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有心迹不明的人悄悄抬起头来,人类的面孔,眼睛却冒着绿光,又像是狼,眼神贪婪、利己,心思昭然若揭。
他动身,步入面前一望无际的黑池中。
像是污水,又像是浓稠的雾,冰冷刺骨,连灵魂都一并浸透了。
他是邪神的祭品,自甘将自己献给邪神。
在他被黑暗全然吞没之后,天地随之置换,他的脚在失重中再度触碰到实体的路面。
尸山血海,由残肢铺出来的路通往枯骨筑成的山,上空污浊的黑池与下方猩红的血海遥遥相映,虚实生死没有了界限,路没尽头,山没顶峰,环环相扣,无穷无尽。
残肢在哀鸣,头骨在说话,铺天盖地的死气意图分食蜷缩在地的人类。
“闭嘴。”
随着这道沉缓声音的落下,所有嘈杂声戛然而止。
空间在逐渐临近的重压下变得滞涩扭曲,声音的尽头是极致的黑,纯粹的恶,是不可与之对视的极渊。
极渊居高俯视着匍匐在他脚下的人类,强人之所不能。
“抬起头来——看着我。”
魏风林猛然惊醒,诈尸似的坐起身,“砰”地一声与趴在他近前的小妖魔撞在了一起,鼻血险些流出来。
魏风林满身冷汗,因为这“会心一击”而从梦境里醒神,心脏里跟里面有人蹦迪似的,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小魏桀揉了揉脑门上被撞出来的包,轻唤魏风林的名字。
魏风林眼皮一跳,冷着脸看着近前的祸害,想到先前对方那句“梦里见”,又想到梦境里那个邪祟的声音,质问道:“那个噩梦是不是你搞的鬼?”
“不是噩梦。”小妖魔追忆往昔,回道,“那是你的记忆,我们第一次见面。”
魏风林深呼吸,暗骂这跟噩梦有什么区别。
还有谁说他不害怕?梦里那压抑的情形,光是回想起来心脏都要吓骤停了。
小妖魔还有点愧疚,“我现在,只能帮你想起来这么多。”
“我真是谢谢你了,你再努努力,我非安乐死在梦里。”
魏风林看了眼手机,很好,无故旷工半小时,全勤奖没了。
魏桀搅着手指甩锅道:“你睡得太香,我叫不醒你。”
神他喵的太香。
不过说是回忆,那一幕幕画面就真的如记忆般留在了脑海里。
魏风林从有限的梦境里得到了一些疑问的解答。
如果不是那个时期的人类都天赋异禀,那么以他那种夜视能力,他前世大抵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人类。
之前妖魔说他是信徒们送出的祭品,又道,术士说他欺骗反水,那么为他送行的人众中那些并不虔诚的跪拜者,是否就是混入其中的术士,可那些人看他的神情,并不像看同阵营的人,分明是催着他快去送死。
就算他是术士们安插的卧底,自己前世既然已经回头看到这一幕,不至于还傻到为他们卖命吧。
不过前世的自己还真是个过于淡定的性格,快被水淹死时都不带扑腾一下的。
只是这种唤醒记忆的方法太寿命了,轻易不可取。
魏风林发出分床警告,“下次没我的允许,不许这样了。”
小妖魔乖乖领命。
左右已经迟到,魏风林跟魏桀一同吃了早餐,煮了枚水煮蛋,剥去壳,给这家伙揉了揉淤青的额头。
魏桀跟只被顺了毛的小动物似的,喉咙里发出亲近人的咕噜声。
魏风林想起梦境中至恶的邪祟,两相对比,反差委实有点大,感觉邪神当成他这样的,也算是可以纳入教科书的史诗级反面教材了。
魏风林怕自己手重弄疼他,结果他小瞧了这位的体质,拿开鸡蛋一看,对方的额头上已经只剩个红印了,没准还是被鸡蛋的温度熨出来的。
小魏桀装可怜,“还疼,要呼呼。”
魏风林没再惯着他,扯着魏桀的后脖领将人拉开。
他将人上下一打量,有些奇怪地扯了扯小妖魔短了一小截的衣袖。
小魏桀配合地原地转了一圈。
魏风林翻开衣服标签,心道小孩衣服难道因为含棉量太高,不能机洗么,怎么才洗两次就缩水成这样。
急迫想要长大的小妖魔美滋滋道,“我长高了!”
