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
“你干什么?”
“你犯什么病了?”
“你你你现在杀我算谋害上司,就算那个医生也保不了你!”
“嘶——”
“砰”地一声,佐伊被秦斯一路拖到了卫生间,甩上了门。
佐伊揉了揉胳膊,秦斯抱臂站在他对面。
“我之前确实杀过虫,躲到这里也是因为被缉拿,所以你应该明白,这种事情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
少年音质清冽,说话语气很轻。
“你也没必要这样怀疑我做了什么。真的。”
佐伊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这个模样的秦斯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以至于他在听到这个不算解释的解释是整只虫都想是踩到了云朵上,软飘飘的。
“你,你什么意思?”他努力了半晌,才说出口。
“没什么意思。”秦斯歪了歪头,说,“难道你刚刚说的话的意思,不是怀疑我跟这件事有牵扯吗?”
这话说完,他没等佐伊条件反射地反驳,就紧接着自言自语一般道,“不过没关系,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也会怀疑。”
“本来嘛,这里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都是在我来之后才发生的。我的身份可疑,来历成谜,还具有一定的危险性,之前的职业也……不怎么能摆到台面上说。”
秦斯一条一条掰着手指头,松散地说,“跟你第一次见面就差点把你脖子给拧断,之后又威胁你送我回帝都,怎么看都不是好虫对吧?”
“其实有时候我也挺奇怪的,为什么你后来没有直接杀了我,反而还一直留我留到阿涉他们来接我走。你别告诉我你没发现我跟阿涉认识。”
“我要是你,早在那天我说完交易要求之后,就找机会把我给杀了。”秦斯眯起眼,轻声说。
“我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你不愿意杀我。”
秦斯黑色的额发落下,遮住一半眉眼,眸色在阴影中微微闪烁,这让他此时挑眉看过来,仿佛洞悉一切的的神情有了几分荒唐的魅惑。
“是怕没有得到我的口供就杀了我,将来会被惩罚吗?”
“不是。”佐伊脱口而出。那一刻他其实是有些话害怕秦斯反问他那究竟是因为什么,但所幸秦斯并没有。因为什么对于他来说也不重要。
或者说,没那么重要。
“我猜也不是,你应该是没有什么不敢做的。”秦斯点了点头,神色依旧是平静的,没有丝毫因为猜测得到了证实而变化的倾向。
他的心脏“咚咚”地撞击着胸腔。难道他发现了自己的心思?
“你不仅不杀我,还真的答应了我的要求,一直到今天,你都对我表现出对待别的虫异乎寻常的耐心与毅力。”
秦斯和佐伊对视,看着后者渐渐深沉的眸色,毫不留情地继续说下去。
“在发现并根据自己的评判标准认定我在撒谎之后,你没有在所有虫面前说出来,但却在单独面对我时表现出异常的偏执和愤怒,这让我有所不解。”
“……”
佐伊仓皇地闭了闭眼。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内心的秘密就要被掀开了,所有防线就要被攻破,他可笑的尊严将在这只雄虫面前彻底粉碎。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就解脱了。他一边提心吊胆,一边却又忍不住祈祷秦斯快些结束这一场单方面的“行刑”。
至此,他早已将对眼前虫的所有怀疑抛抛诸于脑后。满心满脑都是——
他会是什么反应,他会说什么?他会……怎样看待这份感情?
自己如此低贱,他会有那么一丁点,特殊的情感留给自己么?
所谓爱恋,便是从卑微的尘土中生出最洁净的花。
佐伊的手指握成拳,准备迎接最后的宣判。然而等了半晌,秦斯却没了动静。
他睁开眼,看到少年若有所思地垂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然后就听他说,“所以我觉得这样对你不公。”
佐伊:“……”
正常虫不是应该在这时候察觉到自己的特殊性从而洞悉对方的情感吗?即便是完全没有那方面的经验,也应该顺带问一句“为什么”么?
这种替对方抱不平,决定用坦白来补偿的说法是从哪里来的啊喂!
“所以你想知道什么尽可以问我,我会告诉你。你不信也没关系,只是这件事就快要结束了,我不想在走之前再让你花费不必要的精力在一条压根就走不通的道路上。”
压根就走不通的……道路吗?
他是在暗示什么?
佐伊心脏漏跳了一拍,然后才迟钝地抓住重点,提高声音,“你要走了?”
