楚澜叫她笑的脸红,没好气地嗔她一句,“你小声些。”
顾子湛赶忙捂住嘴巴,眨眨眼,小声问她,“阿澜、阿澜,你怎么来了?”
这人!楚澜又羞又恼,自己为什么会来,还不是放不下眼前这人?那天元晦道长说的那番话,令她感触颇深。人生匆匆,难道当真要在顾虑和逃避中度过吗?她虽然对自己的心意还不是十分的确定,但牵挂和思念,却是再无法自欺其人。纵然宿命难逃,但能遇上眼前这人,也可以算是黯淡之中的一抹星光。
可恼人的是,往常精明的人,此时却犯起傻来,还要一本正经的追根究底。
见楚澜不答,顾子湛眼神有些暗下去,自己回答自己:“我知道了,定是太子叫你来的。”
楚澜被她气的心口疼。她已自称“楚闺”,这其中的含义,难道还不够明显吗?可见顾子湛一脸黯然伤神,还是不忍起来,罢了,她又岂会不知,若不是真的情重,眼前这人,又怎会这般患得患失。
想到这人的患得患失也全由自己而起,终是不忍心,楚澜也好嗔怪一眼,佯怒答她:“我是来看看,怕你这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背着新婚妻子,做些什么不好的事。”
顾子湛自然知道她是在调侃自己,却还是立刻被安抚到了,眼神中带上惊喜,有些不敢置信,“阿澜、阿澜,那你是想我了吗?”
楚澜脸一热,点头强作镇定道:“想你会不会被案子难住,急的哭鼻子。”
顾子湛眉眼彻底舒展开,眸色深深,心中涌起如潮水般的欣喜。一般的闺中密友,会像她们这样牵肠挂肚吗?是不是说明,阿澜,也对她有了那么一点点,不一般的情愫?
上前拉起楚澜的手,顾子湛目光灼灼,忍不住开口:“阿澜阿澜,我好欢喜。”
在这样的目光下,楚澜的脸,彻底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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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定国公府。
现任定国公王允和正焦急地在书房来回踱步。
定国公府管家王益立在他身后,噤若寒蝉。
忽地,王允和停住脚步,回头问道:“怎地还没有消息?”
王益低头答道:“那妇人身受重伤,眼也瞎了,便是逃了出去,应当,也是活不长的。”
王允和大怒:“废物!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刚要继续骂,就听外面传来敲门声,一个家仆走了进来,禀报道:“国公,那妇人的尸首已在城外发现。”
王允和神色一松,忍不住大笑:“好!甚好!立即将尸身毁去,不可留一丝痕迹!”
那家仆应声后便退了出去,想起那具尸首早已面目全非,见王允和并未问起,便也没有详说。
王允和又看向王益,训斥道:“这次是一个教训,你给我记住了,绝没有下次!”
王益悄悄擦擦头上冷汗,连忙应下。
王允和神色一凛,又对他说道:“你去,联络东宫詹事许若谷,就说我亲自求见,有大事要上报太子殿下。”
王益心中一个咯噔,忍不住看向王允和,“国公,您当真打算......如此一来,只怕,姑奶奶会有危险,国公府,也怕会......”
王允和神色烦乱,打断他:“顾不得许多了!我总不能让定国公府,毁在我的手上!”
王益连忙应下,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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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几日,邢康与顾子湛已基本查清,刘充在詹事府任职时,便已开始贪墨银钱,后来又让外甥曹广寿通过司藏署继续敛财,所得赃款一部分贿赂上官,一部分用以经商,赚了个盆满钵满。
只是其中牵扯金额重大,仅贪污所得并不能完全弥补,甚至可说是杯水车薪。
此外,其中查出假官银数额近百万,坐实了刘充,确实参与了私铸官银一事。
而这些赃款及假官银的来源依旧不太清晰,只是隐隐与河东、河西两府相关,恰巧与之前查出私铸官银之地相合。
邢康决定,立刻上报马成大,并赶回薄州与他汇合。
等邢康与顾子湛赶到,才发现马成大他们已经离开了。
原来,马成大这里的情况更加复杂。在薄州曹炎的这座宅子里,又找出几张地图,与先前那张拼合在一起,正好指向距离薄州不远,同属河东府下辖的鼎州。马成大他们便根据地图,去了鼎州。
旋即,邢康便带着顾子湛,赶赴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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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图所指位置在鼎州辖下的丹城县,竟是一座荒山。
那山上着实荒凉,三月里依旧寒气逼人,草木皆是枯败,尚未长出新芽。枯树丛中散落着几座荒坟,被夕阳拉长了影子,风一吹,光影凌乱,分外凄凉,更显阴冷。这山没有名字,因山上有几座乱坟,当地人便直接将其称作坟山。
邢康与顾子湛拜见过马成大后,就开始询问案情进展。
马成大已经断定,薄州的院子里,那些器具确实是用来铸造银子的,院中也有一些遗留下来的痕迹,表明这里曾经有不少人往来过,只是如今却是空空一片。询问周围住户,也有人证明,这里曾住过不少人,往来运输货物的马车也不少,更有人曾听到里面传出过机械敲砸的噪声。
基本可以证明,那里,曾是一处私铸官银的场地。
但如此一来,这张地图,出现的便有些突兀了。
刚开始,马成大以为这张地图应是指明了假官银的储藏地,但将这座坟山翻查一遍,也没有找到可以存储东西的地方。
当晚,回到他们在丹城的居所,马成大将邢康找去商议案情,顾子湛便与傅友等人一起,在丹城里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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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友拉着顾子湛,多日未见,表现出非一般的热情。
顾子湛十分头大,要说逛街,她也只想跟楚澜逛,才不想跟这么一群电灯泡在一起。被傅友拽着,顾子湛有些没好气的问他:“傅表弟你要带姐夫去哪里?”
