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希望,在今年冬天最冷的时候,在我还有勇气的时候,上海落一场雪。让我有机会能陪她过一次生日,再为她煮一碗番茄浓汤鸡蛋面。
阿镜曾说,她吃过无数山珍海味,但我煮的面才最合她口味。
往后的这三年里,每当我在深夜想她想得睡不着时,就会煮一碗番茄浓汤鸡蛋面。开始的几回,我多吃了几口。
和着眼泪,每一口,都是咸的。
后来的每一碗,我都只在眼泪落下以前,尝一口。
这一口,是为了确定面的味道。
因为我很怕,怕时间久了,我做的面会变了味道。我怕它变了,阿镜就不喜欢了。
可为什么,
还没等到味道变,她就不喜欢了。
我知道,她不是不喜欢面,她只是不再喜欢煮面的那个人。
没关系的阿镜,那个人是咎由自取,你,不必怜惜。
……
……
怎么办呢阿镜?我,还是好爱你。
喻音瑕那个坏女人已经死在了地狱,换人间的红缨来爱你好不好?
她会比她更体贴,更温柔,更懂你,更知分寸,更识大体。她不会再伤你,一分一毫。
她爱你,全上海都知道。她爱你,已与你无关。
与你有关的,是喻音瑕欠你的情书。从地下室分离那天算起,我们有32个月未见,我写了32封没有地址的书信。
阿镜,那年答应给你的情书我写好了,你可愿看一眼?或者,允我念给你听……
作者有话要说: 唐小姐和傅医生,细想也是虐!要不要写呢……
第30章 阿镜自白
如果有一个人,从多年前和你的第一次邂逅到后来的无数次相见,甚至以色侍人,都是精心布置的骗局,都是早有预谋,目的就是为了害你倾家荡产身败名裂,而且成功了。
这个人,即便她有难以启齿的苦衷,即便她身不由己,即便,她是真的对你动过情,都不值得被原谅。
因为,所有的伤害已成事实,而眼前的事实会像刀子一样,动不动就往你心上扎。这种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是的,我恨那个名叫喻音瑕的“坏”女人。
恨,却又代表着,我还爱她。我爱她,我不否认,因为这也是事实。
所以我赶走了她,把她送去安全的地方,和她最亲的人一起。喻音瑕,我已对你仁至义尽。
她哭着对我说了很多“对不起”,却没说过一句“你听我解释”“求你原谅”之类的话。她清楚地知道,她做的事,没有解释的必要,她也没有任何资格请求我这个受害者的原谅。
喻音瑕,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我送你的簪子,手帕,统统都很碍眼。我毁了它们,省得令我难堪。
喻正清写下的字据也没用了。我撕了它,让你亲眼看看,我和你的关系就如同这张撕毁的字据,破镜难圆。
叱咤上海滩的镜爷和强爷,穷困潦倒,狼狈至极。
卡恩死了,喻正清也该死。可他,是她的父亲,是和你流着相同血液的人。
我竟然,下不去手。
于是我对徐伟强说:柏杨他们的死,是陈旭那帮人干的。
他看着我:陈旭杀了我们的弟兄,占了你的宅子,伤了安熙,必须拿死来谢罪。
陈旭手下有兵,人多势众。
我们的人在安宅外潜伏了好几天,迟迟找不到机会下手。
不久,日本军队登陆上海。陈旭迫于局势也率军加入了抗/日战争,这个时候,我们都是中国人。
安熙的伤还未痊愈,上海危在旦夕,他毅然而然回归他的阵营,奔赴前线。如月支持他,也去往我军后方加入了医疗队。
和他们道别时我才知道,戚老板,也有隐藏身份。
安熙临行前对我说:姐,打仗的事你就别掺和了,你去租界待着,好好搞事业,赚洋人的钱,等我们打赢了仗回来,你才有钱养我和如月。
我对他点了头。
“等你回来”这句话,哽咽在了我的喉咙。
我紧紧地抱住他,在他额头上重重地亲了一下:安熙,你是爸妈的骄傲,也是姐姐的骄傲。
我又紧紧地抱了抱如月,看着她青春靓丽的容颜,看着她眼里对安熙藏不住的爱,我笑着说:如月,安熙敢让你受委屈,我就敢打断他的腿。
安熙,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弟弟,唯一的亲人了,我怎能置他于危险不顾?
