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郁十六去执行每周一次的个人任务时,碰巧听到了范生的死讯。确认消息无误后,他立刻召集了天乾组和火离组的成员,还带上了橘清平和穆逸凡。
——好好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这里面不对劲。
玄子枫手上端着一个从五味食堂带走的盒饭,吃得满屋子都是诱人的香气。
——仙男最近要长身体了。
舒彩皱着眉,“是我们执行任务出现失误导致的吗?我们去通行楼问问?”
“不用去了,我叫大家来之前已经问过了。”郁十六摇摇头,“通行楼的态度非常奇怪,他们说我们已经完成了悬赏任务的全部要求,任务奖励已经结算,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那就是不否定范生的死有蹊跷了?”穆逸凡说着,从灵玉佩里拿出一双筷子,夹走了玄子枫餐盒里的一块红烧肉,还把汤汁滴在了矮桌上。
充当“人|肉|座椅”的橘清平寻了一块帕子,把桌上的汤汁擦净,又拿另一块帕子给怀里的穆逸凡擦了擦嘴角。
郁十六点了点头,“恐怕是这样。而且细想整个骨生灵的事情,有很多地方都不太对劲。我总觉得,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橘清平略微思索,道:“我们私自探查,是不是违反了响玉阁的规定?通行楼那边摆明了是不让我们插手,神木塾这边是什么态度?”
“所有的悬赏任务都归通行楼管理,神木塾只负责督促学生按时完成任务,其他的解释权归通行楼所有。”郁十六解释道。
——也就是说,神木塾不管呗。
玄子枫暗暗想着,将一块炸猪排塞进嘴里,嚼得面衣“咔嚓”脆响,妥妥的一个围观群众。
郁十六道:“所以,跟大家事前说好。这不是任务、没有赏金和积分,可能违反神木塾的规定。大家自愿参加,后果自负。此行危险,如果不想蹚这摊浑水,只要替参加行动的人保密就行。”
“我加入。”舒彩没有丝毫犹豫,抬手拍拍玄子枫的肩膀,“附赠一只鸡仔。”
玄子枫轻笑了一声,咽下猪排,“菜姐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自愿参加,就直接拉我下水了?”
“我还不知道你?”舒彩学着玄子枫的样子,轻笑一声,笑得跟他极其相似,“就你这有点风吹草动就抻脖子动耳朵的,怎么能错过这么大的猛料?”
说罢,舒彩也从灵玉佩里拿出勺子,从玄子枫的盒饭里舀走一勺虾仁炒饭。
尽管被猜中了心思,但玄子枫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风淡云轻,任由舒彩和穆逸凡对他手中的盒饭下手。
见屋内的人都没挪窝,郁十六问道:“怎么?大家这是……”
“老子看上去像是临阵脱逃的?”屋里太挤,没地方搭腿,宫飞絮觉得憋屈,话里还带着点儿火气。
“我想知道真相,不需理由。”北牧铃倒了点凉茶给牙牙洗爪子。
穆逸凡嬉皮笑脸道:“我就是留下来围观好学生违规现场的。”
“骨生灵的事情,霜叶山不能不管。”橘清平揉着穆逸凡的头,无奈道:“我也顺道满足一下某人‘围观好学生犯错’的需求。另外,铁血去执行个人任务,暂时脱不开身,但我想,以他的性子,定也不会置身事外。”
刘之柳挠了挠头,“我灵能鸡肋,但也想帮到大家,肯定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我留下来给大家加持幸运。”羊翟“嘿嘿”笑着,努力收了收自己的肉,给周围的人让出一点地方,却不小心脚下一滑,失去了重心。
“啊!”
羊翟的身体惊涛拍岸般落在了席子上,小胖手压在茶桌的边沿,小矮桌被打了一个翻。
“啊!”
滚烫的茶水扑到了羊翟白花花的手上,顿时红了一片。
“嗷!”
飞出去的茶杯砸在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大兄弟的脑门上。
一套茶具瞬间四分五裂碎得只剩瓷片。
——“幸运”个枇杷。玄子枫向旁边一闪,躲过了飞溅的茶水。
宫飞絮直翻白眼,“你这他娘的叫‘幸运’?”
“我没开灵能就是会很倒霉嘛!”羊翟委屈巴巴。
见此,穆逸凡起身从橘清平腿上下来,放他的“专座”给人治疗。
橘清平拎过羊翟的袖子,一个响指让蓝色的灵力包裹住被烫伤的手掌,先用冰凉凉的水元素降温,随后从容灵腰包里掏出了治疗烫伤的药粉。
治疗完羊翟,橘清平对那个揉着脑袋的大兄弟道:“阿尔瑟同学对吧?让我看看你的额头。”
“欸,小生谢过橘医生!”
