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斯不解,“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小雌虫似乎一下子感觉到了过度的羞惭。他的手指在玫瑰花上攥的更紧了。
时钟啪嗒啪嗒走过半点,秦斯该去做测验了。
他礼貌地冲面前的小雌虫点了点头,就要转身走。
没走几步,背后的小雌虫喊道,“我,我是来向您表白的!”
他的声音有一点稚嫩的哭腔,几乎不成调。
“我喜欢您,您能考虑和我在一起吗?”
“我喜欢您!”
秦斯:“……”
他有些厌烦地转头,平静地反问,“可是,你是谁呢?”
“……”小雌虫见他回应,愣了愣,随即像受到了莫大的鼓励一般,介绍自己,“我,我是来科研所实习的诺克蒂斯医学与生理学院的学生,我叫……”
“你在这里这么久了,难道他们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个怪物?”
秦斯突然打断他的话,压根没有让那个名字说出口。
小雌虫激动道,“我不相信!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
“我关注您好久了,您一直谦逊温和,从来不乱发脾气,也从不轻视我们……”
“您压根就不是怪物!”
秦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没有一丝波澜,阳光在他半张俊秀立体的脸上镀了一层柔和的暖色。
他丝毫不加以掩饰地打量着面前的小雌虫,就在小雌虫以为他会稍微松口时,他开了口。
“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喜欢你。”
“不仅如此,我不会喜欢任何虫,更不会爱上谁。”
他冷冷地吐出这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少年挺拔孤傲的背影就那么消失在了走廊拐角,干脆利落,不给身后的虫留下一丝一毫的幻想。
……
冰冷柔软的触感还停留在唇上。
亲吻一朵玫瑰花会是什么感受?秦斯想起了那朵红玫瑰丝绸般的触感和那个晴朗的日子。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军雌的气息却已经离开了。
这个吻一触即分,并不深入,似乎只是单纯地嘴唇相贴了一两秒,确认一些事情罢了。
一片沉默。
隐蔽而狭小的空间里陷入一种诡异莫名的静寂。
“……好了,你现在已经都知道了。”
面前的红发军雌再也没有往日的倨傲跳脱,他就像是脱掉了什么外衣,那些夸张的神态和锋利的棱角都潮水一般从他身上退去,疲倦和些许的惶恐一点点浮了上来。
他苦笑着将手放进口袋,靠在墙边,闷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你说要离开,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明明我们之间并没有很深的交集,你也……并不喜欢我。”
虽然事实或许正是如此,但不知为何,当听到佐伊就这么把“你也并不喜欢我”用如此笃定的语气说出来,秦斯罕见地有些不太舒服。
但这不应当是他的反应。
秦斯一瞬间竟然有些茫然。他无意识地伸手按了按心脏位置,一些奇奇怪怪的思绪充斥着,冲撞着,他居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再完全受自己的控制了。
他再一次地想,面前这只雌虫在难过吗?和上次一样,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难过吗?可是他明明什么也没做,但还是伤害到身边的虫了吗?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重复,像是在强调给自己一样。
“我……不喜欢你。”他开口,音调没有丝毫起伏,但仔细听气息却不是那么稳,“我也不会喜欢任何虫。”
我这样的虫,只会给别虫带来永无止境的杀戮与痛苦,做完应该做的事情,孤独地老去才是我真正的归途吧。任何亲密关系的建立对于我这种虫来说只会是拖累。
对面雌虫漂亮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了下去。他低低道,“我知道了。”
说完,没有等秦斯反应,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之后的几天里,他再次消失在了这座星球监狱里,就如同秦斯刚来时一样。
迪卡的精神状态一再恶化,幸亏他们有个全帝国首屈一指的正牌心理医生,不计薪酬任劳任怨地对他进行心理治疗,于是奇迹发生了,迪卡的状态在经历一段时间的平稳期之后开始逐渐好转,卢比想要诱使他自杀的计划彻底破产。
但卢比一天尸首未明,他们一天不敢放松警惕。
