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严洛那儿还勉强能顶住的舒彩,被这么一暖,彻底委屈巴巴地哭开了。
——村里最优秀的那朵蔬菜花儿,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凇云先生……”
舒彩刚想开个头,可实在是太难过,话都说不出来了,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顺着凹下去的小脸往下掉。
“唉,没事、没事,人没事的就好,来擦擦眼泪。”凇云赶紧从抽屉里扯出一张帕子,放在了舒彩面前的桌面上。
舒彩压抑地哽咽着,紧紧攥着帕子,很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凇云知道这不是谈正事的状态,很有耐心地选择先安抚一下舒彩的情绪。他急忙倒了杯茶,把温热的茶杯塞到舒彩另一只手里。
看着舒彩哭得几乎有些悲痛欲绝的样子,一向游刃有余的“老芋头”的脸,也露出了几分无措。
凇云叹了一口气,显出了真身。
雪发与束发的玉冠几乎同色。端正朗俊的五官间此刻透出一丝无奈,暗红血瞳并不十分渗人,反而有几分柔和。
用入感窥伺到这一幕的玄子枫吓了一跳,手中的筷子一抖,正夹着的一块排骨“啪叽”掉在了他玉绿色圆领袍制服的下摆上,洇开一块酱油色的油渍。
——帅哥你谁?!
柳绿的大放量圆领道袍遮掩不住衣下身躯的劲瘦挺拔,显得那人的身形更像是青松一般,一白发恰巧像松尖上的雪顶。即便交领的领缘十分宽大,也不能完全遮住修长的脖颈。腰间暗红色宫绦一系,更显得他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雪松成精不过如此吧?
回了真身,凇云无奈笑道:“本座都出卖色相了,你不乐一个吗?”
舒彩哭还来不及刹车,就笑出来了。又哭又笑,还弄得鼻水有点决堤,赶紧拿帕子擦净。
看样子,舒彩对凇云的真身一点也不惊讶,一副习以为常的态度。
——菜姐又早就知道了。
借了舒彩听觉和视觉,玄子枫缓过神来,默默捡起自己衣服上的排骨,十分没形象地送入口中。
舒彩被拉去谈话,而他们这些吃完午饭没多久又饿了的半大小子,决定化被罚的悲愤为食欲,去五味食堂加餐了。
“橘妈。”玄子枫转头,对正在劝穆逸凡吃绿叶菜的橘清平道:“我能奢侈地享受一次水灵力洗衣服的高级服务吗?”
橘清平一边夹着一团绿油油往穆逸凡嘴里塞,一边道:“不能,脏着吧。”
说着他捏开穆逸凡的下巴,把蔬菜喂了进去,“不许偷摸吐了,咽下去。”
穆逸凡只能一脸不情愿地让嘴里的健康食物落到胃里。
见穆逸凡吃了菜,橘清平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抬手一个响指,帮玄子枫洗了个衣服,又奖励了穆逸凡一颗虾饺。
“谢橘妈!”玄子枫坏笑着,把一份拍黄瓜放在了穆逸凡的盘子里,作为对橘清平的报答。
玄子枫继续边吃东西,边用入感探听凇云和舒彩那边的情况。
舒彩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她顶着哭红的眼睛进入了谈正事的状态。
对舒彩这种乖宝宝,凇云连训人的声音都是温温柔柔的。
“这回你差点就没命了知不知道?吞噬邪术可是能将一个人的生命力、灵力全部都抽干的。要不是你体内的一百多个阵法封印了你的本源之力,你当场就已经是人肉干了。”
舒彩坐好,低着头道了歉。
“关于阵法的事情,老师们为了规避教学事故都是知情的。不过,这件事还是不要随意告诉他人为好,包括同学们,明白吗?”
“道理我懂。”舒彩点点头,问道:“凇云先生,我灵力进步缓慢,是不是也跟这些阵法有关?”
凇云认可了舒彩的说法,“但这并不全是坏事。只是从现在看,这些阵法确实拖慢了你修为提升的速度。可长远来看,你的每一份努力都不是白费的,等你冲破阵法之时,一定会有惊人的收获。”
“厚积薄发,我明白的。”舒彩缓缓吐了一口气。
“也别着急去动那些阵法,顺其自然便好。你是本座最为放心的学生了。”凇云呷了口茶。
听了这话,舒彩的眼眶又红了起来,“对不起,凇云先生,我让您失望了。”
“我没有失望,更多的是惊讶,甚至有些惊喜。”凇云笑了,“你们的行动力、胆量和聪明的小脑袋瓜,都出乎我的意料。这次的事儿虽办得不妥,但没存坏心,也万幸没犯大错。罚你们,也是为了让你们长长记性。”
不过凇云当着舒彩的面,没吐出来剩下的一句难听的。
玄子枫在心里默默给补上了。
——记吃不记打,狗改不了那啥啥。
“既然不是大错,那为什么……还要赶我们出响玉阁?严老师的处罚方案,先生说不知道,我是肯定不信的。”舒彩嘟起嘴,是个委屈的小包子。
凇云笑得肩膀微微动了一下,“你觉得不服吗?”