一颗西洋脑袋凑了过来。
火离组的阿尔瑟比西域来的北牧铃还要往西,是跨过海洋来到荣国的。
但他自六岁开始就跟着经商的父母来到了大荣,汉话说得利索。就是讲话半文半白得厉害,跟他那高加索人种的脸不是一个画风。
易形的灵能修复了破碎的茶杯,让众人免去了被茶馆索赔的麻烦。
收拾完残局,就该谈正事了。
郁十六敲着今日的蓝脸脸谱面具,“范生是个抱玉城的农民,今年23岁,家中独子,单身。平日里虽然不光明磊落,但也没什么大恶。为人胆小怕事,也不曾与他人结仇。排除仇杀、情杀、谋财害命的可能。”
宫飞絮道:“我记得审他的时候,他说过自己在攒娶媳妇的钱,还想着吃骨生灵成为驭灵师,不像是要自杀的样子。”
顺着牙牙的毛,北牧铃道:“可吃了骨生灵,活不过五年。他会不会……”
“应该不会。”橘清平略为思考,“向平民兜售骨生灵的人,通常都会隐瞒药物的副作用。”
“那么范生的死因,只可能与骨生灵有关。”舒彩腿麻,换了个坐姿,“他应该是在钱来的家里,拿到了什么东西,或者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郁十六道:“看来我们需要再去一趟钱来的家,查一查。”
众人点了点头。
“范生的尸体和钱来的家都要查。”玄子枫合上吃空的饭盒,“但我觉得,这里面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除了范生这条线,骨生灵也要查一查,这事儿估计有点儿猫腻。”
“怎么说?”橘清平拿起新上的凉茶,转手递给了坐回他怀里的穆逸凡。
学着凇云的样子,玄子枫的手指轻轻摩挲茶杯,“我总觉得,钱来并不是骨生灵的源头。”
卧底鸡仔毕竟是聆风堂出身,自幼听遍天下大小事,自然比这群蜜罐里的半大孩子要心思缜密一些。
“你们想,钱来只是一个有点灵力、做小本生意的平民,又不是驭灵师,哪里有能力炼制灵药?霜叶山的禁|书区也不是菜市场,他又上哪儿弄来骨生灵的药方?”
北牧铃问道:“那他家地下室的那个作坊,作何解释?”
“这就要找橘医生核实一下了。”玄子枫转头看向橘清平,“骨生灵的制作条件有什么要求?制作工艺是否苛刻?如果是,那么我猜,他拿到的骨生灵药方,可能不是真的。”
“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橘清平抬手拿出扇子,给嫌热还不挪窝的穆逸凡扇风,“我虽然不清楚骨生灵的全部药方,但据我所知,这种灵药需要驭灵四段以上的灵力才能制作。”
而钱来的灵力,只有驭灵一段中阶。
玄子枫撂下茶杯,“所以说,要么他拿的是假药方。要么,他只是个跑腿的,真正炼制骨生灵的另有其人,那个作坊只是个幌子。”
郁十六道:“看来还得有人去抱玉城大狱一趟,再审一遍钱来。”
“可是我们现在并不是执行响玉阁任务,没有许可,抱玉城官方会让我们提审钱来吗?”羊翟挠了挠头。
“你傻啊你!”宫飞絮抬手拍了一掌羊翟的脑袋,“肯定不能明着审,当然是要闯进去,偷偷问。”
舒彩略微思索道:“现在我们要弄清楚。抱玉城里究竟有没有人贩卖真正的骨生灵,如果有,源头是谁?如果不是,伪造成骨生灵贩售的假药是什么?以及范生究竟为何而死?”