……
我执意要跟在安熙所在的大部队后面,徐伟强和几个弟兄也执意要跟我同行。他说:我们是为国而战,与你无关。
我军两个月取得抗/日初步胜利,中/日战场逐步向东北转移。
上海安全了。她,安全了。
可就在北上的路程中,陈旭一派叛出联盟倒戈相向,安熙所在分队中了他的埋伏。
数百人,全军覆没。
而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倒在血泊中。
徐伟强拉住了我,堵住我的嘴,和弟兄们死死地把我按在灌木丛中。
我们出去,救不了任何人,死路一条。
等陈旭撤兵,我从死人堆里扒到了安熙。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那么喜欢耍帅的一个人……
已脏得不成样子。
徐伟强沉默不语,带着弟兄们在不远处寻了地挖了坑:先葬在这里,以后,我们再来接他回家。
我给安熙擦干净了脸,整理好衣服,一捧土一捧土地亲手葬了他。
安熙,我欠安家的,这辈子一定还上。
爸,妈,等我下了黄泉,必负荆请罪。我对不起你们的养育,对不起安家的栽培,对不起安熙的信任。
是我,不配姓安。
很多天,我都没有开口说话,只闷头寻着陈旭的踪迹前行。他们很明白我想做什么。
终于在过了北平之后的某个雨夜,我们迎来了时机。
我和徐伟强同时开枪,我那枪,打在了陈旭的左胸,他那枪,打爆了陈旭的头。
逃跑途中,我们冒险躲在离营地仅两公里的山体滑坡凹陷处,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头顶上方几名追兵的对话声。
不知是老天瞎了眼,还是追兵过于聪明,我和徐伟强被埋在了泥土和巨石之下。
直到第二天中午雨停,另外几名弟兄找来救了我们。
徐伟强右腿废了,而我的腰,也废了。
……
北平成了我们的落脚处。
养伤期间,全靠几个弟兄出去干苦力挣钱支撑开销。半个月后,刚能下地的我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的到来,改善了我们的生活,也带来了重生的希望。
他说:镜爷,强爷把能为你考虑的都考虑到了,你别怨他。这些钱,大多是你当初给他花的,除了赏给弟兄们一些酒钱,他都存了起来。
这个人,是柏杨。
我没有质问他为什么装死,没有质问徐伟强为什么要骗我。
这个世界上,除了爸妈和安熙,徐伟强是最不会伤害我的人,也是最值得我信任的人。
那晚,我试图揣着所有的感动说服自己,做一个女人,被徐伟强这样的男人宠着护着爱着有什么不好?
那晚,我梳理了已经长到肩膀的头发,穿着长裙,走进徐伟强的房间。
那晚,我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圈着他的脖颈,慢慢地亲了下去,只是唇轻轻地碰在一起。
他握着我的肩膀推开,如同一位兄长那样抚摸着我的头发:阿镜,你不必勉强自己,我不需要你做我的女人,我只是想保护你,仅此而已。
再一次,我像个孩子,痛哭出声。
……
三年时间,以我和徐伟强的能力与手段,足以在北平混出名堂。
我说:我想回一趟上海。
他说:该回。
……
我们把安熙带回了上海,和爸妈一起葬在安宅旧址的附近,重修了陵墓,也重建安宅。
柏杨他们喊我镜姐,生意场上的人,依旧喊我安老板。
我不配姓安。
可安家,必须重振门楣。
我没有去打听她的消息,也没有想过我们如果重逢,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以泪?以沉默?以痛恨?或是,好久不见。
阿强说,他看上了郊外一片地,想跟人合伙建一个马场。他说:我知道你会骑马,我也好久没见你穿过骑马装了,走,跟我去看看场地。
我去了。
那片地,就在石榴园外。
同样的,秋季。
那天,去摘石榴和柑橘的人很多,去看上海第一个马场的人也很多。
阿强的腿不能骑马,我便代替他成为了这片马场上第一个骑马奔跑的人。这种感觉,很畅快。
安熙,也会骑马。阿强也知道。他为我们做了太多。
太阳西斜,人群渐散。我们正准备离开,有个人低头站在前方,等我们走近,她抬头。
是偶然?
亦或是,又一场处心积虑?
阿强拍拍我的背:我去前面等你,不用急。
她还是美得动人心魄,三年的岁月,赋予了她更为精致的面容,更有韵味的气质。但这些,与我何干?
我礼貌地勾了勾唇角,面带微笑客套道:请问喻小姐,有什么事吗?
