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到了一个妇人,排到这个女人的时候,这个妇人双膝一跪,随行的袋子散落,里面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她叩首不住连带着哭泣说道:“求道长找找我家儿子,已经两天没有回来了,自从他和隔壁小孩出来玩之后就不见了影子,不管我怎么找都没有找到,现在吃人心的怪事这么多,也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陶山泽疾步跑过去,“等等,你说隔壁可是王夫人家?”
“你怎么知道?”妇人应该以泪洗面良久,眼眸通红骤然起身,作势要拽住陶山泽的衣领,却被跟着跑过来的陈氏拉住,“有什么事好好说。”
“你就没有去王夫人家找找,如今王夫人在医馆,王二小在家,昨晚我还看到他们家有三个人……”
陈氏说到这里骤然停住,而一直坐在椅子上的道士此时也站起身来,他的手边口袋里有驱邪的法器,叮叮当当一堆,眉间肃穆,接着却听到那妇人说着,“我当然去了,可他家大门紧锁,在外面也没有我们家孩子的影子,不过却听到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陶山泽清晰的记得昨晚看到他们家有两个小孩的影子,陈氏也在场,他们两个人绝对不会认错,“王夫人回家了?她不是寡妇吗?”
妇人冷哼一声,也不哭了,刚想说话,随即便有人附和道:“这女人在家谁不偷个汉子,就算四个人五个人都是正常啊。”
“听说不是她丈夫今天早上回来了吗?”
“要我说啊,那王夫人平时在家带着孩子一脸贤妻良母的样子,谁知道背地里怎么样,他儿子能被邪祟找上也是她品行不端带来的。”
“人不可貌相啊,可要仔细看着你家那口子,别被她勾走。”
妇人眼眸精光,擦了把眼泪,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她丈夫只是多年前离家,现在却回来了,烟州城这地方,他竟然回来吃回头的烂草。”
有人接二连三失踪,多年离家的人却在这个时候回来,不可谓不古怪,但陶山泽却觉得恶寒,不管怎么样,王夫人是孤家寡母,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口舌纷飞,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如此不堪。
陶山泽瞥了一眼陈氏,却发现他在看道士身后的庙宇,而一脸高深莫测模样的道士终于开口,“夫人,你面上有一团黑气,是不详的征兆,”他骤然拔高了声音,“不只是她,在场的所有人,面上或多或少都有,看来烟州城是一场大劫数。”
大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陶山泽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只是觉得额头微凉,又看了看陈氏。
而在所有人的口中,众矢之的变成了王夫人一家,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王夫人,所有泥泞的该说不该说的愤怒全然滋生,陶山泽只觉得眼睛疼痛,虽然看不见,但也觉得乌烟瘴气。
一行人来到了王夫人家的院子,只是破败的茅草房,大雨冲刷之后房顶破了一个洞,现在还有雨水往里碜,老远就看到那回来的丈夫站在屋顶上补茅草,而王夫人站在下面举着递给丈夫,院子里王二小一身粗麻衣服蹲在地上斗蛐蛐。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王夫人看到一行人进来一脸警惕,尤其是青帝庙的道士,“我们这里不需要做法,请你出去。”
有村民高声喝道:“王夫人,昨儿你还说在一堵墙后面看到自己儿子还有邻居的小孩以及陶山泽二弟吃人的尸体,现在就不需要做法了?你昨日还怕的厉害,现在丈夫回来就无所谓了?莫不是你心中有鬼,所以才不敢见人!”
村民齐齐将目光看向王夫人。
尤其是邻居家的妇人,那妇人盯着她看,恨不得将她挖出一个洞,看样子要上前撕扯,不过被周围的人拉住,她唾了一口,“我儿子呢!为什么只有你儿子回来了,我的呢!”
“你儿子去哪里了我怎么知道!我今天早上才回来,再说你早上不是来看过了吗,这里没有你家孩子,我今天也不会让你再过来打扰我们的生活。”王夫人喝道,同时将院门的堵得严严实实,还喊着他丈夫的名字,“六子,你快下来,实在不行就报官,看看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
“不用你报官,还真是贼喊捉贼!我来之前就报官了!”有尖利的声音冷喝。
王夫人说什么都不让他们一伙人进去,这个阵仗让附近的邻居都过来看热闹,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眼看着形势急转不下,陈氏冷静说道:“王夫人,如今你邻居家的小孩不见了,这位夫人着急不成样子,你让她进去看一眼,如果今日你不让她进去,你自己也说不清。”
被唤成六子的男人终于顺着□□从房顶下来,“什么事,都什么事,大早上这是做什么!”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面上狰狞,一道疤痕从左脸横贯到右脸,一副凶神恶煞,还有一个腿是瘸的,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没什么事就回去,别打扰老子生活,平时不见你们献殷勤,如今我回来了,怎么还想找茬?”