秦斯毫不避讳,“是。”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时隔多年后他们才开始灭口,他又为什么会重生在这里,究竟是巧合还是被什么虫设计着一步步踏在陷阱之上?
最近这件事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虚空之中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巨大齿轮在缓缓挪动,在他重生之后睁开眼的那瞬间,启动了。
而目前他的线索实在有限,那伙杀手最大可能是来源于帝都。无论怎样,他都得去帝都一趟。
“……”佐伊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笑了笑,只是这个笑莫名有些古怪,又带了点锋利的意味,“什么时候?”
秦斯想了想,“等到卢比最后的结果出现吧,是死是活,能不能抓到,我都得有个数。”
“好。”佐伊点头,“我跟你一起。”
“……”这下换成秦斯惊奇了,他回看佐伊,目光里是满满的疑惑,“你也要去?”
少尉神色一僵,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抬头定定地看着秦斯,“你打算自己去。”
秦斯有些头疼,“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自己的事情……”佐伊苦笑了一声,“你觉得这件牵扯到首都科研实验的恶性杀虫事件是你自己的事情?还是说,你指的是另外的事情?”
明明刚刚还说一切都会告诉他……
秦斯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太好,他想了想,伸出手掌摊开在佐伊面前,道,“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我的手指是怎么回事。”
佐伊:“是。”
秦斯:“你现在还想知道吗?”
佐伊盯着他的手指,默认了。
秦斯勾了勾唇角,五指握拳,又张开,然后五道寒芒一闪,从他每一根手指的第二关节处,赫然生长出森白的骨刺,在眨眼间就化为了幽幽光刃!
即便是第二次见到,即便内心深处知道面前的少年不会轻易伤害自己,但佐伊还是因为眼前的景象心中一凛。
虫族早就在千百年的进化史中逐渐舍弃了异肢,同时也相对地舍弃了力量。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对过往的厌弃,相反,许多虫族都对象征着虫族身份的某些特征有着部分执念。
比如说虫族百年一见的虫翼,再比如说眼前少年五指上如同雕琢出的锋利的花朵一般,兼具美感和杀伤力的光刃,都同样是是堪称圣洁的存在。
“这是虫体实验改造的产物。”秦斯静静地端详着自己手指间的光刃,似乎在观察和评估着他的锋利程度,“你知道它代表着什么么?”
“什么?”
秦斯似乎笑了笑,又似乎没有。
他说,“代表着我其实跟迪卡,跟那些被杀死的,割掉头颅的虫一样,是不正当的科研实验遗留下来的产物,也是应该被消灭的东西。”
“他们或许不知道我的存在,又或许是短暂的遗忘,总之,既然察觉到了他们有着这样的念头,又没有办法完全搞清楚他们的目的,只有主动暴露在他们的视野里,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佐伊蹙了蹙眉,看神色应该是在判断秦斯说的话的真伪和可信程度,但是鉴于秦斯从一开始就撒谎像喝水一样淡定,他的眼睛里很明显不相信的成分更多一些。
他默了默,这沉默仿佛一个世纪之久,无声得近乎诡异,过了许久才忽然开口。
“可是,我不相信你了。”
军雌的音调平稳冷静,“你说要我相信你,承诺回答我的所以问题,但却总是用一些听起来可信度并不是那么高的事情来搪塞我……”
“我没有!”秦斯打断他。
然而下一秒,佐伊并没有停,他像是憋了很久一般,继续一股脑说下去。
“你擅长推理,喜欢分析,所以说你这样撒谎……”
“是因为知道我一直以来对你的心思,所以肆无忌惮……是吗?”
“……”
什,什么?
佐伊的话没有任何起伏,平淡的就像是在说“啊今天的天气真是难得的好哇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一样,好像是在真真正正地疑惑着,只是寻求一个答案。然而背后的意思却远不止如此。
秦斯的脑子噼里啪啦断了电,神情出现了一丝难得的茫然。
等等,这道题,似乎有些超纲了。
然而就在秦斯茫然呆滞的片刻,佐伊还没有罢休。军雌靠了过来,狭长的具有混血异域质感的眼眸一眨不眨地逼近。
“不过……撒谎和自欺欺虫真的不是一个好习惯。”
“我来帮您……改改吧。”
作者有话要说: 秦斯:你要做什么?你别过来啊……唔
全文完(doge)
感谢【少年自封君子】 10瓶营养液,喝饱了又有动力码字啦!
