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他这封奏折一上,天顺帝登时便发了怒。只是这一怒,牵连着他又生起病来。
而此时,顾江也找上了顾子湛。
在他看来,顾子湛并非天顺帝亲生,且她生父顾权活着的时候便与天顺帝作对,到头来也算是被天顺帝整死的。顾子湛就算如今飞黄腾达了,毕竟亲疏有别,对天顺帝又哪里能真的没有怨忿。
天顺帝这回生病的消息没瞒着众人,顾江便认定,只要他从中挑拨,趁着这个机会,定能让顾子湛生出别的心思。到时,他便顺水推舟,做个投诚之人,两头获利,顺带着也能平息天子对梁王的怒火。这一柄天顺帝曾看重的匕首,终究还是调转过来,反成了祸害。
只可惜,顾江终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因着这件事,顾江被关进了宗正寺,梁王精明了一辈子,最终也被其子牵连,夺了爵。
三个亲王,转眼便去其二。
这下,个别怀有其他心思的朝臣们,如今也彻底看出来了。皇帝让各位亲王子弟进宫,根本不是对太子不满,相反,是在利用这次机会,观察并除掉所有可能会对太子造成威胁的人。朝廷对官员的考评愈发抓紧,他们也只得夹紧尾巴,再不敢生事。
九月底,苟延残喘几个月的福王,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紧接着,天顺帝重新下旨,将于年底正式退位。
十一月的时候,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飘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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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朝堂上没什么大事,天顺帝也依旧拉着顾子湛,让她留在御书房里替自己干活。
今年北境又逢大雪,好在顾子湛早有准备,一早便命户部准备银钱粮草,运去了北境。除了个别州县官员救灾不力,发生了百姓冻饿之事,其他地区倒也算安稳。那些州县的官员被顾子湛处罚,又提拔了新人上来,不少便是当初通过选官考试的女官。
其中,便有李香君。她如今已是七品的知县官了。
看过北境的折子,顾子湛又对安抚西南边民一事做了批复。揉揉有些酸涩的脖子,顾子湛转了转肩膀,放下笔,去看天顺帝。
天顺帝抬眉,“都批完了?”
顾子湛给他倒了盏热茶,在他身边坐下,“批完了。我已分类放好,就等父皇过目了。”
天顺帝饮一口茶,不在意的说道:“你批完便可,我就不看了,看多了我眼睛疼。”
顾子湛有些好笑,“您嫌看奏折眼睛疼,但我可听说了,您近日迷上了前朝那些游记画本,整夜不睡觉,抱着书在灯下看。”
天顺帝觑她一眼,“又是你母后告的状吧!”
“你别总听她的。”天顺帝语带不满,顾子湛却听出了几分耍赖的意味。“她就知道说我,怎么不说说她自己。还不是她整夜给满满绣小衣,时常想起一出是一出,扰的我睡不好,我才自己给自己找事做解闷。”
顾子湛眼中带笑,劝:“行,那我回头也劝劝母后。不过啊,您还是得当心些身子,养好精神,身子才能好。”
见天顺帝有些不耐烦,顾子湛话锋一转,又:“我不说这个了,再说说别的。近日我替您寻的那个食补的方子,您还得上心些。我听李公公说,您嫌那汤寡淡,总不爱多喝。那可是好东西啊,义院首也说,是有效用的。您不喝,母后也不高兴,便会日日来向我告状,我便也得日日拿话来烦您。”
她已从皇后那里知道了天顺帝的身体状况,心里也很担忧。但她也清楚,天顺帝好面子,又爱逞强,不爱喝药,对调养一事也很不上心。便只能到处找些方子,给天顺帝从膳食上调养身子。
听了她的话,天顺帝心中受用,却还是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挥挥手,“她女人家的,就是事儿多!”说罢,瞪她一眼,“你也事儿多!”
顾子湛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
又跟天顺帝提了下傅友的婚事,顾子湛原先已请钦天监看过,明年二月便有个好日子,同天顺帝说了后,天顺帝也点头同意。
顾子湛在心里长舒一口气,这事总算定下了。安国公和廉太保两家都是知轻重的,前些时日朝堂上大事小情不断,便也没拿这事出来说。拖了这么久,眼看傅友都活生生被拖成了大龄未婚男青年,这回终于能娶上媳妇,那小子总算能消停些,自己也能清净些。
又说了会儿话,顾子湛便跟着天顺帝,一同回了合坤宫用晚膳。
饭后,陪着帝后坐了会儿,便抱起满满,与楚澜一起回了东宫。
*
安顿好满满睡下,顾子湛与楚澜各自洗漱完毕,回到了寝殿。
顾子湛见楚澜披散着青丝,坐在榻边又拿起一本册子翻看,觉得受到了冷落,瘪瘪嘴,从楚澜手中抽走书册,合起放在一边。“阿澜阿澜,你看看我,我比书好看。”
楚澜忍笑,拿眼神扫她,“怎么个好看法?”