可还没等他说完,就看到道士从怀中掏出一道黄符,口中念念有词,那符咒金光一闪,嗖地一下飞到了六子脑门上,但六子没有任何感觉,一把扯下它,“这都是什么玩意儿,你们道观的东西别往我身上弄。”
众人面面相觑,而陈氏却先一步站在了陶山泽面前,低声说道:“小心,他身上有煞,普通的符咒奈何不了他。”
“大家伙往后退,这个男人不是人!他就是吃人心的妖!”道士大喝撒了一把米粒子,周围的人闻言都一脸惊恐后退,离家多年的人如今回来在瘸腿的情况下还上屋顶修茅草,本来害怕的妻子换了样貌,不让任何人靠近,信誓旦旦说自己家里没有别人的孩子,说没有鬼没有人会相信。
可此时比惊恐更多的是兴奋,不知道是谁报的官,昨晚一直打哈欠的县令也到了,轿子刚落下,师爷就搀着他走下来,带着的捕快里里外外将院子围住,就连一直苍蝇都没有逃脱的可能,不知如此还带着一盆一盆狗血,驴蹄子堆了满满一筐,不住的往外散发着腥臭的气味。
那晚狂风骤雨,陶山泽看到在房间画着人面皮的恶鬼,青紫的手指捏着一支笔仔细的粉饰着早已损毁的人皮,他青面獠牙,只能靠人皮在世间存活,现在是换了一副皮囊吗?因为没有时间画,所以面目可憎?画皮之后的疤痕都没有消掉?但为什么选择在这里,王夫人家是一切的本源是众矢之的,不只是他们盯上,周围的邻居肯定也会过来。
陶山泽趁机溜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两个大人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在角落处一直玩蛐蛐的王二小,他现在一脸惊恐的站起身来,孩童的小脸煞白,想要往屋子里跑,却被陶山泽揪住衣领,他不过五六岁,几乎不费力气就能提起来,“你这是要去哪?”
“要你管!”小孩口齿不清说道。
“你说说,你爹娘什么时候回来的?”陶山泽揪住他的衣服,不让他有逃脱的可能性。
小男孩挣扎了一会索性认命说道:“我爹娘都是今天早上回来的。”
“那昨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是谁?”陶山泽眉心一跳,头皮发麻。
“我记不住了!你放开我!”小孩子疯狂叫起来,还作势要去咬陶山泽的手肘。
这边王夫人终于看到了王二小,发疯一样跑过来,女人力大无穷,一把将陶山泽推开,女人尖叫大喝道:“你不要碰我儿子!不分青红皂白就带着道士过来找我们,现在还说孩儿他爹是妖,我看你们才是妖!”
她将孩子护在身后,而那些村民却全部听信了道士,先是一个人上前反手扣住六子,那六子是个瘸子没有还手的力气,人们看到之后索性一拥而上,将他压在地上,其中还有去踹的,一巴掌一圈一脚的打在那男人身上,男人狰狞的脸贴上砂砾,甚至磨出鲜血,身上也是狼狈不堪。
王夫人已经没有力气叫喊,有男人过来将她捆住不能动弹,此时场面混乱异常,王二小吓得浑身尖叫,这些村民不管家里有没有丢失过人,现在都已经丧失理智,道士神情肃然,拿着县令府准备好的狗血仔细地洒满庭院,陶山泽意识到不对劲,可不管陶山泽喊什么,他们都不听,唾骂、殴打此起彼伏,那男人放弃挣扎,眼眸一闭,没有了呼吸。
一条鲜活的性命,在他们的拳打脚踢中变成虚无,变成和黄土一样的泥泞。
王夫人冲过去,拼命尖叫,奋力的扒开压住他丈夫的人群,双眸赤红,泪流不止,但是不管怎么看都没有了呼吸,“你们!就是你们!三十多年前也是这么杀死了一个人!流言!从众!带着你们莫名其妙的正义感,站在了自以为对的一方还沾沾自喜。”
“等等,”那道士混然不顾王夫人说什么,只是上前来,掏出符咒贴在六子的脑门上,那符咒竟然渗入表皮,紧接着表皮脱落,一张人皮就这么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与血红的肉分离掉在地上,里面还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这就是你说的无辜?你丈夫就是妖,如今已经被我收了,不必狡辩。”
他话音刚落,那些村民再次的将拳头打在已经死亡的六子身上,还有人往他身上唾了一口。
“我丈夫才回来,你们就将他杀了,你是道士,不过是做些障眼法掩饰你们的罪行!”王夫人大哭不止,搂住一旁不停哭闹的王二小。
“大家听我说,”那道士擦了擦手上的狗血,人群骤然静下来,只有妇人和小孩的哭泣声响彻云霄,“如今这家里外都沾上了妖气,只有烧了才行,那些死去的被六子挖心的人灵魂才能得到安息,下一世转世也不会投入十寒地狱。”
话音刚落,人群就高喊道:“烧了!烧了!”
