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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雪沉默了好一会儿，摇头苦笑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吧，我不想被她找到，可或许她根本也没找过我。”
“也许她也去到了别的城市。”贾晟半晌说。
褚雪没响，他意识到自己在这件事上的确在逃避，若说当年有什么事让他最是难过，打击最深的，那么就是母亲抛弃他和父亲离开这件事了，父亲过世对他来说当然也是打击，可生老病死没有人可以避免，然而就这样被抛弃却令他难以忍受，仿佛钱和儿子相比，钱更重要，家更是可有可无的，这一选择恰恰印证了多年来他母亲整日沉溺麻将的做派，于是父亲的离世也让褚雪更加伤心。
至于酆砚，褚雪的伤心多半来自于后悔，却也庆幸酆砚没看见他如此狼狈的一面，他那时还是个爱面子的德性，尽管屡次在酆砚面前示好，可多少仗着自己还有能力帮助酆砚这点上，一旦他自身都难保，那再示好可能就毫无用处了，他出于对自己毫无自信的缘故，把酆砚也想得颇为糟糕，觉得酆砚只是为了还他人情才会答应交往，一切的基础是如此薄弱，以至于他对感情从来都是不安和无所适从的，如今想来，没有当年那件事，他与酆砚也不可能长久，他们势必还是会分开，而且这样的分开只会更糟，恐怕连那可能存在的一丁点好感也都会消磨得一干二净。
“我也不说她终归是你妈妈这样的话，但这已经成了你的心结，还不如让她找上门，一味逃避总不是个办法。”说这话的是秦陆，不得不说他对此也颇有感触，只因小九也是被妈妈抛弃的，不一样的是小九的妈妈跟他没有恋爱关系，所以走不走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而小九又还小，不会有褚雪这般的感受。
“我再想想，你们别催我。”褚雪知道自己是硬不起心肠说就不回去这样的话的，尤其是面对这帮人，诚如秦陆所说，他有心结，但他更不想回去等待那个毫无意外的结果，仿佛他还对自己的母亲有所期待似的，不回去是逃避，回去像是有所期待，总之怎么都令他难受。
“不催不催，反正五年我们都等了，看你还要折腾几年。”季时铱笑笑说。
“别总说我了，我挺好的，说说你们吧，小九是怎么回事？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多生了孩子却能狠心抛弃孩子的妈妈？”无论如何，褚雪还是乐观的，就算是这样，他还是觉得世上终究是疼爱自己孩子的妈妈多，扔孩子的妈妈少。
孩子四岁了，所以秦陆这会儿说起自己的事来也挺淡然的，甚至他说出来的时候都感觉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似的。
秦陆与褚雪一样，喜欢的是男生，只可惜他喜欢的那个男生是个直的，秦陆并不奢求，一直以队友的身份与他相处，不越雷池一步，其实秦陆也知道不应该喜欢上的，因为那个男生在这方面很花心，对女孩也很随便，然而喜欢一个人有时候没什么道理，大约是男生的义气和英雄主义使得秦陆很自然地被那男生吸引，他们的篮球队很出名，他喜欢的男生就像是救星一样的存在，能令篮球队外的人疯狂，而身处队里的他，更是实打实的在每一场篮球比赛中都受到了鼓舞和激励，他把喜欢的心藏得很深，除了比赛，他永远不会表达他的热情，以至于他仿佛游离在篮球队之外，但他球技过硬，球队在每次庆祝的时候也不会忘了他，他倒情愿被队员们遗忘，因为这样就不用眼睁睁看着他喜欢的男孩搂着别的女生与之亲昵交谈。
秦陆无意打破现状，他想至少给男生留个好印象，例如“大学同校队的队友里的传球好手”，这样就够了，再多的他觉得没必要，强扭的瓜不甜，再说人家给不给你扭还要另说，秦陆对自己并不是没有信心，若他是异性恋，喜欢上了一个女生，那么他必然去追求了，再进一步，就算他是同性恋，喜欢上的男生与他一样，他也不会沉默无言，恰恰对方是再明显不过的异性恋，他自问没有这样的信心能去改变他人的性向，因而只字不提，等这段暗恋的时光慢慢过去，这件事秦陆倒是很有自信的，他一贯信奉“人需克制，否则何以为人”的人生信条。
然而某件事的出轨打乱了秦陆的节奏，男生的前女友未婚先孕，她爱惨了男生，决意就算休学也要把孩子生下来，这件事惊动了双方的大人，男生自知理亏，可这件事当中掺杂了许多成分，有前女友在交往时对男生设计的成分，也有球队队友因为对男生嫉妒而帮助他的前女友灌醉男生的缘故，然而一个小生命已经孕育了出来，男生只能认命。但是认命不代表能回头，男生虽然为此跟现女友分了手，但压根不可能对着这样的前女友再次心动，事实上，他打从心里生出了厌恶，前女友因为怀孕的关系歇斯底里，情绪也越渐走向极端，几次闹进医院，对男生过分奢求，逼得男生心理压力大增，到后来连累球队频频输球，男生几次想振作却都以失败告终，以至于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开始喝酒打架，终于又一次在断了一条胳膊后，他冲去女生病房，眼神无法控制变得阴狠和凶残：“我变成这样，你满意了？你想要我怎么样？你若喜欢一个废物的话，我就送给你一个废物，你说你爱我，希望你不要为你这句话而后悔！”他开始用自己的堕落惩罚前女友，从那一天开始，男生就变了，他放弃了篮球，不再去学校，他觉得怎样都可以，没什么是必须要做的。到了这时候，前女友发现一切与她所想的都偏离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肚子里的孩子变成了她的负担，男生的样子没变，可精气神全都变了，变得令她陌生，也变得令她似乎不再执着，她终于认识到她执意做出的这件事原来是不可挽回的，偏偏这一来二去，孩子月份大了，她只能等着生下来。
