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被无情扔进垃圾桶,女孩们的嘲笑声渐渐远去,她们都没有留意到教室的最后一排始终趴着一个少年。
少年缓缓起身,从脏乱的垃圾桶里掏出那封信,仔仔细细擦干净护进怀里。
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铭礼脑子里:如果自己是为了报复而接近仇海,那么仇海会不会也是因为同样的想法而接近陈倩怡?
“铭礼…铭礼?”
铭礼忽得缓过神来。
陈倩怡不确定的眼神看着他,“你在听我说话吗?我那个时候年轻气盛,一些想法不太成熟,希望你…不要生气。”
“啊?哦,不生气,不生气,我走了…这么晚打扰了……”铭礼恍恍惚惚转身离开,走到一半突然扭头问道:“你当时那么伤心都没想吃一把回头草?”
也许是铭礼的语气和姿势太滑稽,仿佛一点没放在心上,陈倩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就是喜欢比自己大的男人,我老公比我大六岁。”
新婚夫妻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路灯下,铭礼走到拐角处,转身看向陈倩怡略微担忧的目光,释然地笑了。
谁对谁错,往事都没有再提的必要了。
重要的是当下。
当下。
MINI CooperS化作夜空里的小钢炮,狂野的发动机肆无忌惮。铭礼开的比去程还快,但他的心还要更快,已经飞到了某个人的身边。
手机连着车载蓝牙,电话响了。
铭礼看也没看接起来,“喂?”
电话另一头的周末长呼了一口气,“我给你发了多少消息,大半夜的回一个字也好别让我们担心啊大哥,你给陈倩怡打电话了?”
“没有。”铭礼紧握方向盘目视前方,“我直接去了她家。”
“……卧槽!你!?刚才?这个点去了她家?我这样搞得我多尴尬!以后跟他们家做不做生意了!?”
“抱歉。”铭礼难得这么认真的认错,“我和她解释过了,她表示理解。”
“……铭礼,你就和我直说,你今晚到底怎么了。”
铭礼将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这位多年的挚交好友。周末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事情的真相,而是不敢相信地疑问:“仇海开车了?”
“他不能开车吗?”
这个事周末之前就质疑过。
“他母亲就是因为车祸留下了后遗症,慢慢心态发生了变化导致现在久病长医。”周末说:“我记得大学那会儿大家都在学车,只有仇海从来不提这事,你居然不知道?”
心脏猛得一紧,铭礼皱紧眉头将油门踩到底。
这段路有那么长吗,为什么还没有到。
两侧的景象光速后退,他现在只想见他,跨越一切。
第27章
入住率爆满的住院部六楼鸦雀无声,皮鞋踏地的声音由远及近。
值班护士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停顿了片刻又揉了两下,《中国机长》看多了?大半夜哪来的飞行员?
“你好,请问今天晚上送过来的飞行员住在哪个房间?”铭礼来到前台,坐胸前的航徽精致闪亮。
值班护士大概第一次近距离观看这个只在电视电影里看过的工种,张了几次口都没能发出声音,“我帮你看看!在…607号。”
铭礼礼貌道了声谢。值班护士盯着他的背影,双手慢慢捧住脸。
刚上完厕所回来的另一个护士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走廊,又看了看她的脸,手在她脸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飞行员帅哥。”护士花痴。
“……”这妮子霸总小说又看多了。
*
铭礼推开607号房门。
屋里没有开灯,屋外的夜景映进来不算太黑。床上的人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半倚在床头正侧脸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声,仇海收回视线。
铭礼在他的注目中背手关上门,将鼓鼓囊囊的旅行包放在床头桌上,自己一屁股坐在了窗边凳子上——离床最远的位置。
“别告诉我,你也把物业忽悠了,让他们稀里糊涂开了门。”仇海声音沙哑,双手交叉放在腹前好笑地看着他。
铭礼却答非所问,说:“你要不要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什么都好。”仇海说着,拿过旅行包拉开拉链,包里的东西重见月光,最表面静静躺着一张熟悉的信封。
嘴巴微张,接下来要说的话卡在喉咙。仇海的手握住拉链扣僵了好久,也许几秒,也许几分才将那封信拿了出来。
“周末家里和陈倩怡家有生意往来,我通过周末要到了陈倩怡现在的电话。就在刚才,我和她见了一面,向她确认了一件事。”窗户未关,初冬的风吹过铭礼的耳尖,发梢微动。
不知怎的,这阵风吹到仇海脸上好像夹杂着岩浆,巨热无比。手心黏腻,双手不自觉握紧。
“仇海。”铭礼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扭曲道:“你真的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窝囊最怂的男人。八年,如果我在这八年里和别的人在一起了,你准备跟这封信过一辈子吗?”