自有人拿了柴火疯狂的往院子里怼,而王夫人和小男孩也被捆在木头椅子上动弹不得。
一旁的陶山泽往里冲,现在形势就像是邪|教,而却被人群死死按住,一个个都是黑白分明的眼球,一个个都是鲜活的生命,不过他们却泾渭分明,现在谁在帮这对母子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你们他妈的说的什么屁话,他们是人啊!你们看不到吗!”陶山泽疯狂的大喊,可他身上的吊坠可以抵御鬼怪,却无法阻挡人力,比鬼更可怕的是人,比人更可怕的是人心。
“是你!”陶山泽被人群死死扣住手腕,他看向道士,“你个恶棍!坐在神像之下不会胆战心惊吗!”
可那道士根本不看他,却和一旁的县令交谈,旁边的师爷拿了状纸让人递过去,上面列了所有最近报官的事情长长一宣纸,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明目张胆的让六子按压,都不用印尼,他身上的被众人打出来的血就已经印出了完整形状。
“你是父母官,就这么结案?”陶山泽难以置信的看着所有人,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在地狱,他觉得诡异的事情是,所有人都觉得县令做的对,所有人都夸赞县令做的好|道士说的对,对于烧死这对母子带着这茅草房没有任何异意。
“你为那两个邪祟说话,你是不是也是妖啊?”人群中有人大喊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刻有人拉扯着将陶山泽带到道士面前,“他是不是妖?”
道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看不出来,只是他脖颈处的伤痕好的也太快了吧,昨天才有一个烧焦的掌印,今天就消失不见了?”
“对啊,昨晚报官的时候还清清楚楚呢。”
“我在场,我看到了,凡人怎么可能立刻恢复!”
“除非他也是妖!”
“烧了他,怪不得他为那对母子抱不平,原来他也是妖!”
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中,陶山泽惊恐的看着所有人,他昨晚发热刚好,早上出门匆忙,也没有注意自己伤痕,却成为他们断定的把柄。
现在陶山泽和那对母子一起被绑在了院子中央,他们周围都是稻草,那茅草房上的草也被这些村民扯下来作为助燃的养料,屋子里王夫人不舍得用的菜籽油被他们肆意的洒在稻草上,所有人目光都是炽热的,所有人都带着诡谲的正义感。
陶山泽看向人群,看到一双又一双癫狂的眼睛,却独独没有看到陈氏,那个自己以为是池寐的人真的是池寐吗?
如果他不是池寐,也是幻化了皮囊的厉鬼,那一直在他身边是为了等待这样一个结局吗?借所有人的手,让他看看这聊斋世界的真相,真正的池寐又在哪里?
一切准备就绪,就在那点燃的火把即将接触到柴火的刹那,大雾骤然而止,水汽将火焰熄灭,所有人都看不清前路,似乎处在一个白茫茫的单人空间里。
人群中有人尖叫天谴,有人说是烟州城的劫难,还有人催促快些烧了这里,妖邪要作祟了。
可是那火把怎么都无法点燃,似乎只有大雾散去才可以。
那一直在啼哭的王二小骤然停止,忽地发出刺耳的尖叫,紧接着陶山泽脑子一阵昏沉,再次睁开眼睛却是站在一处府邸,门前围了一群人,陶山泽定睛一瞧,呵,这些人岂不是刚刚那些扬言要烧死他们的人?
不对,他随即意识到,现在门口的每个人都有两个灵魂,其中一个是他们的主人格,另外就是那群放火之人,可是他们的人格都诡异的融合在一起,全然不分你我。
此时日头大好,他们站在府邸门口指指点点,全然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就像是□□控了一样,“这家人可真是造了孽障啊,这户男人刚回来三个月女人就生产了谁信啊。”
“还是一个大胖小子,不知道是哪家的孽种。”
“要我说啊,就是这个女人自认为有几分姿色,到处去勾引别人家男人。”
“……”
陶山泽想拉住一个路人问问情况,可随即看着周围的景物意识到这竟然是在他和陈氏第一次来的巷子里,在巷子尾那本该是一堵石墙堵死的位置果然有一处府邸,门口有两个小石狮子,高悬着两个红灯笼,可此时却围满了人。
“我就说嘛,不如娶一个男妻,男妻还可以随着打仗还不用怀孕,妻子在家呆着难免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那男妻也没有后代啊?”
“怕什么,要是有需求,这些神医自然会让男子受孕。”
“……”
“那男孩和女子合该浸猪笼。”
陶山泽越听越气,恨不得意识到这是三十多年的场景,也就是府邸没有注水泥之前,而这些人显然是魂不附体,重现着当年的场景,重现着他们当年是怎样的谣言蜚语和脑满肠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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