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的手指在光屏上点了几下,散碎的光晕聚集起来,成为一道光门:
“比如说这位殿下,”他看向点点:“他与第一代穿越者之间的血脉联系已经非常稀薄,之所以能穿过隧道,靠的其实是饭饭。他不会记得四千年后的这里,相关地,他也不会记得带他来到这里的饭饭。”
点点:“无稽之谈!本殿怎么可能……”
“亲爱的,”金平静地打断:“如果你不忘记,你们就更没法在一块了。”
他在自己的下巴上轻轻一点:“按照我对荆辽时期历史的了解,饭饭的真实身份公开以后,他将成为辽国现任皇帝的合法继承人。而你,武襄帝,是文承帝唯一的儿子,将来也会成为皇帝。两个敌对国的太子要怎么做朋友?”
点点并不能完全听懂,只理顺出一个大概,反驳道:“夏夏的爸爸可以当皇帝,夏夏也可以,为什么非要是他?轮不着呢,再说我们也不是敌对国……”
这话说出来点点自己也觉得牵强:夏青是太子,夏夏是皇太孙,因为孟尘的缘故他俩都有些“污点”,在重视声誉的辽国,他们两个想继位很难。
——饭饭的处境则完全不同,只要辽国的老皇帝恢复了他的皇子身份,干干净净,出其不意,他将是非常有力的皇位竞争者。
点点:“听你的意思,我一定会成为皇帝?”
金大方点头。
点点:“只要不是敌对国,太子们做做朋友又怎么了?等我当了皇帝,马上就和辽国建交,不打仗了,让他们把饭饭送来,我疼他。”
六岁的殿下此刻只想着让心爱的伙伴来到自己身边,并不明白自己许下了怎样的诺言;但这话落在金和时习耳朵里就完全不一样了——第一代穿越者穿过隧道后建立了宴朝,三百年后,宴朝分裂为荆和辽,两国的拉锯战持续了将近三百年,是历史上为期最长的乱世。
武襄,正是结束这一切的千古一帝。
虽然小瓷垆在回去之后很快就会忘记今天的所有事,但谁能说这不是在他心里埋下一个建交的种子呢?
两人一时间都有种自己在改变历史的复杂感觉。
时习回过神来,拍了拍手:“好了孩子们,听我说,”他严肃起来:“回去以后,你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夏夏已经把后半部功法背下来了对吗?”
夏夏点头。
时习:“回去以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将它默写下来放在身上,不然你很快就会忘了;饭饭,你……”
从发现自己会被小伙伴忘记就一直没说话的饭饭,闻言突然说道:“我去找姐姐,还不知道她和夏青叔叔怎么样了,我要去帮忙。”
“对了!”时习一拍脑门:“差点忘了你们那边还有坏人,这个给你。”
他随手从金的实验服里拎出一个扁平的小盒子,打开来,是一对耳塞:“带上这个,然后按盒子侧面的按钮,这是个声波攻击器,放倒三五个大牲口没问题。”
金从工具台上拿下另外两副耳塞递给点点和夏夏,补充道:“不会伤及性命,只是让人在一段时间内丧失行动能力。这东西的电量最多支持你用三次,自保足够了。”
点点眼睛发光地凑上来:“你们的工部很厉害!如果能大规模制造,妇女儿童就可以保护自己了!”
金欣慰地看着他:“殿下,你能想到这些我很高兴。但所有从这里带去的东西都无法长久留存在过去,一段时间后就会消失。”
点点:“那也没关系,只要给我点时间画出图纸就行!”
金摇头:“恐怕很难,最多留不过一天。”
点点:“难道你们就不能再送一次?”
金愣了一下,随即道:“这样好不好?二十年后隧道还会再开一次,我努力想办法从这边‘开门’。如果到时候我们这边已经找到了解决丧尸潮的办法让人类活下来,就送些殿下感兴趣的东西过去,虽然也留不长久,但至少能留出些时间给你仿造些简单的物件。若是我们没能成功,那时我恐怕已经……”
“别说这样的话!”饭饭扒住他的膝盖,睁大圆圆的眼睛,大声道:“我相信你!等着你送好玩的东西来!”
