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就是个粪坑,大家都是坑里的屎。
谢钦心里能产生的情感并不多,除了生气就是抑郁,他没有共情能力,冷血,过于叛逆,所以无法融入正常人。
从小到大都是独来独往,孤僻到极致的后果就是自私,除了自己之外,谢钦不相信其他任何人。
蒋严欲是第一个试图走进他世界里的人,准确来说,蒋严欲是横冲直撞进来的。
他知道谢钦什么德性,吃硬不吃软,用什么陪伴和温暖去感化都是放狗屁。
谢钦一直活在黑暗里,也从来不向往光明,获得光明会让谢钦心里不踏实,总认为光明总有一天会离他而去。
如果得到之后还要失去,那他宁愿永远呆在黑暗里,没有惊喜,没有激动,避免一切开始就能避免所有结局。
所以不得不向蒋严欲说一声抱歉了,他讲的情话真的很好听,但谢钦不信。
第16章
醒来,眼前是一间单人病房。
他还活着。
窗帘关得很严实,没透进一点光亮,屋子里昏沉沉的,只有谢钦一个人。
手背上的针管连着输血袋,不知道是哪位陌生人献的血,救了他一命。
谢钦的脸色好转很多,他不知道蒋严欲这几天有没有来看自己,但谢钦有种预感。
他和蒋严欲马上要完了。
换作他是蒋严欲,也肯定坚持不下去了,宁可自杀都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多伤人的一件事。
床头的手机响了。
谢钦拿过来看,是部新手机,连锁屏密码都没有。
打过来的手机号很陌生,但谢钦不知道为什么,按下接听,张口就是笃定的一声:
“蒋严欲。”
“嗯。”
蒋严欲声音很冷,很平静,仿佛谢钦对他来说是个陌生人。
果然,预感灵验了。
谢钦扯了一下嘴角,他脸上难得露笑,看上去却有点牵强。
“恭喜,你自由了,”蒋严欲淡淡道:“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谢钦说。
电话被挂断,没有一秒钟的不舍和犹豫。
这才符合蒋严欲的作风。
他本就不该有那些不必要的感情,像蒋严欲这样的人,一旦有了软肋,下场只会无比凄凉。
自由了,谢钦觉得自己应该开心才对。
但他现在的情绪却很平稳,没有难过,也没有兴奋,像被羽毛轻扫了一下,不痛不痒。
出院后,谢钦搬走了,没跟任何人说。
搬到了一个搞旅游业的小镇,跟市中心隔着上百座高楼大厦,他离开奢华,回到了自己本该待的地方,孤独而自由的,重新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谢钦活了十八年,头回觉得自己浑身轻松。
他在烂尾楼里租了一间房,面积正好够自己独居,价钱挺便宜的,毕竟烂。
烂到什么程度,隔音差下雨漏水不说,连楼梯都是铁皮制的,锈迹斑驳,踩上去嘎吱响。
谢钦爬楼的时候,两步一痰液,五步一烟头,拐角堆满了空酒瓶,一股味儿直往鼻腔里钻,又馊又霉,跟孙洋四个月不洗的袜子有一比。
环境烂可以忍,但可怕的是人也烂。
谢钦经过自己邻居家的时候,门敞着,他瞥了一眼屋内,大床单铺在地上,七八个孕妇就躺在地面睡,满地的瓜子皮和烟灰。
墙角窝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嘴上叼了根烟管,吐出来的白雾却不像烟。
谢钦啧了一声。
这女人在吸 毒。
他以前认识一个站街的鸡,大着肚子,怀孕了也要坚持上岗,没几天就被抓进局子里,判的却不是卖 淫罪,是走私毒 品。
怎么走私?藏在哪?
肚子里。
谢钦打算报警,但得等一段时间。
那群娘们要是被抓进去了,肯定首先就怀疑他这个新搬来的邻居,几个娘们倒没什么好怕的,但谢钦顾忌她们背后的团伙。
搬家的第二天,中午11点,谢钦还没起床。
他昨晚大半夜才睡着。
房子隔音差,天一黑下来,烂尾楼的女人们就开始嗯嗯啊啊了,此起彼伏,仿佛在比谁叫床声大似的。
谢钦一大老爷们懂得很,老婆嗓门越大,叫床越骚,就越能说明他们男人厉害。
不过谢钦还发现了一件挺操蛋的事。
他自认是个直男,以前也都是对着a v撸,但是那群娘们叫了一晚上,他愣是没硬起来。
说明什么?
