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间,彼此间距离不到一米的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失眠,原因都来自身边的这个人,却死也不愿坐起来好好面对面的聊一聊。
就好像高中时期吵架的同桌两个,明明是稍微探出手肘就可以感知另一人温度的距离,却偏偏要利用可怜的同学和揉搓的皱巴巴的小纸条才能和好。
第二天华礼又起的晚了。
失眠半宿的滋味并不好受,虽说一夜无梦,但华礼感觉恶毒的自己好像才刚刚允许上下眼皮可以重逢,缓慢升起的太阳又高举着金光闪闪的探照灯高喊着“我不同意”,然后愣是想要将上下眼皮和华礼与床这两对眷侣同时拆散。
脑袋里好像有一个穿着短裙和舞鞋的小女孩在跳踢踏舞,华礼的脑子和精神力全是女孩用来表演的舞台,上眼皮则是被屡屡提到的地板,随着女孩舞蹈的节奏一跳一跳的。
虽说是踢踏舞,但这节奏是不是有点太乱了。华礼一边从床上缓慢的爬下来,一边手抠着床沿迷迷糊糊的想着。踢踏舞鞋与地板的接触声好像愈来愈响愈来愈乱,最后变成了过年倒数,零点钟声响起时各类鞭炮一齐乱舞的声音。
看着水盆里伴随着自己放下的动作而来回摇晃的清水,华礼紧闭起眼睛,眉头皱成了某些金吉拉猫额头那样的“川”字,而后又轻轻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感觉全是一团浆糊,华礼隐约间觉得自己好像又变成了一个还没被戳破的溏心蛋,蛋液正在自己脑子里翻滚。
鞭炮别崩着刚才那个姑娘,她还要跳舞呢。
华礼还有闲心关心那个并不存在的踢踏舞姑娘。
突然听到身后有声音,华礼迷迷糊糊的差点以为踢踏舞姑娘真的出现了,回头看却跟穿好鞋正在取衣服却不小心碰倒了搪瓷水杯的沈季对上了目光。无论前一夜的思考结果如何,对面那人此刻却好像是完全将失眠到凌晨的大锅扣在了华礼身上,有些因熬夜而水肿起来的眼睛满带着没睡饱的怨气死死盯着华礼,但却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长时间。
那眼神,华礼感觉自己像是正在被某种记仇的小猫咪盯着观察,虽然不怕会被对方挠死,却在心里悄悄提防,这只凶狠小猫会不会在自己转身的瞬间给自己不轻不重却充满怒气的一爪子。
但是沈季没有给华礼太多品味眼神的时间,因为下一秒他就抓着衣服走出了房间,甚至连被碰倒的可怜水杯都没有理会。
原本没有太大情绪波动,还处在睡醒迷糊状态的华礼也有些恼了起来。
小猫没有扑过来给自己一拳,也没有在背后出暗爪。
但是,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单方面挑起冷战了。
第22章 花开季节
人很奇怪,当你不停的跟别人重复同一个谎言无数次后,某一个瞬间或者很多年后的某天回忆起来,谎言会将这段真实的经历的掩盖掉,甚至模糊掉人当时的情感和想法。
白天在外面干活的沈季一直心不在焉,尽管他不太想承认是为了华礼,因为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为了亲人以外的人这么烦恼过。他侧头看看树杈上蹲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一群小麻雀,突然生出一点羡慕的心情来。
“我没有人可以讨论。”沈季可怜巴巴的望着麻雀,麻雀们仍旧叽叽喳喳,对于沈季这个外来的插话者置之不理。
没有得到任何理会的沈季稍微往树干的方向凑近了几步,将双手撑在竖好的铁锹尾端上,而后又将下颌垫了上去,颇认真的叹了口气,“为什么我就听不懂你们的话呢。”
生怕被偷听到讨论内容的麻雀们“呼啦”一下子四散炸开,却忽略了他们本身就是在大声密谋的真相。就好像是谁往平静的湖面丢了一块大石头而溅起的水花似的,一群套着黑色条纹浅棕色套装的小绅士们又将稍远些的另一根树杈定作了交流地点,一个接一个的飞过去落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顺便等待笨呆呆找不到地点的同伴。
“连你们也不待见我。”沈季又长长的叹了口气,好像真的挺为麻雀躲远他说着超大声悄悄话这件事而伤心的。
终于,故作矜持了一整天又自认为沉着思考了一天的沈季终于打算恢复如常,走在回家路上的步伐好像都比往常轻快了不少。沈季回到屋子里,跟往常一样洗好了手和脸到厨房去找沈母和华礼两个人,却只看到桌子上的菜和正在盛汤的沈母自己。
“妈,”沈季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显得委婉一些,索性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直截了当的问,“小花呢?”