舒彩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敢。”
看着乖巧惯了的舒彩,凇云有几分狡黠地笑着,“抛开这个,你就问问你自己。这个处罚,你觉得合理吗?”
舒彩几番犹豫,眼睛抬起,又低下头。
“……我觉得,可能有些过于严苛了。”平日里清脆响亮的声音,变成了细细的蚊子叫。
“‘可能’?”凇云微微歪着一点头,笑吟吟地看着舒彩。
舒彩深吸一口气,气鼓鼓道:“我觉得不合理,太过严苛了。”
“那你想不想获得一个合理、公正的结果?想不想拿回你的灵玉佩。”凇云循循善诱。
听了这话,舒彩眼睛一亮,师生二人密谋起一波大事。
而这些话也一句不落地落入了玄子枫耳中。
不一会儿,舒彩就丢掉了一刻钟前的那副委屈受气的模样,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凇云先生的办公室,顺着神木导管向着下午上课的教室,一飞冲天。
玄子枫也在心里偷笑着,撤掉入感,跟着大家一起回去上课了。
然而,本以为能够逃离阎罗王淫|威的弟子们,却不幸在教室门口再次“撞鬼”。
月曜日下午第一节课:阵法(生活灵具的阵法设计与制作)课,授课教师:严洛。
众人只得万分艰难地熬过阎罗王的阵法课和一堂姜臻老师的外域语言课。
神木塾的大家迎来了月曜制服日惯例的周讲座。每周这个时候,神木塾都会请一位嘉宾在阶梯教室举办一个时辰的讲座。
不过大家都面临着“被开除”的危机,显然有那么一些人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舒彩停下写听课笔记的手,把笔记本推给另一边的铁血,让铁大头帮忙记笔记。自己的笔尖却写起了小纸条。
“我怎么觉得今天讲座的女长老,长得有点像……阎罗王。”玄子枫微微靠向舒彩和铁血的方向。
铁血接着上一行的笔记继续记录,道:“今天来讲座的好像是通行楼的严柏莎长老。”
——阎罗王给阎罗王他妈监堂,今儿个是地府包场啊。
躲过严洛的巡视,舒彩将纸张折成了燕尾镖的模样,用土曜日銮钖匠造选修课上学到的手法,精准地将其扔到橘清平和穆逸凡的桌子上。
橘、穆二人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绝密:自修时间,神木书观五层东南角尽头露台,密谋夺回灵玉佩、推翻阎罗王暴Ⅰ政一事。确诊参与者请留下签名。】
下面写的自然是舒彩、玄子枫、铁血三人的名字。
还不等橘清平思考完,穆逸凡当即拿笔,不仅写了自己,还替橘清平把名字签好了。
橘清平无奈地笑着,发现自己不会折燕尾镖的折纸,沿着折痕也还原不回去,只得四四方方折好,交给穆逸凡。
穆逸凡将折得平平整整的纸团成一团。手掌一摊,穆逸凡鼓起腮帮子,向着掌心的字条吹一口灵力。
风灵能带着字条,飞到火离组的聚集区域。
在北牧铃怀里的牙牙,当即被飞来的“猎物”吸引,爬上桌子蹦起来咬住了纸团。
这一出吓得穆逸凡赶紧用残留的灵力护住纸团,别被狼口水打湿、狼牙撕碎。
——真正的勇士,总是敢于狼口夺食。
玄子枫憋着笑,看着北牧铃皱起漂亮的浓眉,把那宝贵的小纸条从牙牙嘴里抠出来。
北牧铃读写慢,她将纸条交给阿尔瑟,由阿尔瑟向全组转达情报,并书写他们的签名。
北牧铃将纸折好,卷成紧紧的一小卷,给牙牙带上一个小项圈,将纸卷塞在后脑勺和项圈之间。
玄子枫从灵玉佩里取出一块风干肉,捏在手里,贴着地面摇了摇。
这个风干肉味道很小,普通人是闻不出来的,但在狼鼻子里,那可算得上是芳香四溢、十里飘香了。
牙牙小小一只狼穿过阶梯教室的桌椅下方,以最短的路线飞快地窜到了玄子枫脚下,一口咬向肉干。
玄子枫眼疾手快,松手把手抽回去。
——我躲得要是再慢一点,你是不是要吃鸡翅尖了?