仇海紧紧抿着嘴,脸部线条生硬,过了很久很久开口,说:“我会给你包一个最大的红包,让你在名单上第一个看到我名字。”
“你……”铭礼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现在的心情了,懊恼地瞪着他。
“过来。”仇海拍了拍床边,轻声道。
远处车流中的灯光划过夜空,一瞬间照亮了铭礼眼眶通红的脸。
铭礼坐到仇海身边,喉结上下滚动抑制发酸的鼻子。这一刻他的灵魂好像回到了八年前那个神经大条自以为是的男孩身上。
眼泪最终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滑下,落到仇海手背上。
屋里寂静无声。
眼角的泪被一只手轻轻擦干,仇海吻上铭礼的眼睛。
熟悉的位置传来熟悉的温度,亦如八年前。
这个人从未变过。
铭礼缩在仇海怀里。仇海轻轻拍着他的背,明明自己才是被遗弃的那个,却反过来安慰对方。
“对不起,对不起……”铭礼胡乱抹着眼泪,“我以为你知道以后,会讨厌我。”
仇海的下巴靠在铭礼耳边,轻声说:“我以为,是你讨厌我。”
忽然某一天,男孩开始躲着他,不再主动联系他,不再对他笑了。
或许男孩长大了,意识到这种关系无法令他在社会上生存。仇海心想,梦终究要醒了,所以他并未多说什么,任由男孩离去。
有些误会环环相扣,一生都未必解开。
还好,他们不晚。
铭礼离开眷恋的怀抱,笨拙地展开那封边角起毛折痕严重的信纸,微微颤抖,鼻子囔囔道:“亲爱的仇海同学,你好。我是飞行技术专业的学生,我叫铭礼。非常高兴认识你,其实……其实我留意你已经很久了。”
后面的话还没念出口,仇海抚着他的发,抢先道:“从开学到现在,每次上大公开课,我都坐在你的后面,可能你看不见我,但我一定是能看到你的。说来惭愧,我打听到了你的选修课程,我也报了相同的课,本以为有机会能和你说说话,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还是要靠这种方式来向你告白。”
仇海背的一字不差。
无数个夜里,他坐在桌前,台灯映着陈旧的信纸。他细细读着,想象这是某个人写给自己的情书。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心跳声清晰可闻,仇海看着面前人的眼睛,目光坦诚,说:“铭礼,我喜欢你,非常非常特别特别喜欢,请和我交往吧。”
铭礼的意志已经控制不住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落。
仇海也染上了浓重的鼻音,沙哑道:“所以,你现在想好要叫我什么了吗。”
铭礼与他对视了许久,破涕为笑,“学长。”
平平无奇的夜因为这两个字炸起一片涟漪,从此留恋的大学时光终于彻底远去,生活不再索然无味。
铭礼突然想起了什么,抹掉脸上的泪,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放单检查过了。”
“我知道。”难得见仇海露出牙齿的笑容。
“张教员和你说了?”
“没有。”仇海往前凑了凑,贴上他的额头,“从和你飞的第一班开始,我就知道了。”
*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已经到达上海虹桥国际机场,您将在一号候机楼进港,机舱外的温度……”乘务员甜美的声音在客舱响起。
驾驶舱。
铭礼伸了伸胳膊,活动了几下肩胛骨,“虹桥的时刻是越来越密了。”
“可不是吗,晚落一点停机位就被占了,哎。”来自老机长的叹息,肥肥的大肚腩嵌进座椅里,粗短的手指按着脖子。
坐在后面的赵嘉归挂断电话,“机长,铭哥,家里说后续航班取消了,咱们要在上海留一天,明早回去。”
资质晋升后没多久,铭礼又和这小子排在了一起,与第一次不同,这小子放飞自我的自来熟程度已经完全把铭礼当真哥了。
“最近不是有个很火的上海名媛群,来个外滩偶遇也不是不可以。”老机长扎了扎外露的黑色皮带,Gucci的金属大标贴在肚子上,“老当益壮,一晚三次还是没问题的,哈哈哈哈哈哈。”
赵嘉归:“……”
您这叫一把年纪没点逼数!
