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是痴心妄想!
“宗主难道痴恋一年轻姑娘?”看了半天的温荼白只想到了这一点“可他不是修的是无情道吗?”
世人皆知,星轸宗主道心数十载不变,无情无欲,皇后亦并非他所生,而是族兄托付,因此被亲友们戏称为老鳏夫,未曾想竟有这般秘辛。
江畔秋风划过,焦坑中忽响起一道女声。
“左卫率。”蓬头垢面的两母女从焦坑中爬出,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满眼的惊疑不定“你们是来救殿下的吗?”
“嫂子可是见过殿下?”云晴山捂住被雷劈伤的右臂,一步步靠近那妇人,那妇人却反射般的往后面靠,带着三娘再次落入坑中,幸好被温荼白及时拉住,才不致于头破血流。
“半刻前殿下还在这里..”妇人目光闪躲,不敢对他们说出之前她对季旻的冒犯,含糊其辞的把之前的事一笔带过“后来殿下想举剑教训教训那个猪狗不如的里正,思虑过后又回到这江边说要往江中放血,另一位剑修就替他前往里正府中。”
“可当剑修走后,一名看不起脸的修士突然出现在殿下/身旁,殿下对他很是亲昵,唤他翁翁,那修士轻拂了下殿下的脸,趁殿下不备拿一铁锁绑住了他的双脚。”妇人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愧疚的捂脸大哭起来“民女想救殿下,哪怕是尽一分微薄之力也好,可只是看一眼那修士的后背,便如芒在背,三娘则直接被吓晕了过去,情急之下就躲进了这深坑。”
“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殿下被他掳走是吗?”温荼白何等人也,只一听便听出了妇人口中的真真假假“看令媛一副大病新愈的样子,殿下定是救了她一命,要是你真的感恩图报,就是豁了命出去也会为殿下拖延一二。”
“民女、民女、势单力薄..”妇人被温荼白说得哑口无言,握紧三娘的手顾左右而言他“小女也年纪尚小。”
“够了!”云晴山高声制止他们的对话,一想到他们离季旻被掳只差半刻就扼腕长叹,痛惜不已,眼睛在看到远处走来的人影时睁大,示意温荼白看向那紫衣郎君“是殿下的小师叔。”
提着一包渗血麻袋的秦雪青满脑都想着季旻会如何感谢于他,也不用神识扫视一圈江畔,直接走近江边:
“此村里正果真畜生不如,只因年少时被李娘子所拒便怀恨在心,做出这等事来..”他的话在看清楚江畔景象后戛然而止,放开神识感受四周,把视线停在了多出来的二人身上“殿下呢?”
“在那。”云晴山指向还在往下劈的天雷,对秦雪青解释道“毕参派掌门算出殿下血能解百毒,包括当今在内的大能们也都同意了这事,先下凶多吉少。”
“怎么会?”秦雪青跟着他的手看向天空,篡紧的麻袋从掌心落下,从中滚出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咕噜咕噜”的滚到了母女俩脚下。
“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哇!!!”
李娘子怀里的三娘突然哭得肝胆俱裂,躲进她的身后不敢看向秦雪青的身影,引得李娘子心疼的亲拍她的后背,以为她是被那颗头颅或者是之前离得过近的鬼修尸体吓坏了,不断开口安抚,抱住她走的离江边远了些。
三娘闭眼不敢看那令她十分恐惧的身影,乌龟般的将头埋进李娘子的衣领中,过度恐惧的声音微弱:
“坏人,坏人,把殿下掳走的坏人回来了。”
日头渐渐西斜,天雷终于在黄昏之际告一段落,天空顿时万里无云,只留一金云挂在高空落下灵雨,其中饱含的灵力在百里之外都能令人感到神清气爽,精神抖擞,前所未有的浓郁。
“我们走。”
心急如焚的三人见天雷停息,纷纷抛下对其他人的芥蒂,一同往南荆之地奔去。
他们离南荆越来越近,大江的水流也越来越深,里面的灵力都来自于一处——————
躺在江渚之上,面无血色,眼神空洞的季旻。
他的衣衫已经被各种利器划的破破烂烂,根本遮不住里头伤痕累累的身体,并未止血的伤口还在汩汩流淌出鲜红血液,全身上下除了那张脸外没一块好肉,手腕处被不断的割开放血,已被割下了半截,只留一层皮和手臂连在一起,被江水泡得发白,其颜色比死尸都要可怖。
民众们为他的血肉疯狂,蜂拥而上的挤满他身旁的一小片空地,找寻着任何一块可以取血的地方用刀、剑,匕首,或是箭尖刺开迅速愈合的皮肤,生怕少喝了一口,水囊少接了一滴,没带利器的更是直接上口,模样比妖魔更瘆。
季旻竭尽全力的扭头,透过纷至沓来的人群,遥遥望见了和星轸宗宗主对决的三人,嘴角勾出一个笑来,又被一位老姬扭了回去,被她哆哆嗦嗦的手划破颈部脉络。
她说着季旻在这段时间听了不下千遍的话:
“殿下菩萨心肠,求殿下赐福。”
她偷偷摸摸的从怀中取出第二个水囊,脸上是满满的慈爱:
“我家有五个孙儿,殿下多担待些。”
【我担待你,谁来担待我?】
