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雪晗笑着朝老人院的老人挥手道别，放下帘子，道：“没事，我也没有想买的东西，留着也没用。对了，后车的粮食都分完了吗？”
梁公公道：“分完了。”
黎雪晗笑颜如花，道：“真好。终于可以回宫了……”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笑容微微收了收，“陛下……不会生气吧？”
黎雪晗是瞒着皇帝出宫的，原本他只想出来一天就回宫的，但没想到临时听闻三河镇闹水灾，延长了路程去了沛州，只能默默在心里想着该如何跟皇帝道歉。走了这么多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黎雪晗领了俸禄，带着梁公公私奔了呢。而黎雪晗也不知道梁公公在安排出宫之前已经跟尉迟公公报备一声了，如今陛下可谓望眼欲穿。
宫中昭安殿内一本劄子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尉迟公公上前捡起，将书案上的劄子书本都收到一边去。皇帝撑着脑袋闭着眼睛皱着眉头，茶不思饭不想，仿佛黎雪晗走了三年之久，心里又是思念又是空虚。
尉迟公公叹了口气，道：“贵公子很快就回来了，现在也许在回靖安城的路上呢。“
皇帝睁眼，眼神又邪又凶，仿佛带着冰针，欲将眼前之物射成冰窖，道：“他和那个姓梁的出去那么多天，这是合理的？你怎么不知道拦着？”
尉迟公公撇了撇嘴，道：“梁语德是个太监，你何必吃他的醋。”
皇帝眼神瞪得更凶，冷言道：“朕没吃醋！”
尉迟公公呵呵道：“最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以前的皇帝再爱卫贵妃也没有抱着卫贵妃到处走，宫中是有马车的。还有，你最近总是让御膳房做素食这事我实在无法接受，别忘了你以前只吃肉不吃菜，希望你能好好清醒清醒。对了，我得再提醒提醒你，皇帝再爱谁都不会把他的爱人放在他的龙床上，因为皇帝有洁癖，这点希望你记住！”
皇帝微微挑眉，悠悠闭上了眼睛。
第21章 刺杀
残月高挂，竹林里凉风阵阵，黎雪晗和车夫一同坐在火堆前烤地瓜，梁公公到河边取些干净的河水将水袋装满。
黎雪晗傍晚在车上听梁公公说起七王爷和卫贵妃的事，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帮七王爷把信交给卫贵妃。宫中传言说七王爷和卫贵妃曾经是青梅竹马，在卫贵妃还未嫁给皇帝之前，两人已经是一对热恋阶段的恋人了。无奈后来卫贵妃嫁给了皇帝，本以为二人关系会就此断却，没想到卫贵妃成为皇帝嫔妃之后和七王爷的关系依然如琴瑟般密切，在皇帝宠幸卫贵妃之前七王爷频频入宫探望，甚至二人还被传背着皇帝干过苟且之事，皇帝也为此事介怀许久，冷落了卫贵妃整整三年。
后来七王爷娶妻，卫贵妃遭到背叛，这才向皇帝示好。她魅惑皇帝爱上自己，成功被封了贵妃。卫贵妃本来只想借着皇帝对自己的宠爱气气七王爷，没想到却被皇帝的真情打动，不知不觉爱上了皇帝，还为皇帝生了一个女儿。
这几年七王爷想起卫贵妃，心中总是懊悔不已，很多年都在给她写忏悔信，但卫贵妃却一封不回。后来他想，卫贵妃也许不是故意不回，可能是皇帝将那些信都截了去，导致卫贵妃一封信也没收到。他这么安慰自己。
黎雪晗不知道七王爷此番写的这封信是要和卫贵妃再续前缘还是想和她了结情缘，也不知道卫贵妃看了这封信之后会如何决断，又担心皇帝知道后会再度生气。黎雪晗有点想看那封信，但这样等于在偷窥他人隐私，很不君子，所以君子只好自己懊恼纠结不已。