魏风林从事室内设计行业,小到橱柜案台,大到窗宽墙高,看一眼就能做到心中有数。
他以专业的眼光打量了小魏桀半晌——最后选择从背包里拿出卷尺。
天天在一起也看不出来长没长个,量出数据后,再买衣服也能合身些。
魏师为自己的专业性找补地想着。
魏风林软硬兼施,连忽悠带贿赂,最终以和宋关见面时随时接他视频为条件,说服了魏桀不跟他同去医院。临到下午快下班时,因为想弥补宋关,连接见新客户都给推掉了,宋关却一通电话打来,告诉他自己已经去过医院,约他改日再见。
魏风林压着脾气应好,平声道:“关关,我觉得我们的关系需要整理一下,方便的话,下次见面我们好好谈谈。”
“怎么了吗?”宋关还是很在意魏风林的,语气立刻紧张了起来,“我没故意爽约的,你也知道我那么宅,上次出去玩还是跟你呢,是我家里人来这边看我,所以要一起吃晚饭,哥要是想我的话,晚点见面也是可以的。”
“没怎么,就是想跟你谈谈心,既然你有事要忙就下次再说吧。”
宋关听到魏风林因为他的解释态度又缓和了下来,放下心来,跟魏风林腻歪,“今天给我打针的那个护士手好重啊,疼死了。”
“拿毛巾热敷一会儿可能会好一些。”
宋关轻笑了声,忽然暧昧地拉长尾音,“那你什么时候给我打针啊?”
魏风林反应过来宋关在跟他开黄腔,愣成了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二傻子。
宋关拿他取笑,“哈哈哈,哥真的好纯情,我跟你开玩笑呢。”
这样的“玩笑”宋关刚和魏风林在一起时试着和他开过几次,被魏风林走心不走肾的正经做派劝退,不过这两次的试探,魏风林的态度显然有些“情到渠成”的改变。
好饭不怕晚,宋关自然是喜欢着魏风林才与他交往的,此时颇有几分攻略成功的成就感,已经开始期待起来通关奖励是什么样了,挂断电话,跟朋友炫耀自己的“战绩”去了。
作为被炫耀的战绩,魏风林确实有可以被炫耀的资本。
自称宅男的宋关,作为这家酒吧入夜后的第一批客人,和几名朋友聚在卡座里纸醉金迷。
其中一人正是那天宋关与魏风林打电话时与宋关在一张床上,围观过魏风林身材照片发出窃笑的青年,昵称三三,不过两人只是单纯的“姐妹”关系,听完宋关所说,打消他的洋洋得意,提点道,“你跟他说了晚点可以约见面,他怎么不上你的‘车’啊?”
另一名妆画得妖里妖气的青年呵呵道:“都是男人,谁不知道那点事,小关和他处了也挺久了吧,我不是怀疑你魅力啊,我现在有点怀疑那哥哥不行。”
“人家那是谈恋爱。”三三替宋关说话,“那位设计师我陪关关装修房子时见过,真的天菜,性格也不错,有个养眼的外表就很行,谈到就是赚到。”
那青年又呵呵了一声,“也是,我们宋公子众星捧月,身边也不缺追随者。”
宋关却并没被三三的话开解,又被青年嘲讽,脸色愈发难看。
边上一人借着酒杯的反光拨弄着刘海,同样一幅很懂的样子,“是不缺,可得不到的才骚动嘛。”
三三碰了下宋关的胳膊肘,“你那天不是说那位小哥家里有个亲戚家的小孩吗?”
“嗯,那天约会还跟来了,烦人的很。”
宋关琢磨过来了,认定魏风林是因为顾忌那孩子的感受,才没在两人调情后跟他要求晚上约见。
起初他是打算跟朋友们在酒吧玩一晚,因为这种种插曲,打定主意今晚非要见到魏风林不可。
宋关将鸭舌帽扣到脑袋上,“不玩了,打那个疫苗又不能喝酒,待的没劲,我先走了。”
自从他发现魏风林喜欢心思单纯的人以后,立了好一阵的人设,但这次他准备主动出击,送货上门,他就不信魏风林还会拒绝他,上次去私密影院的目的没达成,正好借机挫挫那个小孩的威风,还能打这些人的脸。
宋关语调甜腻地给魏风林发送消息,说要给他一个惊喜。站在魏风林的家门前,摁响门铃。
第14章 为你好
宋关等了半天,正要给魏风林打电话,房门在拉扯间被打开了。
魏风林听到门铃声,让魏桀去开门,从那崽子如临大敌的状况察觉不对,从猫眼向门外一看,来人竟然是宋关。
魏风林心中惊吓和惊喜五五开,态度严肃地命令小妖魔不要做出什么非人举动,这才将宋关请进屋子。
小妖魔活像狗窝被人拆了,埋的骨头被人刨了,身上气场全开,就差冲着来人汪汪叫了。
宋关才从灯红酒绿的夜场出来,头次见到衣着居家的魏风林,对比之下愈发觉得面前的男人亲和稳重,被魏风林全然吸引,没注意到作妖的魏桀,只觉出屋子有些冷,打了个寒颤。
“怎么不说一声就过来了。”魏风林为宋关拿出一双拖鞋,半是安抚,半是警告地在魏桀的头上揉了一把。
宋关知道魏风林家地址,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登门,来之前还期待了一下设计师的家是不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结果发现装修并不考究,往专业了说是现代简约,往简约了说只剩随意,软装都以实用性为主,客厅角落里还堆了些瓷砖踢脚线等建材,不是很整洁,但整体氛围很舒适,有寻常意义上家的感觉。