他被蒋严欲硬生生草弯了。
谢钦叹了口气。
弯就弯吧。
大不了就是从捅女人变成捅男人,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1,纯得不行的1,蒋严欲压根没让他体会到做受的快感,而且谢钦只喜欢用前面爽。
穿上黑卫衣,帽子扣头顶,谢钦一边掏烟一边下楼。
楼下一排街边摊,这会儿是午饭时间,人挺多的,谢钦排队买了一袋炸串,又去小卖部拿两瓶啤酒,弹烟灰的时候瞥见垃圾桶旁边躺着个男人。
谢钦站在原地不动了,他抽一口烟,眯着眼看了男人一会,往他小腿上踹一脚:
“咋回事儿。”
是那天睡公园的流浪汉。
流浪汉掀起眼皮看着他,干裂灰白的嘴唇颤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谢钦跟个二流子似的蹲下来,拿了瓶啤酒往墙上一磕,递给流浪汉:“喝。”
流浪汉往嗓子里灌了两口,谢钦重复道:“咋回事儿。”
“钱,”流浪汉喉咙吞咽了一下,“用没了。”
“哦。”
谢钦点点头,一副“知道了,但关我屁事”的样子,他站起来,没再说什么,戴上帽子就走了。
下午天有点阴,天气预报说晚上有暴雨,谢钦出去找兼职的计划泡汤了,他躺沙发上抽烟,把手机调到最大音量,放歌听。
谢钦很喜欢这样的生活,轻松,自由,即使出租屋又破又乱,地上都是空酒瓶和烟灰,他还是觉得很惬意。
他跟蒋严欲的豪宅格格不入,这儿才是自己该待的地方。
天黑之后暴雨倾盆而泻,谢钦拿了俩盆放墙角,接漏下来的水。
没过多久他就又听见女人叫起来了,不过这次不是叫床。
谢钦懒洋洋打开门出来,走廊上坐了个又脏又臭的流浪汉,邻居那几个孕妇都出来了,指着流浪汉在骂,让他滚,别坐她们家门口。
谢钦打了个哈欠,靠在门框上看戏。
“你身上那虱子都爬老娘屋里了!”孕妇怒吼:“滚!滚别地儿躲雨去。”
流浪汉身上还在滴水,垂着脑袋不说话。
“聋啊!?”又一个孕妇走出来,“赶紧滚!再不滚我就草死你妈!”
“你有那器官么。”谢钦乐了,一声低笑。
流浪汉的脸稍微抬起来了点,他用余光瞥一眼谢钦,然后头又低下去了。
“你啥意思?说话阴阳怪气的?”孕妇瞪着谢钦,“长了根吊了不起啊!?还不是我们女人生出来的!”
“有个子宫了不起啊,还不是我们男人射 进去的。”
谢钦学着她的语气,瞪大眼睛,表情夸张。
孕妇彻底让他给激起火了,她往前大迈一步,抬手就朝谢钦脸上打。
谢钦迅速往旁边一侧身,轻松躲过。
这一巴掌落空,另外那群孕妇立马围上来,怒气冲冲地往谢钦身上扇巴掌,拽着他的衣服,踮起脚才够得到脸。
谢钦掀开帽子,甚至弯下腰把脸凑近孕妇。
看她够不着自己急得跟猴一样,胸腔震动着发出好几声闷笑。
“别打了,你们,”流浪汉突然出声,“我现在走。”
“滚!早他妈让你滚了!”孕妇七嘴八舌骂起来,又打了谢钦后背几巴掌,解气之后凶巴巴回了屋,门被“嘭”地关上。
流浪汉坐在原地没动,他抬起头看着谢钦,脸上哀求的表情很明显。
“会做饭么你。”谢钦瞥他一眼。
流浪汉点了点头。
谢钦哦了一声,把门打开,冲流浪汉指了指屋里,意思是同意收留他了。
“谢谢。”流浪汉声音有点哽咽。
谢钦没说话,转身进了屋。
第17章
流浪汉洗了个澡,穿上谢钦的黑短袖,他脸上没再黏着头发,五官长得挺显年轻,谢钦问他年龄,他答六十一。
“我看你像四十的,”谢钦说,这年龄都能当他爷爷了:“你叫啥。”
“冯立广。”
“你不是本地人吧,”谢钦声音有点困,“口音太重。”
冯立广点点头,“我来这里找人。”
“谁。”
“我妻子。”冯立广一顿,“被拐卖了。”
谢钦没出声,眼睛睁开了些。
“她21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了,报警没找到,我就自己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找。”
“带的钱都被骗没了,我身体太老了,没法干活,就靠乞讨攒车票钱。”
“攒够了,就去下一个城市接着乞讨。”
“钱怎么骗没的。”谢钦问。
“网上的那些寻人平台,钱交上了,买了最大最显眼的版面,根本没用。”
冯立广闭上眼,他脸上的疤痕抽搐了一下,没继续往下说了。
谢钦也没再接话。
