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果没有。
他自己就会献祭鬼门,如同蜡烛燃烧殆尽,将所有鬼魂永远封印。
十寒地狱掌控者会变成一个新的人,一个新的遭受惩罚的人。
陶山泽没有记错。
今日。
也就是池寐凌晨走的时候——就是月圆之夜。
正好十五。
既然如此。
昨晚……陶山泽心头像是插了一柄利箭,他怎么对他的?
叫他滚,让他出去,让他不要靠近,怒目而视,恨不得永远都看不到他。
他说了那么多让他伤心的话,而他带着那么多刀子般锋利的话去地狱受罚。
一直蒙在股子里的陶山泽要是没有来这里看书,还是混然不觉。
陶山泽仔细将钥匙放到书柜最上面的匣子里。
确保无事之后,在他走出书馆的一刻,门自动锁死,估计只有宋焘本尊回来才能进去。
他要去十寒地狱。
那个池寐呆了数年的地方。
作为魂魄,只有在世做了大恶,无人能够原谅的大恶才能进到十寒地狱,之后沉浸在无妄海里,鲜血逆流,白骨成石。
永世不得轮回。
永世不得解脱。
而活着的人,修为极高的修仙得道之人才能准确避开阴寒诡谲之气,到达地狱边缘,到达十寒地狱的更是少之又少,聊斋塔倾覆之后更是无人抵达。
至于像陶山泽这样没有丝毫仙气,没有丝毫修为的凡人,甚至是一个病秧子,说进去简直是天方夜谭,就算是脱一层皮也进不去。
曾经有一个自以为道行高的道士好不容易进到鬼门入口,结果当场化为飞灰,剩点残渣立刻被饿鬼吞噬,连一寸皮肤都没有找到,
但除了一个法子。
陶山泽就在他怀里的这本《聊斋志异》里看到。
——画皮。
说来也是奇怪,那本书第一遍他看书架的时候没有看到,结果第二遍的时候,它就在那里,显眼得厉害,上面用朱红批注,血淋淋的吓人,却引人来看。
《画皮》那章没有记载古书文字,上面却是记载着凡人进入十寒地狱的方法。
因为所有在地狱入口的“人”都会看到数层的尸骨以及皮囊,像是晒肉干一样晾晒。
多的时候,铺到地上,层层叠叠。
不过,没有日头,晒的也不是肉干。
是人皮。
刚刚从恶鬼身上扒下来,连着筋肉,鲜血搅活在一起,恶心中带着可怖。
这些皮囊千奇百怪,有残缺,也有惊人的美艳。
凡人若是借助什么力量到了鬼门,可以“借人皮”。
说是借,其实就是靠着上面的味道驱散身上的人味。
以及活着的阳气。
让自己变得生不生,死不死,随时可能变成恶鬼。
光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需要将内心里所有的善念驱除,将欲望无穷放大,让自己变成一个“活着”的恶鬼。
一旦动了不该有的念头,这层皮就会一寸寸长到皮肤里。
像是钩子扎根。
最后。
就真的变成了恶鬼。
控制自己身体的动作容易,控制自己的内心很难,放大自己的欲望更是难上加难。
因为。
你不确定,最后会不会不知道什么是善。
会不会变不回来,找不到自己的善在哪里。
不过,当前的第一步是找到人间和地狱相连的地方。
按照他看过书上的记载。
时过境迁,现在那个地方应该变成了一座摩天大楼。
陶山泽走进巷子里,野猫在他旁边的墙壁飞过,天色却是大亮。
他在里面度过的时间,真的是静止的。
他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心中焦急更甚,他想要见到池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
“师傅,去金石大厦。”
“好嘞。”
只是在行驶的过程中,前面出租车师傅一直不停看后视镜。
陶山泽心中纳闷,拿出手机当做镜子看自己的脸。
没有任何异样。
只是脖子有些痒。
他忍不住伸手挠。
只是这一挠,却发现不再是光滑细腻的皮肤,上面有着凹凸不平的凸起。
陶山泽上身前倾,直接解开扣子去照手机。
只见上面如同纹身一般,出现一个一个的菱角。
“小伙子,你这不是皮肤病吧?不传染吧?这副样子要不别去上班了,先去医院看看吧。”司机身子也前倾,不露声色的打开窗户通风。
陶山泽将衣服扣子重新扣上,“没事,不传染的,您放心。”