金忍不住捏捏他的小脸,大掌盖在他眼睛上,温热的掌心捂住小孩因为面对太多未知而留下的泪水:“没关系的,孩子。”
他蹲下身来和饭饭平视:“战争,瘟疫,大气崩溃,地壳洗牌,从人类出现在地球上开始,我们经历过无数大大小小的‘世界末日’,每一次大家都以为人类要完蛋了。但,总有人会活下来,即便不是我们,总有一天,也还会有人‘开门’。”
楚虽三户,薪火永存。
饭饭摇头:“听不懂,不明白,你别死。”
金笑了一声,低下头握住饭饭的手:“好,我答应你。那饭饭也要好好的,当不当殿下无所谓,最重要是保护好自己,知道么?”
饭饭把脸抵在他衣服上蹭蹭,抬头笑:“回去我就忘啦!”
金大概能明白时习为什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建立起了对这个孩子的十足宠爱——
这孩子心地纯善,太容易相信别人,实在是个招人疼的暖崽。
金在他头上胡乱摸了两把,抱他起来:“好了,开门吧,亲爱的。”
时习嗤之以鼻,对着金翻了个白眼,弯下身把夏夏和点点也抱到“门口”。
时习:“点点保护好弟弟们,明白不?”
点点殿下白了他一眼:“用你讲。拿帕子来。”
时习莫名其妙,兜里只有一截卫生纸,皱巴巴的,被点点嫌弃接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看来你们的织娘不太行,这东西用来出恭还差不多。”
点点噗一下把嘴里残留的一小块营养膏吐到纸上。
时习:“……”
饭饭开门,最后看了两人一眼,拉住夏夏的手鼓起勇气踩了进去,又回身拉点点。
点点:“本殿劝你们换换吃食,不然即便活下来,又有什么意思?”
时习&金:“……”
话音尚未落下,三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光门碎裂,金色的光点浮动在空气中,最后消失于无形。
阳光斜斜打入积满灰尘的棚屋,一点一点如有实质般凝聚起来,成了一道门。
荆辽两国的现任皇帝完全傻了。
金不眠虽然也很迷惘,但更多是觉得眼熟,他在两人还怔愣着的时候上前一步,正好接住了从里面掉出来的胖仔。
光门消散。
夏幺:“你们荆国的邪术真是……超出想象。”
瓷垆整个脑子都是懵的,下意识回嘴:“我们才不搞这些。”
金不眠:“谁来接我一把?我有点兜不住他。”
夏幺眼疾手快窜上去,揪住胖胖的衣领扣在自己怀里,上下左右翻来翻去地看,确定只是昏过去没有其他外伤,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夏幺凶狠地看着瓷垆:“要是他在你们地盘上出了什么事,寡人就带人杀回来。”
瓷垆一手撑头:“等等,眠眠,你先到我这来。”
金不眠老老实实走到他身边。
瓷垆:“先叫南沛进来,把孩子带去给太医看看,落下什么病就不好了。”
夏幺抓起胖胖的衣领就往自己身后塞:“你休想!我再也不会让你们荆人碰他了!”
瓷垆的浆糊脑子艰难地凝固起来一些,也火了:“所以你他娘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的孩子就自己养啊!送到我们这儿让眠眠养什么?!他自己也是个半大孩子你看不见吗?!”
夏幺:“用你管!我们辽王室一向是大带小,送来吃你点大米就舍不得了?!”
瓷垆:“那是大米的问题吗!”
“听我说!”金不眠双手一划做了个停止的动作:“胖胖没事!你别揪着他领子!一会儿喘不上气了!”
夏幺回头一看,昏迷中的胖仔脸都紫了。
夏幺讪讪放手。
金不眠缓了口气,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我是在鹿王府的大门口捡到胖胖的,是个冬天,当时他才两岁,身上没有任何信物,说话也说不清,对父母完全没有印象。”
他定定地看向夏幺:“但要是仔细想想,鹿王府偏僻,质子府又没人住,常在那一片活动的人其实非常有限——当时我每天都会去西市做小买卖,如果把握好时间,完全可以让我成为第一个看到他的人。”
“夏夏,你是故意把他送到我身边的对么?”
夏幺神色闪烁,侧过头去:“你,哼,你现在还不懂。”
金不眠:“那就说点懂的——辽国王室只有你一个男嗣,那胖胖又是谁?为什么要送出来?”
棚屋里安静了片刻。
瓷垆打破沉默:“季燕公主?”