由于男生退出了球队，秦陆也退出了，作为旁观者，秦陆有些同情男生，但他更同情的是那个孩子，异性恋的好处是能结婚生子，可当孩子是被设计出来的时候，该是多么可怜呢，他是妈妈用来绑住爸爸的一颗棋子，并不是爱情的结晶，同性恋就做不到这件事，也没有这样的负担，也是因此彼此之间毫无联系就变得很脆弱，仿佛无从保障。可是婚姻真的就是保障吗？难道有时候婚姻不是一种束缚吗？明明不相爱了，可还是要为了孩子勉强在一起的夫妻在这世上多不胜数，他的父母就是如此，不过后来还是离婚了，这对他来说反而比较轻松。
秦陆想了很久，做了一个决定，他去找那个前女友，把他的决定说给她听。
“你如果很想要这个孩子，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如果相反，那么能不能把孩子交给我，我会好好爱护他，你年纪还小，以后总还是要交男朋友结婚的，带着孩子毕竟不方便，我可以保证你永远是他的妈妈，若将来他的爸爸愿意接受他，我也乐见，如今只是多一个人爱他。”
前女友十分不解，她对秦陆不熟，完全不能想象秦陆的提议是出于什么缘故，因为听起来，这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秦陆没有瞒她，本来他的提议就匪夷所思，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理由，就算她不爱这个孩子，也不可能就这样把孩子交给一个完全不相熟的人。
“我生来就是同性恋，以后也不会有孩子，如果孩子给我带，他将来也不会有新的妈妈，运气好的话，大概会再多一个爸爸，至于我为什么愿意爱这个孩子的理由，想必你已经猜到了，因为我跟你一样，爱着同一个人。”
这就是秦九被他接纳到生命中的开端，他本来是打算静静地等待爱恋的时光过去，但是这个小生命的出现让他决定跨出这一步，实际上他还是让前女友帮他保密，谎称自己是她的现男友，他跨出的这一步，为的只不过是圆满自己，而且孩子太无辜，没有人要他的话，他要！除此之外，他也不是想要以孩子来绑住谁，这种做法毫无意义。他只是愿意花时间来照料这个孩子，也想把他满腔的爱意转到这个孩子的身上。
“那小九的亲生父母呢？”褚雪大约能够理解秦陆的决定，若换做那个人是酆砚，酆砚的孩子他一样愿意带，只是秦陆隐瞒到底的决定他不怎么赞同，可是每个人的选择不同，或许秦陆喜欢的人太笔直了，以至于秦陆这样的决定反而是正确的。
“都离开了，孩子出生以后，被告知不需要结婚甚至不需要带孩子的那一刻沐城就离开了，据说是换了一个学校重新念一年，他走的时候依然十分颓丧，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有所好转，我不确定他以后会如何，希望他能够重新振作起来。”
褚雪沉默片刻，又问：“那怎么说小九都是有父母的，这件事他的爷爷奶奶外婆外公难道也没有一点意见？”
“楚燕的父母经常来看他，沐城的父母大约是恨死楚燕了，楚燕当初设计怀了沐城的孩子这件事始终让他们耿耿于怀，大约还是觉得是楚燕这样做把沐城害了，所以我和他们也从来都没有接触过。”
“也难怪……”
“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一想到沐城是异性恋我就觉得不太想跟他发展，因为这样会很累，而养个孩子可能还真的比较适合我，孩子很天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当时我就想要个寄托，觉得无法宣泄出口的爱对自己的身心不太健康，这个孩子的出世带给楚燕和沐城的可能是个灾难，可是于我而言，却是个宝贝，世事还真是奇妙，仿佛是成全了我求而不得的一颗心一样。”
“很多事还是看你怎么想了，也就是一念之间的事，不过若楚燕不那么偏执，就没有那么可爱的小九了。”季时铱在一旁说道。
小九是真的可爱，秦陆不太束着他，只要他喜欢什么就给他什么，却也不会惯着他，总的来说秦陆把秦九养得很好，顽皮是必然的，这个年纪的孩子精力旺盛到简直一秒钟都停不下来，但也十分听话，而且愿意讲道理，这就导致他的顽皮并不惹大人讨厌，有些孩子完全不听话，甚至特别喜欢唱反调，一不开心就大哭大叫不肯消停，着实惹人生厌。
第38章
“就算是到了我们如今这个年龄都还不成熟，更何况还在上学的年纪，可谁让繁衍是人类的本能呢，大多数人在要孩子的问题上考虑得并不慎重，若只有夫妻俩，那么家庭问题解决起来无非是离婚，可多一个孩子在里面，问题就显然复杂多了。”梁飞深有感触地道。