铭礼笑了笑,“我就不留了,一会买机票回去。”
“家有娇妻?”也许是下了班的缘故,老机长坏笑着八卦,“咱们公司的?哪个部门,乘务?地面?”
“咱部门的,同行。”铭礼把飞行资料放进箱子里,嘴角含笑。
老机长:“???”
部门里什么时候来了女同胞?
“哥,记得哪天带大嫂出来一起吃饭。”赵嘉归憋着笑,手机藏在袖子里,镜头对准铭礼的后脑勺。
“没问题!” 铭礼毫不自知,冲着镜头竖起大拇指,“到时候让大嫂给你们包红包!”
老机长插嘴问:“为啥不是你包?”
“他赚的比我多。”
老机长:“……”
咱们飞行部确定有这样一位女同胞???
当铭礼从上海飞回基地,开车来到医院,哼着小曲儿走进病房。
“没问题!到时候让大嫂给你们包红包!”
手机里赵嘉归发来的视频一遍又一遍地外放,仇海面无表情看着面色红润的来者,眉毛一挑,“大嫂?”
铭礼嘿嘿嘿地笑,“你现在是弱势群体,叫声大嫂也没有不对,对吧。”
“弱势群体?”仇海证明似的支着两条胳膊坐起来,“要不是工种特殊,这点伤早就能出院了。”
铭礼连忙上前去扶他,“别别别,你还是在医院待着吧,等下个周我的年假批下来,你再开车上路。”
“你今年的年假就这么用掉了?”仇海靠在床头削苹果。
“不然嘞。”铭礼接过来咬了一口,“要么陪你练车,要么你吊销驾照,你选吧。”
仇海风轻云淡地望着窗外,“我也可以自学成才。”
“别别,我还想让你多陪我几十年。”啃了一半的苹果递到他面前,“吃不上了。”
“到底谁才是病号。”仇海无奈接过来。
*
一周后。
“安全带。”
“检查完毕。”
“座椅后视镜。”
“调节完毕。”
“放手刹。”
仇海单手放下手刹,“操作完毕,交叉互检。”
“……”坐在副驾驶的铭礼双手紧紧抓着车窗上方的把手,面色铁青,“别把开飞机的习惯带到车上来!”
他真怕一会等车跑起来,仇海习惯性地松开方向盘。
外环某条不知名的大道上,前后无人无车。
这条道作为某个村庄连接城区的必经之路,修好后并未发挥它的实质性作用,反而成了新手练车的圣地。
铭礼裹了裹围脖,车刚刚移动,他连忙又抓上把手。
“要不要这样。”仇海对自己的车技似乎很有信心,仿佛那场车祸是别人开了他的车嫁祸给他的,“好歹我也是个老司机。”
Panamera平稳行驶在路上。
质感极好的车漆,风骚的蛤蟆头,经过改装的轮毂,流畅的车型线以及嗡嗡作响的发动机。
虽然对车充满厌恶,但对机械的敏锐度还是让仇海适应很快,而且铭礼能感觉出仇海的车感很好,这是日积月累对机械深度操纵的成果。
经过一个红绿灯,车缓缓停了下来,完全试不到点刹的感觉。
铭礼渐渐放松下来,不禁疑惑以仇海日常严谨的工作作风,又是刚拿到汽车驾照的新手,怎么会发生一场那么惨目忍睹的车祸呢?
他放单检查那天,仇海是休息的,既然没有航班任务,为什么会出现在公司附近?
第28章
“周末?”
天空万里无云,微风拂面,他们将车停在树荫底下,靠在车门边抽烟。
“那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让我叫着你去他店里吃饭。”仇海望着马路对面红瓦绿树的小房子,抽了一口烟,目光微眯,说:“不太会用车上的按键挂电话,没注意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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