梁公公远远闻到了烧焦味，赶紧跑回来，发现车夫回到马车上睡着了，望向心不在焉烤地瓜的黎雪晗，原来是黎雪晗手上烤着的地瓜糊了，连忙将黎雪晗出游的思绪拉了回来：“贵公子。”
黎雪晗眨了下眼睛，这才发现手中竹子绑着的两颗地瓜被他烤成了煤球，缓缓将它们从火种举了出来，问梁公公道：“这……还能吃吧？”梁公公摇摇头道：“怕是……不能。“
黎雪晗只好再给梁公公烤过新的地瓜，边烤边问道：“你以前有在宫里见过七王爷吗？”
梁公公在一旁坐下，道：“臣未曾见过。虽然以前在礼士阁常听人说七王爷经常去找贵妃娘娘，但昭康出生之后七王爷就再也没进宫了，所以臣并未在宫中见过七王爷。”梁公公看黎雪晗还在纠结，给予意见道，“贵公子也许可将那封信交给陛下。”
黎雪晗慌忙道：“这不行的，陛下若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梁公公皱眉道：“但贵公子，真的想瞒过陛下吗？”
黎雪晗低着头陷入沉默。
黎雪晗并不想对谁有任何隐瞒，更不想对皇帝有所隐瞒，但是有些事情却不得不瞒下来，就好像他偶尔睡醒会吐血这件事，他也让梁公公瞒下去了，为了就是不想让他身边的人着急担忧。这件事也是一样的，只是不想让皇帝生气难过而已。
火光飘摇，竹林蓦然吹起一阵狂风。呼啸的狂风中似带着泠泠杀气，仿佛有兵器擦着冷风，从竹林深处袭来。
黎雪晗茫然抬头，剑身划过青竹，削下一片落叶，眼前一名蒙面黑衣人从黑暗的竹林间飞身而出，举着利剑朝他刺去。
剑刃映着燃烧炎火，带着死亡的气息，刺杀无声无息地拉开了序幕。
黎雪晗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看剑锋越来越靠近，却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身旁梁公公挑起了一旁的竹竿，竹竿点地，用力一挥，燃烧的火堆像一朵烟花一般在眼前炸开，黑衣人避开材火，直直朝黎雪晗刺去。梁公公火速护在黎雪晗身前，长长的竹竿往黑衣人腋下打去，黑衣人手一抖，落下的剑被梁公公的竹竿挑起，稳稳握在了手中。
梁公公的这身武艺是当初皇帝让他学的，为的就是让他能时时刻刻保护好昭康公主。但昭康公主这一生并没有遇见任何刺客，梁公公今夜也是第一次真正与人对招，对方还是个专业的杀手，打不打得过他也没有把握，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黎雪晗退到后头，背后抵在竹子上，望着眼前一切，脑袋一片空白。他不知道一向夜不闭户的沛州为何会骤然出现杀手，就好像当初皇宫闹刺客一样，一切出乎意料得让人措手不及。
他不想看到谁受伤，不想看到任何人出事，他不想看到……
液体破喉而出的声音响起，梁公公以夺得的利剑划破了对方的喉咙，飞溅的血花没入草地燃烧的火焰中，妖异异常。黑衣人终于倒下，黎雪晗想说什么，却又止住，因为黑暗中又杀出了一名蒙面黑衣人，他若是喊了这一声，倒下的怕会是梁公公。他不想梁公公因为他而出事。
利剑交锋，擦出刺耳的嘶鸣，黑衣人越退越后，企图将梁公公引入前方黑暗的竹林中。梁公公知其用意，三两招就将黑衣人引了回来，右侧有马蹄声响，梁公公担心是刺客又来了同伙，一分心，右臂不慎被对方砍了一剑，划出一道血口。
梁公公受伤的右手隐隐颤抖，使出的招式开始变得不利索起来。黎雪晗很是担心，这一担心让他往前跑了两步，就立在火光之中。
