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心来,将这出戏继续演了下去。
“什么东极主人西极主人的,我今儿个就要告诉你,此路是我开,此路是我栽,你就算是那九天之上的帝君,也得乖乖听我的话。”
语罢,我拿捏着伏清平日里说话的腔调,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说罢,汝想要什么?吾可以满足汝一个愿望。”
“愿望?”我拉长了尾音,侧过脸,看向木头伏清,装模作样地沉吟了片刻,“什么愿望都可以吗?那我说我要和你双修,你肯不肯?”
提起双修,我便想起十年前闹出的那场笑话,还有伏清那青白交加的脸色,眼里不禁浮现几分笑意,呵斥的字眼更是信手拈来:“白日宣淫,岂有此理!”
听到这里,伏清咳嗽了一声,神情有些许不自在,沉声唤我名字:“少箨。”
我见他终于对我这些把戏有了反应,自然不肯前功尽弃,也不单口唱双簧了,直接凑到本尊面前,笑着道:“不愿意?那我委屈一点,你亲我一下,我就放你走,嗯?”
“……”
伏清垂着那双清凌凌的凤目,默不作声地望着我,我被他这古里古怪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怵,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怎么不说话了?好罢好罢,我最不愿唐突的就是美人,既然如此,那我就再退一步,你对我笑一笑就成。”
“……”
他还是没说话,只是脸离我稍稍近了一些,面色凝如死水,又仿佛有层层涟漪晕开。
“我……我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再让步了。本来说好是双修,现在只是要你一个笑,这做的可是赔本买卖,我亏都亏死了,要不是看你——”
手腕忽然被握住,我收了声,不解地低下头。
伏清牵引着我的手,将那两个本来离得很远的木雕缓慢向对方靠近,直至面面相碰,发出一声极轻地响声。
乍眼看去,就好像是真的亲在了一起。
“他肯的。”伏清说。
我满头雾水,还未想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便被抬起下巴,迎上一个绵长的吻,不似上次那般带着挥散不去的戾气,反倒是有些克制的温柔。
我脑子里的弦一下子崩断了个彻底,轻而易举地就被他撬开牙关,舌尖试探性地点了点,相触即分,而后便是更为热烈肆意地交|缠。
这一吻的时间如日月更迭、潮升潮落,寻不见尽头。
他呼吸滚烫得吓人,将我也捂热几分,四肢更是又酥又麻,险些站不稳脚。不仅如此,头脑也昏昏沉沉地,什么念头都想不起来,只记得要牢牢抓住手中的木雕,不能再让它们落在地上,蒙上满身灰尘。
等缓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压在了床榻上,束发的头冠不知被扔在了屋内的哪个角落,衣衫也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将褪未褪。
不、不成体统!我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通。
再抬眼去看伏清,衣冠虽还算齐整,眼尾却已是染了抹褪不去的红,秾艳万分,衬着他玉白面容,彰显着深沉欲|色。
原来那终年不化的冰雪消融后,竟是蕴着春色无边。
他欺身上前,似是又要亲我,我一惊,连忙抵住他,喘着气问道:“我不是……只要你笑一个吗?”
怎么、怎么就又亲又抱的,有几分要向双修发展的趋势了?
“你不是不做赔本的买卖?”他反问我。
这天地间有哪个傻子会喜欢做赔本的买卖?按理说,他肯主动亲近我,我自是稳赚不亏,可为何比起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的双修来说,我却反而更希望看见他的笑呢?
他要是不笑,我这些天来耗费的心血,到底是算作白费还是不白费?而我苦练了这么多日的说辞,又到底是算作到位还是不到位?
“我不管,总之你……你得先笑一个。”
“我笑或不笑,当真有这么重要?”
“当然重要。”我不假思索,“不然你以为我这些天在你面前晃悠来晃悠去是为了什么?还有我这手,都被刀划了好几道口子,疼死了。”
这次我可没骗他,被划出了道口子不假,但这不过是把寻常刻刀,即便有了伤处,也很快便能自行愈合,一道疤痕都不会留下。
伏清默然,指尖挑起我一缕发丝,摩挲不止,半晌,他轻声道:“傻子。”
听着像是呵斥,可更多却是叹息。
我见他语气有所松动,立马顺着杆子就向上爬:“那真君还生不生我的气?”
