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柳思南屏住呼吸,像扔掉一个烫手山芋一样把敖越扔了出去。
然而少年身上的温度却还残留在他冷了不知多少年的掌心,让他有些怔忪。
曾经他自己也有过这样炽热的体温。
“姓柳的你是不是有病!”敖越小心翼翼地站直身子,一嗓子吼醒了柳思南。
柳思南回过神来,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声说:“对不起。”
敖越有点没反应过来,刚才柳思南是跟他道歉了吗?
真是日出西山,江水倒流,傻逼也能懂礼貌。
敖越一时有些不适应,揉了揉脑袋,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继续等着滴灌喷头灌溉毛巾。
过了一会儿,毛巾终于被完全浸湿了,敖越也遇到了十八年人生中的最大困难。
论如何在金鸡独立且穿着外套时既保持平衡又能持续均匀地把后背擦洗干净。
敖越单脚站着晃来晃去,毛巾在两只手里倒腾着,永远碰不到背后的皮肤,感觉自己像个无证上岗的杂技演员。
该死的是这里还有一个观众。
敖越一想到柳思南现在可能正挂着一丝冷笑欣赏他的滑稽表演,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脑子里只想着快点洗完少丢人现眼,晃动的幅度也随之变得更大。
然而这个世界上有一条定律叫越着急越干不好事儿还容易显得像傻逼,敖越就是这条定律的一个生动注解。
柳思南叹了口气,看着像中邪了一样没有风也很凌乱的敖越,走过去隔着衣服抓住了他的手腕,取下那条毛巾,向后扯开了他的领子。
敖越跳了起来,转过身结结巴巴地质问道:“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不想让你浪费我的时间。”柳思南不看他,语气平板,拿起滚烫的毛巾一圈圈缠在自己冰冷的手上,开始轻轻擦拭敖越的后脖颈。
第35章 你自己擦
敖越感觉到一种微妙的感觉顺着他张开的毛孔扩散到了全身,他开始想象柳思南那双漂亮修长的手在执着毛巾时微微用力,手背上显露出浅浅的青筋……
敖越的膝盖有点发软,腹肌也跟着轻微地收缩了一下,呼吸的频率明显比刚才快了很多。
柳思南把敖越的衣领又向下拉了拉,当手里的毛巾来到敖越肩颈处那一小圈咬痕时,他的动作一顿。
敖越察觉到了:“怎么了,那牙印儿还没消啊?”
柳思南有些心虚,想起那天敖越问自己有没有啃人的爱好,怕他还记得什么,便试探性地问道:“怎么弄的?”
“不知道,可能是狗啃的,”敖越随口说,然后痛得一缩,“靠,你突然使那么大劲儿干吗?那狗你养的啊?”
柳思南没理他,迅速地给敖越擦完了后背的上半部分,犹豫了一下,他又撩起了敖越的外套。
敖越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他虚张声势地说:“哎,你掀人衣服能先给个预警吗,你这么急不可耐的我很害怕啊……”
柳思南盯着敖越背沟两侧紧实的腰部肌肉,想起前几天早上敖越脱衣服时露出的两条一直延伸向下的人鱼线……
他喉头滚动几下,然后把毛巾塞回了敖越手里:“那你自己擦。”
敖越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柳思南,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缩回了浴室角落里,偏开脸不看自己。
自己擦就自己擦,又不是够不着。
敖越终于洗完澡的时候,半个上午都快过完了,他出门的时候中年男子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在里头干啥呢这么长时间。”
他可能没有别的意思,但敖越感觉自己的耳朵烧了起来,赶紧低下头假装没听见。
等等,小敖同学你有什么好心虚的,除了洗澡你什么也没干啊。敖越忍不住瞥了一眼柳思南,发现他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泰然自若。
只不过走路的速度比平常快了一点。
中午两个人一起从团部大楼回了宿舍,邵凡凡一上来就拉住了柳思南:“哎院草,今晚上咱俩值夜班,得想个暗号,你有什么好建议没有?你要是没有我就自己决定了哈。”
柳思南嫌弃地把自己的衣袖从邵凡凡的手里拽出来:“哦。”
敖越好奇地问:“你决定的暗号是什么?”
“《林海雪原》看过没,”邵凡凡很兴奋,“杨子荣和座山雕那段儿,一个问‘你脸红什么’,另一个说‘精神焕发’,我感觉特有东北土匪那股野味儿,贼帅了!”