“我说你们坐在格子间里的人就是压力大,真的应该顾虑自己的身体,要是身体垮了什么都做不了,挣钱哪有命重要。”司机应该是个愿意聊天的,遇到一个乘客就聊个没完。
“我上周拉一个也是去金石大厦的,那个小伙子发了四十度的高烧,就这样还去上班,说是金石大厦值得他们付出,给的薪资多,不过说真的,金石大厦有什么好,新闻不是还报道,他们过劳死一周三个呢。”
陶山泽没吭声。
司机大概觉得一个人说话没什么意思,后来也不说话了。
陶山泽听在耳朵里,身体上的痒|意却更甚。
一路上在忍,后来渐渐便没有了感觉。
等到下车的时候,再一摸,便又是光滑细腻的皮肤,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
“真是神了,刚刚看你还红|肿一片呢,现在竟然好了。”司机师傅打了一个弯,“小伙子,金石大厦不好停车,我停在马路对面你走过去吧。”
陶山泽扫了码付了钱,下车车水马龙,上班族人手公文包匆匆忙忙,而在他面前的是一栋极其宏伟的大厦。
玻璃幕墙准确反映出他的身影。
这里。
应该就是书上记载的人间和地狱连接的入口。
说起来如同天方夜谭,在他所在的人间,入口不是固定,如果一个地方发生一起连续凶杀案,发生磁场的改变,那么就可能触发地狱的入口,在短暂的时间里拉扯着魂灵进入地狱。
这个地方,是相对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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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
崔玉梅女士拎着她的爱马仕开车终于抵达了一栋高耸的大楼前面,周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心里稍稍安了心。
她有楚崱胎毛发这件事没有告诉旁人,当时孩子生下来时就遇到一个大师,说这孩子八字极弱,要悉心照顾,留下胎毛发,说是年岁大的时候若是遇到高人,要信,也许是救你孩子的人,现在想想,万一电话里面这位大师就是当时的高人呢。
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她也没有刚知道自己孩子不见时的慌张。
只希望见一面,将最近遇到的所有不符合常规的事件解惑。
最最重要的是,楚崱口中一直说有一个大哥哥带着他玩,给他买好吃的,但是她作为母亲丝毫不知道大哥哥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带着孩子出去玩的。
去医院看楚崱的时候,他在讲起大哥哥的故事总是神采奕奕。
像是幽灵。
崔玉梅女士心中感叹。
电梯往上,看着楼层号一点一点变化,电梯里从拥挤变得只剩她自己。
“这是什么老旧高层哦?凉飕飕的。”崔玉梅女士嘟囔了一句,就算是二十层,现在也应该到了。
终于,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了大门。
电流发出“刺啦”的刺耳声。
一片黑暗。
这种感觉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黑色的纱布,偏偏这层纱布粘稠犹如实质,浓雾般散开,弥漫在人的口鼻间。
于是那句“这什么地方还不开灯的啊?”的抱怨就被揶藏在嗓子里,不上不下,让平日里一吐为快的崔玉梅女士如同看了一场过夜的鬼片。
崔玉梅女士犹疑片刻,她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呆在电梯间里,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大不了不去找自己的儿子,去派出所报案,之后等着自己的儿子回来。
第二个就是踏出这个灯火通明的电梯间,那大师可能故弄玄虚,或者有着什么喜好。
是赌还是安然无恙?