他没再应声,只是把我抵着他胸前的手拿开,又逐个掰开我的手指,将我攥着的木雕取出放到一侧,轻咬着我的耳朵,含糊道:“给我宽衣。”
我被他压着,起不了身,试着推了推他,也推不动,眼前只杵了一截玉琢似的颈部,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
无法,只能探出手,摸索着去寻那大氅的对襟。
谁知摸着摸着,我意外地发现这件大氅袖边缀着的鹤翎又密又软,摸了一下就忍不住再摸第二下,摸到后来,我都快忘了要替他宽衣这件事。
伏清见我如此,猜出了个大概,附在我耳边问道:“喜欢?”
我忙不迭地点头。
他声音越来越哑:“那就不脱了。”
细细密密的吻迎面落下,自耳畔辗转流连到我眼尾,我被他亲得发痒,咯咯地笑出声来,身子乱扭个不停。
他被我扭得心烦意乱,索性将我的双手钳在一处,举至头顶,又空出另一只手扯松发冠,如云乌发垂落肩际,竟不比往日的冷肃,反倒有几分与之不符的妖冶媚态。
我看得入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倘若伏清现下要取我的命,我也给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但他显然不想取我的命,只想除尽我的衣衫,我被美色所惑,任他上下其手,也不欲再作挣扎,只是——
虽然被糟蹋的人是我,但念及伏清性子端方守礼,眼下我二人还未成婚,若是不说些什么,他许是会觉得我过分轻浮。
我咬了咬牙,还是搬出了那句滑稽可笑的说辞。
“真君,你别怕,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神色怔忪片刻,大抵也觉得这句说辞十分滑稽可笑,嘴角似是弯了一弯,却没笑出声来,只是微阖上眼,掩去那些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眸光,轻声叹:“傻子。”
第76章 归去来·其二
181.
不知做了几轮,直到下半夜,才总算云收雨散。
我瘫软在床榻间,浑身简直快散了架,心里是又悔又怒。
悔就悔在今夜放着好好的觉不睡,偏要送上门给伏清折腾。
怒就怒在方才我哭着求饶了好久,他却置若罔闻,将我摆出好几个不堪入目的姿势,翻来覆去地折腾,任那身大氅被弄脏了也不顾,任我叫哑了嗓子也不停。
他的礼义廉耻去哪了?他的克己复礼去哪了?
宣淫无度,岂有此理。
我磨了磨牙,伸出两指钳住他的脸,想狠狠掐上一掐,以解我心头之恨,但见他眼泛秋水、面含春情的模样,忽地让我想起了‘不胜娇羞’这四个字。
我顿生怜惜之情,到底也没舍得下此毒手。
松了手劲,指尖虚虚划过他的脸,停在他胸前,似有若无地画了个圈,我抬眼一笑,阴恻恻地道:“真君方才好厉害。”
伏清面色微红,左手一挥,熄了屋内的灯烛,又给我掖了掖被角,唤了声:“少箨。”
而后便是沉默。
我也没吭声,转着眼珠,试图在这片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寻见他的轮廓,一边想着,他会与我说些什么?会向我提亲吗?如果……他是要和我提亲的话,那我就大发慈悲,不去计较他今夜的失礼了。
不过,伏清面皮这么薄,让他先提,会不会太委屈他?
心思百转之下,我握住了伏清的手,正打算先他一步开口提亲,就听见他干巴巴地撇下三个字:“寝不语。”
窸窣声轻响,不过须臾,重归寂静。
他竟是躺下睡了!
一腔热血被浇了个透心凉,我咽下要说的话,恨恨甩开他的手。
阿笙说的不错,木头果然开不出花,我就不该心存奢望。无趣、无趣、无趣! !
我干瞪着眼生了会闷气,心里那股火才算熄了些,转念又想到,这尊大佛是我历经千辛万苦、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请回家供着的。
打又不舍得,骂又不忍心。
算了算了,还能如何呢?
何况,我都这么累了,他这样那样变着花招地摆弄我,总不能比我轻松罢?
我惯来会苦中作乐,变着法子安慰了自己一番,心里总算平衡了些,扭着身子在他怀里寻了个位置,闭眼沉沉睡去。
这一觉无甚梦魇,睡得很是安稳,等我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
我睡相不佳,像只逮住了猎物的八脚蜘蛛,张牙舞爪地将伏清死死裹在怀里。他应该是早醒了,却碍于姿势不得动弹,此时睁着眼,也不知是在看何处。
“早。”难得与他抵足而眠,我没舍得将他放开,只想将此刻温存留得再久一点。
“不早了。”他瞥我一眼,淡淡道,“你还要抱我到几时?”
