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李宁玉自然感受到了谭汉英犀利的眼神，神态自若，却暗自嘲讽，自己连残暴、偏执的龙川肥源都没有惧怕，何怕一个只是初次见面的人。
即使谭汉英的目光如狙击手的瞄准镜一样，观察的直指人心。
“李管家真是难得，寻常人见了穿制服的长官总会面露紧张，李管家却和常人不一样。”谭汉英收回目光，笑着说道。
“可能是我总是与长官打交道吧。”李宁玉说罢，故意看了看顾晓梦。
席间，五人却再无任何试探，顾晓梦心里松口气，总算是安稳吃了一顿饭。
“这酒足饭饱之后，也该拿出点好东西，庆贺顾处长乔迁了。”谭汉英说罢，指了指季光民，又指了指门口，示意他出去。
季光民也不嫌多事，站起身就往门外走去，至少半刻，顾晓梦二人就见他拎着一个布袋子进来。
“这可是局长亲自挑选的礼物，可是最好的。“季光民见缝插针的阿谀起来。
顾晓梦见他手里的袋子颇为普通，心想谭汉英虽是局长级别，可本人确实非贪婪腐败的人，不至于是靠着薪水勉强度日，但财力绝对比不上华东剿总司令部的某些官员。
二人眼看着季光民从布袋子里拿出两瓶白酒，上面赫然是写得”成义烧房“。
顾晓梦一愣，她并不懂白酒之道，于是看了看李宁玉，李宁玉同样的摇摇头。
“大多是女士都不懂，这可是好东西。”谭汉英接过季光民递来的酒瓶，接着说道。
“这成义烧房又叫华茅可是百年老店，在重庆都难求一瓶，连延安的高层都心念着。”谭汉英边说边细细端详着酒瓶，恨不得现在自己就打开尝上一尝。
顾晓梦见谭汉英如痴如醉，和李宁玉对望一眼。
她是爱喝红酒，而李宁玉滴酒不沾，听到是白酒，二人顿时兴趣全无，顾晓梦只能陪着谭汉英干笑两声。
等他们三人走后，李宁玉立刻拿起酒瓶细细的看了一遍，酒瓶外没有一丝的异样。
顾晓梦明白她的意思，谭汉英三人一直没有奇怪的举动，若是要偷放窃听器，也只能拿这两个瓶子酒做文章了。
于是她拿起另一瓶，晃了晃，里面确实传来酒声，随后摇摇头。
“嘘。”李宁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双手同时拿起两瓶酒，来回掂量了一番。
顾晓梦看着她的举动，见她脸色越来越凝重，知道其中必有疑点，最后，李宁玉放下手中的酒瓶。
“不一样。”李宁玉说道，她敏感如丝，即使是细微的不同也难逃她的心思。
顾晓梦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两瓶酒分明都是没有打开，重量却不一样，开来谭汉英真是费心，专门做了这种关窍，将窃听器放在了酒瓶之中，掩人耳目。
她眨了眨眼睛，向楼上努努嘴，让李宁玉跟着自己上楼。
李宁玉此刻却摇摇头，然后开口朗声说道。
“晓梦，你可喝过白酒？”李宁玉有意问道。
顾晓梦听罢一愣，明白这是玉姐要拆了窃听器使得的招数，于是思忖片刻，开口说道。
“辣，我不喝。”顾晓梦说完，向李宁玉狡黠一笑。
“以前我们总喝红酒，听说北方城市都偏爱白酒，我们也入乡随俗，试试看。”李宁玉声音缓缓的从口中吐出。
“玉姐可还记的，我以前喝醉过。”顾晓梦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裘庄佯装喝醉痛骂王田香。
“永生不忘，你发酒疯的样子。”李宁玉抿嘴一笑。
此刻，二人的谈话已经尽落在谭汉英的耳中，之前在三人出门之后，谭汉英找了个借口，独自一人开车回到了机关别墅。
他一进别墅，四下看了看，此时已经是下班时间，大厅里已经没有任何问，只有二楼一间小房间还亮着灯，门紧锁着，灯光从门缝中透了出来，里面依稀传出了滋滋的录音带的声音。
谭汉英定了定神，直奔小房间而去。
这房间是局长办公室隔壁的秘密小屋，除了谭汉英，其余人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谭汉英进了放了房间，拿起里面的电讯耳麦，开始听着里面的录音，只听了一小段，脸色陡然变得铁青，几乎是要破口大骂。
“这两个女人完全不懂酒道，这可是贵州当地都难得的好东西，她们竟然一顿都喝了！“
只不过一个小时，就开始听到顾晓梦醉酒说起的胡话。
“玉姐，你可知这几年，我几乎日夜都在念着你。”
第20章
谭汉英听着耳麦中的话，只在一个小时内已经听得出，顾晓梦的声音就是伶仃大醉了，他几乎是要把耳麦使劲贴在耳朵上，想听听那个李管家说什么。