敖越虽然没搞懂邵凡凡被帅到的点在哪里,但还是很捧场地点了点头:“那你这次有机会扮演一下野味儿东北土匪了。”
“哎,敖越你说我是不是该在军训服外头套个貂儿?”邵凡凡兴致勃勃地问。
那你就成了东北土匪的狩猎目标傻狍子。敖越忍住了没说这句,嘻嘻哈哈道:“没事儿,你穿这身儿就挺好的,英雄本色嘛。”
邵凡凡和柳思南值班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到一点,敖越觉浅,十点五十的时候被邵凡凡下床穿鞋的声音弄醒了,他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借着淡淡的月光看见柳思南倚在门边等邵凡凡,睫毛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敖越没忍住多看了一会儿,柳思南毫无预兆地抬起头,他赶紧在两人目光交汇前闭上了眼睛。
屋里那么黑,柳思南应该没发现吧。敖越听着那两个人出了门,又把眼睛睁开了,看见门缝里透出一丝走廊上的灯光。
他把手机从枕头底下掏出来玩了一会儿,忽然收到了一条微信:“儿子,醒着吗?”
敖越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发件人,居然是他爸敖之海!
他激动得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手指在屏幕上跳跃:“醒着醒着醒着!”
敖之海的微信电话下一秒就拨了过来。
敖越赶紧穿上鞋,拿着手机跑到了宿舍大厅,对邵凡凡指了指手机,然后推开楼门去了外面的小树林。
“我听你妈说这两天你在军训,我没耽误你睡觉吧?”敖之海亲切浑厚的嗓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没没没,我本来也没怎么睡着,”敖越捧着手机,“怎么样啊爸,工作还顺利吗,今年过年能回来吗?”
敖之海顿了顿:“不一定,我争取吧。最近事情多,我好不容易挤了点儿时间,想着跟你说说话什么的。你去上大学我也没能去送你……”
“爸,咱俩谁跟谁啊,”敖越咧开嘴笑了,“你贫穷的儿子特别容易被补偿,打点儿钱就成。”
“看你那小样儿,”敖之海也笑了,“上大学感觉怎么样?专业是你妈给你选的,你喜欢吗?”
这一句话将过去一个月的大学生活又重新勾起在敖越眼前,他张开嘴,本来想跟敖之海倾诉倾诉自己那些迷茫与困惑,转念一想,说了也没什么用,白白地让远隔万里的爸爸为他担心,还有损于他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形象,便故意作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还行吧。”
敖之海当然听得出自己儿子是在故作坚强,他笑笑转移了话题:“我前段看见你妈发在咱家大群里你做的推送了,你现在还想当记者吗?”
敖越没有犹豫:“想。”
敖之海没有像宋池一样激烈地反对他的梦想,告诉他当记者东奔西跑不稳定作息不规律有时候去现场还容易出危险,而是温和地说:“那就多锻炼锻炼自己,好好坚持下去,我相信我儿子可以的。”
敖越跟爸爸一直打电话打到十二点,挂上电话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就像洗了个热水澡一样舒服。
当然,不是今天那种热水澡。
十月份的山上虽然冷,蚊子却没死绝,敖越感觉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脖子和脸痒了起来,他伸出手抓了抓,往宿舍楼跑回去。
与此同时,邵凡凡突然觉得肚子有点疼,他用胳膊肘捅了捅柳思南:“院草,我刚才喝了凉水不太舒服,我去上个厕所,要是敖越回来你记着给他开门啊。”
第36章 你脸红什么
柳思南皱了一下眉头,缩回被邵凡凡碰过的胳膊。
邵凡凡当他默许了,推开凳子飞奔去了厕所。
这时敖越在门外踢了踢门:“我回来了,开门。”
柳思南站起身走到门边,利索地给他开了锁。
敖越刚才一直在黑暗中打电话,一时没有适应室内的光线,看不清面前站着的是谁,还以为是邵凡凡,便伸手拍了拍他:“谢了啊东北土匪。”
东北土匪没作声。
敖越以为邵凡凡不说话是因为犯困,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伸出刚才在室外冻得冰凉的手一下子捂在他脖子上:“来,爸爸给你醒醒神儿。”
等等,为什么邵凡凡的脖子比他手还凉。
敖越意识到不对,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是柳思南。
他像触了电一样把手缩了回来,讪讪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以为是邵凡凡。”
柳思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回到座位上坐下。
敖越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刚才捂柳思南脖子的时候,指尖仿佛无意识地擦过了他的锁骨。
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指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脸有些红了,赶紧往宿舍里走。
“等等。”柳思南抬起头叫住了他。
敖越顿住脚步,视线停留在柳思南又高又直的鼻梁上。
他记得在哪里看过一个科普,说当你不敢看一个人的眼睛时,就看着他的鼻子,这样对方才不会察觉到什么。
“你脸红什么?”柳思南问。
靠,说好的对方不会察觉到什么呢?敖越很想把那条科普的作者揪出来打一顿。
他结巴了:“外、外面太冷了,冻红的。”
柳思南愣了一下,顿了顿,说:“错了。”
错了?敖越有点没反应过来。
柳思南面无表情地打开值班记录册,笔尖停留在了可疑人员一栏上面。
他刚写了一条横,就被恍然大悟的敖越拦住了:“哎哎哎,我想起来了,精神焕发!座山雕,我是杨子荣!”
