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破了,补。
坏人来了,打,打完还来就杀。
忘记还给景殊的鲛人鳞,就当是他从鲛人首领身上讨要的精神损失费了。反正没了这个“狗牌”他就不能在海底下生活,只能忍辱负重戴着。
黎六成长了很多,但骨子里没怎么变。
跟以前一样招灾、跟以前一样是个假英雄。
当不知道从哪儿被人放出来的海怪来袭,黎六没有考虑过拼死守护定海灵珠之外的选项。
他差点就被囫囵个吞了,不过也好在他进了那东西的臭嘴,才有机会将利刃从口中刺入海怪的大脑。
黎六想:他这英年早逝的一生还挺壮烈的。
……
意识回到身体之时,黎六知道,“英年早逝”这个成就,他无法达成了。
不过,死里逃生并没有让黎六感到庆幸。全身的剧痛反而让他觉得还是一了百了更痛快一些。
就在他要呻|吟出声时,他敏锐地感觉到了有人来,急忙收声。
这是不是地面,是海底。准确地说是有鲛人来。
海水般的灵力在黎六体内运行,温养破损的经脉、一点点把扭曲的五脏六腑归位,还是按照黎六惯用的路线行走的。
灵力温养完毕,治愈灵术也配合着丢在黎六身上,来者还动作轻柔地给他换药。
虽然治疗都很有效,但黎六的痛苦还是没能缓解。他伤得实在是太重,内外兼有,肋骨裂的裂、断的断没有一根完整的,左臂骨估计是碎成粉了,划破大腿动脉的口子应该被封上了,所以他还能被救回来。
治病,让人上下其手也就算了,医都医完了,还又是摸头、又是摸脸、又是刮鼻子的。这让黎六有些不悦,暗自腹诽这鲛人看病怎么还带揩油的。
“小六儿。”
是景殊的声音。
“快点好起来。”
景殊从来没用这种温柔的、眷恋的语气跟他说过话。
鲛人首领还有公务要忙,有几分不舍地摸了摸黎六的头才离开。
等景殊离开后,黎六猛地睁开双眼,冷笑一声。
原来景殊是来“撸狗”的。
那可不是得温柔吗?被抛弃的狗隔着千山万水跑回来找主人,还忠心耿耿地保护主人家的一亩三分地,换谁不感动?
这些事跟天下大义、跟他不切实际的梦想有关,跟他错付的情感无关。他不想景殊会错意,他还没那么贱。
黎六心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尤其是看见脖子上的新“狗牌”,更是红了眼眶。
既然这事儿实在是分不清了,那就交接给灵天门黎家的其他人,他再也不要管好了。
少了他依然有人前赴后继投身这种伟大事业,太阳没他照常升起。至于景殊愿意养什么样的宠物,那是人家鲛人首领的自由,别拿他黎六不当东西就行。
黎六扯下鲛人鳞丢在床上。一瞬间,深海的强压就把他刚刚接上的骨头给压出裂缝来,眼球和肺子也都快被挤爆了。
用灵力强行调整了半个时辰,黎六才能勉强移动,爬下景殊的床。
深海强压之下,没了鲛人鳞的重伤病患硬生生游出去了好几海里。但鲛人都城在深海,黎六一时半会儿还真游不回去。
就在这时,景殊的身影迅速逼进。
人实在是游不过鲛人,黎六挣扎着扑腾了几下就放弃了,他也没力气了。
景殊的手颤抖着,他脸上有些惨白,神情显得急切而狼狈。
“小六儿!”景殊急忙把鲛人鳞缠在黎六的手腕上,“这里是深海,你……”
黎六解开手腕上的鲛人鳞,扔回去。
“我就是个流浪的孤魂野犬,但我也没那么贱,不想给鲛人当‘宠物’。”
景殊愣住了,怔怔地看着黎六。
“首领大人,谢谢您的美意,鲛人鳞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受不起。我也说过永不踏入鲛人都城,我以后也不会出现在深海了,用不着,您还是……”
“小六儿……”
景殊红了眼眶,一滴无色的泪水涌出眼眶,变成了乳白色的鲛人珠。
那颗鲛人泪在海水中缓缓向下,落入黎六掌心。
鲛人确实可以对月流珠,但并不是每一滴泪都会化为鲛珠,只有真情所至,眼泪才会化为珍珠。
景殊也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他微微扭头平复自己的失态,随后趁着黎六看着鲛人泪愣神,把鲛人鳞也放在黎六掌心。
“小六儿,你伤很重,回去换药好不好?”景殊的声音有几分哽咽,“小六儿,海底没有鲛人鳞不行,你拿着好不好?”