“玉姐，自从你选择去父亲的公司远航，我们已经好几年都没有见到。”顾晓梦依旧在喃喃自语。
谭汉英捕捉着她话语中每一个信息点。
“如果一九四一年，我留洋回国，不选在华东剿匪司令部该多好，我们就……”声音越来越细微，谭汉英听的不大清楚。
突然一阵留声机的黑碟声音从耳麦中响了起来，曲调悠扬。
“玉姐，我们再跳一支舞吧。”顾晓梦的声音大到压过留声机的声音。
谭汉英皱皱眉头，放下了耳麦，他怀疑一切值得怀疑的事情，而今天见到的李管家，却让他琢磨不透。
这个女人，望着顾晓梦的眼神是那么宠爱，可清冷的脸庞又是再说着不求闻达。
难道真的如顾晓梦所说，李管家和她就是知己？是家人？或者是爱人的的关系？
爱人？
谭汉英突然想起顾晓梦的话，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连连摇头，看着眼前的电讯设备。
“真的是留洋回来的新时代女性。”谭汉英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而耳麦中的留声机声音一直播放着，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此刻，顾晓梦早已经拉着李宁玉回到了二楼的房间，晃着手里的酒瓶子，头靠在李宁玉的肩旁。
“玉姐，你的档案我都看过了，你确定能瞒过谭局长？”顾晓梦颇为担心的问道。
“日本人……投降的时候，把所有关于南京政府的档案都销毁了，而重庆那边，对于机要处的调查和分析报告，老枪……也想尽办法销毁了。"说到此处，李宁玉有意的顿了顿，看向顾晓梦。
“如果他们知道你是汉奸，会手起刀落，绝不姑息，更何况你反蒋不反共。”顾晓梦忐忑的说道，此刻，重庆的谈判还在继续。
她不担心李宁玉延安的身份暴露，更担心她曾当过汉奸的经历。
如今，比起延安组织，遣散的南京政府才是第七名保密局泄愤的目标，在天津，任何带有军衔的汉奸，只要落入他们的监控内，几乎没有能活着的。
所谓的优待俘虏，在第七保密局根本就是一纸空文。
“所以，你才一再的强调我们的关系有多么的密切。”李宁玉自然明白顾晓梦的苦心，日本刚刚投降，日本人是要上军事法庭的，而且南京政府的人，重庆政府一直以就地遣散的政策为主。
但是这个政策，只是说给新闻舆论听得，各地的情报组织，都在搜集汉奸的情况，必是杀之后快。
“他们会忌惮我的背景。”顾晓梦斩钉截铁的说道。
“若是还是被他们摸清我在杭州的身份，还有最后一手。”李宁玉想了想，决定对顾晓梦坦诚。
“什么？”顾晓梦眼睛一亮，问道。
“裘庄。“李宁玉说出了心头最不愿意提起的两个字。
顾晓梦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思索半饷，连连点头。
”他们如果有能力能顺藤摸瓜，找到裘庄的案件的材料，想必也不是最完整的，裘庄捉鬼本是要抓老鬼，我假死狱中，说明华东剿总司令部和日本人对我不信任，这样的汉奸，在加上你的背景，想必会逃过一劫。“李宁玉细细的分析说道。
“只能孤注一掷了。”顾晓梦说罢，展了展腰身，楼下的留声机还在放着那首熟悉的《春之歌》。
“比起汉奸，也许再不久的将来，地下党的身份会更危险。”李宁玉第一次开始犹豫，在裘庄选择牺牲的时候，她都从未犹豫过。
“听玉姐这话，在重庆，上峰是有我们的人咯？”顾晓梦可不觉得这种话能是一个基层交通站的人，能获取到的信息。
“不该问的别问。”李宁玉板起脸。
“不问，我喝酒，不喝多可装不了疯，卖不了傻。”顾晓梦端起酒瓶子，又是大大的一口，喝完便是眉头紧皱起来。
第21章
李宁玉眼瞅着顾晓梦像是武侠小说里面的女侠一样，拿着酒瓶子就开始喝了起来，无奈的直摇头。
心里开始有个疑问，这厮酒量万万没想到如此量深，那在裘庄那一夜她喝了区区几杯红酒，借着酒劲就把王田香骂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李宁玉现在想起来，顾晓梦多半就是装醉。
不过再看现在的她，眼神已经开始迷离。
“要不再吃点东西吧，也不是这样喝白酒的，会出人命。”李宁玉说罢，站起身伸手就要拉起来顾晓梦，可没想到她手劲儿比自己大得多。
李宁玉自己没有拉起顾晓梦，反而被她拉近了身前，只见她对着自己嘿嘿傻笑，然后伸另一只手搂住了自己的脖颈。
“晓梦。”李宁玉使不上力气，只能任由她搂着自己的脖颈。