傅友嘿嘿一笑,说道:“我小表姐又不在,你快别这么叫我,不然我都不好意思拉你去玩耍了。”他如今倒是对顾子湛姐夫的身份接受良好了。
又有些脸红,傅友带了几分不好意思地把顾子湛扯到一边,耳语道:“你别这么看我,是、是王书礼这个狗玩意儿,他非要带我去那啥涨涨见识,我、我又没去过,就想你陪我去壮壮胆。”忽然一叉腰,傅友抬抬下巴,“别忘了我可是知道你去过的,你别想拿这点蒙我!”
顾子湛一头雾水,“你能不能说清楚些,‘那啥’是啥?”
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有些喑哑的声音,“‘那啥’,指的是青/楼吧?”
顾子湛和傅友齐齐回头,就看到面色黝黑的长随“楚归”,正跟在他俩身后。顾子湛一眼瞧去,忽然觉得她的脸色,似乎更黑了。
顾子湛一脸惶恐,吓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不不不、没没没,我就去过一次,都是谈公事,旁的那些我看都没看!”
就听楚澜幽幽开口,“那正好,今天世子爷可去瞧个清楚了。”
第三十二章 惊迷雾未散,叹天日难现
楚澜看着顾子湛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把自己的身份抖露出来了。对她使个眼色,吓得顾子湛立刻住嘴,不敢再多说。
只有一旁的傅友还浑然不知,甚至拉上楚澜一起说。 “对对对,顾少爷,你这长随说的对!既然之前没来得及看,正好今天一次看个够!”
正说着,王书礼这个始作俑者也凑了过来,“表哥,您也一起来吧!您别看这丹城不大,乐子却不少!这城里也有家织秀楼,更巧的是,京城织秀楼的花魁香君姑娘,现在就在这里。嗨,要不是这香君姑娘,我还说不动咱们傅少爷呢!往日在京城,要想见上一次香君姑娘都难得很,今晚正巧就是她登台献艺,机会难得呦。”
傅友也跟着劝,“哎呀,你就陪陪我吧!”
顾子湛被他扯的没办法,最终黑着脸,连拖带拽地被带去了织秀楼。
眼下,长夜将始,正是织秀楼最热闹的时候。
王书礼紧绷着小脸打发走了缠上来的妈妈桑,傅友这会儿也看出来了,这个小崽子也根本没他自己吹的那么老练。一行人在角落一处坐下,到底是来查案的,张扬不得。
丹城是小地方,这织秀楼也远不比京城里的精致讲究,各色人等混杂其中,吵吵嚷嚷的令人着恼。
顾子湛这时才知道,那所谓的香君姑娘,大名叫做李香君,竟与历史上有名的“秦淮八艳”中的那位同名,不禁也多了几分好奇。但她已经见过楚澜绝色,旁的人再是如何美貌,在她看来,都只觉得不过尔尔。
待到李香君上台献艺,大堂里才安静了些。
这位花魁姑娘戴着镶着珊瑚的蝶形钿花,半张薄纱下,依稀可以瞧见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且这香君姑娘确实有真才实学,一手古琴弹得余音绕梁,令人身心舒畅。只是她弹过一曲之后,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客气话,便立刻退了场。接下来的都是些庸脂俗粉,与先前李香君一比,皆黯然失色,连王书礼也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眼见时候不早,顾子湛率先起身,拉着傅友和王书礼就往外走。楚澜瞧着她的背影,不知怎的,竟觉出几分气急败坏来,不由得有些好笑。
傅友也觉得没甚意思,原来这些所谓的秦楼楚馆,也不过如此。对此,王书礼很不服气,直嚷着是这丹城的织秀楼名不副实,回京之后,定要带傅友去好好见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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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子湛一行走后,二楼楼梯处,一个窈窕少女正倚在楼梯口,注视着那几个渐渐远去的背影。
身旁一个侍女上前问道:“姑娘,可要将人留下?”
那少女看着顾子湛的背影,眼中神色复杂。良久,直到看不到人了,才叹一口气,收回目光,缓缓开口:“不必了,现在还不是相见的时候。你们先将人护好,有什么情况速速来报于我知晓便可。”
说罢,转身离去。
侍女跟在她身边,小声问道:“姑娘,你,还好吧?”
少女径直走回屋子,看她一眼,美目流盼,巧笑嫣然,“无事。”又加上一句,“我本就不曾是她的眼中人,只盼日后她知晓这些,不会怪我擅作主张就好。”
木门轻合,里面的人影便再也看不到了。门前廊柱上有一块门牌,上书“花满楼”。
这少女便是这织秀楼的花魁,李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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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众人继续绕着坟山查找,方圆几里都已经查了个遍,却依旧毫无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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