夏幺缓慢点头。
瓷垆虚虚揽住金不眠的那只手悄悄用力:
“朕更关心的是,你说的‘大带小’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南澈哥哥个人专访】
南澈(袖手溜达出来):“请讲。”
——你小时候明明是个温柔男神,现在为什么变成肥宅了?——
南澈(打哈欠):“首先,我并不肥,而且常年占据大荆第一美色的荣誉;其次,小时候我就不太想出来工作,在家躺平不好么?”
——那你是因为自己不想上班才把南沛推出来的吗?——
南澈:“哈,怎么可能。”(偷偷擦汗。)
——请问后面你还会出场吗?——
南澈(瞬间坐好):“哦哦对,写书的让我来说一声,下一章就是最后一部分童年戏了。回忆嘛我当然……这个不能剧透。”
——你会有感情戏吗?年下小皇帝X柳树精什么的……——
(唰一下站起来):“困了,再见,吃饭叫我。”
☆、”是哪位太傅如此入戏?“
夏幺僵硬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胖胖脸朝下趴在自己怀里:“你早就有了自己的判断不是么。”
瓷垆没说话,只把金不眠往身后拽了拽:“过去也并不十分重要……”
“当然重要。”夏幺斩钉截铁地打断:“不然我何必亲自来?”
他看向金不眠:“若真是市井弃儿,又如何能有这般气度?眠眠,除了你自己,谁都能看出你的不寻常。”
金不眠想起前不久自己站在房顶上拒绝“瓷垆”的一幕。
……确实,不寻常。
金不眠清清嗓子:“我是乞人带着长大的,他们当中有一些是因为文字狱才流落街头的旧犯,时不时就会用一些教导文士的方法教导我……”
夏幺:“一个乞丐是落魄文人也就罢了,难道还全都是?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只在你身边停留一年半年?就算是要去别处乞讨,为什么又不带上你?”
金不眠眸光闪烁了一下:“我求过他们,但是不行。他们不愿意带我走。”
瓷垆紧了紧握住他的手。
夏幺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他们都很喜欢你。”
金不眠:“你是怎么……”
夏幺:“教过你的人,也都教过我。在大辽朝堂,所有受到我父王绝对信任的忠臣都曾经悄悄离开过半年左右,他们改名换姓,假扮成乞人来到你身边,以收养之名,行教导之实。”
“不可能。”金不眠淡定道:“如果师父们真是辽国的重臣,为什么会去偷别人家养的土鸡?”
夏幺:“……”是哪位太傅如此入戏。
夏幺:“有一个只有一只眼的老乞丐对吧?他睡觉的时候前半夜磨牙后半夜梦游,梦游的时候还会哈哈大笑。那是我们辽国的熊老将军。”
金不眠:“……”这么强烈的个人特色,想撞型,很难。
夏幺:“抚养你时间最长的应该是严先生,他独身居住,接手你的时候才三十岁,因为不会养崽又怕你丢了,经常会在你手上栓根绳子当小狗遛。甚至还丧心病狂地认为小孩从七岁起就应该自己掌握非常出色的厨艺,所以你们一起住的时候一直是你做饭。”
金不眠:“……严叔叔对我很好。”
夏幺一副“你就不用硬撑了我都懂”的表情:“他一回来就变成了我的第一太傅,父王看见他在花园里遛我,当场爆笑。后来听说他也这么遛你,气得几乎心梗。”
夏幺收起戏谑的心思,郑重说道:“你姓夏,玉碟上的本名叫夏繁,是正德帝最小的儿子,我父王的幼弟,我的……小叔叔。”
金不眠脸上疯狂刷过一片“不可能”,理智上却因为想起了孟尘而隐隐觉得真是这么回事。
夏幺:“你我出生的时候,辽国朝堂不怎么……太平。”他看了一眼瓷垆,有些犹豫,但想想这些瓷垆自己也能查到,还是说了:
“你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公布你的身份等于把你送上风口浪尖。所以,皇祖父做了个决定——让他最信任的宫女,也就是我的母亲,带着你跟随质子团来到荆国,以荆人的身份,在荆国抚养长大。这样,即便我与我父受到迫害,大辽王室仍能保留一丝血脉。”
瓷垆眸色转深,明明也没做什么,整个棚屋却一瞬间变得让人局促不安起来,他微微扬起下巴,目光里充满了不屑与挑衅的意味:“红口白牙,没有一点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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