一直到一个星期以后,外出的搜捕小队最后一次去检查那个“清洁工”的山洞时,意外发现了一具崭新的尸骸,尸体上的血肉已经差不多被啃干净了,但从脸部残留的大致轮廓还是能看出来死者时谁。
卢比。
根据后来分析化验结果显示,他应当是在这个山洞里躲藏了起来,每天靠吃那些之前虫尸体上的残渣碎屑过活,山洞周围还有一些尚未被风雪掩埋的脚印,顺着一路延伸到了碉堡附近。
这说明他在之前不止一次地返回监狱,在外围徘徊,探查里面的情况。
最后应该是实在撑不住了,他死在了山洞里一个冰寒刺骨的夜晚。因果轮回,循环报应,他的尸体被他利用过的饥饿的“清洁工”当作新的祭品拆吃入腹,这才只剩下些许的骨骸。
“话说‘清洁工’到底长什么样子啊?我还真有些好奇。”
“‘清洁工’啊,我是没讲过,之前连听都没听说过,应该都快灭绝了。”阿里木咂咂嘴,和身边的小狱卒一起跟在秦斯身后,小声说。
“秦老大不是见过吗?还追出去了呢。你问问他嘛。”
小狱卒一个哆嗦,赶紧摇头。虽然秦斯平时的态度谦逊温和,但不知为何仍然就像是跟他们之间隔着一层什么似的,始终没办法完全亲近。
就像一朵生长在极北高原上的雪莲,和他说除工作以外的话或者在他面前犯蠢都会叫虫无地自容。那是由过分出尘的容貌和气质带来的,相比于简单的身份等级更加强烈且直观的差距感。
更何况最近秦斯似乎心情不是很好,比之前更冷了,有时候还会看着窗外发呆,然后轻轻地蹙眉,让虫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捧到他跟前好求他展颜。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听力过于好的缘故,秦斯听到了身后两只虫的嘀嘀咕咕。
他头也没回,淡淡开口,“‘清洁工’相比与虫族,其实更加类兽。”
“!”
转过拐角,秦斯继续解释,“他们通常有雪白的厚实的皮毛,方便在这座星球隐藏自己。他们的五官更加扁平,头颅是虫族的二分之三,而脑容量则只有虫族的一半,智力水平有限。口中有獠牙,嘴唇外翻,面目略狰狞,性格时而温驯时而暴虐,叫声低。”
“最早的‘清洁工’是星球土著虫族和兽族繁衍的后裔,但由于气候恶化,又存在各种遗传基因疾病,目前看来,它们的数量在整个星球也只剩下两三个。”
他话音刚落,就走到了门前。监狱长办公室的标志在冷光中清晰可见。
秦斯伸手推了推门,不出意外,门扇紧闭,佐伊还是不在。
难道他打算在自己离开之前都不要再见面了吗?
走廊那头传来脚步声,秦斯转头,只见一道穿着白大褂的高挑身影,赫然是郁涉。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啾咪(≧▽≦)
对不起二十六章我写崩了修一下估计明天贴上来(捂脸)
☆、阻拦
“长官,您要离开了吗?”
“嗯。”秦斯将笔记本折叠成巴掌大小,丢进只虫终端的时空舱,然后看向阿里木,“等你们少尉回来,替我跟他说声谢谢。”
“……”
阿里木被证实了与这起案子无关,也为前期的调查工作做了贡献,但归根结底他还是监狱碉堡里的虫,秦斯只能帮他减刑,却不能直接带他走。
“好的。”阿里木回答。他还是一副瘦瘦小小的模样,目光中的胆怯和畏缩却少了很多。
“谢谢您!”
“不用。”秦斯“咔嚓”一声合上只虫终端,拉下衬衫,紧了紧腰带,“具体怎么样还是要看你们长官。我走了。”
门口,郁涉在等着他。
“走吧。”
他今天脱掉了常年穿着的白大褂,衬衫长裤,跟秦斯站在一起,同样在容貌上占据的优势使得他们居然有那么几分亲兄弟的错觉。
但两只虫身上散发着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的,假如说郁涉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么秦斯就像是一把上古神兵,黑布包裹下的刀刃雪白锋利,寒光四溢。
“他们在发射台外等我们。”郁涉一边走一边说。他口中提到的应该是那些跟随他一同来进行调研的团队成员。
秦斯点了点头,和他快步往楼梯处走。
这个时间狱卒们应该都在下面对犯虫进行例行巡视和思想教育,是以走廊上很安静。
“对了,你上次跟我提到的那件事,现在怎么样了?”郁涉忽然想起了什么,侧头问他。
秦斯摇了摇头,“不太好。”
自从他上次有一次忘记了最近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好像在不知不觉地衰退,一切的一切开始像退了色的画布一样慢慢淡去。
这样的情况在他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是以过了好久他才敢确定。
变化最早应该是从他踏上那艘飞船时就开始发生了,但他一直没有发现,但现在……他努力地回想,两个月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他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有一个关系很好的虫陪在身边,但他不是一个独来独往的杀手吗?怎么会认识普通虫?