又来了又来了。
我见不惯他过河拆桥的模样,偏要与他作对,两臂一伸,将他缠得更紧,脸跟着凑到他面前,抬了抬下巴,示意道:“放开你也成,真君快亲我一下。”
伏清皱起眉,欲言又止,我想都不必想,就明白他准是要训斥我了。
唉,他骂人的词汇实在匮乏,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不知羞耻”和“岂有此理”,再没有什么其他的新意了。我听都听腻了,他怎么就说不腻呢?
我觉得无趣,正想起身,却不料,颊边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跟蜻蜓点水似的,稍触即分,还未等我仔细回味,便已不复存在。
“满意了?”耳边传来清清泠泠地问语,像那碎冰在瓷碗里一撞,直把我撞了个心动神驰。
等意识回笼的时候,伏清早已脱离我的桎梏,衣冠穿戴得齐整,尤其是那身黑色大氅,简直焕然一新,没有丝毫脏污痕迹,半点也看不出昨夜在上面做过多少荒唐举措。
以往看见这身大氅,我只觉出了冷肃庄严,而今再看,却是……
伏清站在床边,低头看我,语气带上几分不悦:“还不起来?”
我晃晃脑袋,散去那些不着调的念头,跟着起了身,覆在我身上的被褥滑落下来,露出一身惨烈痕迹。
还未等我觉出羞愧,伏清已率先别过脸,将手上叠好的衣服扔给我,言简意赅地道:“穿上。”随后推门而出,身姿踉跄,如避洪水猛兽,挣扎不成,只能落荒而逃。
我见他离去,顾不上想太多,稍作打理了一番,见仪态并无不妥,便跟着追了出去。
伏清没走远,脚步很慢,我不过小跑了几步,就可与他并肩而行。
他没说话,我也没说话,二人心照不宣地观赏了会楼阁,见气氛实在尴尬,我咬了咬牙,率先开口:“今日真君有什么安排?”
“问这个做什么?”
在去离火境前,我尚有一个心愿未了。
“真君若是无事,不如与我去一趟干桑。”我顿了顿,“去探望一位……我的故友。”
182.
到了干桑,远远便能望见门口杵着两个雷打不动的守卫,我眉心一跳,猛地停下脚步。
不能让这两个守卫瞧见我的样貌,若让他们去通风报信,又得招来静姝的纠缠。
我不想节外生枝。
扯了扯伏清的袖子,我低声问他:“真君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此地结界?”
他看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深知以伏清的性子是不会做些偷偷摸摸的勾当,正苦思冥想着该如何与他解释,头顶忽地一沉,紧接着,眼前变得漆黑无比。
“这是什么?”我不知他是在耍什么把戏,想将头上盖着的东西给扯下来,手却被轻轻握住。
“随我来。”
我怔了怔,没再多言,随他拉着向前,走了一程后,他低声道:“停下。”
我忐忑不安地停了下来,而后,听见那守卫恭顺地行了个礼,二人简单交谈一番,正当我松了口气,以为蒙混过关之际,那守卫话锋竟陡然一转:“清英真君,不知这位是?”
即便目不能视,我仍能感觉到那探究的目光化为利刃,穿破层层隔阂,落在了我的脸上。一时间,耳边回荡着我沉重难遏的呼吸声,渐急渐促。
伏清不动声色地将我往身后带了带,我顺势将头靠在他背上,这才稍感心安,却不敢就此松懈,脑中飞快掠过无数应对举措,甚至暗暗聚风在手,只想着稍后定要一击得手。
然而,未等我出手,伏清已接过那人的话。
“是我内人,他怕生。”
掌心风刃冉冉而逝,所有的声响在此刻归于虚无,只留下“我内人”这三个字,化作一柄索命弯刀,生生将我三魂七魄勾了个没影,连最后究竟怎么进的干桑都不清楚。
过了很久,我才缓过劲来,讷讷半晌,问他:“真君方才……”
没等我说完,他忽然停下脚步,我有些不知所措,把话又咽了下去。等了一阵,见还是没有动静,油然而生几分焦躁之情,便想将盖在头上的东西取下来,省得徒添心烦意乱。
伏清按住我的手,道:“别动。”
我不动了,默默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伏清的手向来很冷,比之千年寒冰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像怎么捂都捂不热。
真的……捂不热吗?
“少箨。”他声音凝着,似是极为淡然自若,尾音却莫名地一颤,“嫁给我?”
求亲,分明是极庄严肃穆的一件事。到了他这头,情话爱语、恬言柔舌,统统不复存在,甚至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倒也就是他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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