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者没忍住,抬头多看了几眼。
这毋庸置疑是一个很漂亮的吸血鬼,比他见过的所有吸血鬼都漂亮。
他和其他吸血鬼完全不一样,其他吸血鬼都像是皮毛漂亮的野兽,稍微松懈一下,就会被防不胜防地割断大动脉。
这个吸血鬼却不一样,他真的很乖,不声不响得乖。
他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听说霍队家里养了一个漂亮得过分吸血鬼,不会是…不会是眼前这一个吧…?
执法者差点赫出声了,勉强维持着镇定,又退了出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顾归和霍枫。
顾归从床上吃力地撑起身来,四肢因为过度的捆绑血液流通极度不畅,他刚爬起来,又颤颤巍巍地从床上跌落下去。
他尝试重新爬起来,只是腿软得不像话。
试了几次后,顾归就放弃了,好在这块地还算干净,没什么灰尘。
他用手掌撑在地上,支棱起上半身,终于开口了:“严浩…严浩还好吗?”
“严浩吗?”霍枫开口,轻描淡写地把话题带过,“没伤到要害,过一会儿应该就能醒了。”
严浩确实没什么大碍,就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不能打麻药,做起手术来几步就是痛晕又被疼痛逼醒,清醒没多久后又再次被痛晕过去。
顾归又沉默了好久,他搭在地上的十指都在小频率地颤抖,他的眼眶有些酸涩,却没有一滴泪落下。
他憋了很久,还是很小声地问:“我…哥哥呢?”
霍枫没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就站在不远处,和他对视着。
顾归迟钝地察觉到,霍枫的目光像是调色盘上最混乱的颜料,复杂到他都辨认不出来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或许有杀意,或许有迟疑,但莫名的——顾归觉得他在忌惮他。
霍枫定定地站了一会儿,时间并不长,就像是一片落叶从树根飘落下来的时间那样短。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掉头走了出去。
他走后玻璃监狱的空气都好像凝固了起来,诺大的空间只剩下顾归一个人,他的腿终于使得上力了。
顾归扶着床,想从地板上躺回床上,刚起了半个身子,手臂又是一阵酸软感。
“框挡——”
他又不怎么顺利地摔了一觉,本来就伤着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铁质的床上。
好疼。
有那么一瞬间,顾归真的差点疼得哭出来。
他伸出一只手,去摸自己后脑勺的纱布,又被新涌出的血液湿了个头。
霍航一,霍航一,霍航一。
顾归疯狂地在心里一声声地唤着霍航一的名字,每唤一声,他后脑勺的疼好像就能减弱一份。
可是还是疼。
他无力地蜷缩起了自己的腿,用手臂扶着脸。
他伤人了,他把严浩打伤了。
顾归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在刚才,甚至也只字未提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知道的,他相信的,霍航一会来找他的。
这个世界上可能真的有心灵感应,霍航一从还未降稳的直升机上直接跳了出来。
他身上的执法者制服已不复白日的整洁,衣摆已经皱了起来,带着灰尘的领口敞开着,露出了里面贴身的白色背心。
蓝黑的血迹快把他的衣服一小半洇湿,军靴的底部沾满了湿润的泥土。
他直接冲进了执法所的大门,想去找霍枫,又意识到自己的对讲器已经被自己捏碎了。
霍航一随手拉过一个路过的执法者,浑身煞气地问:“有看到霍将军吗?“
执法者的肩盖骨都被他捏得生疼,倒吸了口凉气后,在霍航一看起来想把他千刀万剐的视线中脱口而出:“在B1层。”
霍航一又往B1层走,安全通道的声控灯应声亮起,他在出口处却又被人拦住。
不是执法队的人,反而是军部的人。
他们的表情看起来也有些无奈:“霍队,霍将军不让你进去。”
霍航一冷着声音道:“让开。”