鞠躬!
☆、告白
从很小的时候,秦斯就发觉了自己的不同。
他在任何虫面前都不曾有过紧张,激动,欢欣,愉悦或诸如此类的感受,从来没有一只虫能够牵动他的情绪。包括那些被表白的时候。
直至如今,他还能清晰地记起那天的每一个细节。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尚且年幼的他站在一盆盛开的玫瑰花前。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风穿过半开的窗叶抚弄着墨绿的枝叶和丝绒般柔软的花瓣,把甜蜜的气息送到鼻端。
十七岁的少年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住了那朵花,指尖的触感让虫不由自主地变的温和,秦斯垂着眼,面无表情地思索着半个小时后要去做的各项身体测验。
“请,请问,您,您能送我一枝玫瑰吗?”
声音小小的,因为紧张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秦斯转身,看到了一只年纪很轻的雌虫。
那雌虫年纪看起来着实不大,因为紧张而微微冒汗的鼻尖上挂着一副大大的眼镜,镜片让他的眼睛看得不是很清楚。
脸颊微红,心率明显加快,伴随着说话间不自觉的小口喘息和颤抖……这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别的什么?
秦斯打量着眼前的虫,没说话。
其实他在这只虫出现在走廊上时就已经察觉到他的气息了,只不过因为他一直没靠近,就没在意。
这对于普通的虫来说是压根就不可能的事情,但对秦斯来说却是最基本的生理反应了。作为迄今为止的唯一一个特级实验体,他的五感早就已经敏感到了常虫无法想象的地步。
小雌虫觉察到了他自上而下的淡漠的寡淡如水的目光,瞬间更紧张了,连攥住衣摆的手指都开始轻微颤抖。
秦斯注意到他身上虽然没有穿科研虫的白大褂,但外套下露出的领子很明显是内部的制式衬衫的领子,窄窄的,边缘印着一个小小的绿色的科研所Loge。
“可以。”秦斯收回视线,同时抽回手,索然无味道,“你自己摘吧。”
“……”小雌虫有片刻的怔愣,随即抖得更厉害了。他嗫嚅着说了声“谢谢”,那声音不比猫叫大多少,然后慢慢地朝那盆沐浴在阳光下的红色玫瑰花伸出手。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紧张而导致的肌肉痉挛,还是什么别的缘故,小雌虫在小心翼翼地弯折花茎时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玫瑰花锋利的尖刺划破了他的指肚,鲜红的血立刻涌了出来,染湿了碧绿的叶,洇进了花底的泥土里。
秦斯原本正打算走,却听到背后一声小小的尖叫。他回过头,看到刚刚那只小雌虫正捂着手指。
他皱了皱眉,越过那只雌虫,伸出手干脆利落地捏住了玫瑰花长而细的茎。
玫瑰花簌簌抖动着,龇牙咧嘴,面目凶狠,锋利的尖刺错位,被它拼命挥舞着朝少年白皙漂亮如图羊脂玉一般的手指刺去。
但少年眼睛眨都没眨,一旁的小雌虫甚至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眨眼间,那朵玫瑰花就已经被折了下来。
假如说将那一刻秦斯的动作录下来进行慢放的话就会发现,用“折”这个词来描绘他的一连串动作似乎并不恰当。
少年在用拇指和食指轻柔却又不容置疑地按住玫瑰花茎的同时,中指已经向后略微扬起,和其余几根手指形成了三十度的夹角,紧接着干净利落地挥下。一道微弱的银光闪过,穿透细薄的花茎,眨眼间已经如同切割机一般将它斩落。
这样的“小动作”在秦斯的生活中常见得不能再常见,如同他的试验员说的那样,他已经将自己的异能完全地融合进了灵魂,能够随心所欲地操纵所有能力。
“不好意思。”他将花递给小雌虫,淡淡道,“它经过了基因改造,有一定攻击性。”
“不过现在没事了。”
“……”小雌虫呆呆地仰面看着秦斯,脸颊一下子更红了。
“谢,谢谢!”他嗫嚅道,却并没有走。
“您在这里……做什么呢?”他朝秦斯不易察觉地靠近两步,眼底有着明显的小心翼翼和敬畏,像一层碎冰一样浅浅浮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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