在某一瞬间他甚至会觉得过去的事情压根就是自己的幻觉,久远的仿若前世。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有一天他会完全忘记真正的自己,忘记自己身上背负的谜团和罪恶,永远地沉睡过去。
“这种情况产生的原因实在是太多了。”郁涉说,“你之前没有过这种情况吗?”
“……”秦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这种情况当然是在他重生之后才出现的,但他目前还没有将这些事告诉郁涉的打算,只好岔开话题道,“你能帮我进到帝都就可以了,我在那儿有认识的虫。”
郁涉:“你要是担心你的身份暴露会给我带来麻烦是完全没有必要的,阿玖也想见你,上次的事情之后他说一直没有机会跟你道谢。”
他说的是一年前,秦斯有次外出执行任务,在玫瑰星救下了被困在不断压缩的虚拟空间中的两只虫。
“不必。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办。”他拒绝道。虽然白玖是郁涉的雄主,但他对这只身为帝国第一统帅的虫也有所耳闻,他的贸然出现肯定会让他们为难。
看到秦斯坚持,郁涉也不好说什么。他俩一前一后来到楼梯口。
然而刚转过楼梯口,秦斯停住了脚步。
“不许动!”
眼前一队狱卒面无表情地拦在跟前,公事公办道,“请出示长官签名的契约书,否则我们无法放行。”
“?”
两只虫对视一眼,郁涉掩去眼底的忧虑,上前一步,抬手指了指外面,疑惑道,“我只不过时返回一趟,怎么就走不了了?”
为首的狱卒对他还是有些忌惮,他恭敬地侧了侧身,“您可以走。”
然后看向秦斯,又恢复了刚刚的冷酷,“你不行。”
“为什么?”
“我们长官正在往这边赶来,他有事要跟您说。”
秦斯眼底黑沉沉一片,郁涉直觉有哪里不对劲,但看他的表情又不方便问,只好沉默着站在秦斯身边,小声说,“应该没事。”
“你先回去。”不料秦斯转头看向他,语气平淡,“我一会儿见他一面就走,很快。”
“可是……”郁涉眼里浮现一抹忧色。
“没事。”秦斯唇角翘了翘,不容置疑地推了推他,“一会儿见。”
*
浩瀚星海间,一艘小型飞船正在朝着太空监狱飞速前进,接连穿过了几个时空隧道,终于在撕裂般的巨大震荡中突破大气层,降落在了碉堡附近的简易降落塔。
一身制服的军雌面容素白,眼底有着浓重的青黑,看上去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不过这反倒让他过于伶俐的五官显得柔和了几分。
他没有进一旁停留的悬浮车,直接抖落一枚纽扣大小的东西,飞行器在空中弹开,他一脚踏上去,朝碉堡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冲过去。
秦斯原本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佐伊的书桌前,一边回忆着自己最初开始忘记一些事情的小细节,一边用刚刚问狱卒要的纸记在上面。
这种最古老的书写方式是为了防止那个在暗地里窥探自己,操纵着自己的虫修改他的只虫终端,删除某些他留下来的东西。
而就在他回忆到一半时,突然,窗外异动,他迅速回头,只见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只手扒着窗沿,下一秒,军雌翻身跃了进来。
秦斯:“……”
他一时间有些怔愣,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直到军雌喘了口气,抬眸看着他,朝他走过来,才摸了摸鼻子。
“少尉您还真是……让我出乎意料呢。”
“怎么说?”佐伊走到他跟前,反问。
秦斯想了想,诚恳道,“有些时候,觉得您弱不禁风,明明是很好对付的虫——事先声明,这点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而有的时候,您又会做出一些叫我很……”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继续说,“惊讶的事情。这样看起来,您似乎又没有那么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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