从牙牙的后脖颈与项圈间取出纸条,玄子枫正准备将纸条展开。突然,一枚小巧的巡回镖勾走了玄子枫手中的纸条。
铁菜鸡三人猛地回头,追踪那道巡回镖的落点。
只见一双小手在空中一捏,利落地回收了巡回镖和纸条。
——不点儿是你!
南泽恩熙展开纸条,却并没有打小报告给负责监堂巡逻的严洛老师。没多一会儿,一枚暗器准确地带着纸条,扎在了铁菜鸡面前的桌子上。
纸张的空白处,赫然签上了飘逸潇洒的“南泽恩熙”四个大字。
晚饭后,从戌时起有一堂半个时辰的自修。
弟子们前往一楼的前台刷灵玉佩报到后,可以自由选择神木书观的楼层区域学习。
除了神木塾的弟子外,其他二楼二峰一潭的人也会来神木书观查阅资料,整个七层的神木书观有海量的藏书和各类桌椅、阅读间,学习的氛围十分浓郁。
南泽恩熙单手玩着一个孔明锁,看着她周围这一圈保持缄默的十三个人。
空气中只有夏日蝉鸣,还有玄子枫抱着盒饭斯文地咀嚼的声音。
“你们,倒是说话啊。”南泽恩熙皱了皱眉道:“不是说好密谋推翻洛后妈暴Ⅰ政的吗?怎么……不密谋了?”
羊翟抻着脖子小声道:“我们怕,你是后妈派来的卧底。”
南泽恩熙白了羊翟一眼,“去你的!你去看看一楼公告栏的处罚通知,我是不想看你们被后妈赶出去才过来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舒彩抬手敲了一下羊翟的脑袋瓜,轻轻咳嗽了一声,“总之,感谢恩熙能加入我们,多一个人总算多一份力。”
展开《神木塾弟子手册(第三版)》,舒彩大海捞针似的挑出了被大家忽略的几条规定。
【如果超过半数的神木塾弟子,对教师的扣分、处分存有疑义,有权向神木塾长老发起仲裁。】
【神木塾弟子的处分,若能取得神木塾三分之二以上教师出具的谅解同意书,即可酌情减轻或撤销。】
“这么说,我们的处罚很有可能被撤销?”玄子枫一边嚼着肠粉,一边用灵力翻着书。
舒彩点了点头,道:“没错,按照原处分,虽然依然允许我们上课,但通实楼杂役和清扫工作必然会与课程产生冲突。禁足和劳役解除后,我们能否继续在神木塾学习,或进入二楼二峰一潭,这都是未知数。”
橘清平接过了舒彩的话,“但如果我们仲裁成功,并取得谅解书。这些担心就都没有必要了。”
北牧铃道:“还有,我们现在,还计算个人分数吗?”
“然也,此乃外域语言课之加分。下课后姜臻老师给的。”阿尔瑟得意地拿起一枚画着小鸡仔竖起大拇指的绿叶子,在手中摇了摇。
宫飞絮一拳锤在阿尔瑟胸口上,“你个西洋人,西洋话说得好有什么可骄傲的!”
“非也,西洋人中,小生的话也是说得最标准的那批。”
舒彩急忙把话题拉回来,“也就是说,通过好好表现,一点点把分数刷上来,也是个法子。”
就在这时,郁十六提出了他的担忧,“不过这些做法,都未免有些太过温吞了吧?而且,总感觉不太保险。”
刘之柳点了点头,“石榴说得没错。咱们现在这一分两分的加分,跟负分比起来就是精卫填海、女娲补天。还有,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学生对严老师的处罚有意见、提出仲裁的,但还真没有赢过严老师的。”
穆逸凡惊讶道:“凇云先生那么偏爱后妈的吗?”
“非也,非也。”羊翟摇了摇头,被阿尔瑟传染了半文半白的说话方式,“阎罗王的处罚在书面上挑不出毛病,所有处分都不会超出弟子手册的规定范围,但肯定是范围内最为严苛的。”
众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剩下玄子枫嚼藕片嚼得嘎嘣脆的声音。
看着玄子枫把一盒饭菜扫光,又拿起一盒,铁血忍不住吐槽道:“鸡仔,我记得你在食堂是吃过晚饭的啊。”
玄子枫理直气壮,“饿了。”
密谋陷入僵局,舒彩姑且也遛个号,调笑道:“鸡仔这是要长膘出笼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玄子枫夹着烤肉的筷子猛然一停。
——吃太多就不是纤弱的美少年了。
像玄子枫这种出卖美色的暗探,是万万不能变成彪形大汉的。
——可是我饿呀!
如果可以,玄子枫也不想食欲旺盛到大半夜被饿醒。
卧底鸡仔不甘心地塞了最后一口烤肉,默默地盖上了饭盒,望向远方。
——怎么有点舍不得咽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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