家庭问题，似乎是每个人成长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基本上百分之九十的家庭都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每个人对待的方式不同，结果也不同，甚至于大多数都是毫无结果的，只让问题不断重复循环，仿佛两人间势必有一人需要退让，才能使家庭和谐，可不断退让又会造成新的不平衡导致另外一种不和谐的结果，于是就好像永远都没有标准答案，至少在褚雪的这些朋友当中，还没有哪个人的父母是可以作为模范夫妻拿出来称道的。也许也是因此，他们这一代才特别看中家的安宁，也知道这件事不是谁退谁让就可以，更不是只要有爱就能够维系的，有太多外在因素会影响到这份爱，也可能因为每天遇到的不同人或事就让一个人有所改变，有些改变是缓慢发生的，有些改变是突然之间的，但奇怪的是往往夫妻间的相处模式通常是不变的，明明改变才是常态，哪有什么的永远不变的？但若是再细想，相处模式若是完全不改变，那么情况只会越来越恶劣，恶劣而不自知，更是可怕，等回过神来就会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不说这个扫兴的话题了，总之深受其害的永远是孩子，然而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说不定还会一再重复父母亲所有的陋习，他们依然不自知，这才是让人觉得最无力的。”在祁钧看来，他哥哥一家和他父母亲的问题是一样的，都是男方越来越独-裁，女方越来越软弱，他觉得自己和那个家格格不入，他只想做个疼老婆的男人，而不是像哥哥和父亲那样觉得老婆只是他们的附属品，尤其是女方做任何事似乎都是理所当然，他们的付出却不能没有回报。
“虽说人各有命，但父母是无法选择的，基本上就决定了一个人三成的命运，更多的起码能占上七成，剩下的才是能由自己掌握的。”荣易道。
这个话题让褚雪感慨万分，不得不说，他们都长大了，离开时他们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过短短五年，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变得成熟了。
与此同时，酆砚在自己的车上，成俊坐在副驾驶座上拉着他问话，主要是问褚雪的情况，酆砚知道成俊是背着褚雪关心他的情况，便把能说的都说了，成俊觉得褚雪瘦得太多了，明里暗里地嘱咐酆砚带他去医院做体检。
酆砚应了，虽说他觉得有些问题是体检不出来的，比如睡眠，那或许只能靠调理，大概也与情绪和习惯有关，不能急于一时，如今他能和褚雪同床共枕，意味着两人生活起居可以做到密不可分，那么身体上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很自然就能知道。体检的作用在于快速了解，毕竟有时候身体内部的重大问题若要反应出来，时间上是滞后的，而诸多早已反应出来的小问题又时常会被人们忽略，比如口腔溃疡或是容易感冒等等，生活习惯导致的疾病更是多不胜数，健康其实是日常的预防和养护，所以只要能一起生活，那么并不难了解对方的身体情况。
“说起体检，你自己的情况应该还没告诉褚雪吧？”成俊因为说到这个而想到了酆砚，又问。
酆砚摇头：“还没有，这件事瞒不住的，等时机到了肯定要告诉他。”
“他说要开店，那你呢，转幕后？不考虑做别的？”
“跳舞本来就是青春饭，做不久的，那个时候我就想清楚了，而且我喜欢跳舞，选择了这一行，我就打算做到老，幕后的工作也早就在做了。”
“也是，你本来就比我们成熟得早，那时阿雪总跟我们说起你的梦想，说你多么了不起，不过现在算来也就五年，你应该更喜欢舞台吧？”
酆砚笑起来：“是吧，但很多事不是喜欢就能一直做下去的，尤其是舞台，一出舞剧完成的过程复杂得很，而且永远是多人合作才能完成的，以一个大作品来看，每个位置都缺不了人，无论我是台前还是幕后，都只是其中一员，也没有谁重要谁不重要一说，或许在外人眼里仿佛首席是台柱一样的存在，可若没有群舞的话，凭他一个人也撑不起一台剧来，个人舞又如何呢，没有音乐没有舞台布置和灯光师的支持照样不行，要把舞台做好，需要太多人合力，褚雪现在就是舞台策划，真是幸好他做了这一行，不然我真不知道应该要去哪里找。”他有些庆幸，又有些后怕，不禁苦笑说。
“我都没问他现在在做什么，就关心他以后想做什么了。”成俊说，这也是听贾晟说了褚雪想开店一事之故。
“他这几年都没关注云蝉，但偏偏做了舞台策划，这显然是跟他的舞台经验有关。”酆砚虽然没问过，但大约也能猜得出来，云蝉的演出如此透明，但凡褚雪要找他丝毫都不困难，可褚雪却是一心要躲他，若是躲得再彻底一点，他绝不会选择做舞台策划这样的工作，云蝉到处巡演，遇到的机会虽小却不是没有，那就证明褚雪是不得不选择做这一行来赚钱还债了，而若非如此，他们也难以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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