她的唇动了动,没说话。眼泪却大颗大颗止不住地往下掉。那一刻,我很烦。
烦她一惯的俗烂招数,更烦我的,心痛。
我说:喻小姐要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阿强还在等我。
自始至终,她都没开口。
我以为她会在我的背后喊我一句“阿镜”,但她没有。我差点忘了,是我说她不配喊我。
……
去完马场的第二天,我去见了唐大小姐。
我去她家的时候,没有提前说。结果这姐妹儿,三十岁的人了,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
打了我几十拳不说,还把鼻涕眼泪都抹在了我的衣服上。
她说:你再不回来,小雨都不记得她还有一个干妈了。你再不回来,我儿子就要喊别人干妈了。你再不回来,欠我和小雨小宁的新衣服都可以开一个裁缝铺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恨你了。
当天下午,我就陪着他们三个几乎转遍了上海所有的知名百货商场,买了几十件衣服。
韵青说要为我接风洗尘。
我说好。
我问她:杨启元呢?
她说:在他小老婆那儿。
大战过后,唐家也没落了,杨家做地产风生水起。杨启元成为当家人,娶一房妾室,无可厚非。
我仔细观察着韵青的神情,她说这话时,好像并不吃味,也并不生气。
我笑她:唐小姐这么大度,必定传为佳话。
她却说:我本来,也不曾爱过他,是他早前爱我迁就我罢了。
我点头:是他没福气,那便随他去吧,只要你心里不堵得慌。想过离婚吗?还是就这样耗一辈子?
她摇头:唐家要仰仗杨家,两个孩子也需要父亲,所以不能离。
我尊重:什么时候想通了想离了,告诉我一声,你和孩子,我养得起,别委屈了。
直至此时,我竟都还不知韵青和傅纹婧之间已有了怎样的感情瓜葛。韵青是我最好的朋友,任劳任怨为我付出过,而我却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无法陪着她。
我这个朋友,当的糟糕透顶,当的一点都不称职。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一个月,整2月完成了这篇文。
前世今生同系列轻松甜文《婚上婚》已开。
吃了刀子该吃糖了~高甜保证!
第31章 再见
回到上海,安镜第二次和喻音瑕遇见,便是在唐韵青名下的仙乐门。这个舞厅,被她救活了。
接风洗尘之宴,仙乐门之宴,怎能少了徐伟强呢?安镜叫上了他一起。
包房外的舞台之上,忽然响起了安镜和徐伟强都熟悉的琵琶曲,以及熟悉的歌声。
几人都不动声色,继续叙旧,吃着点心,喝着小酒,聊着这几年城市的发展变化。直到歌停曲停,直到服务员端了一大碗面上来。
番茄浓汤鸡蛋面。
安镜以为她可以掩饰得很好,却在徐伟强为她盛汤汁的时候,破了防,摔筷而去。
唐韵青追出去,试图向安镜解释的话落回了喉咙。
安镜摆手:“我不喜欢吃面了。”
大厅门口,红缨妆扮的喻音瑕看见安镜后,慌忙地擦掉眼泪。但很显然,安镜压根没想和她说什么,只冷漠地与她擦身而过。
舞厅外,安镜上了柏杨的车。
喻音瑕追出来,手里捧着安镜落在包房的衣服:“安老板,您的外套。”
见安镜没有伸手,柏杨只好下车去接:“喻小姐?”
喻音瑕也惊呼:“柏杨?”
他们,也是旧识。他知道红缨就是喻音瑕。
喻音瑕哭着说:“柏杨,谢谢你,谢谢你还活着。”减少了她心底的愧疚。
柏杨拿了衣服放进副驾驶,对喻音瑕说:“三年不见,喻小姐别来无恙,还是这么漂亮。”
她摇头:“我不是什么喻小姐,我也不是什么喻家的人,你以后叫我红缨就好。我在帮唐小姐打理仙乐门,有空带弟兄们过来,我做东。”
徐伟强拄着拐杖出来,安镜下车迎他。
不是做戏,不是装样子,是她和他本来的相处就是如此。
徐伟强对安镜说道:“唐小姐让我替她跟你道歉,她以后不会再自作主张了,希望你别跟她置气。”
安镜“嗯”了一声,帮他把拐杖放进后座:“上车吧。”
他回头对喻音瑕说:“很好,活出了样子,不枉费当年弟兄们舍命相救。”
而喻音瑕身后,是追着徐伟强出来的梨夏。
她也回了仙乐门。
只唱歌。
她默默地站着,没有哭也没有笑,但她看徐伟强的眼神,还是那般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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