“不是吧杨子荣,你怎么上来就自爆啊。”邵凡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自爆你大爷,”敖越嘟囔了一句,“谁让你想的这破暗号。”
回宿舍之后,敖越迷糊了不到一个小时,又被邵凡凡回宿舍上床的声音给吵醒了。
就不能学学柳思南,除了说话干什么都没声儿。敖越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伸手去书包里摸耳塞。
摸了半天他也没摸到,这才想起来带过来那一对耳塞前两天睡觉的时候从他耳朵里连夜逃逸了,现在不知道待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吃灰,反正他没找到。
唉,算了。
敖越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今天应该是又降温了,冷得他越来越精神。
实在受不住,敖越翻身下了床,单脚蹦着找到墙角的热水瓶,努力不发出什么声响,小心翼翼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靠着墙开始喝,无意间瞥见柳思南的床上是空的。
怪不得他刚才没听见柳思南的声音,人家压根儿没回来。
可是都这个点儿了,他不回来又会上哪儿去呢?
敖越拒绝承认这是担心,这只不过是一种寻根究底的科学精神。
半夜忽然科学精神大振的敖越放下杯子,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刚一拐过楼梯口,就看见了半侧着身子站在窗前吹冷风的柳思南,平日里戴得严严实实的口罩难得被拉到了下巴上。
敖越觉得很匪夷所思:“你半夜不睡觉就为了上这儿来喝西北风啊?喝撑了没?”
柳思南在转过身来的同时迅速地拉上了口罩,敖越看清窗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好几个空瓶子,那是柳思南常买的樱桃汁的包装。
敖越顿时了然于心:“你饿了?我就说你不吃饭肯定得饿吧,我那还有从军训基地超市里买的奥利奥你吃不吃?”
“超市里有卖樱桃汁吗?”柳思南的声音有一丝沙哑。
这几天他跟敖越的接触实在太多太近,虽然他的自制力日益提高,但难免有压抑得难受的时候,他对樱桃汁的需求几乎是原来的两三倍,带来的几十瓶已经所剩无几。
敖越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好像没有,我只记得有矿泉水和可乐。”
柳思南的眼里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他“哦”了一声,又把身子转了回去。
“不是,你这挑食挑得还挺清奇的。”敖越磨蹭着不走。
柳思南瞥了他一眼:“你现在不回去睡觉,明天早上起不来我不负责叫你。”
敖越嬉皮笑脸地说:“不叫就不叫呗,反正团部也没什么事儿干。”
第二天早上敖越果然没起得来,柳思南也果然没叫他。
事实上敖越不是没醒,他早醒了,等着宿舍里的人都走光了之后,他拄着拐杖抄近路去了训练场旁边的厕所,厕所后面有一小段山路,他试探着用拐杖往上戳了戳,发现路修得还挺平的,便放心大胆地上去了。
才刚走了几步,敖越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苍健声音:“是你啊小伙子,几天没见怎么还拄上拐了?”
是那天挑扁担的老头子。
敖越扬了扬下巴:“还不是在您这基地摔的。”
“哟,”老头子乐了,“还赖上我了?”
“那不敢,”敖越笑嘻嘻地说,“不过我今天真是来找您的。”
“干啥,索赔啊?”老头子从兜里掏出俩核桃在手里盘着。
“不是不是,您上次不是说后面是片果园吗,种樱桃苹果梨什么的,我就想跟您这儿买点儿樱桃,我一同学特挑食,就爱吃这个。”敖越一口气说完,期待地看着老头子。
老头子噗嗤笑了:“同学?要好的女同学啊?”
“不是,男的,”敖越咽了一口口水,“也不算要好吧,主要是我这个人比较团结同学关心集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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