夜,神木塾。
1605宿舍的门被敲响。
羊翟松松垮垮地穿着汗衫摇着扇子,一脸不忿,嘟嘟囔囔地去开门。
“我也想出去!凭什么非要我留守。”
但开门的一瞬间,羊翟对着眼前的敬迟老师,摆出了他最讨中年女性喜欢的笑容。
“敬老师晚好!来查寝吗?请进请进,嘘……大家都睡了。”
“既然大家都睡了,我就不进去了。”敬迟老师压低了声音,“明天又是月曜日,要上课的。你们好好休息。”
“谢谢老师关心,敬老师再见!”羊翟满脸堆笑轻轻关上了门。
随后,那笑容立刻消失。
“吓死了吓死了,还好不是‘阎罗王’。”羊翟拍了拍胸脯,急忙拿起灵玉佩。
“警报警报!六六哥,我是咩咩,今天有查寝,是敬迟老师,从楼顶开始往下查。”
“六六收到。”
1603宿舍,所有小房间的床上都摆了一个舒彩用“易形”灵能捏出来的空心假人。刘之柳一一为其蒙上被子。
“警报警报!大头哥,我是咩咩,今天有查寝,是敬迟老师,从楼顶开始往下查。”
“大头收到。”
铁血迅速关闭棚顶的灵石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床头灯,跟其他两名风巽组成员一起躺在床上,刻意不去看橘清平和穆逸凡的假人。
这十个假人的真身兵分三路,在神木塾的宵禁时间偷偷溜出了响玉阁。
一队前往范生家查询范生死因,一队去钱来家搜寻证物,最后一队夜闯抱玉城大狱提审钱来。
刘之柳心里默念,“天灵灵、地灵灵,咩咩的幸运快显灵!千万千万不要被老师发现。”
三个壮汉一同在心中默念,“天灵灵、地灵灵,咩咩的幸运快显灵。”
☆、一药生灵千人上
“笃笃笃”。
抱玉城的夜晚,一户农户的家门被叩响。
已经准备歇息的中年妇人披上衣服,隔着门问道。
“谁啊?”
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
“在下响玉阁弟子橘某,与响玉阁弟子穆某,前来查范生的案子,有灵玉佩为证,还请夫人开门。”
不一会儿,柴门被身着丧服的中年夫妇打开。
“二位大人请进。”
橘清平和穆逸凡略施一礼,走进了房间。
“深夜来访,多有叨扰,还望见谅。”橘清平气质温和,英俊的面容挂着浅浅的笑,试图化解那对夫妇的戒备。
两鬓斑白的妇人擦了擦眼泪,抬手指着一侧的房间道:“我儿在那屋。”
“还请夫人节哀。”穆逸凡自幼便懂得如何讨长辈喜爱,演出了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桃花眼适度流露出肃穆和哀伤。
橘、穆二人推开房门,设下阵法隔绝声音,轻轻对着棺木行礼后,小心翼翼地掀开了棺盖。
然而开棺的那一刻,纵是橘清平,也是手上一颤,背如芒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吓着了吧?平子哥你说说你逞什么强,你是个医人的又不是……噫!”
穆逸凡站在棺尾,起先没看见范生的尸身,还在调笑橘清平。可当他也看清棺内之时,直接吓得大叫出声,向后急退了好几步。
“这……怎么会这样?”穆逸凡有些惊魂未定,声音都有几分打颤。
只见,那里面范生的尸体已经完全没了人形。
全身上下的骨头都没了,就连软骨也是,耳朵和鼻子都瘪下去只剩下皮肉。面容五官、身体特征就全部模糊了,完全不是一具死了一天的尸体该有的样子。
头发掉光散落在棺木内。皮囊鼓胀起来,颜面肿成凹凸不平的球体、眼球蛙眼般突出、胸腹小山一样隆起、皮肤污绿、血管浮在皮肤下。就像破布袋子吹了一个水气球一样,装着一滩化开的肉泥,好像下一秒就要爆掉。
以灵力护住微微发麻的指尖,橘清平轻轻触诊这摊恐怖的尸身,却又触电一般收回手。他脚下虚浮,后退一步,抬手抓住旁边的桌角稳定身体。
“啊?怎么会……这、这吃了骨生灵的死相也太惨了吧?”穆逸凡从地上爬起来,轻轻走过去抓住橘清平的手。
橘清平却把手收了回来,“别碰,我总觉得水元素洗了也洗不干净。”
穆逸凡才不管这个,死死抓住了橘清平的手。
异样的尸身给二人的精神造成了不小的冲击。橘清平虽然自幼习医,但医的都是小病小灾,未曾接触过这样的死尸。穆逸凡更是养尊处优、被宠惯了的主儿,哪见过这种场面?
死亡的恐惧、震惊、恶心,种种负面情感,犹如巨狼裹挟着砂砾迎面袭来。两个十四五的少年还需要调整片刻,适应这份冲击。
过了一会儿,穆逸凡小声道:“平子哥,还看吗?”
橘清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稍稍平复一下情绪,橘清平再次走到棺材前,微微行礼后抬手解开了范生的衣物,将范生的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逸凡,帮我给他,翻个身。”橘清平阻止了伸手要去触碰尸身的穆逸凡,“先别碰,用灵能。”
摇了摇头,穆逸凡有些惭愧道:“平子哥,这么精准的灵能控制我做不来。”
穆逸凡天赋绝佳,但就是偷懒不爱修炼。平日里因为灵力增长速度快,倒是看不出来,可一旦到了精细的灵能控制,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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