季旻想发出质问,想发泄怒火,想倾诉委屈,可干涸的咽喉发不出一句话来。
【我不是菩萨,我也会痛,也有七情六欲。】
【你心疼你那五个孙儿,可知我娘也会为我落泪?】
三人很快被那覆着一层薄雾,令人看不清脸庞的星轸宗宗主打败,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江渚上的民众换了一波,岸边还有无数人在等待,旧伤上又添新伤。
曾经治水时从洪水滔天中捞出的小娘子双手合十:
“殿下,对不起,对不起,但我要救何郎,他快要死了。”
【我要痛死了。】
以往在星轸宗追着他练剑的师伯手握灵剑:
“殿下是为苍生大义,待结束此疫,我定肝脑涂地。”
【师伯,给我个痛快吧,我定谢你。】
因为是魔修之子被村民百般刁难,最后拜入魔尊麾下的红眼少年咬进他唯一一块算是完好的皮肤,利齿刺进圆乎乎的脸颊:
“我以为我要死了,没想到殿下来的还是和上次那般及时。”
【那块肉没多少血的。】
云层间又是一阵雷光翻涌,天雷却迟迟不愿落下,像是怕伤到了那被放血割肉的当朝太子。
“轰隆隆!”
天雷在云间冒出一个头,徘徊了半天终于落下。
殿下又要突破了,灵力会更加充盈,结束此疫指日可待。
民众们想。
他们一个个从江渚上离开,走到岸边围观季旻今天的第二次雷劫。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天雷从上而下,直直劈在了如烂泥般快要腐朽在江渚上的季旻。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季旻被雷劈的恢复了些神志,双唇颤颤巍巍的呢喃“旻..不配..如此..恩泽,亦无..福..消受..祈..上天..垂怜..”
“皇皇..旻天,照..临下..土..,当下..大疫..肆虐..,民不..聊生..,祈..旻天..收回..此疫..”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皇皇..昊天,照..临下..土..,下界..哀鸿..遍野..,人鬼..不分..,祈..昊天..赐福..下界..”
“皇皇..苍天,照..临下..土..,旻..孤身..一人,难享..天恩..,祈..苍天..垂怜..”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他把冬秋夏春四个天求了个遍,天雷还是照样落下,灵力还是照样充盈,躯体亦恢复如初,甚至更加完美。
天真的独宠自己一人吗?季旻想。
他抚上一旁已破成烂布条的万民伞。
在这上留名的百姓,有多少参与了这场分食?
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和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他的脸没有类似于悲伤痛苦的表情,有的只是麻木。
质问无人懂,怒火无处泄,委屈无处诉,只能化为泪珠流出了。
至少,江渚上的泥地,会开出一丛花来。
第90章
江畔边挤满了闻讯而来的民众,他们死死的盯着天上那几朵黑到发紫的雷云,纷纷跪倒在地,重重的叩了九个头,之后站起向前走了三步,又再次跪下,叩头,满脸恭敬,甚至带着几分狂热。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殿下愿分发上天恩泽,祈上天还愿。”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下界灵气枯竭,大疫肆虐,祈上天垂怜。”
他们不断的跪拜那几朵雷云,似是将所有的渴望都寄托在天恩上,个个啼饥号寒,全然忘记之前饮了多少鲜血。
百姓和魔修并排跪倒在一起,没有恐惧与藐视,妖修和修士一同往下叩头,没有轻蔑与看低,此时此刻都不怕会像曾经一般会随时丢了性命,一心想要求天祈怜,得一二好处。
殿下独享天恩,尚且如此璞玉浑金,博施济众,想必天道也定会于心不忍,济弱扶倾。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天雷没有被民众的虔诚打动,落下一场覆盖江渚的灵雨后回到雨雾间,在其中翻涌徘徊,等待下一次落下,熔炼季旻已达出窍期的身体。
江渚上丝毫没有被天雷劈过的痕迹,被血浸湿的泥地被满眼的绿意覆盖,从中开出了数丛黄白相间的寿客花,张扬着如丝似爪的花瓣散出带有微苦的清香,轻抚着旁边季旻的脸颊。
寒露时节的风萧萧瑟瑟的,吹得没有修为的百姓紧了紧衣裳,弓肩缩背的跺了跺脚,他们跟上其余还未饮血的修士,走到围绕江渚一周的江水边正要跳下,却都被江渚上的一幕震了心神,一个个往后倒去,摔在身后的其他人身上。
江畔上摩肩接踵,张袂成阴的人群顿时怨声载道,对前方的几人发出质问:
“怎么走的?眼睛长头顶上了吗?”