“霍队,真不是——”
他们话还没说完,霍航一直接动了手,他用仅留的理智收了力,把人摔倒在地后才往里冲。
B1层只有一个独立的玻璃房,他一眼就看到了顾归躺在玻璃房里。
他的哪里都是脆弱的,手指,脖子,背部。
甚至眼眶都是湿红的。
在霍枫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之前,霍航一直接掏出自己腰上的枪,避开顾归所在的方向。
——“砰砰砰——”地在强烈的后座力之下开了好几枪。
昱晨矿不仅对吸血鬼来说是致命的武器,它的杀伤力也极大。
只是几声,寻常子弹不能打破半分的特质玻璃,出现了些微小的破口。
霍航一面无表情地紧接着踢脚一踹,在刺耳的警报声和霍枫气势汹汹地斥骂声中,玻璃终于裂了。
四散的玻璃花片之中,霍航一冲过去一把抱住还无力地跌坐在地板上的顾归。
他抱紧后,才发现他的小吸血鬼身上凉得可怕。
他把自己身上的制服脱下来披在顾归的身上,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他心疼地说:“不怕。”
“听话,我来了。”
第76章 惊秋17
顾归蜷缩在霍航一的怀里,没什么力气的手指还是抬了起来,揪在霍航一肩膀上的一角衣服上。
霍航一身上温暖的气息,夹杂着说不出来的味道传递过来,顾归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他小声得啜泣了几声,声音没刚才那么哑了,但是尾音更轻了,听起来更可怜了:“霍航一…”
“乖,不怕了。”
霍航一轻拍了几下他的背,手臂绕过他的腿弯,把人抱了起来放到床上。
顾归坐在床上,双腿悬空,下意识地又去拿手臂环着霍航一的腰身,习惯性地蹭了蹭。
很明显地是在寻求安慰。
募地,霍航一的手刚摸上他的后颈一下一下地安抚着他,顾归就听到了扣扳机的声音,很重的一声。
在他自己的抽泣声,和霍航一沉重的呼吸声也很明显。
下一刻,枪声在霍航一的脚边炸开。
而后是霍枫气得快疯掉的声音:“霍航一少将,请问你在干什么?”
霍航一恍若未闻,也对就差几厘米就能穿透他脚掌的子弹置之不理,他只是把顾归抱得更紧了些。
大拇指擦过顾归的脸颊,擦掉了他脸上细小伤口上的石子。
他越来越心疼了,手下的动作更轻了,帮他把伤口细细清理了一遍,霍航一又把他披在顾归身上的制服扣紧。
太大了,他的衣服对于顾归来说。
肩膀撑不起来,袖子又太长,但顾归还是长大了,没第一次穿他的衣服时那么的不合身了。
胸口下坠的银链发出“恍挡——”的一声。
霍航一又把人用公主抱抱起来了,他的衣服在顾归的身上,自己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的贴身背心,很勾肌肉,胸肌在下面隐约可现。
肌肉线条结实的手臂抱在顾归的腿弯下,背心的尾部被他收近了裤子里,军靴上的泥土以及差不多快干巴了。
他面无表情地抱着顾归往外走,霍航一只是动了一下,就被不远处地霍枫用枪远远地抵住,他的眉毛都快飞了起来:“霍航一!你把我的话都当些废话是吧?我让你在外面等着,你还要硬闯进来?你现在还想干什么!你是想把人直接带走?你有没有把军令当回事啊!”
霍航一身上还受着伤,抱久了顾归后肩后刚硬吃下的后遗症就开始发作,像是骨裂般得疼。
他眉头都不皱一下,继续往前走。
“砰——”
霍枫又开了一枪,这次的子弹飞得更快更近,军靴都被蹭了一块皮掉。
霍航一面色还是不改,继续一步一步往前走。
直到霍枫的手臂上抬,枪口直直地对上了被他手臂挡住的顾归脑袋。
他不怒自威地道:“你再走一步?”
食指勾着扳机,只要轻轻按下,子弹就会飘射过去。
霍航一终于被把住了命脉,颓然地站在原地,好久后才喊了一声:“爸——”
他不敢赌,不敢赌霍枫会不会对顾归开枪。
霍枫的枪口对着他的时候,霍航一不怕,因为他知道自己挨得下这一枪。
但是——
当枪口上抬对着顾归时,他是真的害怕,太害怕了。
他怀里的顾归那么胆小,手指揪着他的衣领就没有松开过,还一直在抖。
他是真的吓坏了,他是真的害怕了。
霍航一又说:“我想把他带回家。”
这样顾归可能会好一点,他就不会那么怕了。
“不行。”霍枫斩钉截铁地拒绝,他知道霍航一有妥协的意思,把枪收了回去,“你带不回去的,你知道他犯什么事了?”