后方埋伏已久的刺客得到了好时机，嗖的一声，利箭穿入肉身的声音被脚下火花爆开的噼啪声盖过。黎雪晗怔了一下，神色从担忧变成无措，他缓缓低头望着左边胸口刺出的箭头，一滴，一滴，鲜红的血珠落下，没入火堆中，仿佛一朵朵凋谢的红花，正在火化。
冷风吹过，一道道黑针无声地擦过黎雪晗身侧，带起了轻盈的衣摆。身后竹林传出一声闷哼，有人倒下，应是那名箭手。
黎雪晗静静地站在那里，胸口的疼痛让呼吸变得微弱，他想控制自己的心，让自己冷静冷静，却又不能。胸口起伏越来越大，伤口越来越疼，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借着想象，让自己分心……
空气仿佛变得安静。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那个白色的身影……那个从街道对面冲过来，在马车撞上他的那一瞬间将他抱走的白色身影……还有从他身后抱着他，替他挨了不少棍子却半点伤痕都没有的白色身影……
生命一点一滴，被风抽离，不知道是不是临死前出现的幻觉。黎雪晗在无力倒下的那一刻，感觉到有一双冰凉的手接住了自己，身体没入那人的怀抱，冰冷又熟悉。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呼唤：“小晗……”
凌……哥哥。
“小晗……”
点点光斑从地平线深处升起，一点，一点，将黑暗照亮。
有人踏着水波走来，荡起片片涟漪。黎雪晗望着靴子底下荡漾的波纹，向前走了一步，清水波动，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油纸，触碰得到，却不会被水浸湿，仿佛穿了一双防水的鞋子。
黎雪晗感到很不可思议。身后脚步声靠近，透过朦胧水面，清晰可见那身白色的身影和那头披着的长发。
“小晗。”
黎雪晗转身，南宫凌眉头微蹙，忍不住将他抱住，凉凉的嗓音道：“真是让人担心……”黎雪晗微微抬头，南宫凌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担忧之色。黎雪晗眨了眨眼睛，这才发觉左侧胸口的疼痛感消失了，难道刚才那一箭是个幻象？
黎雪晗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不是在做梦？”
南宫凌缓缓将他放开，眉间依然蹙着，道：“是在做梦。”
黎雪晗微微有些失落，原来真的是个梦。为什么他们不能在现实中相见呢，也不知道自己中箭之后如何了……心脏在左边，中箭的位置也在左边，不知道有没有射中心脏，若是中了，他还能再见到他吗……
黎雪晗情绪变得有些低落，小声问道：“我若死了……还会做梦吗？”
南宫凌反问：“你希望留在梦里？”
黎雪晗也皱起了眉头，若是说希望，好像很荒唐。南宫凌见他不语，回答他之前所提的问题，道：“你不会死，你很快就要醒了。”
黎雪晗抬起头，失落感散去，不舍之感接替，道：“这么快吗？”
南宫凌微微勾起嘴角，弯腰凑近问道：“怎么？舍不得我？”
黎雪晗赶忙退后一步，南宫凌笑了笑，开始认真起来，质问道：“这几天，你都做什么去了？”
黎雪晗答道：“派粮，派钱……然后三河镇水灾，我就去看看……”
南宫凌微微挑眉，道：“看看？然后呢？”
黎雪晗如实地把去救济堂的事情和前去衙门领人遇见七王爷和盛大人的事说了个遍，再说请七王爷去鹊香楼吃饭，还有鹊香楼对面有座奇怪的冥王庙……总之，他把那三天的所作所为全都交代了一遍，唯独没有提起遇刺之事。
南宫凌点点头，对他提及的冥王庙有点兴趣，问道：“你去冥王庙上香了？”