“玉姐……玉姐……我……真心……”顾晓梦嘟囔的还想说什么，可头昏昏迷迷的，脑袋越来越沉，像是灌了铅一样。
李宁玉还没听清顾晓梦说的话，就见她一头栽向自己的怀中。
“晓梦！晓梦！”李宁玉蹲下身子，使劲儿摇晃着顾晓梦，可见她闭着眼睛，手里的酒瓶咚的一声，摔落在地。
隔日上午，第七保密局译电处就躁动起来，向来不迟到的顾处长竟然没有按时到岗。
临近中午时候，谭局长就接到了李宁玉的电话，电话里李宁玉的语气依然淡然，听不出情绪。
“谭局长，顾处长昨日酒精中毒，连夜来了医院治疗，得向谭局长请病假了。”李宁玉说道。
“嗯。”谭汉英只是应了一声。
顾晓梦被送医院的事情，昨天晚上他听的清清楚楚，只等着顾家的人来电话请假。
李宁玉放下电话，回身看了看走廊尽头的病房，顾晓梦正在里面休息，脑中想起顾晓梦昨夜嘟囔的话语，叹了口气。
在裘庄，顾晓梦像是一只自由的蝴蝶吸引着自己，而她那种不加掩饰的眼神，自己又何尝读不懂？
现在，这里是天津，这里没有日本人，没有龙川肥源，可这里有重庆、有延安，有一触即发的战争。
这样的感情，要如何回应？
李宁玉不敢再往下细想，可她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在告诉她，顾晓梦接下来的人生，是该自己去参与，去陪伴。
“玉姐？”顾晓梦头疼的要紧，还没睁开眼睛，就失口喊了一句。
没得到回应，顾晓梦只得勉强睁眼，看到白花花的天花板，侧过头，就看到一个输液的药瓶正吊在架子上，直连在自己手背。
“玉姐？”顾晓梦看清楚自己所处何地，脑中恍惚，又叫了一声。
“你呀，是一刻看不到我，就觉发慌么？”李宁玉面带微笑的走了进来，故意说道。
“吓死我了，玉姐去哪里了？”顾晓梦拍拍心口，埋怨问道。
“去给你请假，免得算你旷工。”李宁玉回答了一句，抬头看了看输液的液体，尚还有许多，看来没有一个小时是完不了了。
“酒瓶子！酒瓶子销毁了么？”顾晓梦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儿，急忙继续问道。
“都办妥了。”李宁玉说着，扶着她坐了起来，将被子盖到她的腰间。
第22章
李宁玉看着她病恹恹的样子，不由得担心起来，想起那该死的白酒，只想问候谭汉英的老祖宗，拿着害人的东西送给顾晓梦。
想起白酒，李宁玉回忆起饭局后，谭汉英夸赞这酒时候模样。
“在延安高层也有爱喝这个酒的？”李宁玉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她没有见过更高级别的官员，但对于他们的喜好，却从顾先生嘴里了解过一二。
爱喝酒的人虽然不再少数，但是延安物资紧缺，更何况是这种酒中极品，几乎没什么人真正喝过，唯有喝过这酒的人才会念念不忘。
这种私密之事，尤其是涉及这种特殊物资的事情，一定不会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不可能随意打探到，必定是高层之间的会晤才又可能被人获悉。
顾晓梦此时还昏沉，没有听明白李宁玉话中的意思，只是敷衍了应了一句，抬手拍拍脑袋，怪不得玉姐不喝酒，真是损伤大脑呀。
“延安高层已经被渗透了。”李宁玉按住顾晓梦的手，不让她自己打自己，最后压低声音，说道。
顾晓梦猛地清醒，脑子飞快运转起来。
此刻，谭汉英放下电话，又从抽屉里拿出来顾晓梦和姚中承的人事档案。
“真不愧是潜伏南京政府的间谍，这种小把戏根本制服不了，罢了罢了，是该安排下去了。”谭汉英自顾自的说完，再次拿起电话，拨通了总务台的机号。
“给我接情报处姚中承。”谭汉英说道。
没几分钟，姚中承迈着大步就走进了局长办公室，看到桌子上放着自己和顾处长的档案，剑眉一皱。
“局长是有任务？”姚中承小心问道。
“重庆的谈判不知道还要几天，我方已经获知，在天津已经有特派员，正在等着谈判后与延安方代表接洽。“谭汉英边说边看着姚中承的眼睛。
“来源可靠么？”姚中承问道，问完就后悔，自己的话太多了。
“来源可靠，但需要你和顾处长配合，获得更多的信息，再采取下一步的行动。”谭汉英说完，如释重负，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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