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之间就要陷入难堪时,清冽的声音从少峣身后传来:“我代他喝吧,王总。”
闻澈走到少峣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笑着对劝酒者说:“他还在长身体,不过王总给的酒,不能不喝,我来替他。”
他接过白兰地,仰头喝了下去。
少峣仰着头,迎着光,看见闻澈眼尾缓缓泛起猩红,长睫开阖间,透出朦胧的醉意,脸部曲线如刀刻斧凿一般流畅分明,吞咽时,喉结在白皙的肌肤里上下移动,脖颈处渐渐也爬起一片红晕。
厉少峣心中悸动,懊恼地发觉自己口干舌燥。
他那时哪懂什么情情爱爱,只知这一刻这一秒,闻澈就是人世间最好看,也是待他最好的一个人。
劝酒的人没有轻易放过闻澈,带着笑脸“劝”着他喝了整三杯才罢休。
闻澈酒量不差,三杯烈酒下肚,却也有些微醺了,他走到阳台去吹冷风,厉少峣跟了过去,他抓住闻澈的一根手指,摇了摇,歉疚地:“我是不是很没用?”
酒精有麻痹作用,闻澈反应了一秒才清楚他的意思,他伸手,轻轻捏住少峣的高原红,向左右拉扯了一下,笑着道:“小傻瓜。”
他手心的温度很暖,像是捂住了少年的小心脏,厉少峣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听到闻澈与他说:
“你才是个半大的孩子,可以不用这么早变得‘有用’”
“有些事,就该让我这样的大人替你扛着。”
微凉的晚风吹拂过他的额发,圣洁的月光辉映在他周身
其后六年,这一幕都是厉少峣可遇不可求的美梦。
那时的少年人心思简单,最希望他过得好,贪婪一点,希望让他过得好的那个人是自己。
但是哪个愿望都没有实现。
六年后的厉少峣,只能从一个像绝了的替身身上寻找安慰。
最开始,他希望知秾能喝点酒,因为只有眼尾发红的时候最像他。
后来,他必须抱着知秾才能睡一个安稳觉,因为他总是梦不见闻澈。
那只鬼说了,闻澈能回来,却不告诉他闻澈什么时候回来会以什么身份回来。
厉少峣借着选角的名头找了六年,找到了纪知秾,以为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那只鬼又扼杀了他的全部希望。
“没找到”,轻飘飘的三个字,多残忍的三个字。
知秾不是解药,却是极好的止痛药,厉少峣愿意这么宠着他,这是他唯一的救赎之道。
安百成把业内公认的鬼才导演许安引荐给了知秾,这是今年的新秀,是闻澈都没有接触过的电影新人,但他的作品却是如雷贯耳,知秾也知这是一个好机会,日后想让“纪知秾”这个名号在影坛站稳脚跟,还真得仰仗这股新兴力量,就算做不成朋友,也不能弄得面上不好看。
他自然笑脸相迎。许安好酒,无醉不欢,现下已经有些醉了。
他握了握知秾的手,递过一杯红酒,道:“以酒会友,干了这杯,你我就是朋友了。”
劝投资方的爱人喝酒,周遭人都觉得不太妥,想拦着,奈何许安是真醉了,缺根神经,在劝酒这件事上格外较真,大有知秾不喝就做不成朋友的架势。
纪知秾仅仅犹豫了一下,就准备接过高脚杯,一只素白修长的手先他一步握住了杯子。
知秾回头一看,是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厉少峣。
厉少峣接过红酒摇了摇,没有下许安的面子,单手穿过知秾手臂,搂住他的腰,浅笑着道:“知秾心脏不好,碰不了酒,我代他喝。”
说罢,仰杯一饮而尽。
纪知秾没想到他会过来替自己解围,还解得如此顺理成章,在外人看来,这绝对是恩爱夫妻无疑了。
果然安百成等人都是满眼艳羡。
知秾心道,要是在家里他也能这么体贴就好了。
一杯酒喝完,安百成连忙找了个借口把许安支开了,免得他在厉少峣面前显出不雅的醉态。
这群人从知秾身边散开后,厉少峣的手还搭在纪知秾腰上。
知秾想挣开,厉少峣稍稍一用力就把他搂贴在怀里,俯在他耳边低声道:“这种场合,最容易传出些真假难辨的谣言了,比如你推开了我,明日,业内就会纷传我们在闹离婚。”
“.........”虽然但是,闻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人多眼杂,宴厅内还有一些媒体朋友,他也不想再徒惹风波了。
便随着他搂,随着他抱,音乐响起时,还被带着贴身跳了只舞。
闻澈是会跳舞的,但原主显然不会,身体没有底子,动作和反应就跟不上,一只舞下来,至少踩了厉少峣五六脚。
舞曲快要结束时,厉少峣俯在知秾耳边,嘲讽道:“大脚怪。”
纪知秾:“...................”