黎雪晗懵懵地眨了下眼，这才想起这一路忙着派钱救人，竟然忘了给寺庙添香油钱和上香了，这事就宛如煮了一锅的甜汤拿去给皇帝喝的时候才想起汤中忘了放糖。黎雪晗挠了下脑袋，叹息了一声，道：“我怎么给忘了……”喃喃道，“我下个月一定记得……”
南宫凌苦笑道：“下个月？”黎雪晗不知道他为什么苦笑，很认真地点点头，道：“下个月我得去寺庙上香，还得去派钱……希望下个月没有任何天灾……看来醒来过后得好好算算……”
南宫凌皱了皱眉，无声叹了口气。
看南宫凌转身就走，黎雪晗赶紧小跑追上，这才发现此刻的梦境和以前不太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景色。
天地仿佛连成一片，上方是蓝蓝晴空，下方是青青碧水，就像行走在宽阔的湖面，很是奇妙。
正想询问此处是何地，却听前方之人说道：“快些醒来。”
青铜香薰炉飘出袅袅白烟，宽敞的福泽殿寝宫内一片死寂。尉迟公公将一排排的青铜落地连枝灯点亮，屋内亮得宛若白昼。
梁公公与高子乐跪在门边，一个面色苍白，一个面容憔悴。甄御医放下雪白幔帐，退到一边候着，皇帝在里头为黎雪晗换药更衣。
屋里个个神色哀愁，连呼吸声都自觉放轻，生怕吵醒沉睡之人，但又期许沉睡之人苏醒。
两个月了，黎雪晗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所幸利箭无毒，也没有刺中心脏，宫中御医表示黎雪晗可能天生体质差，恢复能力太弱，至于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大家都不好说。
这两个月，受轻伤的梁公公在高子乐的照顾下在盛樱殿养了七天的伤。而尉迟公公在皇帝的命令下彻查竹林刺杀事件。十四天的严刑拷打之下，那名被捕的黑衣人终于肯把幕后之人供出来。很显然，谋划竹林刺杀的是建议黎雪晗抄近路的七王爷。
因为这件事，皇帝连夜派人抄了七王爷府，把七王爷满门关入牢狱之中，就连七王爷六个月大的儿子也未能幸免。后宫玺春殿的卫贵妃因为涉嫌与七王爷共谋刺杀之事被打入了冷宫，自杀五天没死成，最后病倒在床。
残月隐入云间，点点雨滴落在屋檐，滴答，滴答。
门窗合上，梁公公带着高子乐出去，尉迟公公关上大门，在外头候着。此刻屋内跪着的除了甄御医，还有一名蓝衣男子。
这名蓝衣男子名叫罗通，是沛州康城医圣路有良医馆闻名天下的神医——罗通大夫。当日黎雪晗遇刺，胸口之上血流不止，急匆匆赶到的皇帝担心他的安危，生怕他撑不到回宫那日，所幸黎雪晗遇刺的地方靠近有良医馆，皇帝在尉迟公公的建议下只好把他送去给罗通大夫救治。罗通大夫医术高明，连个落凡神仙也能治，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他的“神医”称号绝非浪得虚名。
这次罗通大夫也许想通了，不等皇帝开口，直接收拾包袱自荐到宫中当御医，皇帝还等着他治好黎雪晗，自然答应了。虽然不知道一向对御医之职没有兴趣的罗通大夫为什么会突然想来宫中当御医，但是能为天子服务毕竟是个好事，将来子孙后代也有荣誉可享，是个正常人都不会错过这样难得的机会。可只有罗通大夫自己心里清楚，黎雪晗脉象新奇，体质特殊，这让他很感兴趣，很乐意成为黎雪晗的主治大夫。
幔帐轻飘，皇帝抚摸着黎雪晗光滑的脸庞，满脸忧愁。两个月了，皇帝每天都在盼着他醒来，夜夜未眠。
晚风轻抚，黎雪晗被他握着的手指动了动，皇帝眸中微微一亮，立马松开双手坐好。
19/62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