崔玉梅女士正在犹豫不定的时候,忽然鼻息之间传来一阵香气,这种香气不同于她闻过的任何高级香水的味道,而是亲切的似乎能给人带来愉悦的淡香。
像是某种指引。
于是,镶着名贵钻石的高跟鞋前脚踏进了电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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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山泽跟着上班族进入电梯间。
电梯一共六部,三部互相对应。
但仔细看,还是能够发现这六部电梯的不同。
若是六部完全相同,按照周易的说法就是“坤”,地支,阴,与天相对。
可若是其中一支生变,那就是动。
阴生变,未知,无解。
六部电梯的区别是,前面的垃圾桶。
所有的写字间电梯前面都会有上面放着砂石的垃圾桶,有的公司上面还会有花。
这里放着砂石,上面勾画出金石大厦的logo。
但人们有时匆忙,就会把垃圾扔在上面。
看似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却是动了气。
因为距离以及坐着电梯人数的不同,现在是中午时间,有的垃圾桶里没有垃圾,有的堆满垃圾。
看似不经意。
却是气势。
陶山泽站在垃圾桶最少的那个前面等着电梯下降。
“那个电梯前些日子失控过一次,人在里面困了三个小时,现在还没有准确告知已经修好,还是不要坐了,这边电梯马上就下来了。”过路一个戴着眼镜的小姑娘看到陶山泽红着脸小声说道。
“谢谢,我坐这个吧。”陶山泽点头微笑。
“那我也跟你等一个吧,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你,你在哪层楼啊?”小姑娘靠近了一些。
“我过来找人。”陶山泽淡淡说道,瞥了她一眼,梳着马尾,长相什么的没注意。
他的脖子那种痒|意又上来了。
说话间,电梯下来,相对于其他电梯的拥挤,里面只走出几个人来,女孩和陶山泽还有其他几个人走进去,电梯门关上。
全是金属镜面的电梯将每个人都照的分毫不差。
“这怎么没有十八楼啊?”陶山泽看了一眼电梯上的按钮,状似不经意问道。
“应该是图个吉利吧,十八楼听上去怪怪的。”小姑娘小脸红扑扑的小声说。
“但因为金石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和夹层,所以算起来,其实二十楼才是十八楼,依次往上。”
陶山泽闻言,按了二十楼。
电梯按钮灯没有亮起。
“你去二十楼是出于好奇吗?二十楼现在没有人啊,都是锁上的。”电梯陆陆续续有人下去。
等到了十楼,就只剩他们两个人。
“你去几楼?”
直到现在,一直侧身和小姑娘拉开距离的陶山泽缓缓转过来,低下头来和小姑娘对视,没什么表情,“从一楼进电梯的人,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按楼层。”
“哦,抱歉,我忘记了,我去三十楼。”小姑娘脸更红了,她好像对于和帅哥对视这种事情很不好意思,慌张的去按亮三十楼的按钮。
按钮灯亮起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站在电梯和陶山泽对着的角落里,“你是怎么和保安说的啊?一般他们都不让外来的人进,只有刷卡的人才能进到金石大厦里面。”
电梯还在往上升。
忽然,电梯一抖,小姑娘一个站不稳,直接扑到了陶山泽怀里。
好在这种抖动只是一时,下一刻就恢复了正常,小姑娘立刻离开陶山泽,“抱歉,抱歉,我没站稳。”
“是有禁制吗?”
“你说什么?”小姑娘推了推眼镜,略带些娃娃音,“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说,”陶山泽对着电梯镜子里的小姑娘说道,“是只有电梯进入二十楼的地方你才能够……”
不过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下一刻,不知何时,他已经将脖子上的吊坠解下来握在手心,在他蓄力的一刻,尖端刺穿肌肤,血液渗进吊坠,他紧握住手里月牙状的吊坠,此时的吊坠,不,已经不能称作吊坠,于他掌心,变成了一柄利剑,带着骇人的力度和刺鼻的血腥味,在空中划过一道银白的线,下一秒,直接抵在她的脖颈上,动作之快,难以想象。
这套动作,完全的利用了电梯的方正格局以及那电梯镜子映衬分毫不差。
所有角度,都是经过悉心计算,争取一|发致命。
“哈哈哈哈哈哈……”
“女孩”的眼镜在动作中掉落在地,眼镜下面却是两个血窟窿,直穿后脑,脑浆从眼眶里流出来。
此时此刻。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上面显示“20”。
他到了二十楼。
月牙吊坠在接触到她肌肤上冒出一阵阵烟气。
下一刻,“女孩”消失,只有空气中回响的声音。
“主人早知你会来,派我去迎接,请进吧,主人等候你多时了。”
声音尖利刺耳,像是腐朽了千年女鬼咬着牙说出的声音。
陶山泽的面前一片漆黑。
却在下一刻,亮了一盏蜡烛灯。
紧接着,像是多米诺骨牌,一盏一盏的蜡烛灯接连亮起。
那蜡烛裹挟在近乎透明的灯罩里,明明没有风,却是烛火摇曳。
黄色的光晕逐渐散开,盏盏蜡烛组成一条路。
陶山泽顺着这条路往前走,他知道进到地狱的入口不会像想象中的简单,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
没有想象中的厮杀,就是亮了一盏又一盏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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