小六儿还是心软了,第二次进了他说过再也不踏进去一步的鲛人都城。
……
小六儿手上系着昔日巡逻队好友给他的鲛人鳞,手里把玩着鲛人泪。
现在他跟景殊还是别扭。
景殊那次说的重话成了一道坎,高傲的小六儿死活迈不过去。
无论景殊怎么对他好,小六儿都觉得心里不舒服。
“我的鳞片耐用一些,灵力也丰厚一些,能帮你养伤。”景殊递过来的鲛人鳞已经换了几次链子了,是怕小六儿觉得不好看。
就是以前,景殊也没这么对他过,小六儿觉得有些不自在,他拒绝道:“没事,有个能用的就行。”
“那不一样。”景殊扯着小六儿的衣角,“心意不一样的。”
小六儿心里泛起酸涩的滋味,强烈不适感让他被胸中一股子无名火控制。
他故意道:“我不喜欢这片鳞,我觉得不好看。”
景殊将长了鳞片的手背伸到小六儿身前,“那你喜欢哪片,就用哪片好了。”
没想到景殊为了讨他欢心能做到这步,这让小六儿有些骑虎难下。
小六儿多少有些报复心理,他看了看,挑了一片拔下来比较痛的。
“我觉着这个挺好看的。”
景殊二话不说,摘了那片鳞给他,血丝在海水中飘出轻丝,鳞片的根部扯下来血肉。
但小六儿还是赌气道:“我现在觉得这片不好看了。我觉得肩上那片……”
见景殊还要去拔肩上的鲛人鳞,小六儿急忙拉住。他就是无理取闹,没想到景殊会当真。
“没事,你喜欢哪片就说,到你解气为止。”景殊知道他这是气不过,扯掉了肩上的鳞片。
小六儿吼道:“景殊,我用不着你这么哄我!你也没必要这样,我不需要你挂的‘狗牌’!”
景殊有些落魄地收起自己的鳞片,“小六儿,对不起。我之前说的不是真心的,我没有把你当过宠物,从来没有。我当时,只是……”
说不出话的景殊低下头,鲛人泪又滴溜溜地滚下来了。
反正这副狼狈样子都让小六儿看见了,景殊索性就不藏了,把那颗鲛珠塞到小六手里。
“你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景殊轻声道:“情之所至,鲛人流珠。”
这话太过直白,小六儿忍不住红了脸。
“还有吗?你真情就两颗珠子啊……”小六越想越有些臊得慌,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胡话。
景殊的呼吸为之一滞,他转身在房内拿出一个小匣子,塞到小六儿手中。
匣子里有很多奇珍异宝和他两年前会喜欢的物件。还有个锦囊,鼓鼓囊囊的,里面全是漂亮的鲛人珠。
小六儿数了数,加上他手里的这两颗,已经是三十六颗了。
鲛人泪,小六儿没收了。鲛人鳞,也如愿以偿地贴在他心口。
……
“能有多坏?等以后我也九段了,天海之间自然是一片太平。要是有不平的,我们就一起摆平。”
当小六儿说出这句话时,景殊暖暖地笑了,他也幻想过这样美好的未来。
然而,天海明鉴的预言却不是这样。
南海将会迎来百年不遇的大规模海底地震。而这场地震,会打破地壳中史前魔物的封印。若是魔物破封,那将又是一场灭世的洪灾,天地间万物生灵都将被巨浪怒涛吞噬殆尽。
作为鲛人首领,景殊将自愿提前进入溟渊黑蝶贝,燃尽毕生修为加固封印,守四海清平。
这是景殊的使命,他成为鲛人首领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以此生、此身镇守万丈沧溟,他的确是自愿的。
“景殊!别推开我、别说什么这是为我好,你不能总是替我做决定!”
小六儿紧紧抓住景殊的手臂,他怕景殊像之前那样狠心断了他满心的欢喜。他怕景殊总是因“为了他好”而害他伤心。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就急着冤枉我。”景殊似乎是想通了什么,拥着小六儿,在他耳边轻轻道:“小六儿,多陪陪我好吗?”