啪嗒,他这回故意踩了一脚,厉少峣吃痛,却也不恼。
场外的人都注意到两人这番小闹,默认为夫夫间的情趣。
纪知秾看厉少峣还在笑,心中变扭至极。
“你应该带于随来,他跳舞不会踩着你。”
厉少峣脸上的笑淡了淡,有种被煞风景的不悦,不过他掩得很好,甚至顺着知秾的逻辑说:
“我也想啊,但这是你的庆功宴,他来不合适。我这一个月跟他抬头不见低头见,腻了,从你这边找点新鲜也不错。”
“.......”纪知秾又踩他一脚,舞曲结束后,掰开厉少峣扣在自己腰上的手,转身就走。
厉少峣的胜负欲作怪,口头上赢了这一局,只觉得很开心。
知秾被他狠狠气了一下,满脑子想的都是等把工作室做起来了就立刻提离婚!
他走到阳台外吹风,以平息被厉少峣三言两语挑起来的怒火。
气愤之后,更多的是难过。
厉少峣看腻了于随,才来他这边找新鲜感。
这算什么?
明目张胆地告诉自己,他就是婚内出轨了,还是在家人认可的前提下出的轨,于随随时可以将他取而代之。
更无奈的是,纪知秾没有资格责备他的这种行为,因为他自己就是个不干净的,所以只能默许,只能忍气吞声,任由于随耀武扬威,任由厉少峣阴晴不定。
这不是闻澈想要的婚姻,他曾期盼过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美满家庭,婚后那半年,他以为六年前的愿望成真了,虽然和他预期的有出入,但厉少峣未必比陆远空差。
现在他才知道,一切都是幻境,他们这段关系,如此脆弱,随便一个人插足就能变得支离破碎。
他受制于原主的生存条件,已经学会放下骄傲去从头开始,甚至接受自己曾经最不耻的潜规则,被包养,被万人唾弃,为了谋求生存,他可以不计较这些小事,但他无法忍受始终作为一个影子存在,更无法忍受在这种畸形的婚姻中度过余生,他恐怕自己要发疯。
纪知秾低头看着露台下的花园,想一头扎进玫瑰的刺里,就这么结束也好。
这个念头闪现的瞬间,忽然有股力量从背后拽住了他,纪知秾吓出一身冷汗,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竟然悲观到想死,他本是最惜命的人。
他清醒过来,庆幸自己没做蠢事,转过身想与拉他的那个人道声谢,却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就红了眼眶。
来人长相英俊,气质温雅,鼻梁上架着一支金丝眼镜。
“远空...”纪知秾不敢相信,伸手摸上陆远空的脸,察觉到温度和实体,确认不是梦,眼泪唰地滑落。
“纪先生,你果然认识我啊。”陆远空笑着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你是不是给我打过很多次电话。”
“我...”知秾激动到喘不过气,话不成句,只扑过去,紧紧抱住陆远空,正如六年前他们无数次相拥一样,所有的眼泪都砸在陆远空肩上的西服面料。
宴厅内,厉少峣被朋友告知知秾在阳台吹冷风,怕他着凉才出来寻,恰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他的现任妻子居然热泪盈眶地和杀人凶手抱在了一块。
第53章 假月光(六)
厉少峣扣住知秾的手腕,想将他从陆远空怀里扯出来。
纪知秾却抱得死紧,他沉浸在巨大的感伤与喜悦中。
他现在抱着的,是他爱了将近十年的人,是他重生后始终揣在心里念着,却又不敢过度打扰的爱人。
一旦陆远空出现,厉少峣瞬间就失去了所有色彩。
他跟块牛皮糖一样黏在陆远空身上,厉少峣扯不动,沉着脸警告道:“纪知秾,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陆远空僵着手,对知秾的这种反应也十分错愕,明明是初次见面,却搞得像是久别重逢。
他虽然目的不纯,但也没想到这人会这么主动地贴上来,倒是让他有些乱方寸了。
厉少峣冷冷瞪着陆远空,如果眼神能杀人,陆远空已经被大卸八块。
“纪先生,你,请自重。”慑于厉少峣的威压,陆远空伸手把知秾从身上剥开了。
纪知秾满脸爬着泪痕,狼狈至极。
厉少峣又气又无奈,扯了张纸巾糊在知秾脸上,粗暴地揉了揉,把纪知秾的鼻头都揉红了。
本意是想把他的脸收拾干净,纪知秾却不领情,拿过纸巾,自己背过身整理,夏日夜晚的凉风一吹,他也镇定了些,觉出自己刚刚太过失态。
转身回头时,看见陆远空西装上都是泪渍,还想替他擦擦,却发现他和厉少峣之间的氛围不对。
大有仇人相见之势。
“厉总,好久不见。”陆远空似笑非笑,还能过过场面上的客气。
一米之外就是人多的是非地,聪明人不会在这种时候给彼此难堪。
厉少峣深谙此道,却连装都不想装,他一把拽过纪知秾,察觉到知秾不想离开,手中力道加重到几乎能捏碎他的手腕。
纪知秾几乎是被拖着带回宴厅,厉少峣身上的低气压让他畏惧。
“你放开我!”