顾子湛想了想,一本正经答:“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但我人称玉面太子,家有黄金屋无数,你看,这两点我皆已大获全胜。所以你有我便够了,哪还要再去书中寻找?”
楚澜笑出声,轻斥道:“歪理!”
又取过那本书册,放在顾子湛眼前晃了晃,“什么颜如玉、黄金屋的,这不过是楚氏开设女子书院的账目,花费白银万两,你比不比得过?”
顾子湛咂舌,不禁感叹,“这么贵啊!” 语气有些软,“我如今钱都在我家夫人那里,确实是比不过。”
想了想,顾子湛又摇摇头,“也不对,我大抵还是比得过的。”
楚澜抬眉,“哦?太子殿下莫不是背着我,另藏了私房?”
顾子湛凑上前,轻轻在她脸上啄了啄,“我一颗真心,足可抵万金。”
楚澜眉眼舒展,却被她这话逗的有些耳热,嗔:“不知羞。”
顾子湛朗笑出声,将楚澜揽进怀里,低头去寻她的唇。“我不知羞,只知良辰美景不可负,惜花当惜眼前人。”
楚澜随着她,慢慢陷进了柔软的床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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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腊月廿一。
这一天,是天顺帝正式退位的日子,也是顾子湛继位为帝的日子。
皇帝上朝时多戴乌纱翼善冠,但在登基大典上,顾子湛还是遵从中原王朝历代的传统,戴上了十二旒的冠冕。玄色为底的朝服上,是金灿灿的五爪金龙。龙身被祥云缭绕,龙首张目飞须,不怒自威。
顾子湛一早便亲至太庙,焚香祷祝,昭告上天和黎民,正式成为了大昭新一代的帝王。
站在大殿上,顾子湛如青松傲立,看着一众端正行礼的朝臣。其中不少年轻的面孔,勃勃生机,正昭示着大昭如旭日东升,气象更新,寰宇清明。
顾子湛的年号,定为了兆熙。
天子抚兆民,俾缉熙于纯嘏。
*
一个全新的时代,开始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番外之·七夕
兆熙五年, 天下咸平。
七月初七这一日,正逢乞巧佳节。在大昭,这是一个属于女子的节日。
一大早, 顾子湛与楚澜洗漱完毕, 顾子湛去上朝, 楚澜便开始忙碌。巧果、酥糖这些吃食, 御膳房一早便准备妥当。供案也早早摆好,上面摆着各色吃食和珍奇物件,就等着晚上月亮出来, 便要在宫中开始拜祭。
因着朝堂上已有了不少女官,几年前, 钦天监与礼部便上呈奏报, 将七夕这一天定为女子节日,准许女官休沐半日。
顾烺今日的讲习师傅是楚太傅, 待上午课业完毕, 楚澜便特意留了楚太傅一起用膳。
正巧赶上太上皇与太后传膳,楚澜向二老禀明, 便与楚太傅和顾烺,去了合坤宫。
原本就是姻亲,又是家宴, 便没那么多讲究。楚澜打发内侍去问顾子湛, 得知她今日正与户部尚书谭思贤等人议事, 不回来用膳,便也没多等。几人落座后,便简单用起了午膳。
饭后,几人先说了会儿话,天顺帝拉着楚太傅去下棋, 太后便与楚澜坐在另一边,听顾烺说着近日课业上的事。期间,见微来了一次,问了下乞巧节供品摆放和给各家女眷赏赐之事,楚澜安顿好,就看到顾烺正亮闪着一双大眼睛,有些好奇。
楚澜摸摸她的小脑袋,浅笑问她,“怎么了?”
顾烺歪着头,“阿娘,为何乞巧节要给各家女眷赏赐?”
太后闻言好笑,开口道:“这乞巧节可是女儿家的节日,自古以来女子便要在这一日向上天祈福,祈求一年和顺,良愿达成。再来,也可以求个好姻缘。你阿娘是皇后,是万民主母,当然要与民同乐,赐下恩赏呀。”
顾烺眨眨眼,笑容乖巧,却有一丝狡黠。“那阿娘是不是也要给满满赏赐呀?”