“没回来,”沈母没抬头也没回头看他,“好像说晚饭不回来吃了。”
如果情绪可以具象化,其实沈季这时候心里已经像是一锅快出锅的热汤面,都开始急得冒起浓烟了,但神经清明起来的唯一缺点就是,沈季也染上了一些恋爱中的人不好的臭毛病,口是心非。
“他走了?”沈季在桌前缓慢坐下,手指却紧张的抠着桌子的边沿。
“没有,”沈母却像故意吓唬他似的说话大喘气,“在你王婶家呢,说是要顺便好好学学缝纫。”
原本沈季以为,华礼就是赌气晚一点,睡觉时总要回来的,没成想一直到第二天天边太阳高高挂起,整个白河镇一片大明,他也没再见着华礼的人影。
原本是为了吓华礼假装生气,但是装久了,沈季突然感觉自己胸口闷闷的,心脏又突然跳的有些不同寻常的快。他想着,好了,貌似是同一个谎言讲久了,竟将自己都说服了,他好像真的开始生气了。
只是当时的沈季不懂,这种像是小时候在半夜偷偷躲在被窝里偷吃山楂条,闷闷的却又泛着些许酸涩的情绪,是以喜欢为根而生长出的担心。
而正被人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华礼,却只是在与沈季一墙之隔的隔壁王婶家学习缝纫机的用法。
“这样把线牵过去就可以了。”王婶手嘴脚搭配着给华礼讲解使用的过程,手上动作娴熟迅速的拿起那根线,推动这块布,脚下还一下一下的踩着,旁边的圆圈像自行车轱辘一样随着声音一圈一圈转动起来,华礼看的呆住,只觉得这些动作搭配起来,好像春晚登台跳了一场舞蹈那么难。
是王婶主动提出要教华礼的,其实她哪里是想要真心教他这个,无非就是先在沈母那里听了些什么,而后又见平日里并不怎么跟邻居走动的华礼住到了自己家里来,心里替这两个小孩着急,想要劝一劝,说点什么。
“学了这些,等你跟小沈结婚之后,还可以来我家用这个缝纫机给小沈砸衣服什么的,”王婶悄悄试探着,也不好意思说的太直接,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这孩子不比别人,心思纯说话直,但不是什么坏人,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这些话华礼不是不懂,王婶话里的意思他明白,沈季是什么样的人他也看在眼里。只不过是觉得有一些委屈,沈季自己生气不来问,自己好心哄他又没哄到正经地方。说是气沈季,不如说华礼是在气自己。
确实是我先做让人误会的事在先的。
华礼在心里想着。
更何况再想一想沈季的病,或许也是因为这点才跟旁人不同。沈季生气就是生气,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从不会掖着藏着,搞些话里有话迂回表达的路数。
人好像在成年后就是失掉浪漫和感性这类的天赋,又或者说,所有人都是在社会交往中故意的隐藏了自己的这种能力,时间久了之后,就自然而然的失掉了。
但实际上有一颗浪漫的心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华礼这么想着,处理很多事时若是感性一些或是在生活中加入一些浪漫的小意外和小惊喜,就像是柠檬水中加入了一些碎薄荷叶,像是给一碗拉面里添了一点醋,只会锦上添花,并不会让它变得糟糕起来。
华礼的小惊喜在当晚如约而至,沈季在回家时肯定会路过的一颗大树下看到一簇鲜花。里面有几朵开的正浓艳的玫瑰,沈季伸手把开的最好的那一支拽出一点,惊讶的发现连花茎上的小刺都被修掉了。密密的伴随在玫瑰周围的,是一些叫不上来名字的小野花,各种颜色的都有,像是古时宫廷中,环佩叮当的小姐走在前面,后面浩浩荡荡跟着一溜姿色也不差的小丫鬟。
这很显然是人刻意放在这里的,沈季拿着这一束被用浅棕色纸包起来并捆扎好的花抖了抖,果不其然从里面轻轻飘出一张纸条来。
“记得这里吗?”
只有简短浅显的一句话,沈季是看得懂的。他用拇指在纸张上摩挲了一下,这句话后面跟着一颗大树模样的简笔画,还有一朵五瓣的简笔小花。
小花和大树画的并不好看,但好歹是能让人看懂的水平。沈季站在这颗两人都环不住的大树下,朝自己来的方向望过去,似曾相识的景象闯入自己眼中。他想起华礼来这里的第二天下午,他们两个一起坐在这棵大树下,还很糊涂的自己问华礼他叫什么。
“好丑。”沈季嘟哝过后又抿抿嘴唇,好像生怕被人瞧见似的抬头顾盼了一下周围,才抬手将这纸条对折后塞进了胸前的小兜内。
那个离胸膛心房最近的地方。
脑子变得比从前清明的沈季也有了其他人不好的毛病。
口是心非。
一路上沈季边走边捡,从大院到房门口,沈季捡了好几个纸条和捧花,也不知道送花人哪来的勇气不怕被别人捡了去。沈季感觉自己像极了一只快要到冬天开始囤粮的小松鼠,一路上就忙着捡起东西往自己怀里搂着了。
到了房间里,沈季见到了等候他多时的最后一张纸条。这次没有任何繁琐娇艳的花束,也没有路边清新自然的野花,纸条上却是压着一个拿纸包起来的青团。
沈季走过去抽出被青团压着的纸条,
“你说,花在什么季节会开的最好呢?”