直到走进一个单独的休息室,知秾才想甩开他的手,反抗起来。
厉少峣却将他拽得更紧:“放开你,让你去抱别的男人吗?!”
“纪知秾,你还记不记得你跟我是什么关系?我今天要不是亲眼看见,真不知道你在外人面前能这么浪?!”
“只许你跟于随放火,不许我在外点灯?”纪知秾挣扎着要脱离他的桎梏,没有成功。
厉少峣被他的歪理实打实地气到:“你点灯也点个像样的,陆远空这种人渣你也敢碰?”他把胡乱扭打的纪知秾按在沙发上,“哪天你死在他手里,别指望我给你收尸!”
“你胡说什么?!我不许你这么说远空!”
在纪知秾面前诋毁陆远空,就跟在厉少峣面前诋毁闻澈一样,是大忌。
这回轮到厉少峣踩住知秾尾巴,狠狠碾了两角。
奈何纪知秾不是大老虎,顶多是只猫,还是只体弱多病的病猫,被激怒,只有浑身炸毛,实际上还是被厉少峣死死按着,动弹不得。
厉少峣眼中爬上血丝,以一种狂怒的口吻,冲着纪知秾吼:“你明明不是他,为什么跟他一样犯这种蠢?!”
纪知秾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这种状态下的厉少峣可怕极了,像是发了疯,他想翻身逃走,却被对方钳制得动弹不得,不得已,侧过头一口咬上厉少峣的手掌。
厉少峣吃痛,猛然松手,知秾便趁机逃离他的束缚,脚刚落地,立时天旋地转,腰上绕过一股蛮力,他被迫重新跌回沙发,厉少峣将他的双手锁在头顶上方,单手撕裂知秾身上的高定西装,金钱堆积的布料连撕裂声都是动听的。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纪知秾连踢带踹,却很快被抓住脚踝。
一只病猫,怎么可能在狼崽子的身下逃脱。
“你这个混账!你做什么!?啊!”
知秾张手抓住沙发上的抱枕,指甲几乎陷进棉花里,他咬牙忍着灭顶的快感,既屈辱又畅快,既想哭,又想喊,却始终不敢闹出一点动静。
因为窗户没关。
12楼的冷风吹进来,桌上有个几何图形的敲击乐摆件,金制的圆柱在风中推向银制的圆环,离开时,金柱慢慢摩擦圆环的内壁,圆环细微发颤,荡漾出撩人心弦的天籁之响,风吹呀吹,敲击乐敲出动听清脆的曲子,掩盖了室内湿润不堪的声音。
一个小时后,纪知秾获得了自由,但这自由已经失去价值,因为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厉少峣脱了身上的西装外套,扔到他身上,正好盖住了知秾被撕烂的衣服下泛着红晕的肌肤。
他整了整白衬衫的袖扣,依旧人模人样,把纪知秾扔在休息室,出去时把门反锁了,又嘱咐就近的一位侍应生,让他看着门,不要被谁闯进去。
做完这一切,厉少峣的视线梭巡在宴厅内,很快就发现了陆远空的身影,他不仅没走,还混在了人堆里,和许安那群人相聊甚欢。
这场宴会的风暴眼是厉少峣,他的低气压迅速让宴厅变了天。
主办庆功宴的副导立刻觉出不对,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哪里不妥。
厉少峣还在抚平被知秾揉皱的袖口,“陆远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副导满头冷汗:“是许安请过来的朋友,我事先不知道他会来。”
导演想给知秾拓展人脉,于是请了许安等人,许安又做了个人情,把陆远空带进了宴厅。
确实不是副导的错。
副导见厉少峣不说话也不表态,紧张得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我这就把他请走!”
他正要上前,厉少峣已经迈着长腿,径自朝那伙人走去,中途还顺手拿了一杯红酒。
陆远空正和友人相谈甚欢,见到厉少峣朝自己走来,脸上的笑立时淡了。
“纪先生呢?”他不无担心地问:“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的人,你也配问?!”厉少峣抬起酒杯,泼了陆远空满脸的红酒。
在场目睹这一幕的都愣住了,连许安这个醉汉都被物理醒酒了。
《踏兰庭2》的剧组除了演员凑不齐,幕后几乎都是原班人马,他们都清楚当初因为闻澈的死发生过什么。
许安这群新秀是不知道的,他还以为厉老总是喝醉了,还想上去劝,被安百成及时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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