……
在几位鲛人长老面前,景殊立下遗嘱,完成与下一任鲛人首领的工作交接。
“为了封印之地的安全,百年内,除鲛人、黎仲兴、拥有黎仲兴信物之人以外,任何人类不得踏入吾之溟渊黑蝶贝十丈之内。”
百年,景殊毕生修为凝成的封印,就可以让那史前海怪彻底灰飞烟灭。
霸道如斯,不愧是大有作为的一代鲛人首领。
可小六儿心底还是希望景殊更加强大一点就好了,强大到不需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就好了。
现在的日子得按倒计时过了。
小六儿不想自己最后留给景殊的记忆全是悲伤,所以他强打起精神,把负面情绪全部抛到脑后。
“……景殊,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做的事情……我视情况可以满足你,得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其实小六儿真的很想说“想要的都给你弄来”,但是他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这世间的生灵太过渺小,在天地巨变面前,就连景殊都如此无奈,更何况他一个毛头小子。
景殊牵着他的手,笑着问:“我要什么你都给吗?”
“能给的,肯定短不了你。”小六儿轻轻用拇指摩挲景殊的手背,抚摸那光滑的皮肤和蓝紫色的鳞片。
“我不缺什么东西,我想要个人。我想做的事……”景殊捧起小六儿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轻柔的声音里满是暧昧,“你同意吗?”
小六儿“切”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想吗?天上、地上、海里管他什么地方,你这傻鱼见过、没见过的姿势、玩法,都给你来一遍!一遍不行再来一遍,到你腻歪为止!”
说着,他解开系带,任自己的衣物顺着海水飘走,拥住景殊。
“啪嗒”!
小六儿紧紧攀附着那具非人的身躯,颤抖的肩窝时不时盛着几颗价值连城的鲛珠。
☆、番外三:雪覆心意千千重
那是五味楼一个与常日无异的午间,炎炎夏日让凇云有几分倦怠。
凇云还记得,当时他案上的书稿是名为《与少年同行》的新系列,谈论有关青春期少年教学的。
虽已经步入下半年,他应该是以“老芋头”为常态的,但那天实在是热过头了,凇云便懒得施展化形术,以真身伏案,等着待会儿再给见习弟子们开会。
“笃笃笃”!
门被敲响,应该是严洛。
看来今年聆风堂派来的暗探,已经查出来了。
“请进。”
得到许可后,严洛走进了房间,关上门。
“凇云先生。已经查清楚了,今年聆风堂塞了两个人进来。”
凇云想了想道:“今年若还是严防死守,聆风堂那边恐怕不好处理。且先去一个、留一个吧,阁主那边我去说一声。”
“明白了,弟子这就去办。不知,先生觉得留哪个好?”
放下了手中的笔,凇云在两份资料上扫了一眼。
凇云已经记不清另一个人的名字和相貌,但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玄子枫小像时的细节。
与另一个阴郁、眼里隐约透出凶厉的暗探比起来,这个少年实在不像是个暗探。
朗目落繁星,眼波似秋水,剑眉指日月,面如白玉削。
单是美,就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心神一震,更别提脸上的笑容。
那是一个堪称完美的微笑。
匀称、舒展、淡雅、真诚,眼角微眯、眼里有光。
这是入城检查时,在城门用幻晶石临时成像的小像。通常都会留下人们最丑的模样,双目因紧张而无神或是因恍惚而呆滞。
但这张小像却恰如其分地留下了一个完美的瞬间。
那一刻,凇云是偏心的。
尽管这个笑容很可能是聆风堂精心训练的成果,但凇云还是被打动了。
这个笑着的少年永远活在见不得光的角落,他将被人玩弄、糟蹋、凌|辱,此生都活在囚笼之中,直到利用价值消失之后被随意地丢进乱葬岗……凇云有些不忍。
他想,再让这孩子多笑笑吧。
于是,凇云将另一份资料震碎,让严洛把玄子枫的资料归档见习弟子资料库。
凇云心里十分清楚,完美的笑容不能说明这个名叫“玄子枫”的少年更开朗一些、阳光一些,反而预示着此人更为精明、更加危险。
聆风堂挑人的时候,许是算准了这一点。
或许这第一步棋,确实是凇云任由自己依着聆风堂的步调走的。但他也有种预感和自信,那就是——最后的赢家一定是他凇云。
果然,当玄子枫跟着另外两名见习弟子一起出现时,凇云印证了所有此前的猜测。
这小子确实是个人精。
知道藏在他人的影子中最不引人注目,知道落单的坏处更多要及时抱团,甚至知道怎么跟刚认识的舒彩合作讲价。
灵能独特、运用灵活,如果思路开阔不会被局限在表象,未来的发展绝对不会太差。
是个好苗子,好好调|教,日后说不定能成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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