第23章 花归沈家
“你说,花在什么季节会开的最好呢?”
沈季捏着纸条,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而后提笔在这句话下面写了几个字。
白河镇的八九月真的很没有存在感,分明是一个从夏天步入秋天的过程,华礼却感觉不到一丝丝的凉爽,颇有种前二十多年在北方老家过惯了四季分明的天气,被惯坏了所以来白河镇受受教育的感觉。
小时候的华礼不喜欢秋天。课本里学到关于秋的文章或是诗句,无不是些借着落叶染黄来伤感思乡,念人想物。华礼同时也觉得秋天好可怜,夏天他可以坐在小嬢嬢家那个一打开就会发出各种噪音的风扇,声音大得仿佛有巨大得不满需要大声埋怨。
而冬天他又可以围在温暖的被窝看窗户上各种形状的小冰晶,在阳光下发出些颜色,那仿佛是只有梦里才会出现的图案。或者穿戴整齐跑出去玩雪,第二天上学时就会看到楼道外面是各种来自不同人堆造的神奇形状雪人,这是北国特有的一个5A级冬日限定景区。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华礼站在王婶家院子里的那把梯子上,双手扒着院墙,做贼似的悄悄往隔壁的自家院里望。现在的秋天,华礼还有一个沈季要哄。
这是头等大事。
不知道沈季有没有好好收到自己准备的东西,华礼不放心,但假装生气不回家这项工程还得继续进行,于是就得趁沈季出门后再过去悄悄确认。
原本属于两个人的房间,床上的两个枕头一横一竖的放着,显然是某人趁华礼不在,自作主张的霸占了对方的枕头,而且还不是用来枕头的,是用来抱的。
木制的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搁着几根细绳和几张还沾着花汁的纸,而那些花反而是被好好的插进了一个看起来像是临时腾出来的瓶子里,瓶底装了点水,那些小野花也一并陪衬在瓶子里,瓶口被塞的满满当当。
华礼一眼瞧见了自己的纸条,只见那上面多了一行字,正写在华礼的问句下面,本来就歪歪扭扭的字这下在华礼的字的对比下,更显得潦草。
“你说,花在什么季节会开的最好呢?”
“因花而异。”
华礼看着这两句话好半天,又无奈又好笑。合着对方是真的认为华礼在向他请教花朵的种植方法和生长周期,压根就没看懂自己真正想说的话。
华礼忍俊不禁,或许自己打一开始就不该在这方面对沈季抱有期待的。
都说21天养成一个习惯,沈季觉得这话不完全对。
自从自己第一次收到花后,每时每刻他都能发现一些新的蛛丝马迹:小纸条,桂花糕,或者一些零碎的小物件。
但是已经整整一天了,整整一天,沈季都没有再看到任何一个不寻常的地方,再没有收到来自华礼的任何一个小惊喜。沈季觉得,自己好像一直正在不同的领域被华礼惯坏,就像变得彻底依附于小丑鱼带来的小鱼小虾,而丧失了自己原本捕食能力的海葵。
“叔,”沈季头一回在干活时跟身边人搭话,“我能问您点儿事儿吗?”
被问到的大叔有些意外,但也很热切的朝沈季点头表示随便来问。沈季咬着下唇,发出了长长的一声类似于在思考时本能发出的鼻音,而后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样,悄声问道,“阿婶生气了的话,你一般怎么办的呀?”
听完问题大叔的表情也严肃起来,单手撑在了沈季一边的肩膀上,而后把身子朝前凑过去小声反问道,“惹媳妇生气了?”
“也不是......”沈季扁扁嘴,不太想承认其实是自己先生起气来的,“有点小矛盾。”沈季伸出手指,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做了个表示“一点”的手势。
沉吟半晌后,大叔问道:“有喜欢的物件吗?”
“桂花糕。”沈季脱口而出。
“这是你喜欢的还是她喜欢的?”
“我。”
“......”要不是沈季的表情太过纯真,大叔恐怕要以为他是故意来找事儿的。
“给她买他喜欢的东西,然后迂回的送给她!”大叔自信满满的说着,“没有女人不喜欢惊喜和礼物。”
生活最好的礼物或许就是一个好的天气,因为早起看到一个大晴天,人的心情也会不自觉变得高兴起来,就像小孩子吃到爱吃的东西会晃一晃坐在椅子上碰不到地面的小脚丫。
推开门的瞬间华礼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治愈了,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那种看不见太阳还好几天落不下雨滴的天气。偏偏白河镇这种江南地区的小镇,经常出现这种让华礼烦躁的天气。
一大早王婶比华礼这个浅眠大户醒的还早,急急忙忙的说什么有人托人给他从城里捎来了东西,已经放在他家院儿里了,让他赶快去看看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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