这种事他见得不算少了,说实话,替流浪汉伤心还真没有,他共情能力太差。
但谢钦知道这种搞灰色产业的人有多可恨。借公益之名牟利,骗救命钱,扼杀希望的人,才是真正吃人血馒头的魔鬼。
沙发太短躺不下人,谢钦只能跟冯立广睡一张床,谢钦瘦,倒也不挤,但他睡觉不老实,半夜把被子踹下床六次。
冯立广爬起来捡被子的时候,让他一脚给蹬没了,滚下床“哐当”屁股砸地。
“诶哟。”冯立广嘶一口气。
六十多岁的老人哪经得起这一摔,疼得他十几分钟都没缓过来。
能站起来之后他也不敢再上床了,给谢钦掖被子盖上小腿,冯立广轻手轻脚挪到冰箱,看有没有能做饭的食材。
打开一看,他惊了。
满满一冰箱的啤酒,面包,辣条。
连根菜叶子都没有。
冯立广回头看了一眼谢钦,终于知道这孩子为啥瘦成这样,一天三顿全靠垃圾食品,身体能健康才怪。
他其实想早点下楼买饭,省的天亮人多要排队,但他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了,也不好意思随便拿谢钦的钱。
冯立广只好坐在床边,干巴巴等谢钦睡醒。
没想到这一等,直接等到了上午12点。
谢钦眼睛都没睁开,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胳膊就去摸床头柜,扒拉好一会才找着烟盒。
抽出根烟叼嘴上,谢钦爬起来靠床头,脸上愣的跟傻了一样。
“谢钦,谢钦啊,”冯立广有点紧张:“能借你十块钱吗,我去楼下给咱俩买饭。”
谢钦吐了一口烟,没反应。
“谢钦?”冯立广抬高嗓门,“谢钦啊,谢..”
“谢你妈 逼。”
“...”
谢钦起床气还没过,逮谁骂谁的毛病又发作了,他头上炸着好几根头发,眼皮也耷拉着,一脸阴沉。
“那里边有张五十,”谢钦随手一指扔在沙发上的黑卫衣,“你自个儿爱吃啥买啥,别给我带,滚吧。”
冯立广犹豫了一下,“你早饭和午饭都不吃吗?”
“滚!”谢钦吼他一嗓子。
冯立广赶紧闭嘴,没敢再多说一句,拿上钱离开。
谢钦抽完烟下床洗漱,今天终于没穿黑卫衣了,换了一件灰T恤,扎染的字母和白火焰图案,偏暗黑风,挺酷的,走街上让人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个好东西。
谢钦要出去找兼职,地方他都想好了,网吧,酒吧,游戏厅,实在不行去小区当保安也成,谢钦不挑,赚钱还蒋严欲债那两年,除了做鸭,他什么工作都做过。
最豁出命的一次是去工地当水鬼,潜进泥浆里打捞钻头,上来了赚两万,上不来赔家属一百万,死的时候整个人埋进泥浆窒息而亡,说直白点,就是个拿命换钱的职业。
谢钦不戴帽子不习惯,出门前他拿了一顶黑色鸭舌帽,下楼,站在路边等出租。
烂尾楼外的环境也够烂的,触手可及的电缆上晾着花绿床单,穿拖鞋的孩子撵着狗跑,朝楼下老太太泼水的大妈好生潇洒。
坐上出租,谢钦打开车窗往外看,街边正好有几家奶茶店在招人,他想了想,决定其它兼职都找不到的话再考虑奶茶店。
以前谢钦在奶茶店打过工,体验很差,成天被没眼力见的小姑娘骚扰,那些花里胡哨的撩汉手段是真的尬,尬到谢钦没眼看。
他找到一家网吧,应聘服务员,还没聊两句就吹了。
人家想招的是女服务员,穿小裙子戴兔耳朵那种,谢钦接受不了女装,没办法,只能再打车去酒吧试试。
酒吧开在小镇最繁华的购物街里,顾客多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谢钦在服务生和调酒师之间选择了后者。
虽然服务生能拿不少小费,但要嘴甜会聊天,谢钦张嘴就是脏话,不适合。
面试很顺利,谢钦擅长花调,英式调酒也会点,有半年酒吧工作经验。
其实关键还是他这张脸能吸引顾客,酒吧主管挺满意的,说让他今晚来上班,先试用一个月看看。
谢钦走出酒吧,去烟摊子买完两盒烟,然后随便进了一家餐馆吃饭。早饭和午饭他都没吃,这一顿能顶三顿。
店里的顾客越来越多,桌子不够用,服务生只好腆着脸问能不能拼桌。
俩男的和谢钦拼成了一桌,是对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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