“哎哟,哪个夭寿鬼撞了我家四郎?”
“......”
站在正前的几人却是对后方的埋怨声置若罔闻,瞠目结舌的看向江渚之上,哆嗦着手指向凭空出现的玄衣男子,在对上他与太子毫无二致的内双眼后往后退了几步,被他挥剑砍下一截头发,吓得面如土色,顾不得提醒他人就往人群中的空隙往外钻。
“胆小如鼠。”那男子对他们的反应好似早有预料,扔下手中刚从地底拔出的芜菁剑,走到季旻身旁掰下一大片寿客花瓣塞进他的嘴中,按住他的下巴让他咽下,徒手将那在两场雷劫下都完好无损的玄铁锁链掰断,手一甩便将锁链扔到星轸宗主的脚下,手中灵力化为一柄通体漆黑的窄剑,揽住季旻的腰将他从地上扶起,把剑塞入他的手心后握紧他的右手,凑到他的耳边,语气充满蛊惑:
“看,孤说的不错吧?这等愚民根本不值你待他们好,只懂得得寸进尺,拼命从你身上榨取价值。”
“好言相待时将你的苦难视若无睹,而孤只需挥动芜菁一下,就全都吓得屁滚尿流,懦懦怯怯,动都不敢动那一下。”
“你那所谓的亲人,此时可有一个赶来救你?只会推波助澜,帮助别人害你。”
他带着季旻走到江渚边,隔着已被净化为普通样子的黄绿江水握着季旻持剑的右手,贴在他身后让他持剑指向人群之后的星轸宗宗主,和季旻一模一样的脸露出灿烂笑容:
“首先,从他开始。”
被他揽在怀中的季旻一言不发,只是抬眼望向漆黑天空上缀着的那一轮明月,舔去嘴角流出的寿客花汁,被漫天雷光刺的头脑发晕,半响后说了一句“好苦。”
泪水浇灌出的花朵,果然能苦到人心里去。
“心魔吗?”星轸宗宗主未像其余见都没见过心动期以上修士的其他人那般畏畏缩缩,眼带笑意的走到江畔边直面那剑上寒芒,语气间竟满是欣慰“不愧是旻旻,只是出窍期就能化出元婴。”
“身为长辈,却如此对待小辈,视小辈苦难为无物,该杀。”
心魔边说边舔上季旻的耳根,眉眼弯弯,一颦一笑间皆是明目张胆的放/荡。
“杀了他,孤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杀了他,便能为之前的苦痛复仇。”
“要战便战。”星轸宗宗主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全部心神都因即将亲眼看见季旻求得大道而震荡,食指推剑出鞘,拔出长剑指向江渚,脚尖轻点江面,只一瞬就到达季旻面前,持剑向他肩部劈去。
“老匹夫!”被剑风扫到的心魔暗骂一声,从季旻背后离开,站在江渚边藏手于袖,嘖声喂起了飞向他肩头的白眉鸟,好整以暇的咬了口不知从何而来的紫柰果,活动唇齿咀嚼后舔去指尖的汁水,身上长衫半解,露出半截皓白肩膀,其上的脉络清晰可见,转身对上拿着水囊赶来的民众,双眸黑黝黝的,像是能看透世间一切罪恶。
“怎的?还想喝吗?”
“殿下?”刚从别处赶来的众人被两个一模一样的太子吓了一跳,满目惊疑,连近在咫尺的剑风都顾不上,被划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面无血色的按住伤口,踉跄的往后退到人群之中。
“为甚不回击?”江渚上的星轸宗宗主又往季旻腰部劈去,被他挪步躲开,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剑不见血,又有何用?”
“我剑是为守护而生,并非伤人。”季旻的手紧握那柄漆黑窄剑,终究是没有向他一向敬重的翁翁劈去,抬手抓住再次劈来的剑身,被割破的手心留下一滴滴鲜血,滴落在江渚之上,其中散发出的灵力让地上又开出了一朵象征长寿的寿客花,吸引着江畔旁的民众再次陷入疯狂,往前想再次跳入江中。
“虽说道心为仁,但你确实过于仁善了。”星轸宗宗主挥剑击落季旻手中那派不上用场的漆黑窄剑,眼睛扫向只一挥袖就能阻挡他们继续前进的心魔,隐藏在薄雾下的长眉紧锁,双瞳看向他与季旻一般无二的身形,敏锐察觉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他不是你的心魔,亦不是你。”
“我知晓。”季旻趁他有一瞬失神,挥拳打向他的下腹,被反应过来的他扣住手臂,剑尖直指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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