宋关宾至如归,“想你了啊,我们本来就约好今晚见面的嘛。”
这句不带恶意半真半假的话通过测谎测试,小魏桀愣了下,支棱起来的气势瞬间萎了,表情既震怒又受伤,如遭背叛似的,不可置信地看向魏风林。
妻子背叛丈夫的那种背叛。
将奸夫向家里领的程度。
魏风林头甚疼。
魏风林招呼宋关随便坐,给宋关倒水的间隙,将气成河豚的小魏桀拖到拐角。
小妖魔瞳孔如蛇,目光沉沉地看着魏风林,“让他走。”
“你不喜欢宋关是一回事,但——”魏风林蹲身,与他平视着,态度更加肃然,“并不是所有的事物都会被这个世界所接纳,异类会引起恐慌,人们厌恶排斥恐慌。”魏风林用手指点了点魏桀的眼角,“伪装和收敛都是为人的必修课,不要在人前露出这副异状。”
“世人因为不敌恐慌,才会抵触异类。”
术士诛杀邪神,将他称为万恶之渊,殊不觉,不是他成全了恶,而是恶滋生了他。
不会包容的不是世界,而是世人。
不被接纳的邪祟凝视着魏风林,以双重语言缓声道,“这世间一直如此。”
从众不一定是最正确的的选择,但至少立场是正确的。
魏风林深呼吸,“我是为你好。”
“让他走。”魏桀话指宋关,“我是,为他好。”
小妖魔表情一派天真地微微偏头,波澜曲转的语调里竟是有笑意的,“否则,我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
与恶有关的事,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现在就想跟我分开了吗?”魏风林真正站在魏桀的立场上考虑,轻声道,“或许我们以后会分开,可如果你做了错的事,选择权就不在你我了知道吗?你会被人强行带走,鉴于你的特殊情况,你多半还会被关押起来,我们可能再也不能见面了,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小妖魔的态度软化,眼瞳圆了些,仿佛发呆的猫,握住魏风林的指节,弱声弱气,“不想,不要分开。”
“那就乖一点。”魏风林叹息着松了一口气,真切道:“我也不想你出任何意外。”
于是宋关成功达成了来魏风林家的第二目的——欺负小孩。
他自觉没多过分,不过就是当着对方的面,亲了自己男朋友的嘴,边上的男孩就演戏般安静无声地掉起了眼泪。
宋关嘟囔,“至不至于啊,弟弟。”
宋关心思不纯,脾气骄纵,但本性并没歹毒到那份上,男孩的悲伤极富感染力,美貌不是原罪,是原谅,这么一张要星星,不给月亮的脸委屈起来,令他都想放下偏见,施以同情了。
然而看到自己的男友那么紧张对方,跟对待亲儿子似的照顾那家伙,又让他小气了起来。
向来都是他宋关占着别人,还没别人占着他的人的时候。
夜还长,总会有独处的时候。
吃了顿丰盛的宵夜,一同在家里看了场电影,一大一小温情互动,倒显得他是个外人似的。不过魏风林对他还是在意的,察觉到宋关的不开心,在那个小的去厨房放碗碟时,很亲昵地吻了他一下。
“哥不是说要跟我谈谈嘛,谈什么呀。”宋关抓紧时机甩勾,说这话的同时小腿状似无意地蹭向近前男人的腿根处,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
魏风林不禁撩,呼吸粗沉了些,倾身将宋关压回到沙发里,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
然后厨房里就传来了碗碟打碎的声音。
气息交缠的两人停住了动作。
魏风林多虑地怀疑,是时常展现出超能感应的小妖魔在故意作妖,然而在看到魏桀举着割破的手指说疼时,又没了脾气。
夜已经深了,宋关还没走的意思,魏风林再不解风情也该懂男友的暗示,他也是个有正常需求的男人,可——条件实在不允许。
不慎将碗摔破的魏桀,故意划伤了自己的手指,成功夺回了魏风林的注意力。并以受伤需要安慰为由,和魏风林保持着最远半径一厘米的护食距离。
活祖宗一被凶就哭,惹急了还会暴走。
魏风林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究竟造的什么孽。
宋关脸色愈发差,在边上煽风点火吃醋。
一到感情问题上就抓瞎的魏风林莫名身陷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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