楚澜嗔她一眼,这小赖皮的样子,还真是跟某人像了十成十。太后却被她逗笑,将顾烺抱进怀里,捏捏她的小鼻子,“哎呦,祖母的小乖孙,你想要什么赏赐呀?想要什么,祖母都给你。”
顾烺窝进太后怀里,扬起脸在太后脸上亲了一口,“满满不贪心,往日里祖母已经给了许多赏赐,满满就不跟祖母讨要了。满满最大的心愿就是祖父、祖母和外祖父身体康健,让满满可以长长久久的在膝下承欢。”
她这份卖乖惹得太后心中发甜,一口一个小乖孙的叫着,恨不能揉进心口里去。
楚澜在一旁看着,心中好笑,这小家伙人小鬼大,如今这般嘴甜,定然是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那边,天顺帝与楚太傅也听到她们的谈话,见顾烺和太后亲密靠在一起,天顺帝的棋瘾立刻便被醋意赶跑。他从去年开始,身子便有些不好,轻咳几声插过来一句话,“满满有什么想要的,来跟皇爷爷说,你祖母惯来小气,皇爷爷可比她大方多了。”
太后白他一眼,把顾烺又往怀里搂紧了几分。
楚澜静静看着,就等顾烺把她那点子小心思说出来。
果然,顾烺向天顺帝看去,黑葡萄一般的眼眸转了转,说道:“满满已经是大孩子了,就不要赏赐啦。只是我近来课业繁忙,总也没时间陪祖父和祖母,就想着今天既然过节,可否也得个半日的休沐,在合坤宫好好陪陪祖父与祖母。”
楚澜差点呵笑出声。果然,小家伙又想偷懒了。
听顾烺说完,天顺帝一时犯了难。这课业一事,向来是楚太傅说了算的,他还真不好就当着人家的面,公然就让这小家伙逃课。
自然而然的,几人的目光都向楚太傅看去。
向来刚正迂腐的楚太傅八风不动,面无表情。
顾烺一脸怯生生,望向楚太傅:“外祖父,今日您也在宫里多待会儿吧,也陪陪满满吧。”
太后手一抖,憋笑憋的差点把茶盏洒了。
她也看出来了,这个小满满,可爱是可爱,鬼机灵也是鬼机灵。小嘴跟抹了蜜一般,哄了这个又哄那个,倒是在说好话这上面,从不会偷懒。
楚太傅老神在在,沉默许久,开口道:“满满当知,外祖父终究是外臣,不好在宫里久待的。”
“再说,外祖父府上也没有什么女眷,乞巧节什么的,我向来是不过的。”
顾烺小脸一垮,她也想起来了。楚孟泽年纪越大心思越多,自己才学不够,还偏偏总想着能更上一层。楚太傅见他不顺眼,早已将他赶出去分家另过了。如今楚府上,倒确实没有女眷。
正想再说说好话,就听楚太傅忽然又来了句,“但是——”
顾烺眼眸一亮,便听楚太傅继续说道:“若是满满愿意出宫陪陪我这个老人家,乞巧节嘛,倒也可以过上一过。”
小狐狸遇上老狐狸,立刻便入了套。
满满欢天喜地,忙不迭地答应,“好呀好呀。”
天顺帝以掌覆面,不忍心看自家小乖孙这副狗腿模样。还是年纪太小,不知人心险恶啊。
果然,只见楚太傅露出微笑,“既然殿下答应了,下午便随我去楚府吧。外祖父新得了几本前朝编纂的圣人经典,正好拿给满满,写成心得,便算作今日的留堂作业。”
顾烺顿时小脸皱起,楚太傅还在一旁催促,“咱们快点动身,早去早回,满满也好早些回来陪你祖父与祖母。”
最后还来了一次暴击。“有心好学,小满满定然能承我衣钵,天下文脉传承、启蒙万民开化,便系在你身上了!”
还差一个月就满七岁的顾烺小朋友,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带走,生无可恋地向自己祖父祖母和娘亲投去目光。
太后抓起一把糖果塞给她,“乖孙,路上吃!”
天顺帝再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
*
顾子湛赶在申时前忙完,回到了东宫。
楚澜正陪着已经从楚府带了一堆书本回来的顾烺,看着她读书,并可怜兮兮地一笔一划写感悟。
楚太傅总算还讲点道理,只给她留了一章的作业。
见到顾子湛,顾烺张开小手,嘟着嘴要抱抱。
顾子湛上前抱起她,今天在合坤宫的那场好戏,楚澜早就给她传了信。眼看着自家孩子自己挖坑自己跳,顾子湛在御书房笑的比天顺帝还大声。
如今看到这个小可怜,顾子湛也终于想起心疼孩子。趁楚澜没注意,顾子湛给顾烺使了使眼色,无声做了个口型:“阿爹帮你。”
顾烺乍然欢喜,抱着她的脖子就往怀里钻,“阿爹最好了!”
楚澜哪里能不知道这二人的小动作,好笑又好气。
顾子湛夸下了海口,帮着顾烺想了半天心得体会,眼看已到了晚膳时间。
一家三口用了膳,楚澜便去外间张罗七夕祭祀。
顾子湛领着顾烺站在一边,看楚澜忙前忙后,有一搭没一搭的陪孩子聊天。
顾烺如今正是问题多多的年纪,忍不住又问顾子湛:“阿爹,为什么七夕就是乞巧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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