霍航一又沉默了很久,顾归在小心地和他对视,攥着他的衣领都开始发紧。
他说:“他是无辜的。”
“这事我们说了不算,要看执法庭那些人怎么说。”霍枫咬着烟,“你先把人放回去,这里也没人会伤他。”
霍航一感觉到自己的手臂都开始发僵,手上的力却一点也没松下来:“他会害怕的。”
霍枫轻笑了一声:“行,那你把人带走。”
“你今天白天还义正严辞地在会议上和那个安全局的局长吵得下不来台,你现在就要打自己脸?你知道你现在把他带走,你这个位置还坐不坐得稳!后续有些什么麻烦,别告诉我你不清楚!”
“无所谓。”霍航一眉心一皱,“我要不要这个军衔都一样,大不了做个普通的执法者。”
“霍航一!”霍枫的语调陡然拔高,“那顾归呢,你以为你现在把人带出去顾归就安全了?外面现在有多少眼睛盯着他!他在这边,反而是最安全的!”
霍航一沉默了,他不敢松手。
“哥哥……”顾归突然小声地喊了他一声,“你把我留在这边吧,我不…我不害怕的。”
他说着说着睫毛又起了一层水雾,但又像是清晨的雾气一样,太阳一照,就会毁散。
他不知道,自己抓着霍航一的手指还在用力,冷白皮下的青色脉络凸起,却口口声声地一遍遍说自己不怕了。
他把头埋进霍航一的胸口:“都是我不听你的话,才…才惹出事来,我伤…我伤——”
最后几句话他难以接受,嗓子像是被毒哑了一样说不出话。
“我知道了。”霍航一温柔地道,“你没错,你很听话,是哥哥不好。”
他又退回去,重新把顾归抱到了床上。
他拉过顾归身上的制服,从口袋里摸出他放着的几粒薄荷糖,帮顾归剥开,塞进顾归的嘴里。
霍航一问道:“还怕吗?”
顾归先是摇了下头,在霍航一的视线下,他又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现在不是很怕了,因为…因为哥哥来了。”
他好久没那么听话的叫霍航一哥哥了,看来是真的吓到了。
霍航一更后悔了,疯狂发散的情绪叫嚣着像是要把他吞没,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宽敞的阳光大道突然变成了断裂的悬崖。
他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一点点的下坠,最后的一抹光亮在指缝间像是流水一样飞逝。
“顾归。”他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亲顾归的脸颊,和他十指相扣着,“相信我,我先出去一会儿,别害怕。”
“有什么要求和门外的那些执法者提,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他说完后没走,半蹲在地上。
他们相扣的十指渗出汗来,顾归的体温终于没有那么冰凉了。
直到顾归小心翼翼地点下这个头,霍航一才往外走。
他和霍枫走到了最外面,在确保顾归听不到的地方才开始交流。
霍航一问:“顾归…他怎么了?”
他现在已经冷静了来,留下的只有身体上的疲惫。
霍枫长话短说:“他伤人了。”
“谁?”
“严浩。”霍枫盯着他的眼睛:“很突然,那个时候我也在现场,他那个时候的状态不太对劲,我已经找人把他去做血检了,结果明天应该就能出来。”
霍航一靠着墙抬头,灯光明亮,他被照得晃眼也没移开视线。
他刚才那幕几乎叫做光明正大了,完全把自己和顾归的关系公开了出去。
霍枫长吐了一口气,一口气长一根皱纹,他今天一天下来,脸上的皱纹都快长满了。
他刻意略过刚才那幕不提,继续讲顾归的事情:“其实麻烦的不是他伤人的这件事情,因为我们有证据证明他不是故意的,麻烦的是顾归的杀伤力。”
谁能想到,漂亮听话的吸血鬼在暴戾因子的作用下,杀伤力能跟一个蓄谋已久的核弹一样大。
太危险了,执法庭那边不会愿意让他留着的。
霍航一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指缝间的最后一抹光亮也荡然无存。
他坠落了下去。
身体都好像在四分五裂,他躺在一片花海之中,数不尽的玫瑰花在绽放。
都是漂亮的红玫瑰,一朵比一朵开得艳。
但花上的尖刺锐利,霍航一的背部都被戳得千疮百孔,针扎似得疼一点点地陷入进去,再也取不出来。
他的背部还靠在墙上,这里全是玻璃房。
透明的玻璃根本就不能阻拦他的视线,只能隔绝他和霍枫的声音。
漂亮的小吸血鬼还坐在床上,多听话啊。
他让他不害怕就不害怕,霍航一从最开始就知道顾归粘他,他也知道顾归信任他,很信任他,信任到他说什么顾归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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